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4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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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后手
  这个命令出口,众人俱都发愣。
  关平问道:“续之这安排,莫非有何深意?”
  雷远挥手让李贞去召集扈从,准备马匹、器仗。他则微闭双眼,将种种纷繁芜杂的信息在脑海中再度梳理一遍;将这段时间来影响局势发展的每个细节拿出来,一件件、一桩桩地揣摩,直到确信无疑。
  他并不是那种天赋绝伦的聪明人,这样反复的比对、权衡和猜测迅速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渐渐有些头痛。但这种冷静的判断过程,又让他突破重重迷雾,感觉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愉快。
  片刻之后,他在帐中往来踱步,徐徐道:“这个想法已经存在了好几天,直到适才斥候们陆续回报,让我忽然想明白了。”
  “是什么想法?续之,请讲。”
  “坦之兄有没有想过,步骘为什么要传来这口信?”
  关平思忖着道:“或许江东人被我军的军威所慑,不敢再攻打苍梧,所以,决心向同伴下刀子。既如此,江东人唯恐我们仍然以之为敌,所以传信解释。但这口信中又带着几分示威的意思……他们意图在今晚展现江东的实力和决心,以阻止我们插手?”
  听关平这么说,坐在帐幕一角的沙摩柯停止了咀嚼的动作,茫然看看关平。
  我就只是背下了步骘一段话,哪想过有许多意思?他想,这些汉人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嫌累?
  然则接下去雷远的话,让沙摩柯更加茫然了。
  雷远环顾众人,继续问道:“步骘在口信中声称,明日会给出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果,然后便起兵攻打士燮大营。那么,我们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所给出的结果,取决于广信城下的战事,对不对?”
  有人答道:“这是自然。”
  “既然关键在广信的战事,我们所能做的,要么前往广信,要么坐守猛陵,无论人在何处,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广信。对不对?”
  众人继续颔首。
  “诚如公昱所言,江东既敢送来这个口信,就一定有他的后手。以江东谋划之深,若我们不知道其后手的内容,随意行事,恐怕反而堕入算中,所以我们更会竭尽全力地探察广信的局势,务求自家有的放矢,对不对?”
  “然也。”
  雷远双手一拍:“这就是步骘要的结果。”
  “此话怎讲?”
  “江东人与我荆州军,不是没有打过交道。他们清楚我军的善战程度,知道荆州的力量足以压制士燮和江东两方携手。所以彼辈此前才会用尽办法,竭力阻止我们发现交州异变。那么,自从我们越过灵渠,他们就该知道,武力夺取苍梧的计划已经失败,但他们却照常围攻广信……”
  黄晅反应了过来:“这根本就是做给士燮看的!他们需要士燮把兵力集中在广信周边!”
  “正是!士燮从那时候起,就已在步骘算中!”雷远重重点头。他大步走到沙摩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步骘让蛮王传来的口信也是同理,这口信中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是在告诉我们,一切的关键在广信城下,我们的眼光只要盯着广信!”
  赖恭不解道:“难道关键不在广信?续之,广信是苍梧郡的治所,也是交州治所啊?拿下广信,便扼住了交州的咽喉!”
  雷远向赖恭稍稍躬身:“仁谨公说得是。然则……”
  他一边组织语言,一边道:“江东人早就知道我们越过了灵渠,也早该放弃武力夺取苍梧的计划,也就是说,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来安排策略,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士燮的力量。但他们不仅没有,反而用口信,用一场声势骇人的作战,把我们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广信……这样的动作,难道不可疑么?我敢断言,他们一定有后手。而这后手,一定不在广信!”
  他眼神炯炯地注视帐中诸人:“这后手,才是他们谋划的关键,是他们想要攫取利益的关键!”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雷远。
  雷远这番话,简直像是全无根据的臆测,可是与江东人的行事匹配,又若合符节。难道是真的?江东人真有后手,还真的在其它某处?
  自从荆蛮叛乱,所有人的关注焦点前前后后调整过好几次了。先在荆蛮,后到零陵,再往交州的苍梧郡……接着又要往哪里?这背后还有什么己方不知道的信息?
  换了他人这么推测,在场众人只怕要斥他胡言乱语。但雷远是大将,还是和江东人打过许多次交道的大将,谁敢断言他说的没有道理呢?
  关平谨慎地道:“既如此,续之,我们该做什么?”
  雷远拍了拍手,轻松地道:“便是方才所说。我带着扈从们现在出发,先去广信与步骘虚与委蛇,暗中探个究竟。大家都好好休息,睡个安稳觉。天明后劳烦坦之领兵,去往广信……不,诸位到时按我号令行事,或许去往别处亦未可知。”
  这时候帐外马蹄声响,李贞从外间回来,禀道:“将军,扈从们已经准备好了。”
  雷远迈步出外。
  关平急问:“续之,那明日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雷远抬头看看天色,微笑道:“已经不是明日,而是今日啦!请坦之和诸位厉兵秣马,安心等我的消息,一旦知道江东人的后手在哪里,还请诸位……”
  他伸手如刀,向下一劈:“立刻将之斩断!”
  关平沉声应道:“续之请放心!”
  诸将一齐躬身:“只待雷将军号令!”
