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6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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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军队在对外开拓的过程中,自然也有凶残的一面,覆灭在大唐铁蹄屠刀之下的胡部邦国势力较之吐蕃只多不少。到现在大唐国境之内以及边疆军镇中还存在着大量的胡部亡国之余,遭受着比较苛刻的奴役。
跟吐蕃相比,大唐的优势在于除了凶悍的镇压掠夺之外,还不失怀柔羁縻的手段,而吐蕃国体制度本身,便限制了他们、不能做出更多的选择。若是周遭没有足以匹配的对手还倒罢了,可一旦出现这样的存在,顿时就会让他们处境变得步履维艰。
两国之间围绕青海基本的对抗形势的形成,还是在数年前圣人亲登陇右所主持的海东那一场大战。是役大唐虽然取得了胜利,成功的跨越赤岭,在海东建立了军事据点。
但吐蕃、或者说噶尔家族的势力也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除了青海东南方位、靠近赤岭这一片区域在大唐控制之中,青海其他地区仍然不能轻易涉足。
海东一战后,虽然大唐军队也曾一度辟地两千里,直接远驻位于青海西南方位的渴波谷,不独扼住了吐蕃东进黄河九曲的通道,更有了直接进攻海西伏俟城的可能。
然而在不久之后,双方便围绕渴波谷进行了一系列的摩擦与争斗,以至于到了海东之战结束后的半年左右,圣人便不得不再次引军返回陇右坐镇,但渴波谷终究还是被噶尔家给夺回,使得大唐的势力再次退回海东区域、不能完全伸展开来。
虽然说当时对国内的宣传仍是唐军再次于青海挫败吐蕃军队,但事实上那一系列的战争还是唐军输了,丢掉了海东一役胜果的一半,也让黄河九曲一直处于吐蕃的频繁侵扰中。
毕竟钦陵吐蕃战神的名声是真实不虚,其在败退之后所组织的一系列反击也都凌厉有加。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当年圣人之所以想要驻兵渴波谷,其中还有一个最大的考量就是勒令已经内附河曲安乐州的吐谷浑王室重新返回青海,去联络策反吐蕃控制中的吐谷浑亡民,作为防守渴波谷的一股重要力量。
可是当年圣人尚未履极,仅仅只是陕西道行台大总管,所以当时的吐谷浑王慕容忠便也抗命不遵,潜逃入都,也使得后计无从实施。毕竟按照大唐当时的国情与力量,想要独力在几千里外驻扎强兵把守要塞,还是力有未逮。
也正因此,圣人才对慕容忠恨意满满,一俟找到机会,便直接将之干掉。
其后数年时间里,青海方面的形势基本维持这样的格局。大唐实际所控制的最前线是海东的莫离驿,而吐蕃的前线则安置在了渴波谷,双方之间隔着地势相对平坦的大非川,在此区域中不断发生游弈斥候们的小规模碰撞交战。
不过近年来随着大唐国内局势的稳定,此类摩擦也在逐年减少。倒不是说双方各自外扩的欲望有所削减,而是大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
大唐方面,开元以来便专务休养,虽然没有大举裁撤边务的人事投入,但基本上也是保持当下的局面,不再作进一步的战略规划。
至于吐蕃方面,其实发动战争的需求要比之前还要更加强烈。国中的抵触与封锁越来越严重,逼迫得噶尔家必须要拓展更大的生存空间,而近在咫尺的黄河九曲之地,就是一个绝佳的开拓对象。
同时,发动对外的战争也能转嫁一部分因为各种原因而衍生出的势力内部的矛盾。
只不过,钦陵在战场上虽然料敌如神,可若是大环境并不具备发动战争的条件,还未开战便先输一半,他也很难说服所有人跟随他豪赌一场。
开元元年,钦陵遣子入唐祝贺大唐圣人登基,结果却发生了与国中使者当街斗殴的恶性事件,之后大唐更是专遣使员前往吐蕃进行沟通解释,双方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
那时候,钦陵便已经打算要对黄河九曲下手,以接回儿子为名义、派遣了数千名胡部扈从穿过大非川,靠近莫离驿,准备以这些兵力于大非川东侧对海东的唐军进行阻挠,自己则率部从渴波谷对黄河九曲发动进攻。
