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3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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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往前冲!”黄晅吼道。
  蛮兵们立即行动。
  黄晅骂了一句,把黄柄推给跟着自己的蛮夷少年:“你们盯紧了他!”
  蛮夷少年不敢怠慢,揪着绳索,狠狠地用了几分力。
  黄晅本人则奔回到队伍前头,向前狂奔。
  蛮兵不管不顾地穿堂过户,沿途杀死数人,顷刻就到太守家眷所居的内院。太守府前后三进,到这位置,高大的堂屋渐少而树木渐多,又因为天色渐渐昏暗的关系,便显得格外深邃。
  内院门前也有数名手持精良武器的着甲武士,前院越来越迫近的厮杀声已经惊动了他们。当黄晅等人奔到的时候,正看见他们有人呼喝关门,有人张弓搭箭,往蛮兵们的方向施射。
  一行人从狭窄走廊奔出来,不及散开队形,迎面吃了几箭。冲在最前的两名蛮兵仰面就倒。然而蛮兵们人多示众,一拥而上,立时将这些武士们砍杀了。
  就这点时间,内院的门居然关了。
  黄晅快步向前推了几下,后头上了门闩,推之不动。有性急的蛮兵拔足踹了一脚,发出“咚”地闷响。
  黄晅喊道:“内院郝太守的家眷可在么?我们是护荆蛮校尉的部下,听说零陵有变,奉我家校尉和郝太守的命令,特来救援!”
  接连喊了两声,内院里无人应答。
  想来也是,郝普刚走,便有杀声震天。内院中无非妇孺,谁能辩得请真假?谁能晓得是非?不敢开门再正常不过了。
  但黄晅却不能容许郝普的家眷落到江东人的手里,他皱了皱眉,立即对左右道:“翻墙,开门!”
  顿时便有身手轻便的蛮兵攀援院墙边的树木,纵身翻越过去。
  院墙后头惊呼之声四起,黄晅连忙喊道:“不许伤人,开门!开门!”
  眨眼工夫内院大门洞开,蛮兵们蜂拥而入。
  黄晅一边快步入内,一边厉声喝令:“给我守住了院墙!关紧了门!所有人不许往屋里去,敢踏进一只脚,立斩!”
  他扫视四周,只见侧面一处偏房的窗棂后头隐约有人影闪动,而房门关的很严。于是拔足过去,取出符信从门缝底下塞入,又客气地道:“我是护荆蛮校尉从事,是玄德公的部下!为与贼人作战,不得不退入此地,多有失礼,请诸位不要见怪。”
  正说这,发现那荆蛮少年牵着黄柄,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黄晅踢了他一脚:“把这厮捆在树上!”
  转回头来,他连忙再向偏房方向深深作揖,解释道:“这些蛮兵也都是护荆蛮校尉的部下,适才追击贼寇,一路厮杀至此,所以凶神恶煞……他们必不敢侵害诸位,请放心。”
  从黄晅冲杀进太守府到现在,其实阖共也没过多久。
  但连续发生的几桩事,让黄晅把局面判断得渐渐清楚了。
  首先,郝普身为玄德公的元从,才能上或有欠缺,忠诚并无问题。他并没有与江东人勾结,而他领兵离开以后,江东人遂能放心大胆行事。所以黄柄才会担心蛮兵攻打零陵,会把领兵外出的郝普引回来。
  但郝普的好友和亲信幕僚邓玄之,显然是与江东站在了一起。郝普是武人出身,大概对处置繁琐政务没什么心得,所以长期以来都把事务托付给邓玄之。以至于邓玄之竟能在郝普的眼皮底下,安置黄柄和他的江东部下,并以太守府为掩护,从容调度波及整个荆南的蛮夷叛乱。
  值得庆幸的是,江东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目标并非零陵,也不在荆南某处。所以当郝普率军离开以后,江东人并未抓住这个机会控制零陵,而只悄然控制了太守府和城池中几处能够传讯示警的要害之处。
  也就是说,无论江东人图谋什么,他们眼前的动作,是想保证零陵一切如常。只要外示以零陵无事,他们便能暂时拒绝外来力量的关注或进入,以使他们能够从容阻断某些信息从零陵传开。
  具体是什么信息,尚待分剖。既然黄柄适才已经说起了什么“大事”,显然这其中的奥秘只要拷问他就行了。
  眼下黄晅要做的很简单。
  他站到内院正中,镇定自若地指挥蛮兵们分布到内院的各个位置,分配出轮番上墙守卫的人手和预备队,又亲自带着一批人,持刀劈砍内院的建筑、家具,很快就在院落中央摆出了一个极大的柴堆。
  在这个过程中,邓玄之在院落外头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一批人,还时不时呼喊着,解释这其中必有误会云云。可惜此人到现在还以为黄晅真是黄柄的族人,是受了黄柄的煽动,却又因为无知莽撞,所以才带人来攻掠零陵的。
  既然这样误解,他的劝说呼喊哪里能说到点子上?更不消说他为了避免混乱扩散范围,便在喊话时也遮遮掩掩,话不敢说到实处了。
  叫嚷了一阵,眼看院落里的蛮兵们全无反应,邓玄之忍耐不住,又喝令在外头的黄氏部曲攻向内院。
  但黄柄在太守府中安置的人手毕竟有限,缓急间哪里拿得下黄晅这边将近两百人据守的院子?冲了两回,都被蛮兵们打退了。
  黄晅被他们滋扰得烦躁,当即挥刀割了黄柄一根手指,往内院门外人多的地方扔出去,然后大喊道:“先赐你们一根手指,再敢攻来,我就割了你们宗主的手脚!”
