冠冕唐皇(校对)第6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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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意气的较量,短时之内的确是让人快意。但时间久了,也乏甚滋味。各家营生、各家张计,谁也不会常年的扒门外望,终究还是自己过得好才有乐趣。”
杨喜儿眼下倒是豁达得多,不再因为这些旧事而耿耿于怀,只是讲到这里的时候又顿了一顿,才又对独孤氏说道:“家人们分享这一份喜乐是好,但也不能得意忘形,请婶子记住,千万不要松口应许那些人家将自家女儿送我为婢的请求。
且不说那些娘子们俱是名门闺秀、杂使起来过于折福,单单他们这些人家作此计议便不存什么好心思。若将这些杂情毕集于我身边,来年入宫也是不好调理,反而会烦扰到圣人不肯亲我。”
杨家有这样的荣幸、获此殊荣,诸家看在眼中,心里也是羡慕不已。他们自不像杨执柔那样高瞻远瞩,提前占下这一份长缘、又苦忍多年的冷清寂寞,但也并不是没有别的计量。
比如说趁着杨家女儿入宫之际,将自家色艺拔众的娘子们赠为奴婢、一同陪侍入宫,这么做说起来虽然有些不好听,但只要自家女儿入宫,说不定机缘巧合下就能获得圣人的喜爱欣赏,同样也能得到类似的幸运际遇。
第0888章
一藤之瓜,优劣分明
听到杨喜儿这一番话,独孤氏忍不住便感慨道:“娘子终究是经过太皇太后的调教,人情之内的利弊考量着实精明。你能有这样的明智,日后生涯就算遇到什么纠纷困顿,也必会有从善解决的计略。”
杨喜儿闻言后忍不住便说道:“常听人说太皇太后秉性强势、难于相处,可我入宫随侍数年,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就算有时的确严厉了一些,但那也是因为有人犯错在先……”
“哈,你这娘子啊,也只是赶上了好时候,若是往年圣人还未匡正家国时……罢了,这些旧事也不必多说。总之,你是福气不浅,让人称羡。”
听到这娘子居然觉得太皇太后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独孤氏便忍不住多说几句。她虽然不是常在宫中的命妇,但身为皇亲国戚,也是少不了场面上的出入,想到当年太皇太后那雌威浓厚的姿态,至今尚且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这样的闲言也要适可而止,略过这一个话题后,她便又笑道:“你惦记的这件事情,就不必过多操心了。家人们虽然没有长计帮扶你,但也绝不会让你麻烦傍身、忧愁度日。几家送入女子,绝不会让她们随你入宫,实在推却不了,那便暂留邸中,无非耗一些衣食物料。”
“婶子如果担心那些人家仍要纠缠、不肯罢休,我倒有一计可以教你。”
见家人们并不因为贪图一份故交的情谊而就此事难为自己,杨喜儿也是心情大好,于是便开起了玩笑:“若那些人家仍不肯引走自家女儿,婶子你不妨告阿叔多请岐王殿下入邸作客。只是这样一来,你家门中那位表姊怕是不乐。”
“怎么能这么编排亲人!”
独孤氏闻言后便瞪眼低斥一句,只是说完后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唉,终究各家都有困计。都是一藤上的瓜果,同圣人和同王殿下相比,岐王殿下风格也实在差别太大了。但你那表姊自己能看得开,旁人不好议论太多。”
当今圣人虽然新纳妃子,但本身色欲中的意趣并不浓厚,这也是公认的事实。哪怕是加上将要新入宫的两人,内宫中规模仍不算大,跟许多姬妾成群的豪门大户相比都颇有不如。
至于三兄弟中最年长的同王,则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清心寡欲,至今唯守王妃一人,甚至连一名姬妾都无,其深情克己,简直就是权贵中的一个异类。
不过跟自家两兄弟相比,岐王则就完全的跟修身养性无关了,本身王邸中便已经姬妾众多,外宅养起的则就更加的数不胜数。甚至有人戏言,京中百坊之中、坊坊皆有岐王相亲女子。具体情况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岐王在情事上的浪荡也的确是盛名于京畿。
对于这一点,时流虽不免有噱笑,但也谈不上鄙夷。毕竟岐王虽然滥情,但道德品格还是不差,并没有什么强取民女的恶霸劣迹。而他身为当今圣人的兄长,身份已是贵极,也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寡人之疾。
各家选送到杨家的女子,无不经过精挑细选,那是奔着当今圣人去的。可若是留在杨家被岐王截了胡,那也实在是能让人欲哭无泪。虽然岐王也是嫡亲显贵的宗王,各家女子就算侍奉岐王也不算辱没身份,可岐王所宠爱实在太多,兴许把人糟蹋了之后转头就抛在脑后。
两人闲聊片刻,有跟随杨喜儿一同归家的宫女捧着一份计簿登堂来,禀告道:“娘子,今日入贺各家的贺礼已经整理妥当、列册完毕,娘子需不需要过目?”