结果却没想到,负责交割钦陵之子的郭元振直接策反了已经欺近莫离驿的胡部人马,本来用作阻挠对方行动的兵力反倒成了对手的爪牙,钦陵也因此不得不暂时放弃对黄河九曲的进攻。
这一次机会错过之后,大唐便着力发展边贸,通过贸易与边境诸胡进行利益交换,这对那些实力偏弱的胡部而言无疑是一个更加有好的方式。相对而言,噶尔家那种威慑有余而恩义不足的统御手段便越发的让人反感。
噶尔家父子前后统治青海达几十年之久,威望基础自然是有的,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些胡部们就会对他们完全的忠诚不悖。而在断绝了来自国中的人事援助后,青海当地的胡部人马已经成了噶尔家最主要的力量组成部分。当这一部分力量逐渐变得不可控,噶尔家自然也就逐渐丧失了挑起战争的主动权。
当噶尔家对青海区域局势的影响力越来越薄弱,那大唐的影响力自然也就越来越强大,陇右官员们的喜恶如何,自然也就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各自的处境前程。
郭元振如今官居鄯州长史,而鄯州都督则由河源督军使夫蒙令卿挂衔兼领、但并不负责具体州务,郭元振便是鄯州此境最高行政长官,在陇右官场上自然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因此陇边诸胡也都是争相献媚。
郭元振自不是什么克己守礼、清心寡欲之人,不过早年在通泉县胡作非为的做派也不敢再复为。那时候劣迹斑斑,还有一部分久不得志而自暴自弃的缘故,可如今得圣人赏识重用,若再那么做的话,不只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更是视国务为儿戏。
所以如今的郭元振待人处事也都收起了往年那种嬉笑无状的模样,开始注重起了官威仪态,平日里不苟言笑,对于诸胡酋们所贿献的财货之物也都不作滥取。如果说还有一点故态残留,那就是在色欲上不甚检点。
“人之大欲,食色而已。朝廷赐给俸禄,饮食恒有不匮,不需别处拿取。然色意须当伸张,则就需要自己勤劳访问。”
对于自己这一点寡人之疾,郭元振也并不讳言,放在旁人身上略显龌龊的一点爱好,反而因为他的坦白直言显得无伤大雅。
而凭他今时在陇右的权势地位,自然也不需要亲自去寻芳采花,自有周边胡酋们争相奉献。毕竟讲到财货珍宝,他们自己也紧巴巴的,可若是女色,都是自家产的,倒也并不让人心疼,哪怕不用来结好权贵,各自部众们也都生产的很愉快。
在这方面,郭元振倒也并不滥收,江河湖海、各取一勺,可谓是色亦有道,以至于鄯州官属们长作戏言,道是郭长史帷幄之内便是一幅营边治夷的图卷。
陇边羁縻州府合有百数出头,而郭元振室内侍婢胡姬们也略当此数,如果哪一胡部无列其中,那就要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已经离倒霉不远了?
一点花名,无伤大雅,好事者热传而已。郭元振在事陇边,主业当然不是集邮采花,风情尝尽的同时,对于陇边胡情的了解也是越发深入。
第0910章
边州事繁,国力日盛
晨鼓三通响毕,整个鄯州都督府重新恢复了活力。虽然天色仍然昏暗得很,但各处亮起的灯火也将整座官衙内外都照的亮堂堂的。
郭元振离开后堂寝居后,便直往衙堂行去。衙堂前一团篝火熊熊燃烧,府中员佐们早已经两班立定,恭待长官入堂。
外事官员虽然各方面都不如京官优越,但在衙堂内外的威风却不是京官能够比拟的。若在京中,哪怕是两省高官,除了宰相可享受出入送迎的待遇,其他人若日常都要如此摆谱,那离被御史弹劾也就不远了。
郭元振堂中坐定后,自有吏员奉上今日事簿。鄯州作为陇边大州,早前是与吐蕃对抗的最前线,如今则是海东驻军的大本营,兼是丝路商道的中心节点,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也是繁多。
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务,自有吏员分劳,郭元振也只是将结果略作浏览。通览一番后,他才又抬头问道:“诸处秋收事宜情况如何了?”
