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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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两处,分别是马曹和将作曹。
  这两处都是雷远在宗族中私设的机构,同时也隶属奋威将军,具有半官方的身份。顾名思义,马曹负责战马养育,将作曹负责军事方面的工程和武具、器械的整备。
  这两方面的工作,其实早就在开展。雷远专门遣人寻找了几处适合设立马场的地方,也大手笔地招募擅长土木或冶铁的工匠。可是数月下来,严格来说,进展都不太顺利。
  武器甲胄生产方面,数量已经不少,但此前战斗的损耗太大,到现在都没能弥补缺口。关于甲胄和弓弩方面,雷远根据后世的见闻,提了一些意见,也不知究竟是否适合当代,工匠们还需要时间来慢慢试验。
  而战马的问题就更加严重。
  战马是很敏感而难于伺候的动物,格外挑剔水土。自从抵达荆南以来,庐江雷氏所控制的战马就难免有染病的,数量一直在缓慢下降,再扣除战斗中折损的一部分。目前来看,短期内很难维持原有的大规模骑兵队伍。
  这对部曲战斗力的损害几乎是致命的,雷远为此甚至向蜀中商旅打探过,能否以重金求购一批蜀马。但蜀马的品质逊于北地高头大马,就算能够买到一些,也聊胜于无罢了。
  好在夷道附近的一处马场昨日传来消息说,有一匹小马驹健康落地……这就很让雷远愉快了。所以,今日他先去将作曹视察,然后会带着自己的新婚夫人去马场看看。就连这匹新生小马的名字,两人都已经想好了,就叫“萌萌”。
  雷远在治下领地东奔西走的同时,那支打着梓潼李氏旗号来到夷道的商队决定歇息一晚。商队头领向码头上管理的吏员交代,今日系舟,明日出发。
  商队中的那名士子已经慢悠悠地逛了好些地方,甚至还远远地眺望了军营中将士们的操练。他也注意到了,身后总会有几个人轮番跟随着,应当是宜都郡内监察间谍的人手,但他并不在乎,行动也不因此而有什么忌讳。
  这时候将近黄昏,他又从商旅的歇宿区域出来,沿着走过好几遍的道路往夷道城去。
  在城门口出示了路引,进入城里。
  夷道城的布局很简单,四个城门各延生出一条大道,在城中心交汇。大道两旁各有分支,各种官署、市坊、工匠作坊分别集中,各有高墙分隔,大部分里坊只有围墙,尚无内部建筑,听说以后里面会修筑将校和家眷居住区域。
  按照太守的吩咐,坊墙以外,也预留了一些空间,有的用来种树,有的用来安置排水沟渠、卫生设施,还有几处花草繁密的地方,分布着一些酒肆之类店铺。
  因为城池西北角有工程在进行的关系,时不时有装载木石的独轮车经过,推拉车辆的依然还是那批賨人。因为城里的道路铺着卵石,车轮滚过时发出细密的碰撞声响,听习惯了,居然觉得还挺悦耳。
  路上行人自然而然地让在两边,腾出道路中央给车马使用。站在笔直的街道上眺望,可以较远处的城垣下方,有一拨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巡逻往来;城池的南门处,有一批杂役打扮的人扛着草席进来,应当是提供给工地上搭建的棚屋,那是为即将到来的雨季作准备。
  士子轻声叹了口气:“宜都郡如此,玄德公治下的其它地方,又会如何呢?看他们的认认真真治理地方的劲头,真是想要重建大汉的盛世啊。”
  一名随从低声道:“终究屡经战乱,地广人稀,恐怕短时间内,不足以与益州相提并论。”
  “你看到的是地广人稀,我看到的,却是可以大展拳脚的一片天地!”说到这里,士子心中暗道:“哪里像益州,虽然看似繁荣,却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毕竟身在他乡,话不能乱讲。几人闭口不语,向着一处酒肆踱去。
  上午听人介绍说,夷道城西的市坊里,有一家酒肆酿得佳品美酒,此前宜都太守的得力部下蒋琬在此痛饮一钫,醉了三天三夜才醒……也不知真假。
  士子对此不免心动,想着反正明日就要沿江东下,这时稍加评鉴,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天色并不很晚,但酒肆里没几个人。
