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余烟(校对)第6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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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避开水畔,那名腿部受伤的士卒抓着木锤,打算去敲打架在后方的铜锣,但刚举手,肩膀就中了一箭,惨叫着趴伏下去。另一名老卒灵机一动,拿着两把缳首刀互相敲打,发出高亢而尖锐的声音。
  高地的面积不大,而他们俯瞰水面,又并无阻碍。此时其余各部陆续都发现了交州军的船队逼近,顿时乱作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一艘艘小舟猛冲上高地边缘,数以百计的交州军将士高呼呐喊,涉水登岸!
  句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身后四五十人排成了一个三角形,尖端就是句扶本人。他双手持握着加长加重的缳首刀,对准挡在前方的敌人狂挥乱砍。那大刀挥舞得如同雪片纷飞,就连旁边的己方将士都不得不稍稍退避,以免被误伤。
  一名曹军勇士挥舞长槊横向拦截过来。句扶猛地弓下腰,避过长槊的刺击。
  槊尖贴着他的背脊划过,他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但他脚步不停,在踏前一步以后,用长刀的刀尖对准对手的腰肋处狠狠地扎了进去。
  那曹军勇士狂叫一声,竭力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刀身,可是句扶的动作又快又猛。刀刃瞬间切断了曹军勇士五根手指,又猛地刺进他的体内。
  随着刀柄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震动,句扶知道自己的长刀已经刺穿了对手,刀刃斜斜向上,从对手后背与肩胛间的骨骼缝隙透出。
  那曹军勇士站不住脚步,一路踉跄后退,右手放开了长槊,挥拳敲打着句扶的背部,打得血水飞溅。但很快他就没有力气了,句扶的后脖颈处一阵温热,那是曹军勇士吐的血,灌到了甲胄内部。
  句扶一脚踢开穿在刀上的尸体,纵声高喊冲杀。随即无数交州军将士仿佛浪潮翻涌,卷上坡地。
  当交州军四面攻杀的时候,黄信像怒虎一般冲出棚屋。
  “不要慌!不要慌!”黄信从身边的扈从手里抢过长矛,大声喊道:“都听好了!交州军来的都是小船!他们没多少人!他们划船渡水,早就累了!我们上!我们就在滩上杀尽他们!”
  说罢,他将长矛一指,带着自家的部曲率先冲了过去。
  黄信是颇具威望的宿将,他斗志尚在,部属们就不会轻易放弃。
  方圆里许的高地,在广袤无垠的水域中只是不起眼的小点。而就在这小点上,立即爆发了最激烈和残酷的战斗。
  由于潮湿空气的影响,交州军的弓弩只有少量能够发挥作用,而时间也不允许他们从容驾舟以射击破敌。高地上的曹军更只有一时血勇,几乎没有组织可言。
  双方瞬间冲撞到了一处,伴随着漫天血光,最前端的数十名将士立即倒地。
  有人一时没死,躺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哀号。可后继成百上千的将士从他们的身边,或者踏着他们身体冲过。
第九百九十四章
绞杀
  黄信奔到半途,眼前就已经密密麻麻地全都是人。
  无数个穿着不同颜色戎服的人互相冲撞;无数只手挥舞着武器,在空气中带出寒光或血色;无数个高高低低的嗓音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像是野兽在狰狞的狂啸,将要用爪牙撕碎眼前的敌人。
  再怎么英勇的好手,在这种乱战中也如蝼蚁一般,随时会死。
  就在黄信的眼皮底下,一名颇具勇名的曹军军校连杀两名敌人,挥舞着长槊发出胜利的呼喊。他的部属们也同样高呼响应。然而眨眼间,一根长矛从数丈开外被用力投掷过来,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他的胸膛前后一起飙射,可那军校继续将手里的长矛挥舞如风车一般。直到身边人的惊呼声传到他的耳里,他才止住动作,忽然就死了。
  在他周围的曹军士卒人人惊骇,一时间猛地静了下来。
  黄信大步向前,大声骂道:“杀敌!杀敌!愣着干什么?”
