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3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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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骑兵!这是中原人的骑兵!竟有这么多骑兵!骑队冲锋陷阵的声势,竟然如此骇人!
  区遵呻吟了一声。
  交州绝少战马,便是区遵这样的大豪,也都步行作战。至于普通的蛮兵,很多人甚至没有见过马匹。当这些身披坚甲、手持利刃的骑兵纵横驰骋的时候,谁敢抵挡?谁能抵挡?蛮兵们瞬间就成崩溃之势。
  区遵拔足就走。
  可他身上穿着蛮夷中少见的皮甲,太显眼了。立即就有一名年轻骑士策马追击,用长槊刺来。
  区遵狂吼一声,不顾双手鲜血淋漓,握住槊尖往回拉扯。追来的骑士怕被扯下马,于是直接放弃长槊,挥动缳首刀劈砍。
  这一刀砍得精准无比,极显武艺。藉着战马的冲力,锐利的刀刃切过区遵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骨骼完全斫断,只有一截皮肉连着。然后鲜血从脖颈中的血管猛冲出来,巨大的冲力把区遵的头颅整个向后掀翻,挂在了后背上。
  区遵倒地毙命。
  马上骑士收刀入鞘,看了看周边骑兵们尾随追击的情形,沉声喝令道:“不必与蛮兵纠缠,我们得尽快赶到荔浦!”
第六百五十章
轻易
  区氏宗族虽地处偏鄙,却有雄心壮志。自汉室衰夷以来,区氏在交州、荆州各地扩张势力。其当代族人中,又以区逵、区遵兄弟二人最为强悍出众。
  区逵于疆域之南建林邑国,自立为王,又陆续侵攻周边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南等国,号称国中精兵数以万计。而区遵立足于九真郡,尊奉士燮兄弟号令,与区逵内外配合行事,以图谋更大的成果。
  此番区遵响应士燮的号召,领数千蛮兵奔袭千里,便是因为士燮亲口承诺日后在九真郡的诸多特权。他在攻打荔浦的时候,从容分派兵力,或攻城、掳掠,或阻截、打援。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见士燮的眼光不错,区氏确实善战。
  然则,交州毕竟荒僻,蛮夷中的善战之士,和中原多年板荡所砥砺出的精兵猛将,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何况区遵到底见识有限,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其实并非寻常“中原人的骑兵”,而是源出于羌胡的凉州铁骑。
  在持续数十年的羌胡大叛乱中,叛军始终保持着十万以上的可怕规模。他们与朝廷兵马作战,与不服从的诸多部落作战,与凉州关中的地方势力作战,甚至自相倾轧,一次次的惨烈内讧。在此过程中,凉州军不断杂糅入先零、小月氏等杂胡部落,填充入叛变的朝廷兵马。他们的作战方式和装备风格,也随之不断地变化提升。
  待到韩遂与马超共同执掌叛军武力的时候,他们已经能够在关中长期立足,并屡屡出兵河东,马超更被公认为天下屈指可数的猛将之一。最后其势力虽然分崩离析,盖系人某不臧,对凉州骑兵之精锐,从没有人敢于轻视。
  以同等规模的骑兵战斗力而论,恐怕只有曹操部下的虎豹骑或者鲜卑、乌桓突骑,才能与凉州铁骑匹敌。而当马超亲领骑队纵横突击时,雷远以数倍兵力结坚阵相抗,也险些不是对手。
  马超图谋益州不逞而退后,其部下相当数量的骑队,便在马岱的带领下投入雷远麾下。马岱也是凉州勇将,纵不及其兄长的神威,但也多有冲锋陷阵的锐气,以之击破交州蛮夷……那几如持牛刀杀鸡,易如反掌!
  此前荆州各地动荡的时候,雷远已令马岱整顿骑队,随时准备越境作战。后来关平领荆州军本部从江陵出发,而雷远除了召集直属兵力以外,只带了马岱、丁奉二将所部。
  在雷远看来,这主要是由于去年各部多经战事,郭竟、贺松、任晖等部今年须得休养生息、练兵筹甲。而在邓铜战死以后,邓氏的部曲也面临缩编、转隶的过程,不是短期内能够调动作战的。
  既如此,适合跟随南下的,就只有马岱和丁奉两名校尉的下属。
  其实这两军长程出动,也各有各的难处。比如丁奉所部其实整编并未结束;而马岱这头,雷远主要担心凉州的人、马水土不服而得病,所以随军特意配备了加倍数量的医官,又沿途收集药草和各种消毒袪病的方子。
  马岱可没想那么多。
  在他看来,自己部下数百人,本来就从天南海北聚集,有莎车和疏勒人,还有从幽州从军的鲜卑。那些不能忍受环境变换的软弱之人,在数十年惨烈无望的凉州战场上早就死绝了,区区交州,何足道哉?
