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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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李潼挑事是挑事,可是现在事儿真的挑大了又有点后怕,担心他奶奶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一旦玩脱了,按照武则天那亲情方面素来少节操的行为作风,牺牲掉他们一家从而换取将丘神勣拉回来,这并不是难以做出的决定。
虽然从长远来看,丘神勣真要提出这要求也是在作死。但真要发生这一情况,丘神勣是不是作死,跟李潼也无关了,那时自己都埋坟里了,也没办法再幸灾乐祸。
其实对于更大的杀机,李潼不是没有防备的预案,也是此前在魏国寺的时候受到了启发。
武周代唐主要是从佛典中寻找其理论依据,比如眼下魏国寺正在紧张编撰的《大云经义疏》。这部经书其实是通过对《大云经》的注解去掺杂武则天将以女身为帝的说法,经文本身并无,仍然是有些穿凿附会。
但其实另有一部经书,直接在经文本身便指明女身为帝的合理性,名字叫做《佛说宝雨经》。这一部经书之所以不如《大云经义疏》名气那么大,只是因为生不逢时。
《大云经义疏》编撰于武周革命的关键时期,是武则天这一时期仅有的经义依凭,所以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宣传。至于《佛说宝雨经》,则译成于大局已定的长寿二年即公元693年,所以在宣传力度上便不如《大云经义疏》那么大。
如傅游艺此类渴求上进者,为了武周代唐都操碎了心,直接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李潼作为一个亲孙子,没有丝毫表示也说不过去,所以他是打算由此入手,私下里搞一个半梵文半汉文的经幢,刻写上一部分宝雨经的内容,做旧一下。等到谁要下黑手弄他的时候,赶紧献上去给自己续一波。
所以说为了保住自己小命,李潼也真是操碎了心。如果这一次丘神勣敢自恃特殊时期而恣意作死,李潼打算先用一用,让他奶奶别那么冲动,留下孙子兴许还能再给她惊喜。
钟绍京没有让李潼失望,虽然不知少王真实意图,但在傍晚返回王府的时候,还是带回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卑职午后于承福坊约见故友几人,小知凤阁几事,关乎重大,不敢隐瞒,疾行归府回奏大王。”
钟绍京神态严肃说道“朝日之后,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进言政事堂,言金吾卫宿卫职重,请北衙百骑再扩以分南衙宿卫之劳……”
“这是真的?”
李潼闻言后脸色顿时一变,有些不敢置信。
钟绍京点点头,又说道“凤阁张相归署后暴跳如雷,痛骂丘神勣猪狗之才,闻者颇多……”
“哈、这真是……”
听到这里,李潼心情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本来不太相信所谓天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大大挑战了他这种认知。
朝会上宰相们各执一词,使得丘神勣没有被夺掉军权。本来以为宰相跟南衙大将联合起来是一股非凡的政治势力,结果没维持一天直接就被猪队友拆台。
原本李潼还忧心忡忡的闭门分析,可是听到钟绍京讲起张光辅直接在凤阁便破口大骂,可以想见其人是怎样的愤慨。从张光辅角度而言,丘神勣这么做真的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从李潼看来,张光辅又何尝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今天朝堂上他就算不发声附和拿掉丘神勣军权,但凡能够保持沉默,都不会完暴露出宰相们分歧已经这么严重的事实。
至于丘神勣,也真是色厉内荏,好狗恋槽。平时那么威风,欺负起自己来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结果朝堂上被人轻敲一下子便原形毕露,摇着尾巴跑回去找温暖。
原本李潼还担心,一旦张光辅跟丘神勣达成什么政治层面的默契,架势撑得太足、会让武则天在接下来的布局中都投鼠忌器。
现在看来,在人心的把握上,李潼较之他奶奶还差了许多。特别是丘神勣这种用惯了的鹰犬,关键时刻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武则天简直是洞悉入微。
用男女关系来做比喻的话,丘神勣这么做真是一个注孤生的直男癌,月老钢筋焊条给你接的缘分都被你生生拗断。以后朝堂中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谁又会带上你?注定一辈子只能做武则天的狗,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任何政治前景。
此前李潼在谋划对付丘神勣的时候,考虑更多还是其人南衙大将的身份,可是现在,仅仅只是舔狗之间的较量,老子谁都不怕!
