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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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紧了!继续向前!”雷远向部曲将士们大声道。
  “跟随将军!继续向前!”部属们大声呼喊着回应。
  身后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雷远回头看了看,是王跃赶了上来。
  此时雷远已经打穿了曹军的第一排队列,楔入到第二、第三排队列之间。双方的队列互相推搡、砍杀、纠缠、呼喊,血如泉涌,你死我活。
  雷远忙里偷闲,拍了拍王跃的肩膀,指着叱李宁塔陷阵的方向:“往这个方向冲,彻底打穿曹军的队列!我要徐晃的脑袋!现在就要!”
  “遵命!”
  就在雷远探臂前指的时候,那处的曹军队列忽然大乱。
  许多人一起惨呼:“吕将军!吕将军小心啊!”
  雷远和王跃定神看去,只见叱李宁塔一手持盾,另一手抓住了一名曹军将官模样的人。
  这人大概就是“吕将军”了,也不知具体是何等人物。而叱李宁塔抓住了吕将军的腿,将之作为人棍,疯狂地挥舞起来。这一根人棍,连躯体带甲胄,百八十斤总有。所到之处,砸得曹军人仰马翻。
  前几下的时候,人棍本身还凄惨无比地大声喊叫着,为叱李宁塔平添了几分威势。到了后几下,没声了,只有一股股的血随着舞动挥洒出来,在空中划出红色的灿烂弧线。
第三百一十章
胜利
  雷远前世时,颇曾读书,读的不是什么圣贤书,而是打发时间的小说。印象里,小说中的主角,无论原本多么平庸,一旦跨越时空来到过去,就会散发出非凡的光芒:或者精通格物致知的学问,或者谙熟权谋心机,或者能提兵纵横所向无敌……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与前辈们相比,雷远着实汗颜。虽然他有一些后世的见识,可那些东西应用在当代,总须得数年经营,似乎鲜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再有能用上的,便是对于某些名人的史书记载了。但是,且不说史书的记载是否与真实相合,就算了解那些名人,又如何呢?
  身在这个残酷的乱世,想要活命,就得提着刀,时时厮杀出血路。在搏杀关头,敌人是史书无载,还是青史留名,并没有区别。利刃劈开骨肉,溅出的血都是红的。
  雷远反躬自省过,也实实在在地确认了,自己真是一个无能的穿越者。他最大的凭依,始终都是自己出身强宗豪右的背景,是庐江雷氏多年来聚集的部曲、徒附。
  别人认为雷远善战,其实说到用兵之妙,他远未得窥门径。连续的几番战事里,他不过是依靠庐江雷氏敢于效死的大批部曲,在种种逆势局面里强杀出较有利的结果罢了。
  他真正下功夫做的事,大部分也都针对着自家的部曲们。不仅是解衣推食、严刑厚赏之类当代常见的手段,更包括物质上的配给、经济上的控制、思想上的灌输,使得每一名部曲将士不仅以个体,更以家庭为单位,与宗族、与他本人深深捆绑在一起。
  凭借这些,才能让庐江雷氏的力量在逐步扩张的同时,保持着足够的向心力和战斗力。使他们能够伴随着雷远不断提升的地位,发挥相应的作用。
  便如此刻。
  雷远并不需要特别地指挥,也不需要用特殊的辞藻来鼓舞士气。他只需要把握住将士们勇怯心态转化的那个契机,发起一次攻势,雷氏部曲自然奋勇突击,锐不可当。
  而徐晃所部两面受敌,摇摇欲坠。
  冯习在城头观看,越看越是悚然吃惊。
  他看到双方的队列越来越模糊,将士们反复几次进退以后,虽然竭力回复阵列,却不得不混合到了一起,彼此拥挤着厮杀。敌我之间距离太近了,这时候考验的,就只是勇猛不怕死。
  他看到一名雷氏部曲士卒顶着对面的刀枪并举冲刺,瞬间身上中了两刀,其中一刀扎了透穿,鲜红的刀刃破腹而出。可这士卒不管不顾地向前,接连砍死两敌,又砍伤一敌,这才浑身是血地滚倒在地。
  他看到雷远的扈从首领王跃持着一杆断开的长矛,将之作为短矛来用。有一支流矢插在王跃的侧背,箭羽随着他的动作大幅摇摆,可他连伸手去折断箭支的时间都没有。随着战斗的动作,鲜血从他背后的伤处一股股涌出来。
