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3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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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受假凉公和安西将军之封,是看中这封号有利于自己治理地方,适才他担心的,也只是许都朝廷发挥其巨大影响力,使凉州诸郡的汉人士子不稳。至于自家老父的生死,倒真没怎么在意。
  但庞统既这么说来,他也只好应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啦!”
  “那……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庞统笑问。
  马超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探出手掌,与庞统一击:“就这么办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戒惧
  庞统也不耽搁,当即告辞。
  马超想留他们多住几日,让他们见识见识己方羌胡铁骑的实力。于是再度召集羌胡各部首领,摆下酒宴招待。饮宴之中,庞统向马超赠送了蜀中名匠所制的精良刀剑数十把,马超遂当场舞剑致谢,又遣人牵了数匹高头大马,回赠给玄德公。
  酒宴后,马超又大起围场,狩猎走兽。随庞统、赵云前来的有三十余骑,其中半数作汉家服色,还有一些则是编发索头的胡种。马超召唤部属,一对一地陪着他们射猎。
  过程中,赵云初时只坐看,马超劝了数回,赵云无奈,遂下场一遭,箭无虚发。马超本来跃跃欲试,待要借机与赵云分个高下,这一来竟然生出几分踯躅。
  次日马超不顾庞统再度请辞,径自带着他们向西海方向急进,去追击那支叛逃的羌部。
  这个季节,湟水两岸的群峰早已积雪,望之犹如一个个头戴白色毡帽的巨人顶天立地。而更远方更加高耸的巍峨群山仿佛与天相连,那便是亘古以来无人踏足的广袤高原地带。
  那支羌部敢于叛逃,自然做了充足准备。马超所部前队刚过安夷川,他们就烧毁营地,径自奔向西南面的深谷。
  因为这片区域全是高山,穿行须得紧沿谷地,沿途也几乎没有固定的村寨,根本无法获得补给。显然他们是想要躲避马超所部的锋芒,待其主力无法在高原长期支撑的时候,再悠然返回。
  马超得报以后,立即就要亲领骑队翻山越岭追击。赵云当时恰好在座,马超便问他的意见。赵云想了想,回答道:“羌部再怎么逃窜,总也要吃饭,总也有家人……除了渠帅、贵人们的轻骑以外,一定会有收容老弱妇孺、藏匿粮食的营地。或许,找到这个营地,然后坐待这部落难耐饥饿出来投降,胜过穿行深山,一路追击杀戮。”
  马超大笑道:“倒也是好主意,可惜不合陇上男儿的习惯。”
  当夜,他点了两千精骑直入高原。这两千骑昼夜兼程数百里,一战摧挎了这支羌人的主力,当场斩杀一千七百人,马超喝令部下们,将这些人的头颅挂在马鞍上,将他们的无头尸体用绳索挂在马后,一路拖拽回来。待到再与赵云见面,一千七百具尸体大都已经被磕碰得稀碎,只剩下一根根森然白骨,彼此碰得哗哗作响。
  此等凶蛮情形,顿时让庞统脸色惨白,几乎呕吐。赵云虽然面色不变,却也隐约戒备。而马超只觉志得意满,置酒与两千骑队畅饮一夜。
  次日庞统再度告辞,马超便不强留。
  毕竟他确认自己既能受曹公的诸侯之封,又能继续与玄德公维持盟约,得到粮秣物资的支援,心中尚属满意,于是亲自将庞统和赵云送出大营以外,殷勤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逝在寥廓天地之间。
  一直到骑队踏出的烟尘被风吹散,马超犹自勒马不动。
  因为长安和巴西两次失败,使得他部下亲将多有凋零,这时候担任他副将的,乃是庞德的堂兄庞柔。此时庞柔策马上来问道:“孟起,这两人来说了什么?”
  马超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尽快去办。”
  “将军请讲。”
  “先去营里找个读书人来,我要向朝廷上表。”
  “……是。”
  “另外,我记得你部下新得了一支先零人来投,自称擅长追踪索迹?”
