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6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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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幽求又将那战报露布浏览一番,忍不住的扼腕叹息道。
李潼展开那详细的战报阅览了一遍,才知道大军攻入积鱼城的时候,蕃主已经弃城而逃。尽管之后大军即刻派遣人马追击,且在最初也找准了蕃主的逃亡路线,可最终还是追丢了,只能无功而返。
原本蕃主最佳的逃亡路线应该是循积石山出逃,投奔西康而去,在那里整顿后路部伍,结果却不知什么缘故,逃出积石山后,蕃主并没有前往西康,而是径直折转向西,投羌塘而去。
按照在积鱼城投唐的赞婆猜测,极有可能是蕃主的逃亡队伍发生了分歧,又或者蕃主不相信留守西康的山南军队,担心会受到这些山南人马的挟持,所以才绕过西康,要返回逻娑城稳定局势,防备各方的反噬。
李潼对吐蕃内部的形势虽然了解不如赞婆那样详细,但身为一个君王,他是很能代入蕃主眼下的心境,觉得赞婆的猜测应该比较符合事实。
没能在积鱼城生擒蕃主,李潼自然有些遗憾,这狗东西跑的实在太快,居然还要麻烦他再往逻娑城派军。不过对于是否生擒蕃主,他也没有什么执念,甚至在他心里,蕃主的生死还不如钦陵这一条命重要。
而且,如果赞婆的猜测接近真相的话,那么在积鱼城留下蕃主,反倒不如放这个丧家之犬逃亡回国对大唐的利益更大。
赞普虽然是吐蕃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在实际的情境中,赞普的生死对吐蕃整体的影响也没有想象中大。
毕竟就连威望强如松赞干布,其人的英年早逝也没有造成吐蕃的一蹶不振。而且从松赞干布死后,吐蕃几乎也没有正经的王权在位。所以想要通过干掉吐蕃赞普造成吐蕃国中大乱,也不必寄予太高的希望。
反倒是这样一个志大才疏的赞普回到国中,会给吐蕃接下来的局势走向带来非常丰富的可能。
总之,青海这一战大唐已经在战场上获取到足够多了,甚至远远丰厚过李潼在战前的期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将成果进行消化与巩固。
积鱼城一战放跑了吐蕃赞普,前线诸将俱感不够尽兴,所以随战报一同送回的,还有诸将联名的请战书,希望圣人准许他们在积鱼城稍作休整后、继续向西康进军,一举收复西康,乃至于攻入逻娑城。
但李潼在经过一番考虑后,还是决定暂时休戈,不再继续进军。眼下的胜利已经足够辉煌,若再将战争持续下去,且不说激增的成本能不能支撑下去,单单战线拉长所带来的风险,眼下大唐还没有一个预案进行防备。
西康他当然不会放弃,可若想要收回,战争未必是最好的方式。兵者国之重器,在经过青海此战后,李潼对此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大唐疆域广阔,同样的也存在众多的边防隐患,若凡所隐患都要用战争这种高成本的方式解决,再雄厚的国力也不能维持长久。
而且,理论上吐蕃还存在一定的威胁性,也能让青海当地这些豪酋们心存畏惧与忌惮,不敢反抗大唐对青海秩序的调整与重建。
李潼在沉吟一番后,将自己的一些想法与随驾群臣们稍作吐露,众人在听到圣人不打算再将战事继续推进下去之后,可以看到也都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所思所虑自然也就有所不同。前线将士们所感受到的是金戈铁马、战功赫赫,满心都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想法。可是后方群臣却要考虑后勤的投入与民生相关,只看刘幽求一部胡须几乎尽被掐断,可知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之大。
战争进行到这一步,除了前期所进行的筹措之外,陇边诸州粮库也已经多数告罄,甚至连备荒备灾的储蓄都被挪用了相当一部分。而现在距离秋粮入仓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陇边民生已经存在着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对于圣人适可而止的想法,群臣也都是发声附和,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
于是,李潼便着员记录他的命令:积鱼城前线不再继续推进,除一部留守人马之外,其余诸军包括诸胡部仆从次第撤军。
正面战场虽然不再继续推进,但李潼也并不打算放过蕃军大败的这一个时机。他接着便又下令,着陇南曹仁师兵进西山,寻访并护送早前被蕃人驱逐的西康僧徒们返回西康,组织西康当地蕃人奴户为护法僧兵,向西康底层民众进行广泛渗透,必要时直接出兵,帮助这些僧兵收复西康城。
眼下西康虽然还驻有十多万蕃军,但都是山南远来的人马,随着蕃军正面战场大败、蕃主逃亡归国,这些人马必然也不会长期驻守在西康。
