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3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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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茂道:“刘歆协助王莽篡逆,前汉太子婴痴傻,不可为主,不过是隗氏与刘歆傀儡。”
“河北三刘所立刘子舆者,身份成谜,真假未知;而塞北所谓刘文伯乃是丑虏卢芳所扮,此事将军已令人传播于诸郡。”
他朝南方一拱手:“唯独南阳更始皇帝,龙兴凤举,率宛、叶之众,将散乱之兵,喢血昆阳,长驱洛邑,破百万之陈,摧王邑之军,威震中原,眼看就能席卷天下,攘除祸乱。将军既然诛灭无道,一同颠覆新室,就应该与南阳天子联手,助其扫关西,定河北,御匈奴,好使天下早定,让黎民免遭干戈之苦!”
至此,蔡茂态度已经颇为明了:蔡子礼在汉哀帝、汉平帝年间以儒学闻名,征召试为博士,对策陈述灾异,以优异被擢拜为议郎,迁侍中。恰逢王莽居摄,蔡茂遂告病免职,不肯做新室的官,回乡隐于市中,直至纠集河内势力,协助马援夺取此地。
这就是个潜藏的大汉忠良啊,先前之所以帮马援,是为了结束新朝的统治。又因自诩立了大功,才敢在第五伦面前什么都说,这样的人留在河内,简直是个祸害啊!
第五伦止住欲与蔡茂好好辩一辩的黄长,竟一拍大腿:“先生之言,正合吾意!”
“我刚遣人给洛阳的大汉定国上公送了哀章首级,还未来得及派出正使。”
“之所以要加先生为太中大夫,正是想请蔡君作为使者,替我拜见更始皇帝,观其可否!”
……
蔡茂告辞而去后,张鱼气得直摸腰间的剑,只道:“大王,蔡茂他……”
第五伦点点头:“不曾想,时至今日,仍有如此迂阔之人。”
本以为随着形势的改变,人的想法是会变得,可惜啊……
和蔡茂相似的“汉家忠良“绝不少,被王莽刺激后,他们一直有两个执拗的念头:“这天下是姓刘的,永远都是,其他姓氏不管做得多好,谁也不配取而代之。”
“只要各方势力一起降服于最正宗的汉,天下一统,恢复汉朝的一切旧制,就能国泰民安。”
这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复古,王莽要复的是三代之治,虚无缥缈只能靠猜的古,蔡茂等人要复的,却是二三十年前,留在他们脑海中看似天下太平的旧日子。
蔡茂的事说明,新朝彻底覆灭,在失去共同的敌人后,许多过去是朋友,还能够合作的人,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亏得第五伦有意无意推动下,促成了多汉并立,否则若只有一家时,这样的人只怕更多,真成“天下谁人不通汉”了。
诸汉的混战乱相还没开始,总有人对他们心存幻想,尤其是靠着刘秀赢了昆阳一战,如今势头最猛的更始政权。或许是时候,用血淋淋的事实,让那些依然活在二十年前的人清醒清醒了。
“张鱼。”第五伦点了他的名:“就由你,来送蔡茂过河!”
张鱼大喜,他以为自己明白第五伦想要作甚,打包票说,等船到中心,一定忽然沉没!
“不行,一定要送到对岸去。”第五伦却好似看出了张鱼在想什么,只问道:“绿林渠帅,谁家军纪谁最差?”
第五伦没少往南岸派斥候探子,黄长了然,立刻禀报道:“军纪最好的是镇守弘农的王常,留守洛阳的王匡次之,而布置在成皋、陈留的张卬、成丹则都很差。其麾下兵卒本就以昆阳新军残兵降卒较多,彼辈先前就暴虐欺民,现在换了个旗号,更是变本加厉。”
“那便将蔡茂送到成皋附近,记住,多赠他帛财。”
第五伦笑道:“那些至今心向南阳的人,最好都像这样,一个个主动跳出来,方便让我将他们,统统送去南方!”
……
“蔡公,船到南岸了。”
船橹撑住了岸,第五伦给蔡茂准备的丝帛等物背负在马背上,从大船上牵到了南岸,蔡茂则在壮仆背负下,淌水到了陆地上。
他的衣角浸水,蔡茂不由嘀咕:“为何不在码头靠岸?”
“码头在新军和绿林交战时多被焚毁。”
这声音却越飘越远,一回头,才发现长橹一送,让船又离开了岸,张鱼在船头朝蔡茂拱手,面带笑容:“还望蔡公保重!”
