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2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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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八日,玄德公强攻绵竹。荆州大军先头部队抵达江州。”
  “八月十日……也就是今天,子龙将军的兵马已过江阳,沿途克定郡县;翼德将军的兵马沿涪水北上,已会合主公,陷落绵竹、雒县,预计今日将抵成都。”
  郭竟轻声笑了起来:“听说,那位试图夺位的公子刘循实乃庸碌之辈,全无统合益州诸将的能为,分明成都城中有精兵三万、谷支一年,却上下纷乱,只求龟缩。”
  坐在角落的冯习笑道:“刘季玉亲自出面以益州牧的身份平乱,再得主公雄兵为凭,那些乱兵能做什么?难道刘循还真敢与他的父亲在战场上面对面?此刻或许主公已入成都,亦未可知也。”
  众人一齐摇头,又一齐点头。
  所有人都觉得,既然刘循敢于作乱,一开始就该使刘季玉没于乱军,否则日后迟早是要输的,这位公子刘循行事不像是传言中野心勃勃之人,反倒像是玄德公派出的卧底。
  然则这言语不合宣之于口,心里明白就行,非要问的话,便是天意襄助主公。
  “或许我们这一仗打完的时候,成都那边也已底定,大家可以去成都论功受赏,也不枉了前后大半年数千里的奔波鏖战。”雷澄期待地道。
  雷澄这句出来,却没人接话。
  在雷远勒兵北上的时候,没人想到会遇见马超这样的强敌。直到诸将十万火急进兵至汉昌附近,他们仍然没有想明白,马超是如何插翅飞过千山万壑的。不是说,马超所部受到夏侯渊的奇袭大败么?看眼下情形,此人来势汹汹,哪里有半点新败的架势?
  此刻雷远所部合计六千,而汉昌那边此前军报,马超所部至少超过一万。双方兵力可谓悬殊。而雷远这奋威将军的名头,更远远不能与马超纵横雍凉的赫赫声威相比。
  明日之战,必定是苦战,偏偏雷远又不得不战。
  汉昌是米仓道最北的门户,马超若拿下汉昌,则进退无不如意。彼辈或者向西突入阆中,或者向南威逼宕渠、垫江,都能使原本十拿九稳的蜀中局势徒起波澜。玄德公在成都的行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若因马超的出现而生变数,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此战后,今日在场的军将,究竟有几人能安然去往成都,享受胜利者的愉悦?并没有人知道。
  一时间,空气压抑、言语凝滞。雷远下意识地探手握了握斜倚在身边的长剑,只觉触手微凉。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开拔
  “其实……”冯习此前谈笑了几句,终于忍不住道:“续之,其实我们何必非要救援汉昌?这些日子,我在宕渠颇增筑了城池,在城池北面、渠水之畔又新建一处堡垒名唤瓦口隘。便是前日经过的那处。”
  眼看众人点头,他又道:“如果全军屯驻在宕渠,以城池关隘为前后两重锁钥,则马超绝无顺水而下威胁垫江、江州的可能。如果他转向西面去攻打阆中,正好让庞羲去抵挡。阆中城池险固,三面环水,一面凭山,马孟起的羌胡骑兵无从发挥,必然碰得头破血流。”
  站在扈从身前,正借着微弱光亮将文书收起的狐笃动作一僵。他的脸色都变了,额头有青筋跳出来,只是夜深时候,别人看不清楚。
  冯习的说法确有其道理,但如果这么做,此刻在汉昌的句扶等人,就成了弃子。狐笃与句扶共事数载,又有并肩作战的情谊,委实不愿见此情形。
  但若雷远站在大局角度认可这一做法,狐笃也并无办法。毕竟雷远此刻带领的部下,几乎全是属于他宗族所有的部曲私兵。这些兵力是眼前诸多将校的立身之基,没有人愿意将之轻易投入到艰难的战斗中去。雷远身为主将,须得为部下数千人的性命负责。
  何况此时此刻,玄德公麾下的其余将士们即将进入天下知名的富庶城池,而雷远等人,却要和马孟起那凶威远扬之人拼得你死我活?狐笃不知道雷远怎么想,但冯习显然是不太愿意的。
  冯习从军数十年,辗转荆州、中原与河北,所掌握的兵力盛时超过五千,但在赤壁之战的失败以后,他作为曹营降将,部曲已经急剧减少了……他实在不希望,也承受不起损失。
  于是狐笃只能屏息注视着雷远,等待他的决定。
  好在雷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一仗必须要打。”
  他探出手臂,向有些尴尬的冯习示意:“主公入蜀的大义,乃是帮助刘季玉抵御北方的威胁。主公将我们这支兵力放在巴西,就是为这个目的。无论现在益州局势如何,刘季玉既然和主公站在一起,主公就不会轻易放弃他。那么这份大义也绝不能丢。”
  冯习沉吟半晌,叹着气,点了点头。
  “至于庞羲那边……”雷远笑道:“此人连张鲁手下的蛮夷酋长都害怕,让他面对马超,岂不是要尿裤子?”