大唐正可以抓住这些人马对西康当地民生的破坏,加强对西康底层民众的佛法宣传与渗透,同时还激发出他们的反抗精神,与吐蕃本土进行更深层次的决裂。
同时,李潼又任命此前派往蜀中的长兄李光顺为安南大都护、以李阳为安南副都护,以山南人马向滇南进军。彼方南蛮诸诏常在唐蕃之间反复横跳,如今正可以借吐蕃自顾不暇之际、给予一个惨痛教训。
第十卷
开元盛世
第0955章
圣人万胜,长安沸腾
盛夏时节的长安城,气候又变得燥热起来。这一份燥热,不仅仅来自于长安城民众身体切实的感受,还夹杂着一份内心深处的情感焦灼。
年初圣人号令西征,长安城中许多的青壮年应募入伍,以靖边健儿跟随圣人出征青海。大量青壮年被抽走出征,少了一群爱好追逐热闹的主力,让市井坊间的生活气氛都为之冷清下来。
就算还有许多年轻人没能入选靖边,但当同龄人都已经追从圣驾、为国效力扬威时,这些留下的年轻人们也都不好意思再放纵戏闹。
朝廷征计雄壮,让志力饱满的年轻人们趋之若鹜、唯恐落后于人。但那些出征将士、靖边健儿们,各自也都有着父母家人,与年轻人们满怀建功立业的热血壮志相比,他们更多的还是希望儿郎们能够安稳生活。
朝廷大军初春二月出征,眨眼间时令便来到了盛夏,过去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那些出征健儿们的家庭无不弥漫在一股焦灼的氛围当中。
尽管西征大军也屡有胜报喜讯传回,但战争究竟何时结束、儿郎何时归家,仍然没有一个确定的日期。而且那些陆续传回的战报也根本不会涉及到具体的人员伤亡,军士家属们心里始终绷紧着一根弦。
过去这几个月时间里,民间的气氛一直紧张凝重,朝堂之中同样并不轻松。
圣人御驾亲征,偌大帝国的掌舵者并不留守帝国权力的核心,这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种常态,留守官员们所承受的压力绝不比青海前线战事小。
特别圣人离京后,太皇太后临朝听政,更让时流诸众下意识的心生警惕。毕竟这位太皇太后可绝不是一位恪守规矩的仁慈长者,武周一朝前后的时局板荡仍然历历在目。无论圣人与太皇太后之间有着多么深厚的亲谊,时流对太皇太后的警惕与提防也绝对不敢松懈。
为了确保朝政能够平稳运作、杜绝各种杂情滋扰,诸宰相们也是煞费苦心。
圣人离开长安之后,诸宰相们便编排了严格的执勤列表,每名宰相留直政事堂一旬,完全放弃了休沐假期,且无论昼夜,必须要有两名宰相同时留直,一在东内大明宫,一在西内太极宫,且每隔一个时辰必作信使通传。
宰相们已是如此,诸司官长也不能松懈,除了基本的政务处理之外,每天也必须要有官长留直。一旦政事堂查勤有缺,俱记录在簿,留待圣人归京制裁。
除了诸官署打起十二分精神之外,长安军事上的警戒也是十分的严明。如今京中禁卫虽然已经没有了南衙北衙的区别,但仍有内外划分。
岐王李守礼竟日坐镇北城玄武门,诸防禁调度外朝莫能与闻,唯每日向太皇太后与皇后报备。京营诸大将军则长直皇城衙堂,司职导引巡警。
太皇太后日常起居仍在万寿宫,每隔五日临朝听政。每至朝日,由三品以上文武四员趋迎于万寿宫外,并护送到内朝紫宸殿。
太皇太后在殿听政时,皇后亦移驾西殿延英殿,召见诸品官命妇。皇长子李道奴则入中朝集英馆,由一名直学士开卷讲经。
各种各样的人事布置,可谓繁琐严密,透出一股凝重氛围。若是普通人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便不被莫大的压力压垮,只怕也要心生怨忿,心情逐渐变得偏激,或许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但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留守的诸宰相们,都可以说是历经板荡浮沉的成熟政治人物,对于事务的看法,自然不会拘于表象。
从太皇太后而言,在当年的神都政变之后,她已经不可能再从正面登上大唐权力核心的舞台。过往诸种深刻的记忆,已经让世道给她打上一个近乎妖魔化的标签。这种标签不只会影响生前,更会深刻的影响身后。
在这样的世情氛围之下,老实说就连圣人都有些无能为力,无论其本身对太皇太后持有怎样的感情,有时候都不得不趋从于世情。
这一次太皇太后能够临朝听政,也是各种因素累加所促成。第一自然是圣人从神都革命到靖国定乱等一系列事件之后所积累的威望,第二还有太皇太后旧年临朝的遗泽,再加上如今宗中除了太皇太后之外,的确没有更加合适的监国人选。
外朝重臣如姚元崇之类,在武周一朝的仕宦经历本就是他们各自履历中重要的一部分,很难彻底的做出割舍,所以他们也需要以一种相对正面的方式,去面对与了结曾经的过往。
吃一堑长一智,这是正常人都会具有的生存智慧。而在政治生态中,由于参与其中的人诉求与欲望太过复杂强烈,走过的弯路想要纠正过来,往往会陷入一种用力过猛、矫枉过正的怪圈之中,从而给世道带来新的伤害与隐患。
消除恐惧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直面恐惧,在所有元素仍然具备的情况下,将过往的路程重走一遍,只是这一次要选择更加正确的方式。
用一种更通俗的说法,那就是世道诸众人人都觉得太皇太后权欲浓厚、让人防不胜防,可在经过这一次的临朝听政之后,世人不免就会发现,原来这老娘们儿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有合适的人、合适的方法,就能将她治的服服帖帖、再也无害。