  听说,因为管理夷道城的府君本人不好酒,所以治下的文武百姓们,一般不在酒肆中痛饮,以免触了霉头。若是嘴馋,通常都自带器皿沽些酒,带回家去慢慢享用。
  这酒肆本身倒是精心设计过的。前院卖酒,后院对着城中一道小小溪流。溪流之畔有青萍碧树,摆了些凭几、坐席,既可供酒客们休息,也颇具饮酒听泉的雅趣。
  士子便在溪边坐了。
  落座以后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只见周边无人;惟有溪流的上游处,距离酒肆后院三五丈远处的草坪上,单独放着一张大席。席上有酒食若干,另有两人,一坐一卧。
  坐着的人年约三旬,作文士打扮,眉眼略有些丑陋,但双眼顾盼有神,嘴角带笑。他时不时举杯来饮,沾唇辄止,动作带着一股潇洒自在的劲头,时不时地向同伴说些什么。
  他的同伴四仰八叉地横卧在席上,看不清面貌,只觉须髯似铁,骨架极其雄壮,袒露的胸怀之间,隐约有长长短短的伤疤,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武人。
  士子自信有些识人的眼光,立时就觉得:两人都系出众之士,或许是夷道城中的要员。此番他来到荆州,就是为了打探当地军政情报,以便下一步的选择。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
  于是他使了个眼色,低声对随从道:“你们去外面坐,莫要惊扰了其他酒客。”
  说完,他刻意往一处溪边小树挪了挪坐席,随即背对两人,倚靠小树,摆出毫不在意的姿态;其实却把耳朵竖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这两人言语。
  却听文士已经半带着醉意,摇晃着上身,连声道:“兴霸,醒醒!你又何必装睡!当我是傻的么?”
  话音未落,躺着的壮汉便打起了鼾,以示自己确实是睡着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闲人
  闭眼打鼾的汉子,正是甘宁。
  甘宁所部虽在公安城下为雷远所破,但他本人的直属部曲战斗力尚存,若非吴侯使者赶到,未必没有一搏之力。因此在玄德公与吴侯的谈判中,倒也并不将之作为俘虏。
  至少在一切书面文件上,将甘宁等人视作遭到大风漂到江南的遇难群体,受到玄德公所部的照顾而已。
  去年九月末的时候,这批将士,再加上被吕蒙甩在乐乡的一部,合计数量约有七千多,都被押送到了孱陵的军营里。细细搜去武器甲胄,统一看管。有左将军府内的官员来见甘宁,说为他准备了单独的宿处,被甘宁拒绝了。
  于是他和将士们都在孱陵营中暂住。据说孱陵城里还住着与玄德公闹翻的孙夫人,也不知孙夫人出城游玩时看到这等场景,心里作何感触。
  到了十月初四,孙刘两家重订盟约,吴军将士遂得陆续遣返,可是时间推移,甘宁眼看着各路来自吴会的将士们一一返回,却始终没有轮到他,也没有轮到跟随他的诸多益州流人将校。
  甘宁起初还竭力安抚部下,后来自己也不禁暴躁,某日追问情形无果,愤怒之下,殴伤了几名负责看管的荆州将士。
  以他的超群身手,哪怕手无寸铁,也不是三五人能抵挡的。但他毕竟不是全无心肝的莽汉,还得顾忌部下们,因此伤了人以后并不逃亡,只在营中坐等处置。
  处置没来,来的是玄德公。
  以甘宁粗猛强横的性格,自然不会屈于玄德公的下风,但玄德公也不多言,只安慰甘宁说,后继与吴侯还有谈判,请他和他的部下们稍安勿躁。
  之后一些日子,玄德公隔三岔五就去见见甘宁。两人都曾依附于刘景升,因此偶尔谈谈荆州的旧人、旧事。有时候刘备说些自己在河北、中原参与战争的经历,甘宁毕竟桀骜,哪怕做了阶下囚,也忍不住频频指摘,说刘备这里应对不妥,那里缺乏胆略。
  刘备只微笑以对,举出自己当时考虑的原因,一一解释。他这数十年来,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无数次的大战,阅历终究比甘宁强些,常常说得甘宁哑口无言,到后来竟然有些佩服。
  然则吴侯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甘宁一度怀疑,是不是玄德公有意招揽自己,所以刻意扣留,不使回归?老实说,这可叫人有些为难。
