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3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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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晅希望继续建功立业,荆蛮的骚动对他来说,反倒是展现才能,以更进一步的机会。所以他敢于在雷远面前昂然承诺,随即就用暴烈手段制服了一批荆蛮俘虏,亲身来到零陵。
  但现在这情形,可就有些尴尬了。
  他赶到零陵已经七天了。七天里,他通过种种途径打探蛮夷的动向,寻觅江东人的踪迹,然而一丁点成果都无。
  在荆州各地乱事纷起,上万兵马四处镇压的时候,零陵、泉陵、始安等地的几支蛮夷部落全无异动,被细作专门指出的几个部落也安静得恍如太平时节。
  黄晅身为护荆蛮校尉从事,所驻扎的岑坪是荆蛮各地与乐乡大市之间往来的关键一环,自然有他的人脉。
  他联络了庐江雷氏布置在此地转运交州货品的邸舍。这一块是庐江雷氏另一位管事范巡负责的,黄晅和范巡颇有些交情,所以托他们查问了城池内外的行商、旅客,甚至连灵渠上往来的船只和泉陵、洮阳等周边城池,都没放过。
  然而完全没有找到江东人的踪迹。
  黄晅难免有些焦躁,以至于满眼血丝,面色也有点发黑,面庞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凸了出来。此前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他特意剃掉了胡须。但这会儿他的样子与平日意气风发之状大不相同,哪怕不剃胡须,等闲熟人也认不出他来。
  这绝对不正常,江东人难道插翅而飞了,其实另有谋划?那他们之前以零陵为中心搅风搅雨,图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越来越焦虑。
  焦虑的不止是时局,不止是护荆蛮校尉从事的职责,更是他自己的前途。他想把握机会、做大事,可现在全无目标,显露爪牙又有何用?来此之前,自己说了大话,吹了牛,若最后行事不成,灰头土脸的回去,又该怎么面对宗主?
  黄晅长长地叹了口气,负手往回走。
  这几日他装作一位从都梁县来的游学士子,因为与泉陵黄氏有亲,在地方有些力量,所以随行有蛮兵保卫。凭着这个身份,他住进了零陵城北面的一个大院子,距离太守府和军营、武库等重要设施不远。
  这也是为了缓急之时求援于太守。只不过现在郝普出兵长沙,这个臂助已经靠不得了。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办?
  他一时彷徨无计。目送着郝普的船队离去,他也缓缓踱步而走,将沉未沉的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显得他格外的意态低靡。
  之前那个最早投降的蛮夷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黄晅后头,不敢说话。
  以这蛮夷少年的见识,根本就不知道黄晅为何而来,又为何焦虑。他只觉得,能令如此可怕的黄从事长吁短叹的,一定是严重到无法想象的事,但他又无法可想。
  走着走着,他低声道:“我们都查看过了!都查看过了!”
  他说的,是黄晅领着降俘中较机灵的数人,过去几天里查看了零陵城内外许多地方,寻踪觅迹。
  零陵城靠近湘水,地势又很低洼,所以每年夏季都有水涝灾害。数百年前朝廷强盛时修建的夯土城墙早就垮塌了,用一排木栅栏当作城墙,拢着乱糟糟的许多建筑。城池里的道路也弯弯绕绕,不像是正经大城横平竖直的样子。
  又不是什么周回数十里的大城,城外又不是坞壁连绵……哪可能有一批外人在此,却没有丝毫端倪?
  但里里外外各地,黄晅领人探察过后,都没有成果。
  蛮夷少年低声嘟囔个不停,像是在解释。这几日里他有点担心,担心如果黄从事再这么恼怒下去,恐怕答应自己的钱财赏赐会出变数。
  这少年被精夫召来下山劫掠,实在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因为近几年天寒,蛮部群山中的粮食收成很不好,他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就在去年冬天饿死了。还有母亲在,少年不想让她死。
  他是真的想要那些赏赐。他知道,那些看起来黄澄澄的就是钱币,一捧钱币就可以换很多吃的,可以让他和母亲吃很多很多顿饱饭,吃到天气暖和,可以摘果子和树叶为止。
  但如果……如果拿不到赏赐怎么办?会饿死吗?
  少年忧虑地想着,他再次嘟囔道:“全都查看过了!全部地方!每一个地方!”
  前头黄晅突然止步。
  少年一个没注意,猛地撞了上去,两人几乎摔倒。
  如此唐突贵人,便是当场被杀了也是活该。少年吓得半死,立即跪下求饶。
  没想到黄晅一把揪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了!有个地方从没查看过!”黄晅两眼放光,勒着少年的脖颈猛晃,大笑道:“我能抓住这群狗东西!”
第六百三十六章
狼虎
  黄晅的膂力未必很强,但这时候他情绪亢奋,手里就失了计较,用劲大得吓人。
  少年的气管被压住了,顿时呼吸不畅,脸色发红,须臾间又发紫。再不挣扎,他觉得自己怕是要死,这才忍不住去拉扯黄晅的手臂。
  黄晅直接松开手,让这蛮夷少年跌倒在地。
  这情形落在街道上的路人眼中,显得突兀。有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悉悉索索地说着什么。但黄晅压根不在乎。
  “跟我来!”他兴冲冲地喊了一声,拔足就走。
  少年正捂着喉咙咳嗽,闻听慌忙起身,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挣挫几步,这才跟上。
  黄晅直接奔到他落脚的大院子里,一脚踢开院门入内。
  院落中本有一批蛮兵正在休憩,听到大响,立时戒备。
  黄晅沉声喝道:“其他人呢,全都出来!”