陇边作物生长周期较之内陆通常要更短一些,诸如菽谷青稞之类,眼下正是秋收繁忙的时节。
听到郭元振这一问话,自有司农官员起身细禀。陇边的农耕规模还是不小的,除了黑齿常之、娄师德等历任主官所打下的官屯基础之外,最近这些年又增加了开边户、以及陇边本地的上柱国民垦等等,再加上一些胡部仆从也被组织入垦,因此陇边的垦地规模逐年壮大。
单单鄯州一地,官府所统计的耕地面积便达到了五万余顷。当然,这个耕地面积还是不可与内陆关中、河洛等土地肥沃的地方相提并论,实际的收成也要少得多。
内陆一顷良田,若是多季节的耕作,岁收甚至能够达到八九百斛之多。而在陇边,自然不具备多季耕作的条件,土地肥力也大有逊色,哪怕一顷上好熟田,岁收三百斛已经是极好的收成,绝大多数只在两百左右、甚至不足百斛。
当然,垦田规模扩大起来,土地收成自然也就会有极大的增长。属官奏告仅鄯州一地今年官屯并赋税所收便达两百七十余万斛,虽然耕地面积总量多达五万余顷,但陇边实施的是轮耕轮休,实际在耕的土地只有不到三万顷,其中官屯所占则为万顷出头。
当然,两百七十多万斛的新收粮食数量也是不少。但陇边耕作环境所限,作物中大量的杂粮充塞,虽然紧要时也可充作军队口粮,但加工起来费时费力,所以其中相当一部分只能充作牛马牲畜的饲料。
如此一番细致核计,鄯州今年所收新粮,可以直接拨作军队口粮使用的,尚且不足百万斛。而大唐仅在海东一地驻军便三万有余,再加上一些仆从军,军数约在七万上下。单单口粮计算的话,鄯州这些粮食也仅够海东驻军维持到年尾时分。
郭元振一边倾听属官陈述,一边将几个重要的数据勾勒在纸上,然后便又说道:“新粮悉数入仓后,即刻遣使前往凉州,请问今年和籴时价。另外,州城外榷场现在便开始接纳粮货,检点入仓。”
陇右作为边疆军事重镇,虽然诸州官屯颇有规模,但每年仍然要进行大规模的入市和籴。至于和籴的时价与数量,则就由凉州都督府与朝廷商讨确定。陇边和籴除了确保军事所需之外,还有就是积谷备荒、积谷备市,并平抑物价,防止民间过度囤积牟利。
郭元振自知朝廷今年必将用大事于青海,而鄯州作为海东的大后方所在,所承担筹措粮草的责任要更重,对此自然不敢怠慢。尽管眼下凉州与朝廷还没有给予明确的指令,但相关工作也需要尽快筹备起来。
粮草事宜讲完之后,接下来便是商贸相关的收入。陇边最大的官作榷场虽然位于兰州金城,但鄯州由于地理缘故,也是此境中重要的货品集散地。货如水流,哪怕大宗的交易并不在鄯州发生,但既然行经此境,也就能给予足够的滋润。
大唐在陇边诸州虽然收取一定的商税,但份额并不算高,地方州县主要收入还在于提供租场仓邸以及货运相关。像是鄯州便常备有多达数万的驼马车运队伍以供民间商用,进行大规模的商货运输。这一部分收入在汇总起来之后,再由朝廷有司进行计量配发,用作州务维持以及和籴等消耗。
除此之外,鄯州还设有数量不少的公私工坊,官造工坊主要是打制、修缮军器相关事物,私人的工坊种类那就多了,绵麻纺织、造纸陶埏、丹青曲蘖等等诸类。有的是国中招募工匠,就市生产商品,直接参与市卖,有的则是收取陇边方物原料、简单加工之后输入国中。
如此诸项累加起来,鄯州的财赋收入也极为可观,甚至都不逊色于国中一些上州。只是因为所涉及的行业种类实在繁多,不像国中一些州县唯是耕织作业,因此州务也就繁忙了许多倍,稍有懈怠,便有可能就是一团乱麻。
郭元振堂中坐定之后,便开始处理这一系列的事务,从黎明到午后,几乎都没有挪动身体。等到仆员入报用餐时间已经到了,郭元振早已经腰背酸麻的难以起身,靠着仆员的搀扶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而后便发现堂中诸下属们望向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随着郭元振一瞪眼,诸下属们才忙不迭作鸟兽散。而等到诸员散去后,郭元振才捶打着腰眼叹息道:“女色害人哈,大好男儿、筋骨壮力,岂能消磨香脂软肉之中!来日哪部再献胡姬,须得细辨是否不存善念!”
常年随从的老仆闻言后自是暗暗撇嘴,让人进献的也是你,说人加害的也是你,就算收了摆着观看就是了,自己按捺不住、竟夜鞭挞逞凶,又怪哪个?