  虽说乱世中君臣分合难以避免,可自己从益州郡丞起家,先在益州造反,在荆州又叛离黄祖,领兵屠了江夏。如果这再么轻飘飘地另投新主,实在毫无颜面……至少,也得拿个独挡一面的将军、太守之职来诱惑才行。
  连着几天,他都盘算着,如果玄德公出言招揽,自己该怎么应对;整夜辗转反侧,也拿不定主意。
  可玄德公只是客客气气地来此攀谈,却并不出言招揽。难道要我甘兴霸来个毛遂自荐?甘宁又不甘心。
  无论局势多么恶劣,甘宁始终是峡江一带益州流人中的佼佼者,是能够动用上万人马的军政力量首领。进一步说,更是处在荆益两州之间的关键人物,无论谁想要入蜀,都离不开他甘兴霸的力量。
  如果要他主动求用……甘宁自觉未免跌了身份。
  过了一阵,玄德公忽然就不来营里探望了。
  甘宁患得患失了近一个月,才等到左将军掾马良来访。马良召集了甘宁和娄发、庞乐、李异等将校,宣布道:玄德公已与吴侯达成协议,益州流人所部,尽数归属荆州牧治下,不会调往江东。
  自娄发、庞乐、李异等将领以下,只需在孱陵再驻扎半个月。这半个月是用来更换戎服、旗帜、重新分配武器的,半个月后,调拨至江陵大营,一边恢复训练,一边按照十二更下的规矩,回乡与家人相会。
  或许是在营地里拘束的时间太久,还没等甘宁说什么,众将已经纷纷应是,转眼就跟着吏员们散去了。
  面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甘宁,马良客客气气地道:“将军当世名将,非轻易可屈之人下者。主公曰,将军欲东则东,欲西则西,欲留荆州也可,主公立即扫榻相迎。”
  “哈?”虽然马良说得客气之极,可甘宁仍然生出强烈的茫然之感。
  就这?也没点威逼利诱?哪怕简单粗暴点,也可以啊,居然什么都没有?
  当他离开了军营,知道自己的妻妾和两个儿子甘瑰、甘述都被玄德公从京口讨出,如今都好好安居在公安城的时候,这种茫然感就更加强烈了。
  数十年东奔西走下来,纠合起的力量原来并不强大,就在适才,已经散去了。部曲亲卫们依然会不离不弃,这一点甘宁有信心。
  但是只靠着部曲亲卫,又能做什么呢?过去那么多年里,自己面对怎样的主君,都能保持着强悍自主的姿态,靠的难道就只是区区几百名部曲亲卫?
  甘宁的心中瞬间升出几分怨怼,若非败在庐江雷远之手,自己何至于如此狼狈……但这情绪很快又消失了。他调动起自己全部的矜持,对马良微微颔首示意:“既如此,我先在荆州暂歇一阵,然后再定日后的去处吧!”
  马良神色不变:“这样也好。”
  于是,曾经身为东吴大军西向锋刃的猛将,就这么成了一个无事悠游的闲人。仗着玄德公每月供给不缺,每日聚集亲卫们吃喝习武,不过大半个月的工夫,他的身形比当初更壮硕了一圈。
  但这样的悠闲日子没过多久,某一日里,庞统来访。
  庞统原先是周郎下属的南郡功曹,周郎离世以后,他又不知怎么地,成了荆州从事。但他并无实际职司,好像不怎么受玄德公的重用,也是个闲人。
  因为当年两人都在周郎部下效力,彼此有些交情;所以当庞统提出,两人可以结伴同行,在荆州各地游玩散心的时候,甘宁鬼使神差地居然答应了。
  这一路上,两人相处得倒也和睦。只是,庞统惯会揣测人心,动不动就要剖析甘宁所思所想,说得又太刻薄,常常惹得甘宁不悦。便如此刻,甘宁重重地打着鼾,庞统的言语却从耳朵里不断地灌进来。
  “我以前搞错了,现在忽然明白。兴霸,你心心念念的,其实并非回乡……回乡多容易啊,你现在带着部曲们回乡,继续做你的锦帆贼。刘季玉那等昏聩之主,也未必能把你如何。”
  庞统抿了口酒水,晕晕陶陶地道:“然而,你要的是衣锦还乡、威风炫赫;要的是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要让那些旧日错看了你的乡里庸人,都跪伏在你的面前,卑微恳求你的原谅,对不对?”
  甘宁的鼾声微微一滞。
  而背靠小树窃听的士子,也觉得胸口仿佛被打了一拳,一直打到内心深处。他简直要跳起来应和:“对,对!要的就是这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就应该如此吗?”
第二百八十章
扶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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