  至于战马,倒是需要好好伺候。可在马岱眼中,当今天下最擅长养马的,不正是凉州人吗?原先在雷远麾下负责养马的,是邓铜的副将、匈奴人刘七。马岱来了荆州以后,狠狠贬低了刘七的水平,把这权力夺了过来。他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信心。
  所以马岱除了那几日晕船以外,真正是无忧无虑。他就只干脆利落地想着杀敌建功,在千万里外扬一扬扶风马氏的威名。
  雷远果然如马岱所愿,将第一场战斗的机会给了他。可马岱一场厮杀下来,却有些失望。
  好几千人,连像样的武器也没有,拿削尖的竹子作长枪,铁制的枪尖还没巴掌长。他们也没有像样的甲胄防备,多半都光着膀子,拿胸口的刺青吓唬人,还有些大概是蛮中精锐,穿着藤甲。那东西能勉强挡一挡刀,却全然抵不住长槊的刺击。
  马岱只领三百骑兵,沿着荔水一路奔行,以连环驰突之法不断击破蛮兵的阵线。每一次接战,胜利都如信手拈来。
  蛮兵根本没有与突击骑兵对抗的经验和胆量。他们的阵线比纸糊的还要脆弱,有时铁骑距离敌阵还有数丈,蛮兵们就已惊恐逃窜,哄堂而散。
  凉州骑士们就骑着马从后面追上,然后从侧面施压,把他们往河里赶,就像是把切成小块的索饼下到锅里那样。而蛮兵们在水里疯狂扑腾,使得大片水面翻腾如沸,不少人扑腾着扑腾着就沉了下去。
  待到绝大部分蛮人都下到水里,马岱便不去理会他们,径自纵骑向前。他行进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抵达下一处蛮兵的防守时,前一处的溃兵都被甩在后头。若非蛮兵依靠口哨声接力传讯,只怕蛮兵连基本的准备都来不及做。
  而做不做准备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至少马岱没感觉出敌人的抵抗给他造成什么压力。太过无聊的他亲自上阵,邀战数名蛮人中的将校,但也不过如此,甚至没能让马岱出一点汗。
  当马岱到达荔浦城下的时候,距离他领命出发,只经过了两个时辰。日头还高高地挂在天穹正中,洒下来温暖的阳光。
  荔浦城里的军民百姓,原本已经抱着必死的想法。然而不久前蛮兵忽然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些被迫填塞沟壑的村民百姓在原地。这使得所有人忽然见到了生还的机会。
  初时还有怀疑,会否是蛮兵用计赚城?后来他们见到陆续有数以百计的蛮兵溃逃,绕过荔浦城周的栅栏。有眼利的发现,不少蛮兵都受了伤。一些人肚腹受创、乃至胳臂都被砍断。随着他们没命也似狂奔,伤口一路溅着血,最后导致他们倒毙在田垄间。
  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蛮兵逃了?他们打了败仗!”百姓们交口相传。许多人都说,一定是吴府君击败了敌人,派人来救援我们啦!因为这个可能,城中到处都充满了欢呼的喊叫声。
  又过片刻,一支骑队从荔浦城东面的原野尽头如云涌来。
  “那是骑兵!这么多骑兵!”县长和县尉有些见识,立即道:“这不是吴府君的兵,是朝廷派来的大军!快开门迎接!”
  两人又喜又忧,等不及围栅打开,带了能动弹的吏员、县兵数十人,直接翻过栅栏,踏着被填平的壕沟出来。
  还没靠近,县长看清了骑士们的马鞍两旁挂着的东西,吓得双脚一软,连忙扶住同僚的肩膀,才勉强站立。
  那是首级。几乎每一名骑士的战马左右,都挂着好几枚血淋淋的首级。首级都很新鲜,腔子里淅淅沥沥往下淌血,情状恐怖骇人。
  稍稍仔细分辨,可见有些首级项髻纹面,也有些耳朵上穿着五色石子,耳垂被拉扯到四五寸长,还有些鼻子上穿着硕大的铁环……那些都是蛮人中的首领!都是带领数百名蛮兵厮杀抢掠,凶恶如鬼的蛮兵渠帅!
  这帮人,都死了!