  当雷远等人作出判断的时候,士氏所部的崩溃已经不可遏制。
  江东的武射吏们如虎狼狂奔,在孙桓的带领下反复陷阵冲杀。他们一个营地,一个营地的突破,用纷飞如雨的箭矢射死一切敢于抵抗的人,而士燮身边最忠心的本部兵力几乎尽数死伤。
  他们是士氏恩养多年的部曲,既然士燮不愿逃亡,将有后事吩咐,他们便竭力据守营地,为士燮争取时间。
  尤其在中军正前方,近百名亲卫先后赴死。最终江东士卒持松明火把经过他们尸横就地之所,地面映着火光,满目一片片殷红色的血泥。
  战斗在月上中天时彻底结束。孙桓昂然提刀,在数十名甲士的簇拥下直入士氏的中军大营。
  “立即搜!士燮年老衰迈,走不了多远!”他大声吩咐道。
  “不必。”忽有人低声回应。
  “何人在此?”几名甲士向着话声传来的地方举刀威慑。
  一名衣服文采、作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掀开遮挡身体的毡毯,先把两手伸出来展示没有武装:“不必紧张,我非士氏之人。”
  孙桓扬了扬下巴颏,两名甲士立即过去,将这中年人拖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士燮老儿现在何处?”孙桓一迭连声问道。
  中年人脸色惨白,显得颇受了一番惊恐。他向孙桓躬身道:“这位将军,我乃荆州奋威将军部下,负责与交州通商买卖的从事范巡范伯虞。遭士威彦所部乱兵劫持,遂在军中。至于士威彦……”
  中年人指一指中军帐后:“威彦公已经自尽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聪明
  孙桓一惊:“自尽了?”
  他领数十名亲卫当先突阵,本想着抓住士燮胁迫交州诸军,真没想到士燮居然自尽。久闻这老儿在交州数十年,靠的是纵横捭阖的手段、柔软谦和的态度,倒不曾想遭逢大变的时候,竟然如此刚硬?
  身边几名亲卫持着明晃晃的刀,厉声逼问范巡:“死在哪里了?”
  孙桓轻咳一声,亲卫们立时退开。
  “还请足下领我去看看。”孙桓向前一步,对范巡道:“此际兵荒马乱,士威彦的尸身也须得保护,否则……”
  范巡颔首:“这位将军,请跟我来吧。”
  一行人转到帐后,果然见到士燮的尸身神情平静地端坐着,在他身侧,还有数名扈从一同赴死。
  毕竟士燮是朝廷封拜的绥南中郎将、督交州七郡、交趾太守,更是著名的儒生。人已离世,还是遭到江东人突然袭击而死,总不至于还要悬首示众。
  孙桓虽是武人,却颇曾读书,基本的脸面不能丢。他当即端肃姿态,凝重地行了个礼,又让部属去安排擦拭血迹、收殓尸身。
  此时交州诸军溃如山崩,沿途挟裹后方营地的交州将士,形成声势巨大的洪流,一路奔逃。偶尔有些勇猛将士试图反抗,都被江东武射吏所杀。战线越过了中军,很快推向东方。那甚至已经不能叫战线了,只是江东人在单方面追杀屠戮而已。
  于是中军帐周围,反倒平静下来。
  部属们忙忙碌碌,孙桓和范巡站在一旁看着。
  须臾间,步骘也到。
  孙桓向他介绍说,士燮起兵的时候,拘押了正在交趾勘查贸易线路的护荆蛮校尉从事范巡,而这位范从事又目睹了士燮自尽的经过。步骘仰头再低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范巡一阵。
  “范从事,我听说过你。你是徐州下邳人,后来才投入奋威将军麾下?”
  “回子山公,我确是徐州下邳人,家中世代贩盐。因为青徐两州战乱不休,族人星散,我意图避难交州,却被山越所阻,后来辗转流落到荆州。因为有些互通有无、往来贸易的心得,而被我家将军提拔。”
  听到步骘询问,范巡赶紧躬身回答。
  他与雷远麾下的其他管事不一样,非灊山旧人,而是在乐乡投靠的后进。但家族世代都是商贩,熟悉长途运输贩卖的手段,所以被雷远委以重任。
  他受雷远之命,作为庐江雷氏的代表往来交州各地,明面上的任务采购物资,实则也联络交州各地豪强,拓展人脉。只不过此番交州内乱,几方势力大打出手,范巡猝不及防,成了士燮的阶下囚。
  本以为只怕会在某个时刻被士燮用来杀头祭旗,谁料忽然间局势突变,士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败了。究竟谁是敌?谁是友?范巡一时想不明白,而士燮在临死前特意对范巡说的那番话,给出的那些东西,更让他心惊肉跳,一时竟至失措。
  “呵呵,伯虞先生无需多礼。你是奋威将军的部下,便是江东的盟友,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步骘的口气很亲热:“雷将军从江淮至荆州,不过数年功夫,就打下赫赫威名,我步骘很是佩服。此番雷将军也来了交州,说不定这几日便有亲近的机会。”
  范巡只道:“子山先生的威名,想来我家将军也久仰了。”
  他毕竟不是周虎、黄晅这种资历很深、执掌政务的亲信。那个护荆蛮校尉从事的身份,纯只是个名头,其实长期远离庐江雷氏的军政事务,一门心思为宗族图谋财货利益。这阵子忽然牵扯进厮杀场合,他心里十分惊惧,更深怕说错了话,节外生枝惹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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