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校对)第2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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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说来听听。”赵昊不置可否道。心说我当然不能治……
“是。起因是学生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绑了,装在口箱子里一天一夜。虽然后来侥幸得脱,但只要一进入类似的场所,我就会心生恐惧,然后焦躁不安,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脸红流汗,直到晕厥过去……”
“学生起先也没当回事儿,因为我只要不去那种密闭的地方,便不会犯病。童子试的时候,因为都是露天考试,学生顺利考中生员。直到三年前到省城参加秋闱,才忽然发作。”想到辛酸处,张鉴不由眼圈一红,哽咽道:
“这几年,学生在家乡延医问药,没有好转。提学大人见我可怜,将我送入国子监,让我一边读书,一边遍访京城名医,可惜依然没有好转。”
“去岁秋闱,学生鼓足勇气,怀侥幸之心,再度踏入顺天贡院……结果,又被抬了出来……”张鉴终于忍不住垂泪道:
“呜呜,我太难了……”
“呜呜……”听到张监生这悲伤的遭遇,于慎思跟着哭起来,对师父反省道:
“跟他一比,学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太该死啦……”
“你知道就好。”赵昊白他一眼,心说哭什么,哭得我怪心酸的,不收他都不好意思了。
可是收了这注定考不上举人的废柴,本门百分百清北率,就肯定保不住了……
正犹豫间,赵昊又听有人哭起来。
他刚想呵斥说,本公子的老子还活着呢?哭什么丧?
谁知一抬头,原来是赵二爷不知何时回来了。
赵守正眼碟子那是极浅的,最见不得人遭罪。他走到炕边,拉着那张鉴的手,对赵昊道:
“儿啊,按说你门里的事儿,为父不该插嘴。不过这孩子太可怜了,走不了科举这条路,你又不收他,不白白浪费了这么个人才?”
“哎,好吧……”赵二爷发话了,赵昊能怎么办?他要求学生听自己的话,首先就得以身作则,听父亲的话,这叫上行下效。
“多谢师祖讲情,多谢师父收留。”张鉴一个劲儿的重重磕头,那可怜劲儿看的赵昊都怪心疼的。
“罢了罢了,快把拜师帖交给师父吧。”大师兄忙扶住他,从张鉴手中拿过帖子,奉给赵昊。
赵昊拿过来看看,信口念道:“张鉴,陕西泾阳人士,十七岁应童子试,取为甘州卫学第一名;十八岁起,于戴中丞署内坐馆讲学,此后精研《易经》,作有《易传发蒙说略》行世……”
别的弟子的拜师帖上,都只有姓名籍贯学历寥寥数语而已,只有这张鉴的拜师帖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条又一条,恨不得将小时候扶老奶奶过马路都记上。
这当然也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不过也幸亏如此详细的描述,让赵昊将他的名字,渐渐跟一个牛人挂上钩。而且这个牛人,还有个超级牛的外甥。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便有些突兀的问道:
“鉴,你有外甥吗?”
“啊?师父问这个弄撒?”张鉴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祖宗又要显灵了?
“师父问你有没有外甥?”大师兄踢了张鉴屁股一脚。“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问那么多弄撒。”
“没有。”张鉴赶忙摇头道:“家姐去岁才刚嫁人,至今未接到家信说,有弄璋之喜。”
“那你姐夫叫什么名字?”赵昊越问越离谱:“是干啥的?”
“我姐夫是同县王家村的,姓王名应选,虽然只是个私塾先生,但学问大得很,算数、机械、天文、地理,都十分精通……徒儿就是和他处久了,才对,才对科学感兴趣的。”
张鉴唯恐师父嫌弃姐夫的出身,赶紧给他加码。只是心里未免不自信道,这些应该算是科学吧?
谁知效果之好,令人目瞪口呆,只见那年轻的师父,脸上荡起了一抹和蔼亲切的笑容。
赵守正见状不禁大吃了一惊。心说一个山村教师怎么够资格,触发我儿的套磁技能呢?
“陕西年景不好吧?”果然,只听赵昊关切问道。
“是不好。”张鉴黯然点头道:“年年水旱蝗灾不断,藩王又猛刮地皮,老百姓逃的逃、亡的亡,家里就是有地都没人种,日子过的很难很难。”
“哎呀,孩子不怕。”送二爷一听,马上从柜子里拿出两张会票,拍到张鉴的手中道:“这是改口钱,拿着补贴下家里;这是压岁钱,没出正月就是年,留着零花,不够再问师祖要。”
张鉴一看那会票的面额,一张一千两,一张二百两。
他小家小户的哪见过这么多钱?眼珠子差点瞪下来,赶忙推辞连连。
“这么多,徒孙可不敢要!”