第0147章
威名远播陈街使
永昌元年七月,注定是不寻常的月份,初一朔日大朝会上的人事纠纷已经令人惊悸不定,而当风暴彻底爆发出来的时候,更是汹涌得让人难以置信。
七月初二,神皇陛下诏令再议去年平越王李贞乱事,凤阁右史岑长倩时为后军大总管,督事忠勤、行伍严肃,有定乱之功而无遗祸地方,得封邓国公并加辅国大将军,知兵部夏官武铨诸事。复州刺史狄仁杰旧任豫州,颇进德言,召为洛州司马等。
之后,在文昌左相苏良嗣病退、凤阁左史张光辅缺席的情况下,政事堂通过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所请北衙百骑扩军之议,以右散骑常侍武攸宁暂押千骑使,主持百骑扩军事宜。
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能切时弊、进良言,加位特进,长子丘嗣忠授右卫勋一府中郎将,次子丘嗣诚授司门郎中,并令举荐良将二员直北衙千骑军事。
这一番人事调整公布出来,顿时又在台省之中引起极大震荡。尤其是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昨日刚遭发难,险些被夺军权,但在今天就完成逆转,以南衙将军位拜文散官仅次于开府仪同三司的特进,论及显贵,在南衙诸将中仅次于原宰相、以太子少保而领右玉钤卫的裴居道。
但若论及实际的权势,右玉钤卫除了翊府宿卫之外,所统仅仅只是外府番上之步射卒众,远不及金吾卫那样职权广泛。
从这一点而言,丘神勣可以说是一跃成为南衙大将第一,其人所受荣宠更胜往昔,充分显示出身为神皇肱骨心腹不可撼动的地位。
也正因此,丘神勣尚在禁中随驾检阅北衙诸军的时候,其积善坊家宅已经是贺客云集。待到其人离宫归邸,迎接的队伍更是从坊中直接排到了天街上。
对于自身威荣权势再攀新高,丘神勣也是大感振奋,吩咐家门子弟集宴宾客,竟夜欢庆。
当然在势位大进、重获恩宠的喜悦之下,也并不是没有烦心事。譬如昨日朝堂上指使人攻讦他的宰相岑长倩,居然也在同日受赏,而且所得恩赏甚至还远远超过了他。
丘神勣对此自然大感不满,明明进言北衙扩军、使得神皇陛下能够大手笔整顿畿内军事的是他,可岑长倩这个老狐狸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他的功劳贪夺去一大半。
不过丘神勣相信,以神皇陛下之英明,如岑长倩这种贪功窃位者势必不能长久,眼下不过是还要暂借宰相之力,让他们不要对此进行掣肘,一旦北衙扩军事宜完成,自然没有再作错宠的必要。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一直到了今天,丘神勣才察觉到原来神皇陛下一直引而不发,居然意在左史张光辅。
一想到昨日张光辅居然出言助他,丘神勣就暗怕不已,同时也庆幸自己见机得早,能够在第一时间向神皇陛下表态,洗脱了自己与张光辅勾结的嫌疑。否则今天非但不能再享恩宠,或许还要与张光辅一起受到神皇陛下的打击!
经此之后,丘神勣更加有感于神皇陛下权术之深不可测,自己此前心怀戚戚而另做谋计,也实在是失于轻率。事实证明,唯有紧紧跟在神皇陛下身后,才能长保权位不失、富贵固享。
离宫之前,神皇陛下又特意召见丘神勣,并将御史新奏数言宣告于他。
那些言官御史,向来都以谤议大势者为能,早间诏书刚刚发出,傍晚便就言攻丘神勣,言他父子三人并执事禁卫,难防亲亲相隐之俗情,不可杜绝阴计滋生于私室。
丘神勣当时也是惶恐有加,不知该要如何应答,还是神皇陛下良言安慰他“大将军恭任此位,非是短日,犬马奔波报效于朕,使朕能够安居禁中。忠义门庭,自有风骨渊源可赏,我正盼你父子继力效忠,怎么能无顾你的舐犊之情,逐你二子远任外边,骨肉长作别离……”
神皇陛下这一番安慰,更令丘神勣感激无比。同时也不免冷笑那些以唇舌笔锋中伤他的奸流,真是选了一个最不恰当的说辞。若他父子不能并任禁中,那么武家子又该如何任用?