  黄信身边的几名扈从立即分散到各处,拳打脚踢,挥刀摧战。
  在他积威之下,一度动摇的士卒们赶紧握紧自家的刀枪向前。
  适才以两把缳首刀互击示警的老卒正往后小心退走,正撞上黄信的扈从。他脸上一阵剧痛,挨了一耳光,耳畔嗡嗡的,隐约听到扈从在厉声喝骂。
  他不敢违令,咬了咬牙,挥刀冲向两军如沸腾般的接触线上,左右乱砍两下。来不及分辨自己是否砍中了敌人,他直接两腿一弯趴伏地面,手脚并用地往后。
  爬了几步,手掌一阵剧痛,他赶紧抬头,便见到那催战的扈从大骂着,抬脚踩碾在他的手掌上,伸手拔刀要砍。
  老卒瞬间汗出如浆,待要狂喊解释,猛听得四周惨叫连连,一阵阵破空厉啸声从他的头顶掠过。至少三十余名曹军将士像是茅草被镰刀割过那样倒地。
  踩着老卒手背的扈从猝然倒在他的面前,他的胸口和喉咙,分别被一支粗而短的铁制弩矢穿透了。
  那是交州军的连弩!纵然大雨大水,交州军的弓弩配备毕竟太多,他们总能搜罗出足以使用的连弩,哪怕十余把,二十余把,只要集中使用,立即就在曹军的密集队列中扫出了一道血路!
  扈从发出短促的呻吟,用一只手用力握住自己的咽喉,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膛,但血线从他的每一道指缝溢出来,流淌到地面的湿土上,混成一团红褐色的泥浆。
  扈从在这团泥浆里翻来滚去,像是一条被吊上岸的鱼在垂死挣扎。当他滚到老卒面前的时候,两只眼睛都鼓了出来,血红的眼眶里仿佛要往外溅血。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一阵抽搐后,就死了。
  老卒将那扈从扭曲的面庞推开些,继续向后爬。
  这时候,前头仍在竭力维持的曹军阵线松动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死了!黄校尉死了!”
  听到这惊呼的许多人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果然黄信所在的位置人人扰乱,就连军旗也倒了下来,谁也找不到自家身披甲胄、形貌威武的校尉了。
  更多人忍不住喊道:“黄校尉死了!败了!败了!”
  人心就是如此,哪怕面临再怎么可怕的绝境,只要还有主心骨能维系人心,让所有人往一处努力,那每个人都能誓死搏战,宁死不屈。可是只要主心骨一去,所有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们全都想到了己方所处的死地,想到了己方孤悬于大水之中,无论如何抵抗,最后一定会失败!
  于是,他们的勇气也瞬间消失。
  曹军的喊杀声再度停止,厮杀的动作也忽然一滞。
  当第一个人开始转身逃跑以后,其余人立即跟上。偶尔有几名呼喝鏖战的扈从,立刻就被洪水一般的逃兵淹没了。
  交州军紧跟着他们追击,毫不费力将一个个刚才还与自己拼死厮杀的曹军士卒杀死。而交州水军的船只也分散包抄到了坡地四周,有更多人蜂拥上来。
  一些曹军士卒往黄信修建的木栅内逃跑。因为木栅门很是狭窄,有些士卒急怒到近乎疯狂,甚至拔刀砍杀身边的同伴,一时间鲜血淋漓,残肢纷飞。而交州军很快赶到,碾过了这群狂乱的士卒,涌入木栅后方。
  喊杀声渐渐低落,而求饶的哭嚎声开始在各处响起。
  句扶踏过满地的残肢和鲜血,踏过碎裂的箭矢和到处抛弃的武器,迈入木栅后方。
  他这个身为主将的,既要与天威相斗,又要准备后继作战。自从大水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阖眼了。冲杀时他尚能鼓勇身先士卒,可连斩数敌、摧破曹军抵抗后,也不知怎地,他猛地瘫软下来,浑身上下一下子就被汗水湿透。
  待到缓过这口劲,他急忙赶到前头。好在本方势如破竹,他只看到一排排面如死灰的曹军士卒丢弃了武器,如同待死的猪羊那样,被驱赶到一起,跪伏在地。
  他看到他的部下将士们倚靠着木栅和尸体,有人在喘息,也有人满脸神采飞扬,向身边的同伴高声吹嘘。见到主将过来,将士们纷纷起身,句扶连连摆手,让大家继续休息。
  他注意到,在环形木栅的中央区域,有座非常简陋的棚屋。棚屋里,还有面歪歪斜斜的曹军军旗竖着,隐约有人影晃动。
  “校尉?”一名军官奔来询问:“要不要劝降?”
