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2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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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鲁苦笑着打断马超的话:“孟起将军,曹公已亲至长安,在彼处汇集大军十万余,更有韩遂等人鞍前马后襄助,你若指望以汉川之兵与之对抗,必然是……”
  马超笑了起来:“张师君,你随我同行就可以了,不要多想。只要我行事顺利,自然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他霍然起身,一脚踩在张卫的头颅上,然后用力踏了下去。
  只听一连串咔嚓咔嚓的闷响,张卫的脑袋微微变形,他的双眼像是破碎的浆果那样绽裂开来,鲜红的血从眼眶、鼻孔、耳孔和嘴里一起往外流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的地面。
  “啊!啊!啊!”自家兄弟毫无征兆地落得惨烈下场,这情形瞬间突破了张鲁所能承受的底线,他惨叫着,像烂泥一样往后蠕动,想要避开那些血。
  马超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张师君,你慌什么?这种看似打着抗曹旗号、实则吃里扒外的货色,死一个少一个,都死绝了才好。”
第三百五十八章
破关
  八月初的时节,在巴西郡的百姓们看来,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南方夏日的炎热尚未消散,巴西郡的起伏山峦间,却已经有了一点秋意。米仓山中刮来阵阵轻风,使微微泛黄的叶子飘然而落,而山间大片的林地依然呈墨绿色,只有星星点点的花树点缀其间。
  何平在田埂旁坐下来,靠着一块粗砺的石头稍许休憩,在他面前,即将收获的田地散发出特有的醇厚香气,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千百年来,巴郡的百姓们都是刀耕火种。每年春初斫山,先使众木尽蹶,当种时待有雨候,则抢前一日火之,籍灰粪田,明日雨作乘热土下种。因为地土瘠薄的关系,通常来说,只要“收获倍之”就算丰年。
  何平也习惯了这种方式,直到这个月他被编入了农奴的队伍,开始在官府的指挥下从事农耕,才见识到原来汉家的耕种,有这么多学问在内。
  此前杜濩、朴胡、袁约等巴賨豪强在徐晃的策动下攻打汉昌县城,导致城池周边的田亩损失极大,分布在山巅水涯的小块田地因为乏人照应,也大量地破败了。徐晃败退以后,狐笃和句扶凭借关隘截击,抓捕了许多试图逃亡汉中的败兵和小股巴賨部落人丁,于是将他们编组起来,作为官属的徒附民,勒令其耕田赎罪。
  所谓徒附民,其实就和刑徒、奴隶一类,受官府驱使,进行惩罚性质的强制劳动。历年来朝廷设置的铁官、盐官等官营产业多用这些人,虽说时常因为待遇苛刻而引发暴动,好在只要镇压下去,杀了也就杀了,没人多话。
  汉昌县的这批徒附民倒不曾生过事,一来眼下执掌政务的句扶出身本地,知晓其中的轻重,对徒附民的待遇并不苛刻;二来,徒附民之中自然也有推举出来的首领人物。其中较有人望的乃是何平。何平处事公允,对上头的官府,对下头的民众都能从容应对。
  何平当过徐晃下属校尉,还在战场上与雷远所部交过手,但雷远亲自领兵将之抓捕以后,并未予以严惩,只是公事公办地将他与俘虏们扔在一处,由得句扶去缓缓收编。
  此时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忙碌,农事大体都已完成,只待收获了。又逢天高气爽的时候,徒附民们每日里出城应付着做些,其它时候都在百无聊赖中渡过,句扶念在都是同乡紧邻,也不强求。
  今日何平带着一批同伴,在汉昌城北面王望山的某处山腰屯堡劳作。一早出发,这时候已把该做的都做了,所有人眼看田地葱茏,只待收获,心里着实有些愉悦。
  何平躺得惬意,便将自家的赭衣敞开些透风,一边养神,一边盘算着今日从老农口中请教来的几个耕作诀窍。想着想着,他有些瞌睡,上下眼皮慢慢耷拉起来。
  忽然有人重重地推他:“醒醒!快醒醒!”
  何平的后脑在石头上嗑得生疼,他一手支撑着地面,有些懵懂地问:“吵什么呢?”