  庞柔道:“正是,他们是在北地郡的先零别部,因为败给了鲜卑人,才不得不往湟水流域寻找草场。这些人约有五百骑,都是好手,而且擅于饲养猎鹰。”
  马超指了指庞统和赵云消失在远处的身影,漫不经心地道:
  “明日让那些先零人出发,从这里到广汉属国,沿途仔细查问。我要知道此前是谁敢接纳庞统等人、为彼辈通风报信,带他们来到白石山下的。嗯,查问清楚以后,尽数屠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若他们干得利落,我给他们最好的草场!”
  庞统说得那些关于朝局的判断,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马超其实还是想不太明白。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凉州陇上,是马孟起的地盘;羌氐部落,是马孟起的走狗。无论谁想要动摇,他一定要斩一批脑袋,以使众人引以为戒。
  只这一道命令下来,深山穷谷之中便又不知多少部落要灭种,但这便是羌胡种落间你死我活的常态,庞柔早都习惯了。
  他当即深深俯首:“遵命。”
  某种角度而言,此时曹、刘、孙三家迭经苦战,全都已经筋疲力尽,再无征战之能。唯独马超尚能随意指派羌胡种落,对关中、益州都保持了强大的威慑力。只不过马超屡次失败之后,终究有些畏缩,又担心根基不稳,竟错过了这扩张势力的良机。
  与此同时,来自西北高原的冷风穿越益州北部的连绵深山,钻入千山万壑继续南下,最后沿着大江,在两岸群山的压迫下向着下游方向呼啸而去。
  寒风所到之处,气温骤降,使得一支沿江下行的兵马骤感意外。
  当他们离开成都的时候,还摸得着秋天的尾巴,但这时候,寒风尾随着他们,席卷而来,峡江间仿佛瞬间换了一个天地。
  抬头看,只见太阳只略微露个脸,就被两岸峰岭夹峙所遮蔽,即使偶有柔弱阳光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半点暖意。沿着江畔道路,人们排成长长的队列前进,因为道路崎岖难行,没人能乘马,只能牵着马步行跋涉。有时候想要彼此呼喝提醒,小心陡坡。可稍一张嘴,山谷间肆虐的寒风就灌进嘴里,简直让人说不出话来。
  这支兵马在成都的时候,得到了大批物资赠送,这会儿每个人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这才能够顶着风继续向前。但即使如此,路途艰苦的程度也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还要多久才到鱼复?”吕岱换来一名士卒问道。
  “还需一个时辰。”
  吕岱叹了口气。他虽然体格健壮,毕竟不年轻了,这会儿已经疲惫异常。可远处蜿蜒的山路就像时断时练的细线,根本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第六百一十二章
滋生
  眼看吕岱脚下虚软,一名小校连忙伸出手臂,扶一扶吕岱。
  吕岱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鲁校尉在何处?”
  这小校名叫松昌,原是吕岱在任吴郡郡丞时的手下,其家世代为小吏,本人颇有壮勇。后来吕岱转任余姚长,招募精健千人,松昌前往投奔,历任什长、都伯。
  松姓出自琅琊、泰山,但松昌这一支流落江左,应该已经有好几世了,他的面庞依稀有越人特征,应当是祖上和山越通婚的缘故。吕岱的部下中有很多山越人,松昌所领之一部,尤其轻捷善走,故而吕岱待之如子侄,引之为扈从。
  听吕岱询问,松昌道:“鲁校尉累得很了,正在后头一处谷地休息。他让我带话给将军说,此时寒凉沁肤,将士们跋涉出汗,容易生病,是否可以让将士们暂时休息,待避过这阵大风再走。”
  吕岱和鲁肃,都是携宗族子弟从江北迁徙到南方的,彼此甚是熟稔。鲁肃让人带话,也不顾忌。
  “也好。”吕岱想了想,对松昌道:“你再辛苦一程,往前头通知尹校尉,让他也找个避风歇脚之所,让将士休息。”
  尹校尉乃是吕岱的副将尹异。因为峡江道路艰险,吕岱部下的三千人分作前中后三队鱼贯而行,再算上辎重和畜力,队伍足足绵延十余里。
  松昌应命而去。吕岱另外唤了部下来,令他们张开毡布挡风,再捡拾枯枝,往崖壁下方凹陷处生火。
  因为队伍拉得太长,传令不便,原本很轻易的安排,这时候须得士卒往来通报,时不时地闹出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有几名军官耐不住性子,喝骂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但吕岱持着木杖站在原地,徐徐吩咐,一点也不急躁,也无愠色。
  待到所有的将士们都安顿下来,他才转身去寻鲁肃。
  鲁肃正披着毡毯,靠在一株老树下闭目休息。
  吕岱就在他身旁落座。
  这两人都是大族子弟,虽然转为武职,儒风犹在。他们一旦坐下,左右扈从们便不敢打扰,各自散开,烤火或者吃些干粮。
  这个位置正在两面崖壁掩护之下,恰好避风,所以裸露在外的面庞和手上,就没有那种仿佛镰刀割破皮肤的刺痛感,使人能够稍稍舒适一些。而寒风挟带着水气,就从崖壁的缝隙间掠过,发出呜呜的怪响,偶尔还带来深山间猿猴和猛兽的呼啸之声。
  过了会儿,鲁肃依旧闭着眼睛,随口问道:“定公,你的水袋还在么?”