  句扶手扶刀柄,沉声喝道:“赶紧!今日还有两处,明日要与雷将军的本队汇合!袁龙那厮走得快,他留下个小小的都伯,都敢催我了!”
  片刻之后,上百名交州军精锐甲士先以弩矢覆盖,继之四面突入。句扶冷眼观看,静静地等着。待到刺鼻的血腥气和屎尿的臭气开始冒出来,句扶转身向外。
  “不要耽搁了,各部准备登船。留一个都伯领伤兵在此,看着那些俘虏!”
  众人皆道:“遵命!”
  这一天,是洪水过后第五日。昨日交州水军袁龙所部先到绿林山外缘,分出部分船队载上了句扶所部,使之攻打坐困长山的曹军。而袁龙自领数百小舟,转向绿林山以东的阳桥山,转运贺松所部向北攻击。
  此时交州水军另一名校尉陈洪,也领湘水上游的船队和一些临时打制的木筏赶到。他的船队同样分成数队,装载兵马行动。
  在这两日内,水势依然未退。曹军分布在鹿门山周边一处处孤岛上的零散部队,仿佛俎上鱼肉,遭到交州军纵横往来、猛烈进攻。
  曹军被水势分割之后,原本彼此呼应的重重险塞,这时候全都成了处处死地。有时候两处岛屿近在咫尺,却无法驰援,只能绝望狂呼乱喊着,眼看着某处高地的曹军被绞杀殆尽。而交州军却系揽下锚,好整以暇地休息,然后再往下一处岛屿杀去。
第九百九十五章
明朗
  洪水过后的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不知不觉,局势愈来愈明朗,而曹军被困水上的负面影响开始暴露。
  虽然前期有意识地多占高地,可是营地规模仍然无法容纳奔逃上来的全部将士。许多曹军将士连续数日宿于露天,被潮湿和凉风侵袭,越来越疲惫。同时各处高地的粮秣大都接济不上,更没有柴禾生火。于是开始有将士饿肚子,也有将士竭力吞咽生的米面。
  身体上的虚弱很快就影响到精神,大水横流带来的恐惧感和失去无数同袍的悲痛情绪渐渐难以控制。随着时间推移,曹军将士们开始看到水中浮起的鼓胀尸体,开始看到越来越多从上游被冲下来的、明显属于己方的营地陈设。
  这就使他们愈来愈惊恐,开始怀疑战局的变化并不似军官们所说。而这种怀疑,使他们开始狂躁和绝望。在好几处高地营寨里,都发生了将士之间的剧烈冲突,甚至动刀见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初时曹刘两军在水面上厮杀,在污泥中厮杀,在一处处高地的顶端厮杀,有时候也会在船上厮杀。
  很快厮杀的情形成了少数,当交州军船大至的时候,有些高地上的曹军开始内讧,出现大规模的投降。
  甚至一些准备极其充分,明显有曹军精锐驻守的坚固营垒,也开始不像初时那般难于攻打。
  在鹿门山和岘山的山区,分散在各处的曹军部队被一支支逐次歼灭。到此时所缺的,只是对曹军主力驻守的城塞进行最后一击。
  在八月上旬的某一个下午,雷远聚合了交州水军的主要船队,以之装载了贺松、丁奉和雷铜三将的部属,开始攻打濒临汉水的鹿门山跑马岭。
  鹿门山主脉东西走向,诸峰错落,唯独跑马岭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岭,长约八九里。跑马岭北面尽头是瀴水的水口,西面是汉水,此段水中有一处绵延十余里的河滩,唤作鹿门滩。
  跑马岭控扼两水一滩,又连接鹿门山诸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一处绝佳的军事要塞。当日雷远突袭排山,曹休便打算遣军经跑马岭,急速南下反攻,后来然反攻未成,但他专门调动了大量人力,利用新莽时留存的城寨遗迹,在跑马岭上的台子坡、擂鼓台两地皆设下坚固营垒。
  驻在这两处营垒的,也是曹休本部精锐。
  在曹休想来,这两处营垒恰可作为大水后曹军在鹿门山南部的据点,用来与魏王派遣的后继兵力内外呼应。
  可到了这时候,跑马岭四周惟有大水,魏王的后继兵力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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