  好几名同伴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吵得何平耳朵眼里嗡嗡响。
  他奋力推开同伴们,挺身站起,随着众人指示的方向眺望。
  远处高大的米仓山脚下,几条浅灰色的道路像是细线,蜿蜒在山体南麓的山崖之间。对熟悉地形的何平来说,这很容易辨认。而这时候,每一条道路上都出现了快速行进的军队。
  因为距离稍微远了些,暂时看不清旗号。但那简直绵延无尽的数量规模,已经使人颇感震撼。何平忽然觉得,数以千万计的将士们齐聚行动的时候,整支军队就成了有生命的一个活物,它仿佛按照自主的意志不断向南方行进,随时将会尽情屠戮,吞噬敢于阻挡在前的所有敌人。
  “看起来,至少有一万人,可能更多!兄长,这是曹军么?莫非是徐晃将军领兵回来了?”一名同伴有些激动地问道。
  何平瞥了他一眼,继续观看着大军行动,并不答话。
  何平知道这同伴的想法。从汉中而来的军队,多半便是曹军了。此前何平和同伴们都在曹军那边,得到过军官的职务,得到过金银财货的赏赐,所以不少人念念不忘,想着能够摆脱现在被驱使劳役的身份重归曹军,恢复旧有的地位。
  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人有趋利的本能。只不过何平会想的更多些,被利益驱使而盲动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除了趋利以外,还需得小心避害才行。徐晃此前从宕渠败退的时候身受重伤,莫说此刻,便是再过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将养到策马上阵的程度。那么来者是谁?
  他排开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旧部们,沿着弯曲起伏的田埂,走向站在稍高处眺望的一队县兵。
  句扶与何平是旧识,交情还不错,因此负责看守何平等人的县兵数量很少,三五人而已,过去几日里都与何平相熟了。这时候士卒们也注意到了来敌,一个个面如土色。
  当何平走近的时候,士卒们想起何平的身份,顿时警惕地瞪视着他。
  何平苦笑道:“几位不必如此。这一支兵马若是敌人,东橸山、平梁山和西龛山三处隘口处必定会有警报。那几处隘口都是特意重修加固过的,也不会轻易失守。我们不妨……”
  正说到这里,士卒们的脸色更苦涩了,有人指了指远处,客气地道:“咳咳……何……何……”他憋了半天,最终念着自家汉昌县兵的身份,将那“校尉”两个字憋了回去。实在没想好什么称呼,他有些尴尬地继续道:“你再看看,东橸山、西龛山两处都有狼烟警报,平梁山的隘口……恐怕已经丢了。”
  何平连忙回头去看,果然在山崖和丛林掩映之间,看到两道狼烟冲天而起,凝结成浓黑笔直的烟柱,久久不散。而位置比东橸山和西龛山更靠北,嵌入群山深处的平梁山隘口呢?
  他揉了揉眼睛。那处隘口他最是熟悉了,不久前他就是聚众冲击此地,结果久攻不下,反而遭到两面围拢,自家成了阶下囚。那里确实是一处相当险要的隘口,周边沟谷纵横、绝壁森然,绝不是轻易能拿下的。
  可落在他眼里的情形,却是关隘已经易手。密如蚁聚的步卒和骑兵们,正从关隘下方源源涌入,势若狂潮一般。在关隘上方,有人擎着面旗帜努力挥舞着,奋力将旗面展开。何平眯眼看了半晌,旗帜上隐约是个“马”字。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守城
  何平皱眉思忖。汉中张师君的部下,或者更北面曹公所属的大将之中,有姓马的将领么?好像没什么映象啊?除非……
  他与那几名士卒面面相觑,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直贯顶门。
  姓马?难道……难道是马超?
  当徐晃重创败退以后,何平收拢兵力逃往汉中,不久又潜回巴西郡来,其实身处曹军的时间极短。但因为有个校尉职位的缘故,偶尔也曾与徐晃麾下的将校攀谈,听他们说起过某些令曹公也深感忌惮的厉害人物,其中便有马超的大名。
  如果是马超率军进入巴西,那平梁山的隘口失守,也就理所应当了。那毕竟只是一处用堆土和木栅构建的简易关隘,并不能阻挡真正强悍有力的大军。
  然而,那个传说中纵横凉州、杀人如麻的怪物,怎就来到益州了?他为何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关中雍凉等地纠合豪帅,割据一方吗?吃饱了撑的来趟益州得浑水?关中与益州隔着无数崇山峻岭,他是飞过来的吗?如果真是马超来了,谁敌得过他?谁敢去敌他?
  无数问题在何平的头脑中轰然出现,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混乱。何平茫然发了会儿愣,忽然又想到:
  听说那人麾下都是羌胡之众,凶悍得有若禽兽、烧杀掳掠浑如常事一般……若被他们攻破汉昌县城,城里还能有活人吗?
  何平族中的妇孺老幼,现在可都在汉昌城里!