“师弟你就收着吧,这是师祖对我们的爱护,以后多孝敬他老人家就是。”大师兄忙安慰道:“我们也都收到过呢。”
四个土豪师兄一齐点头,心说,只是都用不着……
“谢谢师祖……”张鉴感激涕下,心说咱明明只打算拜个师,怎么连家计都解决了?
“这会票好像在陕西兑不出来。”赵昊也不管是不是这样,反正就当是这样道:“不如这样吧,你写信问问家里,愿不愿意去金陵生活?如果愿意的话,等天暖和一点,我派人去把他们接过去。”
“啊?!”张鉴心里砰砰直跳,怯生生问道:“会不会太给师父添麻烦了?”
金陵是哪里?那就是富甲天下的人间天堂啊!
更重要的是还没有藩王作孽!
不知多少百姓,从苦难深重的西北,千里迢迢逃到扬州、金陵和苏州,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哪怕在江南寄人篱下,也好过在西北受苦吗?
结果他一客气,屁股又挨了大师兄一脚:“麻不麻烦是师父的事儿,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愿意,当然愿意了!”张鉴幸福的要晕过去。心中狂叫道,怎么师门什么都管?我科学门的弟子也太幸福了吧?
“愿意就成,”赵昊便慈祥笑道:“你早点写信,我让人送去陕西。”
而后又吩咐大弟子道:“你帮我给张知县写封信,请他想办法帮你师弟一家寄籍。”
“师父。”王武阳便小声提醒道:“寄籍多亏啊……”
“哦……”赵昊恍然一拍脑壳,失笑道:“是为师想岔了。”
便对六弟子笑道:“南直隶举业艰难,还是不要凑热闹了。不如将户籍留在陕西,将来你和家里晚辈,进学要容易许多。”
“都听师父安排。”张鉴乖乖点点头,他现在被幸福冲昏了头,就是师父让他抹脖子,都不带眨眼的。
“好了,去吧。”赵昊摆摆手。
大师兄只好又提醒道:“师父,字号……”
“哦对对,瞧我这记性。”赵昊尴尬一笑,略一寻思,便对跪在地上的张鉴道:“为师的入室弟子,字号中都有一个‘阳’字。你家是陕西泾阳的,就直接号泾阳吧……”
“是,师父。”张鉴忙感激叩首,哽咽道:“徒儿尽力不让家乡蒙羞!”
几位师兄见状不由窃窃私语。
“好像比给烈阳起名还敷衍呢……”
“烈阳好歹两年后还能再考……”
“六师弟他,哎……”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师父跟三师兄一样要强,决不允许弟子比别人差。不由暗暗同情六师弟,怕是要向烈阳那样,吃一段师父的白眼了。
然而赵昊还真没有,只见他笑眯眯对张鉴道:“让师兄们带你安顿下来。另外,你大师兄他们马上就春闱了,往后你和烈阳一起在为师跟前伺候吧。”
“是,师父!”张鉴忙重重点头应下。
“不,师父,我可以继续侍奉你老人家的……”王武阳感到自己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给我滚去念书!”赵昊把脸一沉,叹口气道:“不好好用功,别说状元了,只怕你们连进士都难中……”
“是,师父……”王武阳等人,才知道老师担心的是什么——这届会试的主考官,几乎一定是内阁次辅李春芳。
这几十年来,按惯例每位大学士都有一次当座主的机会。徐阁老和陈以勤都当过了,李春芳和张居正按说都有机会,可前者是状元,入阁也早张居正几年,并且也是徐阁老的学生。徐阁老没必要再去破这个例,所以顺理成章就是李春芳。
李相公可是心学大佬,昨日也在灵济宫坐着呢!
而且他只看徐阁老脸色,并不会在意张居正的态度。
虽然考官看到的卷子,是经过糊名誊写的,考官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而且主考一般也不会黜落同考官推荐上来的卷子。
但赵昊总是感到不安,担心父亲和学生会被自己牵累。
可会试乃国家的抡才大典,就是娘也不能插手,他也只能要求弟子临阵磨枪,把文章再做好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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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弟子们都出去,房间里就剩下赵昊爷俩。
赵守正方小声笑问道:“儿子,这小子一家子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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