用过午饭后,郭元振正打算在直堂后小憩片刻,吏员却又入舍禀告,党项等三十二部胡酋于州府外请问今年征役如何,且其中几个胡部又有胡姬奉送入府。
酒足饭饱后,腰背不再酸软,郭元振便手扶蹀躞踱步走入侧廊庑舍,自有几名青春貌美、盛装打扮的胡姬下拜见礼,他脸上露出和气笑容摆手道:“免礼起身吧,你等非官非吏,不须拘谨。”
说话间,他视线在几名胡姬身上扫了几眼,也不作细致观察。无论多美好的人事,经多见惯之后也只是寻常。待到接过仆员递上来几名胡姬出身的部落名单,他扫了一眼后便说道:“通水部、葛延部留下,其余几部,堂下给食遣出吧。”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庑舍。那几名胡姬并不精通唐语,直到仆员入前各作引置,才知各自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两名被引至府衙后堂的胡姬自是笑逐颜开、显得更加光彩照人,有一个甚至当场便跳起了胡旋舞,至于其他几个不被接纳的,则就不免垂泪欲滴、黯然神伤,却也不敢真的悲哭出声,只能低头疾行出去。
对于这些胡姬而言,被奉送给唐国贵人绝不是悲惨的命运,毕竟人只有在物质需求被满足后,才会有更高的追求。她们哪怕不被献给唐国贵人,留在本部落中多半也要被强悍者占有,虽也乡音亲近,但也难有青梅竹马的美好爱情,图你不洗澡、满身油膻?
仆员也不好提醒郭元振刚说过的那番话,只当一个屁、风过无痕迹,但还是又请示了一句:“那三十二部酋长,府君是否接见?”
“不见,先把他们引往客驿,朝中敕令抵达后再见。”
郭元振从来也没有拿人手短的觉悟,闻言后便摆手随口说道。这些胡酋们聚众来见,又送胡姬美姝,自然是有所恳求。但所恳求的却并不是要免除他们今秋征役,而是希望能够增加征役的名额。
这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却正是如此。陇边秋收之后,气候直转严寒,牧业自然也就陷入了停顿,许多部族劳动力便闲置下来,没事可干,但饭还是要吃的。
部族人口就是那些胡酋们的私人财产,看到这么多的壮力干吃饭无产出,心里自然难受得很。往年如此也就罢了,可如今陇边商事兴盛,他们部族物资都能进行灵活变现,便更加不舍得浪费,自然要想办法把这些闲余人力打发出去。
应募官府征役,官府会替他们养活这些劳力,同时应役还能抵消一部分贡赋份额,这些胡酋们对此自然是热心得很。就算繁忙的劳役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劳损减员,可留在部落中没有充足的物资供给,也不能保证所有部众都能挺过漫长寒冬。
这当中的弯弯绕,郭元振也是通过与那些胡姬们深入接触才了解到。原本诸胡部积极响应征役,他还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人格魅力使然。了解到这一点之后,自有一份被人占了便宜的羞恼。
虽然不接见那些胡酋,但郭元振也没能留在堂中休息,很快一匹快马驰入州府,通知他速往州境驿站去迎接并护送方从长安返回陇右的噶尔家赞婆。
第0911章
蕃使横死,赞婆归乡
赞婆这一次返回陇右,所享受的待遇颇高,朝廷专门派遣五百名内卫精卒沿途护送,且责令沿途州县给予食料供给,并派遣州治官员于州境之内出入引送。
之所以给予赞婆如此优厚的待遇,主要还是因为不久前发生的一桩凶案。
由于吐蕃在未与大唐达成共识的情况下便出兵过境、侵扰到了西康当地的安定,所以大唐君臣也是怒不可遏,朝廷不再与吐蕃商讨外事问题,直接将吐蕃的使者们屏退朝堂,并责令其限期离境。
但吐蕃这些使者们离境之后,却没有按照朝廷发给的驿程路线赶路,翻阅秦岭后竟然直接绕道川西的西山生羌领地。结果这些人便遭到当地生羌部族的袭杀,当场便死亡多人,剩下一些幸存者也都不知所踪。
对于吐蕃使者们的遭遇,大唐当然是深表遗憾,但对此也是无可奈何。首先这些蕃使并没有按照大唐发给的路线赶路,沿途州县就算想做引导关照也做不到,其次他们所遇害的西山区域,本就是大唐与吐蕃之间的争议地带。
所谓生羌,就是不曾入化、不受约束的蛮夷部落,无论是大唐还是吐蕃,都不能掌握其确切的部族讯息。而且这一次蕃使入唐,其中一个议题就是援引垂拱之前的边务局势,提出松潘以西的西山范围因为旧时曾经归属吐谷浑,依例应该属于吐蕃的势力范围。
吐蕃提出这一点,大概也是想效法大唐在西康的操作,想要通过西山阻挠陇南的唐军继续向南渗透。但是由于蕃使遭到驱逐,这一议题自然也就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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