  “所有人,都起来!跟我走!莫要耽搁!”他转过身,对着同伴们大声喊道。
  “什么?”分散在各处的徒附民们陆续起身。有些反应敏捷的,一看北面山区大队人马来袭的架势,毫不犹豫地就舍弃了其他人,向深山老林中逃去;还有些尚在懵懂,跟着凑过来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没有睡好,被人指点点看到远处山间情形,顿时噤口不语。
  “有强敌来袭,我们得回城去接应家人,然后撤离。”何平不去理会那些逃走的人,言简意赅地道。
  “撤离?”人群中一阵骚动。过去这段时间里,虽说大家都是俘虏的身份,但饿的时候有饭吃,睡的时候有顶盖,其实日子过得也不算特别差,以至于有人竟然不舍得。
  “是啊是啊,就算有敌人来,我们在汉昌城里据守不好么?”有人问。
  “这次来的是凉州的羌胡兵,是强敌,汉昌城断然守不住的。”何平答了一句,随即又向着队列中某几人道:“他们是曹军的对头!”
  那便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走吧。
  所有人立即行动,几名县兵也跟着一起。
  这一批人都很熟悉地形。他们为了抢时间,很多时候干脆不走山间道路,而是攀着树木,直接翻越缓坡陡崖;有几次直接从荆棘丛中硬挤过去,以至于浑身上下都被棘刺划出血痕。半路上有人磨烂了草鞋,便踉踉跄跄地光脚跟随。
  饶是如此,每当他们抵达稍许开阔处,向后眺望的时候,都觉得北方来袭的那支军队似乎更近了些。
  当他们抵达汉昌城下的时候,眼前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自从看到前方隘口的警讯,句扶就忙了起来。他先是急遣信使前往宕渠报讯。接着动员全城军民,开始备战。
  这时句扶正在城头率领本部将士们布置防御,将很多滚木擂石之属搬上城头,并安排专门的人手,紧急搭建谯楼。另外在城下也有民夫在拆除建筑,清理弓弩的射界。
  这些工作他们不久前做过一次,很多防御设施尚在,这会儿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些。然则某几段城墙在上次战斗中受到不小的损害,虽然后来稍有修缮,但因为雨季不便夯土的关系,还没有彻底修好,只能用木墙施加其上作为补充。真要是遭到敌人大举进攻,恐怕应付起来会很难。
  何平虽说是俘虏身份,但人头很熟,这时候带着同伴们气喘吁吁回来,也无人为难。但何平知道,这一大队人等在城门处,很快就会被军官们全数征调,于是他挥着手,让其他人先进城去收拾准备,自家转身奔上城头,去见句扶。
  城头狭窄,聚集的人又多,好容易寻到句扶,只见他忙得汗流浃背,满身满脸都是土。何平也不客气,一把拽住他的臂膀,将他带到城墙角落处。两人此前只是寻常交情,最近在汉昌城里往来不少,反倒不受身份差异的影响,变得亲密了些。
  何平开门见山:“孝兴,此番来袭的恐怕是马超所部羌胡大军,而且兵力极多,汉昌必不可守。”
  “马超?羌胡?”句扶惊骇变色,下意识地按住刀柄。
  何平又道:“马超所部素有凶残之名,不是原先的巴賨酋长可比。孝兴,我们得弃城,否则……”
  句扶不理会何平的言语,心事重重地来回踱了几步。
  何平担心地看了看城池北面的动向,因为林木遮蔽的关系,看不清那支军队了,可隐约有烟尘升起,似乎越来越近了。他略微提高语声,继续道:“如今刘益州正在和他的儿子厮杀,左将军也插手其间,忙着攻城略地。谁会管得到我们这个小小县城?孝兴,我们守这城池有什么意思?”
  句扶兜转回来。
  何平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句扶摇头道:“身为县尉,有御贼守土之责,我是不会走的。我句氏数代雄武之名,也断不能弱在我手里。”
  何平待要劝说,句扶退后一步,按刀而立,声色俱厉地道:“包括你何平在内,敢逃亡者杀!敢乱我军心者杀!”
  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投了过来,何平只有叹气。
  “我知道马超的名声。凉州羌乱数十年,世人皆知那是天下乱源。而马超其人,更是从羌乱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片刻之后,句扶沉声道:“我听说,那些羌胡叛军昔日在凉州攻破地方坞堡,毁弃城池府库,掠夺粮秣物资殆尽,又将强壮者尽数挟裹入军中,迫之为填充沟壑的前驱,女子尽数扩为营妓,只留下老弱病残在原地等死。那些老弱无衣无食,只能挣扎哀号,每年饿死者数以万计。”
  何平微微点头,他在汉中曹军营里听说的故事,与句扶所讲也差不太多。
  句扶慢吞吞地道:“若羌胡大军攻入巴西,或者深入益州,他们会怎么做,你想过么?到那时候,你带着亲族躲在深山里,就一定安全了?无论刘益州如何,左将军如何,他们总不会坐视着羌胡大军在益州肆意妄为吧?此前雷将军南下时也保证过,必会拒止北方来敌,使巴西安定无虞。”
  “我们得守城。”句扶拉着何平的肩膀,让他站到城头前方:“你得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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