“那当然要看一看!”
杨喜儿听到这话后顿时来了兴致,抬手将那计簿接过来,并不掩饰自己的贪财,笑着对独孤氏说道:“我少小离家,阿耶留下的家业、诸兄弟姊妹已经各自分领,我也就不再强言计较、免得伤害情义。至于这一次诸家来贺的礼货,我也就不再客气,当作自己的嫁奁私货收存起来,不劳烦诸兄弟们再备嫁妆,也就不再留给家里了。”
“这是应当的,你这娘子少来不幸,如今总算守到了自己的情缘、否极泰来,虽然说入宫后恒有料事赐给,绝不会短了衣食的用度,但日常的人情往来,也该有一份私己预备、如此才能不在人前怯了场面。
这件事你阿叔早便说过,我家并不是落拓门庭,当然不能让出嫁的娘子失礼于外。你几个兄弟各自成家当户,在财货上未必从容。所以族中公里一份,你阿叔又是一份,在城南置起一处百十亩的田庄,供你入宫后汤沐花销。”
独孤氏听到这话后也无作异议,时下女子出嫁可不是完全作为夫家的附庸,无论是人格上还是财产上、都有一定的独立性。
哪怕是皇后当年嫁给潜邸中的圣人,家计并不宽裕,其父兄仍然竭力为皇后置办了一份私业,虽然实际上用处不大,但却是一种象征意义。意味着这女子哪怕不得夫家喜爱,也不会彻底的没了自主的能力。
父亲去世的时候,杨喜儿年纪还很小,再加上并非家中大妇嫡出、且早早的便被送给了圣人,因此她父亲的家产自然与她无关,早被兄弟姊妹分定,偌大庭门中,可以说是片瓦都与她无关。
所以此前她长久不为圣人接纳,灰心丧气下要讨回自己的俸禄去捐设一座道观、以供自己出宫后容身,也并不是单纯乞怜的怨言,而是一旦离了宫中,真的无处可去。
此前虽然常年在宫中、但却没有名分,再加上侍奉的太皇太后也没了往年的权威,连累家人们饱受讥讽,这些家人们自然也对杨喜儿心存怨气、埋怨她不懂得巧媚惑人,连累整个杨家都颜面无光。
所以杨喜儿同这些兄弟姊妹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如今虽然荣归待嫁,但那些兄弟姊妹也都不敢凑上来,实在是羞于相见,也担心会遭到杨喜儿的报复。
尤其是那几个早年颇多奚落话语说在当面的嫂子们,心里更是捏着一把汗,担心杨喜儿伴着太皇太后太久,也学来太皇太后那些惩治人的手段。须知早年太皇太后为了报复那些曾经对其有失恭敬的亲人,曾生生的将人抽打致死。
杨喜儿自然没有太皇太后那么暴戾,但也并不会刻意的亲近那些待其凉薄的亲人。如今还肯回家待嫁,也是只图一个场面上的和气,至于利益上则就不想牵扯太多。反正应付过这场礼节之后,彼此也是内外分隔,并不会长久相处。
所以她当然也不会让自己的人生大喜被家中那些兄弟们做成发财牟利的勾当,凡有贺礼进货,全都要当作自己的嫁妆私财。
听到亲长并不反对她这一计议,甚至还另有馈赠,杨喜儿也是颇生感动,起身再作拜谢,然后才又翻阅起了那些礼货计簿,这一翻看顿时便皱起了眉头来:“这些人家来贺,满堂的人众,作礼的物货却是这么微薄,他们是来贺我喜事,还是刻意小气让我难堪?”