  黄氏部曲们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在地面上摸到那根血淋淋的手指,不免气势大沮。
  到这时候,柴堆已经大体成型了。
  郝普是个会过日子的,虽然外间都以为他是粗豪武夫,其实这内院的建筑甚是精致,更有许多华美的家具陈设、漆器用具和层层叠叠的幄帐、承尘、壁霎,其中夹杂着美玉珍宝之类。
  现在,所有这些都被蛮兵们毫不客气地拆了出来,堆积在院落中央,足有丈许高低。
  黄晅从部属手中取过一支松明火把,将柴堆点燃。
  硕大无比的柴堆先是火星冒起,很快就轰然燃烧。火舌和浓烟冲向半空,将整座太守府,乃至半座零陵城,都笼罩在了跃动的火光之下。
第六百三十九章
回师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黄晅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得透了。此前奔走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脚步稍稍停顿,便觉得胸腹背脊处处冰冷。
  红腾腾的火光照射在黄晅的身上,给他带来了几分暖意。于是他下意识地往火堆前站立,让火苗离自己稍近一些。
  不同材质的引火之物,在高温中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响,又卷动燥热的空气,发出呼呼的风声。有时候窜出几颗火星,溅在黄晅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肢体上,碰上汗水,立即湮灭。
  这堆大火初燃起的时候,外间邓玄之等人无不暴躁大喊。
  随即,他们发起了连续几次不惜血本的进攻,竟似乎连黄柄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可是蛮兵们据守得很稳,他们被打退几次之后,眼看着火势迅速高涨,于是再度偃旗息鼓。
  黄晅便折返回火堆旁,藉着火光,将腰间的长刀徐徐入鞘。
  他虽是文吏,身处这乱世中,遇到过许多危险,许多次亲自挥刀搏杀。这才从一个宗族中的平庸管事,做到现在手掌重权,肩负重任的护荆蛮校尉从事。
  这两年里与荆蛮打交道的过程,又使黄晅得到了成长。他愈来愈了解自身的才能,也愈来愈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愈来愈明白,是谁给予了他现有的一切。也正因此,他不惮用任何手段来完成雷远交付的任务,维护雷远的利益。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十天里,他每日眼看着时光流逝,却对局势变化全然束手无策,内心的焦虑、动摇简直无以言喻。他并不在乎失败,却害怕面对失败的后果,害怕失败使自己失去已经得到的东西。
  好在,江东人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而我看出了破绽,把握住了机会!
  黄晅稍稍用力收刀。缳首刀的锋刃与刀鞘摩擦,发出“唰”地一声。
  除了这一声以外,他只听到火焰卷起的呼呼风声。而内院以外的地方,只剩下各种纷乱的叫喊声。
  那个邓玄之,已经乱了方寸。
  真是笑话。
  黄晅不禁冷笑。
  想要做大事,须得不畏千难万险,绝不瞻前顾后。如此反复、动摇、犹豫,怎么可能成事?
  江东把扰乱荆南的任务交给这样的货色,能成功,那才是活见鬼。
  更不要提那个被捆在大树下的黄柄了。此人说是什么泉陵黄氏的宗主,较之于黄晅效忠的庐江雷氏宗主,简直有若天壤之别。
  捆扎黄柄的那株大树,就在火堆旁不远。黄柄本人的距离更与火焰不过一臂,有时候他的衣袍被热气掀得飞舞,有时候火舌差一点就能燎到他的身体。当温度迅速升高的时候,刚被切掉一根手指,痛到昏沉的黄柄醒了过来。
  他呜呜地叫着,扭动身躯,躲避火舌。
  黄晅悠然过去,扯掉他嘴里塞着的乱布。
  “你不是泉陵黄氏中人!你是庐江雷远的部下!你怎么会到这里!”恢复说话能力的黄柄狂乱地叫道。
  “我乃护荆蛮校尉从事,黄晅黄公昱是也。”黄晅微微躬身,郑重地道:“足下现在可以说说了,你们谋划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呢?”
  黄柄猛地闭嘴,他瞪大了眼睛怒视,却不再言语。
  黄晅摇了摇头:“不说也无用。这座火堆既已燃起,夜中十余里外也能看得分明。我敢保证,郝太守马上就会带着兵马赶回来了。只消他赶回来,零陵城便乱不了;而我们当面对质,你又能瞒得了多久?”
  迟早是瞒不了的。
  可我既然被俘,是不是该坚持一下,多瞒一会儿呢?
  黄柄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黄晅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里有过动摇,但最终他仍然不开口。
  毕竟是世代尊奉孙氏的部属,果真忠诚不二。
  黄晅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他为难地挠了挠额前遭黥刑刺出的疤痕,随即往火堆里抽了根燃烧着的木棒出来。
  “你想干什么?住手!住手!”黄柄连声厉喝。
  在黄晅燃起熊熊大火的时候,湘水上装载零陵郡兵的船队,正高高升着帆,破浪而行。
  郝普的坐船行在最前。
  船上百余名精锐老卒,各自盘腿坐在舱中或者甲板上打着瞌睡,偶尔彼此说笑几句。因为河道中间风大,吹过将士们的身躯,带走热量,于是有人往舱里深处翻出了几面晾晒干燥的渔网,将之覆盖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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