  众将不禁低声哄笑。
  “那就明日会战!”雷远拍了拍地面,沉声道:“马超所部不知我们已经抵达近处,必然无备,明日当会照旧攻城。而我们徐徐进兵,午时抵达汉昌,正当他们攻城疲惫之时,我军从南方切入汉昌城下平原,列阵与之会战!”
  所有人一齐道:“遵命!”
  雷远这般决定的前提,便是需要汉昌城里的守军再鏖战半日,要用汉昌守军的人民去消耗马超所部的锐气。但就连狐笃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身处这乱世,如果身为一方守臣,连在敌人的进攻下坚持半天都做不到。那即便战死,也是理所应当了。
  “那就各自去歇息吧。”雷远起身松了松筋骨:“另外,马超所部骑兵极多,必定广布斥候。全军上下严禁举火,以防被游骑发现。诸位回去以后也务必谨慎,违令者立斩。”
  众将各自回营,整片潜伏军马的山坳陷入了完全的寂静,直到次日破晓,才重新有了动静。
  这支部队在过去数月间长途跋涉非止一次了,将士们大都训练有素,各项的安排也已熟练,新兵们也都有老兵带着,从起身收拾营地到吃饭、备马,前后不用小半个时辰,数千人马便迤逦出发。
  郭竟最先翻身上马。他的部下是全军的前阵,早在天色灰蒙时就集结完毕。清晨时候山风有些寒凉,使得郭竟精神一振。
  “开拔!”他沉声喝令。
  策马立于身后的营司马立即挥动旗帜,各部曲长、都伯督促着部下列队。
  郭竟立马于远处,看着大队将士鱼贯而出,矛戟成林、精光耀眼,这情形使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兴奋。他轻挥马鞭,策马扬蹄,几步就赶到队列之前,然后保持着小跑的节奏,沿着起伏山道悠然而向山坳以外前进。
  郭竟是雷远最亲近的下属。多年前,他游荡在江淮各地,行事有若轻侠却时常困于病饿,因为巧合得到同样在灊山中无所事事的雷远招揽。
  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又或许是两人都与陈王刘宠有关联,郭竟此后便随同雷远,忠诚不二。从与王延搭档,作为小郎君仅有的两名扈从;到后来担任扈从首领;再到后来领众数百,出任营司马。他所领有的,始终是雷远下属最可靠的力量。
  如今郭竟身为校尉,自领部曲数量也超过百人,理论上已经不再是庐江雷氏的部曲;但无论他自己还是雷远,对两人的紧密关联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既然今日将有大战、恶战,郭竟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全军的先驱,无论丁奉或雷澄,都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当然,郭竟也并非单纯地为了承担重责大任。他是心怀大志,有意奋起于乱世的武将,而不是脑子一根筋的死士。
  自从跟随雷远投入玄德公的麾下,郭竟便冷静评估过自己的地位和未来发展。他现在担任的校尉职务,自然不算低了,但放在整个荆州军的庞大体系中,仍属于刚刚脱离基层军官的程度。
  而由校尉往更高的职位,比如偏裨将军或中郎将之类发展,便不是光靠个人在沙场上奋勇建功就够的。这一步跨越,或者需要特别出众的资历,或者需要跻身于某一场特别重要的战役,在其中发挥他人难以取代的作用。
  郭竟一向认为自己的才能不弱于人。他少年时在陈王帐下为骑督,常常面对十倍甚至数十倍规模的黄巾人马,陷锋突陈,斩将搴旗,一时贼寇莫敢近者。抵达荆州以后,将士们俱都有了闲暇,他又响应雷远,积极讨论战术指挥的得失、研究行军作战的细节。
  后来雷远在宜都设了军校,郭竟作为见识过完整汉军制度的军人,又被雷远指派去传授经验。郭竟本人是细密谨慎的性子,在这个过程中又不断地揣摩、分析许多军伍要求的细节,虽不晓得学生们学了几分,他自家的头脑愈发清楚了。
  初时尚不觉得,两三个月下来,许多细微之处的提升集聚到一起,却使得郭竟在治军和指挥作战的各方面都更有信心。他坚信自己能够建立更大的功勋,帮助小郎君迎来更广阔的未来道路。而眼前这一仗,只不过是个开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前哨
  宕渠与汉昌两地之间,虽有宕渠水连通,但沿途道路曲折迂回,足有四百里出头。雷远若从宕渠出发救援汉昌,沿途正常行军须得十日;抵达的时候,句扶、何平二人的尸骨早就凉透了。
  所幸雷远本来就在前往汉昌的路上。他收到句扶传来的告急信息时,兵马已接近汉昌县南面边境的顶山。当下全军一边行军,一边作战斗准备,待到当晚,由狐笃引了精熟地形的向导,安排下一处山坳作为宿营之处。
  这山坳距离汉昌县城大约二十五里,以连绵的崖壁、莽林与米仓道和宕渠水间隔,因而晚间宿营的时候,只要小心灯火,便不虞被敌骑发现。
  然则行军一个多时辰后,队伍从深山转回了宕渠水畔、米仓道的主路,再要隐蔽,便不可能了。当士卒们将将看见汉昌城南面那座化成山上的大片楠木林,己方人马脚步踏起的烟尘、被大军行进声音惊动的鸟雀和林间奔走的兽类,都会清晰地暴露出他们的踪迹。
  最前方的斥候快马赶来,高声道:“启禀校尉,前方与敌人轻骑接触上了。化成山后方有骑队奔走的声音,应当是有较大规模的敌人调动!”