也无怪杨喜儿心中会不爽,名单上记载的宾客不少,但礼货统计下来却与这名单颇不相称。许多世道中不乏豪名的人家,出手却小气得很,有的给绢三五端便应付了过去,也无怪杨喜儿会心中不爽,觉得这些人表面上态度热切,但内里却仍是看不起自己。
独孤氏见状后也凑上来看了一看,见杨喜儿一脸的郁闷,才又忍不住叹息道:“唉,这些年来京中这些故交们处境也实在算不上好,且不说有没有受到各种祸事牵连,单今朝廷用政征敛无算,就着实让人辛苦……这也并不是抱怨政治失宽,但各家境况窘迫也是一个事实,所以如今人情场面的维持也就只能缩减一些,并不是看轻你这娘子。”
这番话意思也很明白,你家男人西归以来,便摁着这些关陇乡亲们盘剥,这么多年下来,大家还能剩下什么油水?你们家把人刮得这么狠,现在你个小老婆还抱怨人家送礼寒酸,到底还打不打算让人活?
“我又不是什么大气观政的大臣,只是一个喜乐自己得配良人的小女子,只是希望自己喜事能风光一些。至于各家困扰,与我几分牵扯?既然已经窘迫到顾不得场面,那索性不顾。明日来客登门,前庭点头应好、知还有情就是了,也不必再盛弄什么宴席、免得入不敷出!”
关系到自己入宫后的私房钱,杨喜儿却是不肯让步,皱眉道:“他们又要风光,又不肯舍物,谁又有闲情陪他们一起闹腾!我也并不是贪婪勒索,但起码具礼也该配得上这一份场面,不能出入透出一股寒酸!”
说话间,杨喜儿便要抬手吩咐人去中堂叫停宴席,独孤氏见状,也是慌得不得了,忙不迭发声阻止道:“你这娘子啊,真是、真是固执的让人头疼。罢了,这件事我去知告客人,不伤情义、尽量顾住眼下的场面。你若真这么闹起来,内外都是难堪……唉,活这半生,也不曾如此向人索求,这次可真是豁出一份脸面去了。”
杨喜儿却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尴尬,见婶子起身向外走,又忙不迭叮嘱道:“婶子要记得,各家加礼,切记让他们不要添送隆庆香坊的香料,那都是自家、都是比不上大内自己所产,在外稀奇,在内却是寻常。”
“你可真舍得出这张脸!”
独孤氏闻言后转回头来抱怨一声,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第0889章
人间远我,我亲人间
杨家中堂里,自是喜气满满、氛围热烈。自从杨执柔去世后,家中并没有身在势位之人,便少有这样宾客盈门的盛况。
杨执一坐在主人席上,这会儿脸上也是红光满面,对诸捧杯祝贺的宾客们也是来者不拒。他这一口气同样憋在心里许久,早年为了守住兄长这一份遗嘱,他在洛阳时甚至当街把中山张氏一个子弟敲打成废人,这件事曾经引起不小的轰动,伴随而来的也是长久的奚落。
可是现在,再也没人敢当面讥讽他们一家,言辞间俱是满满的恭维,这一份喜乐与满足,也真是让人陶醉不已,同时又倍感欣慰,只觉得苦心之人、天意不负。
当然,除了一点志得意满之外,杨执一也并没有完全的乐而忘形。虽然宾客满堂,但也并不是对所有前来道贺者都悉数引入堂中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关陇乡亲门户们,其中不少都不怎么受圣人待见,特别许多人家至今还背负着悖逆的罪名,虽然眼下朝廷已经不再加罪追究,但他也不敢将这些人接纳入府。
比如说午后便有郕国公姜氏的族人具帖来贺,但杨执一稍作沉吟之后,便吩咐家人将之谢拒门外。
早年陕西道行台与洛阳朝廷对峙的时候,郕国公姜晞在朝担任宰相,也是力主制裁行台的代表人物。其人虽然在庐陵王潜逃归国那场风波中幸免于难,但当圣人归朝靖国时,也并没有轻饶了郕国公家,一家直系子弟都被押赴南市刑场砍了头。
这其中郕国公姜晞的叔父姜遐还是长平王李思训亲弟的丈人,姜遐早在天授年间便去世了,但留下的儿子姜皎等也没能免于极刑,与堂兄姜晞等人一起被砍了头。
原本姜氏也是一个大族,可是随着主支族人们被干掉,整个家族顿时也零散起来,剩下一些别支旁裔子弟不成气候。
虽然说朝廷并没有明令要禁锢姜氏一族、持续的打压,但杨执一还是谨慎、不愿与之产生什么联系,一则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二则没有那个必要。
但尽管杨执一仍然不失谨慎自守,可有的客人既然登门来贺,便不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
正当宴会还在热烈进行着的时候,有杨氏门仆匆匆登堂,凑在杨执一耳边低语禀告道:“郎主,北海王、临淄王兄弟登门来贺,正在前庭……”
“他们兄弟怎么来此?难道是府中递帖邀请?”