这第五伦身边的小郎官也太不尽责了,居然把蔡茂扔在南岸就不管,这一带应该是敖仓附近,也是新军残余和绿林混战最剧烈的地方,那条大沟显然是鸿沟入河之处,作为关东的大动脉,这条运河永远是繁忙的,吴楚之皮革象牙、楠梓竹箭,魏宋之漆丝絺纻,通过它往来贸易,而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关东之粮会汇集到敖仓,再分配到各处。
然而今日的鸿沟上却不见寸板片帆,反倒有不少倒毙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远近没有人烟,只偶尔有叼着人手的野狗招摇而过。
这是战后大乱的场面,几十年来都一直体面的隐士,如何能适应这种场面?蔡茂捏着鼻子杜绝恶臭,心中颇为震惊,第五伦使人宣扬大河南岸为兵灾若扰,民间败乱,百姓遭祸,本以为多是夸张之言,汉家天兵岂会与新军一样?不料今日所见,里闾无人,处处皆是饿殍,看来第五伦还说轻了。
走了没几步,他主意到不远处一群坐在地上,不断向鸿沟入河口眺望的人,足足有百人之众,衣着十分杂乱,看着像是流寇盗匪,可打着的旗号,明明是“汉”!
蔡茂顾不上惊喜,也不用主动上去打招呼,那群人就呼呼赫赫地起身,拎着刀兵朝他冲来,一边走还骂骂咧咧道:“从前日起就有传言,有新朝大官在此登岸,多有金帛,斩其首可得定国上公赏赐,等了许久,终于来了!”
……
“蔡公被绿林劫了,生死未卜!”
张鱼带着蔡茂那逃回河边,游到船上求救的仆人回到武德县,将这个消息告知第五伦,当着河内诸姓豪强的面陈述经过,说道蔡茂被蛮不讲理的绿林兵抢劫,还挨了打,不知生死时,惹得众人一片哗然。
奉命一手主导此事的黄长也痛心地说道:“我也未曾想到,蔡君躲过了王莽的暴政,却倒在了黎明到来时,被汉兵所劫杀!”
然而黄长心里却在高兴地唱着一首汉时歌谣:“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心心念念复汉的名士、忠良,却为打着“汉”旗号的绿林乱兵所劫杀,这场景果然颇为讽刺,可比单纯驳辩赢过他好玩多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哪是汉兵,分明是流寇啊!”
而第五伦又适时让从洛阳等地逃来的豪右、士人当着大伙的面,亦或是跑到怀县市井,讲述其悲惨遭遇,诸如绿林成丹部屠戮、奸淫掳掠、抢劫富户、抓平民做徭役等事一一道来。百姓惶恐不已,就算那些被蔡茂影响,对绿汉心存幻想的人,迎其入河内的想法也破灭得差不多了。
幸亏有一条大河相隔,不,幸亏有魏王拥兵保护河内啊!
众人都是有眼色的,聪明的知道再不归附,恐步蔡茂后尘,不够聪明的则继续大骂绿林盗寇。
大多数人还是务实的,关心的是自家的安全和在郡中的地位。更何况,若天下只有一个汉还好说,反完新自然是恭迎汉官,但一南一北对立,听说西边和塞上还有俩,这就使得他们颇为迷茫。
第五伦亦在让人暗暗传刘子舆是假身份的消息,一时间绿汉、北汉皆不足倚靠。河内大姓豪强,乃至于士人平民们仔细想了想,还是归附在魏王治下,维持现状比较好。
经过此事后,第五伦在河内的选官任能计划就顺利多了,河内距离他的大本营较远,大刀阔斧改革容易失控,目前只能搞代理统治。第五伦斟酌河内各家势力的政治取向,去掉那些和蔡茂走得太近的人,最终遴选出了一个名单。
温县司马氏现在连影子都还没,河内第一大姓,乃是怀县李章,他家五代人都是二千石,此人作为郡五官掾,颇为干练,在大尹、属正缺席,临时担任郡守的马援也忙着进攻河东那些天,河内官署,基本都由他来决断。
而除了蔡茂外,河内最德高望重之人,就是那位“不战不和不守,不降不死不走”的老伏湛了。此人可比蔡茂聪明多了,作为王莽的老臣之一,只言不提什么复汉不复汉,一心只记挂着教书育人,门都没出。马援领教过他的厉害,猜测这老家伙在等着第五伦上门聘请呢!