  县长觉得有些晕眩。而身边传来“咕咚”一声,原来县尉确认了这些首级中有此番来袭的蛮部邑豪多人,当下浑身放松,坐倒在地。
第六百五十一章
京观
  自中平以后,朝廷中枢的官员选调派遣就已形同虚设。前任交州刺史张津被害后,流寓交州的士人纷纷散去,在当地任职的地方官也陆续亡散。所以近年来,交州各地的地方官,大都出于郡守的直接任命。
  便如荔浦县的县长、县尉,都是吴巨的扈从出身,殊少汉官威仪。所以马岱见了他们,竟不能确定身份,以为他们只是荔浦县中的寻常大姓。
  当下马岱提鞭一指,喝问道:“这里便是荔浦县么?”
  县长小心翼翼回道:“正是。不知将军……”
  “我乃奋威将军麾下校尉,扶风马伯瞻是也。奉将令来此救援!”马岱在马背上挺直身体,看看荔浦县周围那圈栅栏和壕沟,只看到尸体和血迹,却没有敌人的踪影。
  “原来是雷将军的部下!多谢雷将军!”那县长深深作揖,接着便不言语,竟不跟几句对马校尉的仰慕之辞。
  交州本来就消息闭塞,这县长又只跟从吴巨,所以对北方政局、人物从不感兴趣。他知道雷远,还是因为庐江雷氏下属的商队常常前来苍梧,至于雷远下属的扶风马伯瞻是何等人物,他真一点都不晓得。可怜以他的见闻,甚至都不知道扶风在哪里!
  马岱此前还特意整理了衣甲装束,想要给交州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一来未免有些失望。
  他再往远处眺望,茂盛的林木间有些人影闪动,看那种仿佛猿猴的奔跑姿态,就知道是方才逃窜的蛮兵。
  看来,攻城的蛮兵全军都在荔水沿线阻击,已经全都被击溃了。蛮人不可能再组织起来攻城,自家这一仗,就算打完了!本部三百铁骑,战死不过零星数人,算上受轻重伤的,也不过数十,真如摧枯拉朽。
  战斗顺利自然是好的。然则,将军让我以此战立威,现下看来,威风似有不足啊?
  马岱顿觉兴味索然,他想了半晌,拨马回来对部下们说:“这些脑袋留着没用了。全都拿下来,就在……就在……”
  他四面看看,选了个接近道路的缓坡:“就在这里堆个京观出来!”
  部属们纷纷拨马过来,把马鞍下绑着的首级抛掷到马岱所选之处。
  方才一味突阵,其实停下来割脑袋的时候并不多。而两三百颗脑袋聚在一起,不过五六尺方圆,两尺来高,远看就是个寻常坟头,也并不如马岱期待的那么威风。
  马岱端详片刻,大皱其眉。
  他勒马回来问道:“荔浦周边,还有蛮夷的踪迹么?”
  县长正在与县尉商议,是不是该请这支骑队入城歇息。按道理说,这是必须的。然则两人在来到交州前,都知道中原乱世是什么样子,更都知道,乱世中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朝廷兵马万一发了性子,对百姓的残虐恐怕比蛮夷还狠!交州的汉人数量少,而且大都聚族而居。这荔浦城里万一出什么事,可就有好几支传承多年的家族要断代了。
  当下两人俱都犹豫,谁也不愿这支骑兵进城,又谁也不敢开口对眼前这一看就凶悍异常的年轻校尉说。
  这时候马岱忽然发问,吓得两人俱都一惊。县尉脚软,顿时又坐倒在地。
  县长连忙赔笑:“这位将军,恕我耳背,没听清您要问什么?”
  马岱咂了砸嘴。
  不远处有名骑士拎着几颗首级走过。因为蛮夷不结发辫,头发沾了血就捏不牢,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马岱脚边。马岱飞起一脚,将这脑袋正正踢到京观上。
  于是许多部下们一齐喝彩:“好脚法!”
  马岱朝他们呸了一声,知道这些部下怕是看自己心情不快,特意凑趣来着。
  转回来他继续道:“我在荆州时,都知道这趟各部蛮夷动兵规模甚大。围攻荔浦的就只这些么?周边还有没有更多的?”
  县长慌忙道:“交州境内,蛮夷数以十万计,要问有没有,哪里都有。然则起兵作乱的毕竟是少数……”
  想了想,他继续道:“此前蛮兵攻城不下,便分散部伍到本县多处聚落、村社杀戮。他们虽然大部集合去迎战诸位将军,但蛮兵没有军纪可言,肯定还有许多散落在村社间。将军若要找寻蛮夷,只去周边村社,必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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