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3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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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乱子
  须臾之后,马忠折返回来。黄晅接过符信、公文,仔细收拾了,向雷远告辞。
  阎圃看着黄晅跨过二门,身影闪了闪便消失了。他捋了捋颌下须髯,情不自禁地叹道:“将军的麾下,真是藏龙卧虎!”
  雷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庐江雷氏宗族的管事们,起家的途径与其它地方的士子文人不同,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悲惨的故事,都是被逼到绝路了,才不得不往灊山里做贼。能够从这种酷烈环境下挣扎出来的人,或多或少总得有点过人之处。逼到急了,行事的路数与阎圃、马忠这样的地方名士,更不一样。
  只不过。或许黄晅真能办成这桩事,但雷远还得做些别的准备。
  他想了想,对身后扈从道:“备船,我去一次江陵。”
  与此同时,黄晅领命即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和几名护卫来时骑乘的马匹已经疲累不堪,于是直接换了马,当日便再赶一百八十里地,赶回岑坪。
  去的时候,他带着四名护卫,回来时只剩下两人。原来冬日里天色昏暗得早,有一名护卫经过三河口的时候不慎失蹄坠马,伤了腿骨。于是黄晅留了一人陪伴照顾,自己继续火急赶路。
  他们三人抵达的时候,都累得说不出话,满面灰尘被汗水淌开,留下一道道灰黑色的痕迹。
  早有部下奉上热水、手巾。黄晅下马来擦了擦脸,只觉面上皮肤被寒风吹得皲裂的地方又痛又痒,因为砂土贯入咽喉的缘故,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嗓子干涩得就像是枯焦的木头。而他两股内侧更是火辣辣的,那是一路奔来被马鞍磨破的结果。细心的人可以从裤腿上看见凝固的血迹。
  段丰迎上来问:“公昱,将军怎么说?”
  黄晅并不回答,先向一名从人招手,问他要过水杯。
  刚喝了一口水,又倒抽一口冷气,原来因为路上疲惫,他时不时地咬自己的嘴唇提神,这时候嘴唇也破了许多口子,被水一激,顿时剧痛。
  过了好半晌,他才稍稍缓过劲来,拔足往百鱼山上去。
  段丰又问:“公昱?”
  黄晅想了想,在出发的时候,只说自己想要催促雷远主动出击,压服叛乱的荆蛮。然而因为半路上突发奇想,最后竟生出了一个单人独骑去抓捕幕后策动者的主意来,而雷远竟还同意了。
  他简直不敢对段丰说,怕说了以后,段丰以为他疯了。
  于是他沉住气,先反问:“周边可有什么消息?”
  岑坪位于宜都郡以外、武陵郡的辖境内,扼守南北水陆交通的咽喉。西面陆路连通蛮部势力极盛的溇中、充县、酉阳、辰阳等地;东面经过澧水、涔水可以直抵长沙;而在南北方向,依托雷远开辟的道路和洈水故道并行,南至昭陵、北至乐乡都很方便。
  所以有关荆南各地乃至蛮夷的情报,通常都会先抵达此处,再由护荆蛮校尉下属的吏员们按照轻重缓急分别处理,或者发往夷道或乐乡的奋威将军府。
  黄晅离开之前,将信息收拢转发的事情托给段丰,故而此刻有这一问。
  段丰让牵马来的士卒退开,低声道:“多是坏消息,少有好消息!”
  “怎么个讲法?”
  “果然如你所说,蛮夷们安排今日大举。在荆南各处,都闹出老大的乱子来!”
  见黄晅双脚麻木,难以步行,段丰挽着黄晅的手臂,为他引路。若在往日,他自己身为曲长,并不觉得有必要对从事如此恭敬,但昨夜今晨眼看着黄晅如此精明处断,不由得他不格外尊重。
  他与黄晅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桂阳郡是最早出事的,治所郴县被蛮夷四千多人急攻,太守廖立不敌,弃外城而据守郡府,遣主簿陈爽轻骑求救,据说城中百姓死难极多。长沙那边,听说有贼寇攻打临烝不成,转而大掠衡阳粮库,并纵火焚烧周边田庄。这两处是规模较大的。另外还有上百人、数百人的蛮夷暴乱,攻杀乡吏、抄掠县城的,大概十余起。”
  段丰松开扶着黄晅的手,比划了一下姿势,苦笑道:“送到我这里再转出的求救文书,有这么厚。粗略估计,军民损失数以千计。”
  刚说完,段丰便发现黄晅脚下不稳,隐约打了个趔趄,连忙再将他扶住。
  就这些?已经很好了。宗主把田氏、相氏、陈氏、潭氏等多家蛮部首领暂时看押,又火速放出音讯说彼此合作愉快,这显然起到作用了。眼下动员的蛮人数量,远非极限。恐怕有至少七成的蛮部都在观望。
  当然,三成的荆蛮部落骚动,已经叫人头痛万分了。
  “也有好消息,蛮夷攻打昭陵,已被零陵北部都尉习珍击退。零陵郡境内也无其它事故,尚属安定。”段丰继续道:“公昱,若你要往零陵去,至少道路是畅通的!”
  黄晅先是摇头。零陵郡现在“尚属安定”,这才最麻烦!
  随即他又一愣:“宣国怎么知道我想去零陵?”
  “公昱,咱们在岑坪处了一年,我大概知道你的性子。你满心想立大功,做大事,最喜欢迎难而上……既如此,很难猜么?”段丰看了看黄晅的神色,沉声道:“却不知,其中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段某协助的?”
