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校对)第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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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罩房。
赵立本还倚在墙根下晒太阳呢。
看到儿子将两位亲家迎进来,他慢吞吞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道:“屋里没地方坐,就在天井里晒晒太阳吧。”
“好说好说,今日难得艳阳天。”周祭酒朝着赵立本拱拱手道:“老大人受苦了。”
刘员外是晚辈,又不是官,自然一切以周祭酒为主了。
这时,赵昊和赵显搬了两条脏兮兮的长凳,还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方桌,摆在了天井里。赵守正又找了块砖头,垫在桌腿下,桌面上这才能搁得住东西。
周祭酒和刘员外硬着头皮,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赵守业端上茶壶,斟到茶杯里的却是清水。
赵立本淡淡笑道:“让二位亲家见笑了。”
“老大人哪里话,谁还没个三灾八难?”周祭酒摆手笑笑,表示无妨。
“不错。世伯且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大家帮衬帮衬,总能捱过去的。”刘员外也从旁安慰道。
“有二位这话,老夫欣慰至极。”赵立本笑呵呵坐在另一条长凳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还习惯性的闭目品啧起来。
双方没有营养的寒暄几句,周祭酒便从袖中掏出个信封来,递到赵立本的面前。
“老大人马上就要回乡了,略备程仪,聊表心意。”
刘员外也赶紧掏出个一模一样的信封来,同样递到赵立本面前。
赵立本看看二人,又看看那两个信封。伸出手指挑开一个信封的封口,一张五百两的会票便露了出来。
立在赵立本身后的赵家兄弟,见状眼前一亮。那可不是一文不值的宝钞,而是徽商内部兑付的会票——那可是不打折扣,实实在在的五百两银子啊!
赵守正给儿子一个得意的眼色,似乎在说:‘看看,软饭双吃,硬是要得吧?’
赵昊也不禁连连点头。他看得真切,老爷子开的是周祭酒的信封,自己岳父那份只会更多不少。
赵守业父子也很开心。一家人又没分家,锅里有肉,总能分他们一勺。
欣喜之余,赵守业不禁替儿子惋惜,暗道:‘可惜我那死鬼亲家没留下什么家产,竟害我儿没口软饭吃去。”
且不提赵家四口人没出息的样子,只见赵立本神情变得阴沉,根本没有半分喜色。
他手指一捻,便从会票下抽出一张红纸来,上头写着赵守正的年庚!
“这是什么意思?”赵立本冷笑一声,赵家四人也全都呆在那里。
那庚帖是定亲时,赵家交给周家的信物。现在却重新出现在赵家,总不可能是不小心夹带的吧?
赵昊苦笑着看一眼赵守正,不是说你岳父有节操吗?他的节操到底去了哪里?
至于另一个信封,连看都不用看,当堂堂国子监祭酒都要退婚时,姓刘的一个商人要是靠得住,老母猪都能上树!
见已是图穷匕见,周祭酒和刘员外也没什么好隐藏了。
便见周祭酒朝刘员外递给眼色,意思是,我已经开了头炮,这下该你了。
“老大人见谅。”刘员外干咳一声,闷声道:“此去休宁路途崎岖遥远,小女体弱多病,恐怕难以跟随……”
却听赵守正忽然说道:“亲家放心,我父子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南京了,实在不行,去苏州成亲也没问题。”
“呃……”
没想到赵守正一个读书人,居然如此豁得出去,刘员外登时没法接话了,只好瞠目结舌坐在那里。
赵昊险些背过气去,去苏州成亲?那不成赘婿了吗?香蕉你个芭拉,还要不要点脸啊!
第九章
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后罩房前,气氛尴尬至极。
赵立本宦海浮沉几十年,早就修炼成精,自然不会像儿孙那般幼稚。
早先赵昊父子出门时,他就没抱什么希望。老爷子深知自己给儿孙定下的两门婚事,是因利而成的。如今他惨遭罢黜,终生再无起复的可能,人家自然也没道理跟他老赵家共患难了。只是这些话说出来,着实让人败兴,是以赵立本没有开口阻拦。
何况凡事有个万一,万一要是讨来银子,岂不是美滋滋?