  他看到曹军的军官们竭力呼喝着,想要稳住阵脚,却发现渐渐没有阵脚可稳。而整支队伍,或者说,尚能保持整体作战的那部分曹军,开始急速地向宕渠水方向靠拢。他们依托战场边缘的灌木丛或者起伏沟壑且战且退,总数不过三四百,从城头上看去,只是小小的一撮罢了。
  被留下原地的曹军或者受伤,或者失去了斗志,他们失魂落魄地跪下或者躺倒,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再坚持。
  冯习的眼神不错,甚至在乱军之中找到了徐晃。徐晃不知何时丢开了他的铁矛,甚至把头盔也抛开了,只剩下一件甲胄松散地挂在肩上,束甲的皮绦断了不少。真是狼狈之极。
  甘宁不断地向徐晃所在发起冲击,李齐带着数十人在侧翼配合。但他们每次进攻,都被徐晃的亲兵们舍死忘身地抵挡开。
  某一次叱李宁塔挥着他的铁盾从附近冲杀而过,甘宁喜出望外地招呼他,想让叱李宁塔协同来攻。没想到叱李宁塔完全没注意甘宁的叫唤,自顾自地咆哮着,横过战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甘宁破口大骂着,继续穷追徐晃。好在稍远处,王跃已经解决了阻路的敌人,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包抄。
  在这种乱世里,所谓身经百战的宿将,绝大部分都是从死人堆里脱颖而出的,个个都有关键时刻求生的经验。所以冯习看得出来,徐晃此举,显然候已不打算背水一战,而是试图抛弃将士们,跳河逃生了。
  也不知徐公明的水性如何。
  冯习和徐晃会面过数次,彼此谈不上交情,但毕竟同僚一场。这时候眼看他或有性命之危,隐约有些感叹。
  在冯习身侧,有亲兵眼看局面好转,明显放下了心,笑嘻嘻地道:“这样看来,或许在敌人援军抵达之前,就能歼灭徐晃所部……这是在玄德公面前也能吹嘘的大事,必定少不了将军的一份功劳!”
  冯习没有理会这名亲兵,他擦了擦额头的油汗,继续观战。
  又一名亲兵道:“或者徐晃此人,有些浪得虚名?此刻雷氏部曲猛攻,他们竟全然抵敌不住,未免太……太……”
  “住口!”冯习叱了一声。
  冯习也是转战南北的宿将,曾参与过数万、乃至数十万人规模的大战。以投入兵力的数量来说,此刻城下的酣战,在他的经历中根本排不上号。
  但此战的意义却重大。赤壁战后,这还是曹刘两家在荆襄战场以外的第一次对抗,其胜负,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关中、汉中乃至益州各地的判断,进而影响到许许多多人的选择。
  无论曹公还是玄德公,都对益州寄予厚望,他们派出的,也都是麾下能征善战之将。但事实证明,似乎是玄德公的部下更强些。
  但这并不代表雷远本人比徐晃更强。一时的胜负,参杂着许多运气因素在内,没法以此论人高低。冯习只依稀记得,徐晃对待士卒稍显苛严,故而军中都说:“不得饷,属徐晃。”现在看来,如果同在逆境的话,似乎待遇优厚的雷氏部曲更加坚韧一些。
  而因为荆州与益州直接相邻的关系,玄德公在益州能投放的力量,终究比曹公要强许多。
  冯习想了想,对一名小校吩咐道:“你们带人绕城走一遭,沿途叫喊,雷将军即将击败曹军,徐晃已经授首,让城里那些蛮夷尽快投降。”
  小校刚领命拔足,他又将之叫了回来:“如果见到那些宕渠豪族首领,就说,我请他们城头观战。”
  小校心领神会:“是!”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关中
  身在关中,所见情形与陇上的不同。陇上的天空是湛蓝的,山上总有白雪皑皑。
  这里的山,没有陇上群山那么密集,也没有那么高。春雪消融以后,视线所及的群山都露出了青黑的底色,而天空则泛着黄褐色,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这里的风也不似陇上那般爽利。陇上群山的风无休无止,像峡谷间纵情狂奔的野马群那样爆裂,像刺进脖梗子的刀一样寒冷。而关中……大概是夏天快到了吧,这里的风呼哧呼哧的,沉重而闷热,翻腾在黄褐色的天空里,就像是有人用铲子,一铲一铲地把土覆盖在苻顿的脸上,慢慢地把他埋在土里,憋死。