  郭竟微微颔首。
  昨夜军议已定,要趁着敌军照旧攻城的当口徐徐进兵,直抵汉昌城下的小平原与之会战。
  但雷远也说得清楚,绝不要指望马超所部竟然毫无防备,坐视着己方从容布阵。只要敌人展开队列攻城,先机就已经在己方手里,再苛求更多,未免蔑视马超的用兵之能。
  眼下既然敌方斥候已然出现,那就顺势进入应对的方案。
  昨夜郭竟与雷远仔细商议过了:雷氏部曲的骑兵数量不少,足以屏蔽敌方少量斥候骑兵的窥探,但自从抵达荆州,战马数量渐渐减少,骑兵越来越显珍贵,因而如果遇见敌方出动成规模的轻骑哨探,断不可与之直接对战。
  以庐江雷氏的好不容易积攒的骑兵去消耗数以千计的羌胡轻骑,莫说一换一,哪怕一换三、一换五的比例,雷远都感觉必是自家吃亏了。
  所以,战斗的目标应是尽量延缓彼辈回营报信的时间;若能择机歼灭一部,那就更好。具体的安排,无非以少量部队前出,诱使敌骑来追,而本队占据有利地形包抄阻击,以步骑混合的战法对抗单一的骑队。
  这方法说起来简单,其实对士卒的训练程度、将领的时机把握能力都有要求。此刻雷远麾下部将,雷澄、丁奉都勇猛有余而略显毛躁,冯习更像个政客,而沙摩柯……此前他嫌往来奔走辛苦,已将大部分蛮兵遣回江州去了,这会儿只带了百余人充作雷远的本队,昨日早早高卧休息,根本就没参与军议。
  如此看来,全军的先锋也唯有郭竟适合担任。
  雷远初入蜀地时,因为担心道路和水土,几乎没有调动骑队。后来打着换防的旗号调动郭竟、丁奉两军前来,才稍许充实了骑兵数量。
  郭竟所部的骑兵又与其它各部不同,或者称为骑马步兵更加妥帖。这是因为郭竟本人长时间辗转进退于灊山,特别重视山地作战的关系。他部下的骑兵们可以纵马奔袭,用角弓长矛厮杀;也可以下马结阵,以刀盾作战。尤其适合在崎岖林地和狭窄地形作战,极是灵便。
  当下郭竟在队伍的最前列举手示意,身后绵延的队伍立刻停下。郭竟传令将士们抓紧时间吃些干粮补充体力,他自己立即分辨周围地形,向部下小校们吩咐方略。
  片刻之后,郭竟领着二十余骑奔了出去。
  这段道路将近汉昌县城所在的平原,河水和道路之间的陡崖渐渐接近于无,而道路本身明显地越来越宽阔了,在大路两侧,还出现了可供骑兵奔走穿行的并行小路。
  郭竟领人铺开正面大摇大摆向前,在道路斜过化成山西侧山脚的时候,正正地撞见了十余羌胡轻骑。这些羌胡显然与庐江雷氏此前派出的斥候错过了,是以一路奔来,并不很警惕。
  郭竟注意到了,虽然人们统称他们为羌胡,其实相貌特征并不相同。他们中间有人高鼻深目,肤色略显惨白;还有些面部扁平,鼻子也有点塌;还有些人相貌和汉人并无差异,不知为何混进了羌胡部落里。
  他们没有统一的戎服和武器,披着各种各样的兽皮和粗布衣服,有的甚至称不上衣服,只是用布匹裹扎在身上……当然他们也没有披甲,手上的武器也奇形怪状。
  郭竟不禁摇头道:“听说马超驱使此辈如驱使猎犬,以此时看来,似乎还不如猎犬规整。”
  当下他张弓搭箭,先射中一人,随即纵骑而上。
  羌胡骑兵们哇哇乱叫着,被郭竟及其下属射倒了数人。待要还射时,两边马队已经纠缠穿插到了一处。敌我双方近在咫尺,互相用长短武器刺杀劈砍,眨眼间,死伤者纷纷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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