杨执一听到这话,手臂顿时一颤,酒水都洒落襟上,脸色顿时也变得低沉下来,不明白这几个瘟神怎么到了自家门前。
门仆闻言后连忙摇头道:“两府本就全无往来,这样身份要紧的人物,若无郎主指使,谁敢随意邀请。”
主仆两人还未交流完毕,突然堂下又有人说道:“北海王兄弟也登门来贺杨门喜事……”
今日府中阁门大开接待宾客,本就耳目杂乱,且北海王兄弟们也并不是秘密来访,一俟入门,自然便被人看到。
堂中客人们听到这话后,不免都是愣了一愣,继而便不乏狐疑的望向主人席上的杨执一。
杨执一见状后心中不免又是叫苦不迭,只能强作笑容的说道:“几位大王体格尊贵,岂敢因家宅小事便冒昧有扰。没有递帖传情、已经颇感失礼,不意几位大王竟亲身至此,实在是让人惶恐。诸君且自畅饮,容我暂离、出迎几位大王。”
他先用几句话表明这几王是不请自来,然后才又起身告罪,匆匆向前堂行去。而中堂宴席上的客人们,在听到杨执一的解释后,心中疑惑才稍减,但很快便又好奇起来,忍不住猜测几王至此意欲何为。
不多久,在杨执一态度殷勤的陪同下,李成义等兄弟三人便行至杨氏中堂外。堂内宾客们虽然没有同杨执一一起出迎,但这会儿也都不敢托大,纷纷离席而起、列于堂外,待见几王入前,也都恭敬见礼。
“诸位不必多礼,小王等未得主人邀请,但却贪此间的热闹,所以入门同乐,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北海王李成义作为兄弟中最年长者,负责回应众人的礼见,而李隆基则眸子一转,抬手握住了站在一侧的杨执柔手臂,满脸轻松笑容的说道:“恶客贪趣,来讨一杯酒水,杨郎将肯否惠给?”
“贵客登门,喜极忐忑,蓬门因此生辉,岂敢吝惜酒食!请大王等速速登堂,容卑职等再作庄重拜见!”
尽管心里已经膈应得不得了,但杨执一这会儿也只能陪着笑脸,语气恭敬的再请几王登堂。
听到杨执一这回答,兄弟几人对望一眼,脸上各自露出几分得意笑容,在众人夹道恭待中缓步行入杨氏中堂。
这会儿,杨家仆员们早将厅堂中的张设重新布置一番,杨执一的主人席位被移往侧处,中央的位置再加设新席,绵软洁白的龙须席、簇新艳丽的锦帐以及镶珠缀玉的屏风,将几王席位规格与堂中其他客席给区别开。
且不说几王本就荣爵尊贵,单单他们作为相王的儿子,时流们愿不愿意招待是一回事,但若他们果真登门而来,也都必须要盛礼款待。
待到几王坐定后,众人才返回各自的席位,只是少有人敢亲近就坐,除了杨执一这个主人席设在近左,其余诸席则就相隔一丈有余。
杨家这座中堂虽然也是宽阔气派,但堂中宾客也多,如此格局分配,几王坐席的确是宽敞有加,但其他那些客席则就显得局促起来。
不过众人也并没有因此而怪罪杨家怠慢,反而有些感激杨执一设想体贴,不让他们与诸王坐席靠的太近。真要距离太近,既不知该说什么,还要打起精神来勉强应对,想想就让人觉得尴尬且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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