  苻顿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可是他的同伴们喜欢。这里距离汉人皇帝的居处很近,人烟密集。那些汉人在羌胡豪杰的军威面前簌簌发抖,苻顿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些汉人农夫瘦弱的身体伏倒在地,一会儿胆战心惊地磕头,一会儿点头哈腰,竭力摆出笑容来。
  同伴们非常满意于此等情形,他们仗着刀剑,可以从汉人手中手里获得一切,粮食、布匹、金银,还有女人。想到女人衣物下面裸露出的、白生生的身子,苻顿觉得自己下腹忽然有股热气腾起。
  但他立刻又想到,当年汉家军队杀进凉州的时候,对羌胡的所作所为也是一样的。那几个现今威风凛凛的同伴,当时恐怕也都有跪在汉家军队马前,哭着请求饶命的经历。当时羌胡部落里的女人,一样也……
  苻顿叹了口气。那时候跪拜别人,这时候接受跪拜,忙得很,又是何必?待在陇上不好么?跑到关中来固然舒坦,可这世道说不准,保不定什么时候,又得磕头求饶。
  他拍了拍跟在身旁的老狗,起身往营地方向去。
  脱毛的老狗殷勤紧跟着他,在他的腿边挨挨蹭蹭。
  苻顿的身躯非常健壮,臂膀很宽,腰腹肥硕,看上去像一个水桶。但是个子不高,走路一瘸一拐。很多年前,少年时的他奋勇冲进暴躁失控的马群里,以断腿的代价护住了主人的性命,所以才成为牧奴们的首领……如今手下管着十个牧奴,一百七十匹好马,可谓位高权重了。
  他分开齐腰的深草向前走,走着走着,人声渐渐嘈杂。
  浓烈的牲畜的臭味和人身的汗臭味道裹在一起,像一个腐臭的气团,压在营地周围,风都吹不散。营地里的人群毫无规律地一撮一撮聚拢,大部分忙着整备自己的铠甲和武器。那些都是历年来与汉家军队作战时抢来的,现在许多都损坏了,成了破烂。
  还有些人,是地位较高的首领,他们在部下或女奴的伺候下,梳理肮脏的胡须和发辫,抓出身上的虱子,如果能搞到些热水泡脚,那便是仙境里才有的待遇了。
  苻顿不理会他们,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穿行了大约两里,翻过鹿角围栏,就抵达主人所在的本营。本营和其它营地相比,稍微整齐些,还仿效汉人的规矩,竖起几面高高的旌旗。
  苻顿虽是牧奴,但曾经救过主人的命,身份就与众不同。他在营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帐幕,当他走近帐幕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女人从帐幕里迎出来。
  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应该很美,可现在年纪不小了。在她的额头和眼角,都有细微的皱纹,脸颊到脖颈,还有一道皮肉翻卷的伤疤,那必定是某次险死还生的经历带来的。
  苻顿问过,她叫什么,是哪里人,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说,自己是雒阳人,被董太师的军队掳到长安,又辗转流入军中。其它的,苻顿怎么问,她都不回答。
  但苻顿不计较这个。
  这女人懂的很多,近几个月里,她告诉了苻顿很多以前从没想到过的事。比如这个天下有多么大,雒阳城的宫阙有多么壮观,太学石经上的字有多么美。
  还有更多的话,苻顿听不明白。
  不过以后慢慢会明白,苻顿愿意慢慢听下去,听着听着,还挺有趣的。
  他站在原地,伸开双臂,任凭女人忙忙碌碌地为自己解开衣袍,脱下靴子。他闻到了女人发间的香气,忽然间又觉得身体燥热,于是莽撞地抱起女人,把她扔到帐幕里粗砺的皮毛垫子上,猛扑了上去。
  女人并不推拒,只是低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苻顿正在解腰带,帐篷外面有个粗豪的嗓音大叫:“苻顿!家主找你!”
  苻顿的动作登时僵住了。
  “来了!来了!”他大声答应着,颓然从垫子上站起。女人凑上来,试图为他披上袍服,被他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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