可赵立本一看到,这彼此并不熟悉的两人,居然一早联袂而至,便知道彻底没好事儿了。
他黑着脸抱着手臂,目光冰冷的看着周刘二人。
前三品大员的凝视,自然颇有威压。何况二人还自知理亏,这时候刘员外已经说不上话了,只求周祭酒能顶住。
周祭酒毕竟是翰林出身,经过世面的,尚能在赵立本的逼视下谈吐如常。
“哎呀,老大人。实话实话吧,高新郑是帝师,新君视为倚仗,动根指头都能碾死我们,还请老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吧。”
“祭酒说笑了。”赵立本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逗起周祭酒道:“老夫如今草民一个,何德何能放你们一马?”
“唉,老大人明知故问……”周祭酒知道,赵立本是逼他亲口说出,那两个羞耻的字眼来。他张了好几次口,却都说不出来。
“自然是……退婚了。”刘员外却没翰林清流的臭毛病,替周祭酒说出了口。
“退婚?”赵立本冷哼一声,对二人哂笑道:“老夫前脚回家,你们后脚就跟来退婚?”
“实在是情非得已,万望老大人成全。”刘员外朝他拱拱手,腮帮子一阵哆嗦道:“如此,晚辈愿再奉送程仪五百两……”
赵立本本来还保持着前任大员的矜持,听到刘员外的话,忽然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
“当初你这死胖子又是请客又是送礼,费尽心机,苦苦央求老夫,我才勉强答应了婚事。现在见我失势,就要退婚,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可耻!可恶!可恨!”
“……”赵昊也暗暗白了刘员外一眼,没想到这百万身家的死胖子,居然还是个吝啬鬼。
其实,五百两银子一点都不少,能顶后世好几十万元了。当然,比起刘员外的身家来,确实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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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员外被赵立本骂的狗血喷头,却又偏偏无法还嘴。一来,赵立本说得都是事实,二来,把柄还在人家手里呢,惹恼了对方只有坏处没好处。
反正被骂一顿又不会少半两银子,他便低头默默听着,实指望赵立本骂完了能消消气,把庚帖狠狠扔到自己脸上。
那边周祭酒就没这么好脾气了。他可是受尽吹捧的清流官,什么时候让人这么当面骂过,就是指桑骂槐他也受不了。
“老赵,一码归一码,咱们的婚事,可是你当初又请客又送礼,费尽心机,苦苦央求本官,我才勉强答应的。”周祭酒拍着桌子对赵立本怒道。
“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赵立本丝毫不觉害臊,依然振振有词道:“呸,你还清流呢!这种事传出去,谁还把你当成清流?”
“唉……”周祭酒这下被戳到了痛处,登时颓然坐回长凳道:“还是先顾眼前吧,不然京察这关我就过不了……”
说着他竟眼圈一红,哽咽起来道:“老赵啊,就当你帮我个忙,放过我吧。我四十一岁才中进士,侥幸选馆不容易啊,要是得罪了高相,我这辈子就在四品任上到头了。”
“君子言出必践,断无反悔之理!你们休想拿回庚帖!”赵立本却油盐不进,将两个信封丢还给二人,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送客!”
“老大人这就没意思了……”刘员外还赖着不想起身。
“再不滚,给我打出去!”赵立本却彻底发飙,一脚踹翻了桌子,朝立在一旁的儿孙吼道:“愣着干什么?拿棍子去!”
“走走,我们走。”周祭酒见势不好,便知难而退。
刘员外还不忘捡起两个信封,一边追上周祭酒,一边回头放话道:“等你们日子过不下去,咱们再谈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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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离去,赵守业不禁埋怨父亲道:“都闹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意思?父亲还不如同意退婚,换几个银子花差。”
“你懂个屁!事关我赵家的尊严体统,区区这点银子就想搞掂?!”赵立本狠狠瞪一眼不成器的大儿子。
赵守正不禁击节赞叹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父亲果然有气节!”
“他们得加钱!”却听赵立本又幽幽补了一句。
院中登时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赵守业才回过神问道:“得加多少,父亲才满意?”
“起码一万两。”赵立本毫不犹豫的说出来了心理价码。这与对方给出的价格,显然差的太大,怪不得老大人气得要关门放狗。
“爹,你穷疯了吧?”赵守业听得直咋舌。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光,才得了不过两万两。父亲居然为明显已经黄掉的婚事,开口就要人家一万两。“这不是讹人吗?”
“老夫就是讹人了,怎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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