  吕岱解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鲁肃随手解开皮绦,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然后被凉水激得打了个哆嗦。
  这季节山泉枯竭,取水不易。偏偏鲁肃体格壮硕,重量很大,他翻山越岭走了半天,喝空了两袋子的水。若不是吕岱过来,他嗓子里只怕已经冒出了烟。
  一名鲁肃的扈从,正攀着斜坡的树木,往脚下山谷的间的溪流去汲水。溪流也大都干涸了,露出河道中央崔巍森然的大片怪石,石头与石头之间寸草不生,远远看去,灰黑或灰白成片。
  再远处的峡江巨壑间,大江的水量也与素日下游所见不同,河道的宽度只剩下春夏涨水时的一半,河道两边,露出被波浪千百年不断冲刷出的沟槽,还隐约有搁浅或触礁碎裂的船只遗迹。
  与峡江两畔的崇山峻岭相比,这些破碎的船只,好像只有指甲盖大小。而穿行在高处道路的江东人马,更如沙砾般微不足道。
  “昔日隗嚣遣王元据守陇坻,号称以丸泥东封函谷。而益州险塞又远过陇坻。”吕岱感慨地道:“如非亲眼所见,真不敢想象,世间竟有此等天狱之地!”
  顿了顿,他又道:“怪不得,昔日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这句话,据说是当日诸葛亮为玄德公出谋划策时说的。当日玄德公局促于新野,兵微将寡,朝不保夕,诸葛亮就为他设下跨有荆益的方略,这份眼光、气魄,鲁肃和吕岱俱都钦佩;而玄德公起与崎岖颠沛,百折不挠,卒能奄有大州,成鼎足之势,这份英雄器宇,鲁肃和吕岱也都尊崇。
  但他二人仕于吴侯,或为腹心,或为肱股。对玄德公的尊崇,落到天下大势,落到吴侯的江东帝业,又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戒备。
  鲁肃更是当即长叹一声。
  他素有壮节,好为奇计。十余年前,他拒绝刘晔的建议,东渡大江去见吴侯时,就向吴侯提出:当藉着北方乱局,挥军向西,尽占大江以南,再向北争夺天下。
  鲁肃与周瑜二人,俱都竭力推进此谋划,吴侯这才不断发兵攻打荆州,这才有了后来周郎为南郡太守之事。
  然而谁能想到最终局面会变成这样?
  周郎既然离世,江东就再也没有能统合诸将决死作战的帅才。而原本仰赖吴侯鼻息的刘备,只用了区区三年,就深入益州,夺取了这片沃野千里的帝王基业!
  鲁肃下意识地捏紧了水袋。水从袋口汩汩流出,将他的袍袖打湿了。
  “子敬?”吕岱唤了他一声。
  鲁肃笑了笑,轻松地道:“江东、荆益,乃至凉州,各有其足以倚仗的地利。益州固然有险;凉陇之地何尝不是千山万壑?更兼羌氐异族无穷无尽,马超据此与曹军争衡。至于我江东,有长江、峻山、险塞、沧海,何尝不是金城汤池呢?定公你是日常看惯了,所以反而不当回事!”
  “或许吧。”吕岱也笑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则,这几个月里所见到的壮阔群山险阻,确实和江东大有不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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