所以太皇太后再次临朝,也可以说是所有参与者对世道诸众演的一场戏。
只要能够确保这一场戏稳定的演下来,且不说会给参与之人所带来的影响,还会让整个开元政局更加稳健的走下去,当时流再回首这一段往事时,会给予一个更加客观的评价,不再是刻意的回避与偏激的诋毁。
当然,抛开种种人事方面的影响,太皇太后这一次临朝听政也是非常尽责且合格的。
在圣人的努力下,大唐虽然走出了内乱的阴霾,甚至重新开始了对外的征伐。但眼下的大唐整体休整的策略仍然没有改变,圣人御驾亲征后,朝中仍然有大量民生休养、刺激生产与资源分配的内政事务需要继续维持与推动。
虽然这些事务的具体执行皆在有司,但是推行的力度与执行中的各种意外事件都需要及时妥善的处理,太皇太后在这当中也发挥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武周一朝虽然时局多有板荡,且对外征战接连败绩,可太皇太后的执政能力也是不容抹杀。别的不说,单单从大唐立国以来所奉行的关中本位旧制的摆脱,就在太皇太后的执政过程中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关中虽然是李唐的龙兴之地,但大唐想要彻底的成为一个普世大帝国,太过浓烈的地域色彩始终是一种限制。有关这一点,太宗、高宗皇帝都有预见,也都各有经营,但唯有太皇太后的突破最为强烈。
老实说,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对关陇勋贵群体持续不断的强力打压,当今圣人也几乎没有崛起的可能,更不要说问鼎宝位。只怕当年神都政变被发配西京的时候,就会被关中勋贵与朝中力量联合摁杀在关中。
身为女人与军事上的欠缺,是太皇太后能力的一大短板。可是现在这两个缺陷都得到了化解,让太皇太后能够专注于内政,反而生出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国有大征,难免会给民生带来极大的伤害,可是在太皇太后的督导之下,留守臣员们尽责尽力,各种民生事宜都在有序的发展着。
天下诸州流人入籍,籍户不断的增加,特别是此前遭受兵灾严重的河东与河北等地,相关事务运行的更加迅速。河洛等地的籍民授田进程也是迅猛,许多从东都入京的官民都多有感慨,天中沃土耕桑有序,已经颇有盛世气象。
运河的漕运规模也在不断的扩增,如今来自江南的漕米已经充斥于诸行市之间,极大缓解了关中因为征事而缺粮的现象。各种物资运抵长安较之去年同期相比,有了颇为大幅的增长。
虽然这些内政事务的整体框架都是圣人在京时便已经规划起来,但如今圣人远在陇右,内外的执行仍未松懈,上下都在有序的运行,太皇太后的督促与调度也是功不可没。
当然,太皇太后也明白谁才是帝国真正的主人,虽然临朝听政,但作风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像以往那样过渡渲染自身的存在感与权威。
当她表达对某件事务的关注时,通常是提醒宰相将相关事则列在朝议事则的前方,通过事务的前后排列来暗示朝臣们进行轻重取舍。若对某件事务的进展不满意,也并不会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单列出来,记录在向陇右呈送的奏章中。
人的身份处境不同,满足感的获取也都不尽相同。在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后,太皇太后每天过得也都充实无比,朝日中群臣进拜的画面反而不如各地入京的民事奏告让她更感到欣慰。
当然,朝事中有的放矢的调整也从不是因为灵光一闪,而在于对于各种事则讯息翔实的了解与梳理。虽然眼下朝中是五日一朝,但在非朝日的时候,太皇太后也常在万寿宫中埋首卷堆,不断批阅,有时候不知不觉便忙碌到深夜。
“朝事自有外朝诸相公维持,太皇太后已是颐养之年,若圣人知太皇太后如此劳碌,恐怕也要后悔事托恩亲……”
太皇太后已是如此年迈,每天却仍如此劳累,万寿宫中诸侍者也都忍不住连连劝告。
每每听到这样的劝告,太皇太后便微笑道:“国业曾遭挫折,圣人雄计中兴,不惜亲赴战场。老妇既然受托守家,当然要将家务处理妥当,哪怕分劳些许,不能安心做一个痴老无能的米虫!”
宫人们劝告无果,也只能更加精心的服侍太皇太后的饮食起居。但说来也怪,太皇太后虽然每天伏案劳顿,但体格精神越似乎越来越好。
六月中旬,长安天气变得更加燥热,京中许多贵族人家耐不住城中的潮闷,纷纷前往城外别业避暑消遣。而在京西大道上,每天仍有众多的民众流连徘徊,盼望着来自陇右的消息。
这一天,朝阳升起不久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向人间挥洒热浪,京西大道上人来人往,突然有一道烟尘肉眼可见的由远及近,一眼可知是颇具数量的骏马奔驰。
眼见到这一幕,城外民众们纷纷伸头向远处望去,还有热心的行人冲向金明门城卫处喊叫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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