  这时候两人已经攀上百鱼山的蜿蜒山道,站在堡垒的正门前。
  黄晅扶着门框,站直身体。
  他这一来一回,三百六十里路,长途奔走。去得时候披星戴月,回来的身后夜色又已暗沉。这时候俯瞰下方,但见昨日举办酒宴的广场上,几处篝火如同往常,而远近传来刁斗之声,显示出戒备森严。
  “宣国,有件事情,确实要你帮忙呀。”
  “公昱但请吩咐。”
  “我且去换身衣服,稍稍洗漱。麻烦宣国,先将我们抓住的蛮夷提出来,拘在广场上。”
  “我们抓了七八百人,全带出来么?”
  “全部。”黄晅颔首。
  今日段丰紧急收拢了散在各地的将士,但目前为止,岑坪守军仍然只有五百人,想要控制七八百人的蛮夷俘虏,不是容易的事。
  段丰连忙招呼手下将士,匆匆赶去安排。
  黄晅自去盥洗、更衣,又乘着空档,吃了点食物,稍稍眯了会儿眼睛。
  好像没过多久,室外有人唤道:“黄从事?黄从事?段曲长已经将俘虏们带到。”
  “我来了。”黄晅挺腰起身,披了件袍子出外。
第六百三十三章
刑杀
  当黄晅踏入广场的时候,便看到广场上挤挤挨挨地许多人,大约分成三五十人一组,用绳索紧紧缠绕着。在守军将士的严密看管下,他们东一堆西一堆的跪伏在地面。
  今天凌晨在这里饮酒作乐的蛮夷酋长、渠帅们,绝大多数都已经逃散了。无论他们是亲近朝廷,还是亲近深山中的同伴们,既然能做到首领,至少看风色的水平不差,所以逃散得比常人快些。
  最终战败被俘虏的,大多数都是蛮族中的普通战士。黄晅慢慢从他们身前走过,左右看看他们。
  这些人,大部分是断发纹面的蛮夷,还有些像是汉人奴隶。许多人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身上裹着褴褛布条或者兽皮,裸着躯干。哪怕夜风凛冽,也吹不散股股发霉的恶臭。
  不少人身上带着伤,但没有得到任何治疗。因为被驱赶到广场的过程中遭到粗暴对待,黄晅看到有人的伤口再度撕裂了,开始淌血。
  当黄晅看着他们的时候,这些俘虏们也看着黄晅。
  有人低声道:“这个就是汉家的黄从事!是从这里直到乐乡,最大的酋长!”
  过去两年里,黄晅作为雷远的代表常驻乐乡,着重在生意,但也常常巡行理事,主动参与各部蛮族之间的事务,或者调解矛盾,或者按照蛮部的惯例裁定对错是非。
  所以认识他的人真不少,当黄晅缓缓走过时,原本噪杂混乱的俘虏队列,慢慢安静下来。有人用恳求的眼神注视着黄晅,想要向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求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也有凶恶的眼神投过来。
  黄晅小睡一会儿以后,精神恢复了不少,于是很容易就注意到了某批桀骜不逊之人。
  他走过去,站在这批人身前,发现他们身上都额外捆扎了绳索,以至于个个动弹不得,甚至有一部分人只能用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但这不影响他们仇恨的眼神,他们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怒瞪着黄晅。
  “这群人什么来路?”黄晅问道。
  段丰从广场另一头绕了过来,解释说:“这伙人是陈从的部下,之前与我们作战时十分凶猛。为抓住他们,颇费了番力气呢!”
  陈从便是那个自恃武勇、自称将军的蛮夷首领,被守军从百鱼山上放箭射死的。怪不得这些人看过来的眼神不善,原来是部下们怀念首领。看他们的样子,虽然兵败被俘,凶悍之气不散。
  黄晅看看段丰,知道段丰大概存了慢慢收服这批人,以扩充自家兵力的想法。事实上,如果能将此刻在场的俘虏们尽数招降,段丰立刻就能组织起两个新的曲,他自己说不定能捞个营司马当当。
  可惜这些人不会到段丰的部下,他们各有各的用处。
  黄晅举目环顾,看见一处篝火旁,搁着一根粗大铁钎。那是用来拨打篝火中木柴的。
  黄晅提着这根铁钎回来,用铁钎的尖头对准一个俘虏的胸口,用力刺下。
  尖头扎透皮肉、骨骼,发出混合着嘶嘶溅血声的闷响。俘虏挣扎了下躯体,立刻不动了。
  黄晅拔出铁钎,走到下一个俘虏面前,用力刺下去。
  鲜血一股接一股地涌起,外圈的俘虏一个接一个栽倒。黄晅抬脚跨过死者,到后头去继续杀人。
  俘虏们发出狂乱的呼叫,有人拼命地扭动脖子、身躯,想要躲开这根可怕的铁钎。但他们的挣扎只会使得铁钎扎不准,有的人被扎穿了腹腔,划了极大的口子,血流了一地却没能即刻毙命,于是黄晅不得不用脚踹住他们,瞄准些,再来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还有些俘虏闭着眼睛,像是羔羊面对野兽捕食时绝望的姿态。而黄晅并不因此而生恻隐之心,他有条不紊地挨个刺杀过去,至多使他们一击而死,不受太多的痛苦。
  当刺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黄晅觉得自己的体力快耗竭了。于是他拄着铁钎开始喘息。适才有鲜血洒到了他的脸上,他用袍袖抹了抹,血迹化开,洇在了额前黥印上,显得残酷异常。
  他休息了好一阵。
  等到歇够了,他继续一个个地刺杀。
  足足过了一刻,他终于杀尽了这批人。他气喘吁吁地往后退,退到空地上。当他站定的时候,浓稠血汁从被他拄着的铁钎上慢慢流淌下来,而他新换上的袍服,又全是血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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