经过一整天的劳累,丘神勣精神已经很是倦怠,归家后勉强列席应付一下贺客们,然后便起身退席返回内室准备休息。刚待解衣入眠,又有门仆来报言是属下陈铭贞等人希望能够入室当面道贺。
“不见,让他们安在中堂欢饮即可,不必殷情扰内。”
丘神勣摆手吩咐一声,下属们的心思他很清楚,请求入室相见,道贺还在其次,关心更多大概还是他手中那两个举荐北衙千骑的名额。
金吾卫司职城防,职权虽重,但也难免事务繁琐,浪迹闾里,久劳无功。千骑为北衙新扩之军,谁都看得到神皇陛下组建其军正是当作心腹力量,若能入选其中担任将校,御前拱从效忠,自然也能得更多升迁机会。
若是此前,丘神勣倒也乐意将自己的下属心腹安插其中。可眼下他刚刚渡过一场刁难,好不容易再次获得神皇陛下宠信,也不敢在这时节给神皇陛下一个私恩滥施、罗织羽翼的恶劣印象。
没能入室当面道谢,陈铭贞等人自然颇感失望,但也不敢再作强请。
相较于其他人只是略感失望,街使陈铭贞则更有一份忧虑在怀中。
他久任于左金吾卫中,自然也不乏禁军朋友,这些人值宿宫闱之间,也都不乏耳闻目见。其中便有人告诉他,内教坊传习新乐名《街使曲》,正与他有关,据说已经在宫闱之间频有侍乐并传唱。
那人讲到这件事的时候不乏艳羡,说陈铭贞有幸巧事贵人,虽然只是一个巡警坊间闾里的街使,但英武忠勤之名早已经传入禁中,不久之后想是升迁有望。
可是听到对方这些羡慕之声,陈铭贞只觉得满心冰凉惊悸。别人不知内情如何,他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将军丘神勣念念不忘要除掉嗣雍王一家,他是疯了才会将这种名声的传扬当作自身求进的机会。
而且陈铭贞心里也不乏狐疑,明明此前大将军说过会将这件事压下来,不让内教坊音声人传唱。怎么现在非但没有按压下来,反而有越传越广的趋势?
陈铭贞自然不敢追究丘神勣究竟有没有去处理这件事,他只是担心乐曲传唱开来之后,会让时流误以为他与雍王一家有什么非凡联系。特别是担心大将军丘神勣也因此生出什么联想,认为迟迟不能将嗣雍王一家构陷入罪,是他首尾两端,存心包庇的缘故。
原本今天是打算入拜大将军,再作忠心细剖,结果大将军却拒不接见,这冷落的态度更让陈铭贞惊疑不定。
满腹心事,陈铭贞也食不甘味,满堂宾客尚在欢饮,他则暂借丘氏偏舍早早睡下。只是一整夜都辗转反侧,直到将要天明时才浅睡片刻,不久又被晨钟街鼓所惊醒,连忙起身再问丘氏家人,得知大将军丘神勣早已经离家上朝。
没能见到丘大将军当面自陈心迹,陈铭贞只能满怀心事的悻悻返回清化坊官署。
清化坊地近皇城,多有禁军将士在坊间出入活动,并不只限于左金吾卫。午后陈铭贞离开官署入坊觅食,行在街中便听背后有人惊呼道“阁下可是陈街使?”
陈铭贞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人正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年轻人穿着坊间常见的素綀长衫,上身却罩了一件禁军纹绣的青色短褐半臂,且身上有着很浓厚的行伍气息。
“你认得我?”
陈铭贞有些狐疑的望着对方,年轻人则咧嘴笑道“陈街使名通内外,在下认出,也并不出奇。供事北衙玄武门,不便通告名号,日前营主请内音声入营犒劳,便有唱新声《街使曲》,心中很是仰慕陈街使英勇忠勤。不意今次入坊竟能巧逢歌中人物,一时激动难耐,冒昧发声招呼,还请街使勿罪。”
眼见对方一脸的激动甚至于崇拜,陈铭贞一时间竟不知该要如何作答。人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虚荣心,虽然近来陈铭贞想到这件事就忧愁不已,但见素不相识的人却因此而对他满怀钦佩,一时间倒觉得这似乎也并非都是坏事。
年轻人还待要上前说什么,前方却有数人似是同伴在呼喊他,于是便向陈铭贞歉意一笑,并说道“休日短暂,短娱片刻便要及时归营,不能长诉仰慕之情。但若有缘,来日在下等或还要再恭承将军策使训令!”
“且慢!何出此言……”
陈铭贞听到这话,心中疑窦更浓,正待开口询问究竟,对方却已经阔步行向前方的同伴,并对同伴们回身指向陈铭贞,说说笑笑向坊外行去。
陈铭贞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转头问向身后的随从“那是些什么人?”
“似是北衙百、千骑军众……”
听到属下的回答,陈铭贞又皱眉沉思起来,脸色既忧且喜。
第0148章
横财浸金汁
洛北积德坊发生贼徒袭寇丘大将军别业之后,坊间氛围便一直很紧张,街道上到处都有金吾卫街徒巡弋并盘查可疑人等,坊间曲里也多有洛阳县衙役出没,并告诫一众游侠、浪子凡见外来陌生面孔游走,即刻上报。
苏约身穿一件粗綀圆领袍,灰扑扑的幞头软巴巴裹在头上,脸上姜黄憔悴,倒也无需刻意装扮,便是一副落拓不得志的样子。
“站住,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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