  前后多处房舍里,蛮夷降俘们纷纷奔出来,跪伏在黄晅面前。
  黄晅绝对是个有手段的人。他领着这些蛮夷降俘来此,区区数日间,就已经将他们压得心悦诚服。每个蛮夷对黄晅都毕恭毕敬,气不敢出。
  要知道,他只一人而已,还是个文官!
  两百名蛮兵不用全上,只要其中几个较具勇力的作反,立刻就能把黄晅杀死……可他们竟然不敢生出一丁点反抗的念头,竟然就这样被驱使如犬马!
  唯独有一点,两百名蛮夷减员了,现在只剩下了一百九十四人。
  蛮兵终究野性难驯,何况这两百人中,还有不少是完全没有开化的生蛮。这些生蛮便如传说中的深山野人,不知道耕种、经营,也没有稳定的部落结构,千百年来都在深山大壑里茹毛饮血。彼辈离开深山以后,受到汉地繁华的吸引,又没有规矩法度的概念,最难控制。
  所以黄晅只带着几名机灵的熟蛮四处奔走,而另外任命几个较可靠的蛮兵头目,拘着他们躲在院落里不出门。就连食物补给也是自备……反正这些蛮夷们过惯苦日子了,吃干粮喝井水,并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就在前日里,有六名生蛮不知道怎么想的,避开了其他人翻墙出外。他们先往县城里闲逛,又抢夺店铺中贩卖的酒水,最后还借着酒劲毁物伤人,几乎要靠黄晅暴露身份来遮掩。
  那如何使得?
  黄晅带了十余人火急赶到,乘着事情还没闹大,将他们抓了回来。也不多说,便即令人将他们杀死。身首异处的尸体直接埋在了院落远离水源的一个角落。
  所谓作威作福,生杀予夺,莫过于此。经过此事后,蛮夷降俘们对黄晅愈加敬畏。但凡黄晅召唤,他们个个匍匐在地,甚至不敢抬头正视。
  “把刀子都拿出来吧!轮到你们松松筋骨了!”黄晅看看他们,冷笑道:“跟我去杀人!”
  蛮兵们顿时兴奋不已。
  他们这些日子跟在黄晅身后束手束脚,虽然服气,可压抑本姓,着实憋闷得厉害。这时候听说可以厮杀,百多人齐声应了,一起仰天长嚎,宛如野兽般的杀气腾起。
  须臾之后,百余人各持刀剑,叉叉丫丫,状若群魔乱舞地冲出了院落。
  身在荆南之人,对蛮夷作乱、剽掠乡里的情形早就熟悉了。街上行人突然间看到一群蛮兵杀出,发一声喊,立即四面奔逃。
  毕竟这里是灵渠的北口,城池虽然破败,城中蓄积的行旅客商不少。一旦惊扰,数十人、数百人乃至上千人喧嚷惊哗,进退失据,人仰车翻。
  黄晅全不理会这种情形,于是这一队蛮兵也不像通常叛乱那样四散抢掠,而紧跟着黄晅的脚步,一直向前冲。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地直往前撞,穿过两条街道,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黄晅提刀一指,厉声喝令:“杀进去!”
  他刀锋所指的方向,乃是零陵城中最阔大雄伟的建筑群之一,零陵太守府。
  江东人想要策动、遥控荆州乱局,就不可能躲在深山老林里,而一定是在某个交通便捷、易于他们传递消息、而又足够安全,得到充分掩护的地方。
  之前黄晅怀疑过江东商旅在湘水沿线设置的邸舍,还偷偷探察过湘水上的商船队伍,但他从来就没有把目标投向太守府。
  雷远固然给了黄晅公文,使他能在万一时求助于零陵太守。可黄晅作为灊山旧人,很明白雷远无意伸手往零陵。
  所以他在过去几日里,甚至有意避开了零陵太守的府邸乃至军营等处,免得自家还要解释身份,生出其它事端。
  直到现在他想通了。
  为什么荆南各地暴乱,唯独宜都和零陵不乱?宜都不乱,是因为雷宗主强力控制地方,提前消弭隐患。而零陵这里,郝普并非有能之人,郡兵也不精锐,为何无事?
  因为江东人就身在零陵城里,甚至就身在零陵太守的府邸之中。既如此,零陵无事,才便于他们有所作为!
  那么,身为零陵太守的郝普,是否与江东人勾结?
  如果是,那么今日他领兵出外,是有什么图谋,还是想掩饰什么?
  如果否,当他领兵出外,江东人后继又会做些什么?
  黄晅摇了摇头,这些他懒得多想,也不想再慢慢查问。局势如此混沌不定,他答应雷远的时限也快到了。那么,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快刀斩乱麻!
  所以黄晅做了一个大胆之极的决定。
  既然自己是秘密南下,何必顾忌太多?不妨就假作蛮兵作乱,直接攻入零陵太守府……如果江东人确实在这里,就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换了任何一名汉家官吏随同黄晅前来,都决不允许他干出这等狂悖之事。身为护荆蛮校尉从事,领人去攻打零陵太守府?如果最后证实太守府中并无他的目标,此举就成了造反!
  这事情万一泄露出去,黄晅岂非还要把奋威将军拖下水?其心可诛,罪不可赦!他根本就是疯了!
  哪怕黄晅能拿出千万条理由,这也绝不允许。哪怕当场拔刀把黄晅杀了,也必定要阻止这种恶性事件。
  然而黄晅身边并无汉家官吏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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