第五伦自武德抵达郡治怀县后,先后见了二人,他聘李章为郡丞,安抚了大姓;又请伏湛为郡三老,满足了士人期盼。
而第五伦在此之后接见的人,却让人意想不到。
汲县人,河内功曹杜诗,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家伙,他的家族在河内不算强大。河内政权更替后,杜诗却浑不关心,反正汉官新官魏官都是官,只顾得低头看着简牍,在上面写写画画。
“杜君公。”
一个人在他身旁站了许久,忽然发话,吓了杜诗一跳,抬起头,才见竟是身穿常服,佩戴远游冠的第五伦,怎么跑到功曹官署来了!
杜诗欲下拜,第五伦让他免礼,又指着杜诗木牍上所画道:“这便是不必人力,依流水便能鼓风的水排么?”
“巧了,我在魏地时,也让人做过相似的机械!”
……
第295章
有机械者必有机事
第五伦上次途经河内是赶着去背刺王莽,虽早闻杜诗之名,却没来得及好好观摩巡视,这次故地重游,遂令杜诗带着他,在沁水河边好好转了转。
杜诗虽没料到第五伦特地点自己相伴巡县,倒也没有特别受宠若惊,毕竟河内人对“魏王”的忠诚,是在刀兵和迫于形势下才达成的。
他兴奋之处在于,居然有位高权重者关心自己“不务正业”鼓捣出来的玩意,只道:“大王问臣为何会想出水排的点子,还是得了水碓(duì)启发。”
随着杜诗的指点,却见沁水河畔引出的灌溉沟渠上,多有屋舍作坊,走近渠时,看到一个立式水轮架在渠水上,轮上有叶片,当水流推动水轮转动时,会带动拨板,拨板又带动屋内的碓杆,使碓头一起一落,正在舂秋后刚收上来的带壳粟米。
这玩意,早在汉朝时,沟渠发达的关中就遍地开花,不足为奇。
杜诗指着其中的关键,立式水轮说道:“也不知是秦汉时哪位能工巧匠得出此物件,臣见其可用水力,遂发了奇想,借助这水轮,可以让水力来舂米,为何就不能鼓风呢?”
“君公是功曹,管的是吏员升降罢?”第五伦看着这位干着组织部肥差兴趣却偏到匠作器械上的官吏笑道:“这算不算不在其位而谋其政?”
杜诗也经常被人如此数落来着,他禀报后第五伦才得知,原来其父做过河内铁官,他也曾在铁工坊任职,后虽因为业绩出众高升,但一直对老本行念念不忘。
河内靠近太行,也有铁矿,杜诗带第五伦巡视至河内炎热的铁工坊中,却见亦是与水碓相似的布局:湍急的沟渠边,架起木架,在木架有木制水轮,但与水碓不同,并非立式,而是卧式,有木叶板承受水流。
当水流冲击下卧轮时,遂带动上卧轮旋转,又将力道以弦索带动曲柄旋转,如此往复运动,使工坊内的排囊一启一闭,进行鼓风,竟不必人力畜力,使得那炉火得了力道大而稳定的风后,烧得正旺!
此既水排,第五伦顿时乐了,让人将一份图样给杜诗看看,却是魏地武安铁工坊两年前制作的器械,第五伦取名“水囊”。与杜诗的水排形制颇为相似,最大的区别是,用的是立式水轮。
“冶铁者为排以吹炭,而吾等激水以鼓之也。”
“今日一见,方知于水排而言,立式确实不如卧式。”
第五伦不羞于承认这点,理科毕竟不是工科,更何况他还是学渣。知其原理,亲自动手却根本干不来,更多是总其纲目,立一个项目,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告诉匠人们,给予资金和人力物力,让他们放手去做,不同的人经手,做出的目标产品也大不相同。
这杜诗却在没有后天知识的情况下,凭空造出此物,确实是厉害,水排乃是集战国以来水力机械之大成,不仅运用了主动轮、从动轮、曲柄、连杆等机构把圆周运动变为拉杆的直线往复运动;还运用了皮带传动,使直径比从动轮小的旋鼓快速旋转,虽然有些地方还有待改进,但已经殊为难得了。
杜诗推功道:“都是河内能工巧匠们商议得来,臣只是提了个点子,亲自动手的还是他们。”
他好容易遇上一位对此物感兴趣的大人物,极力推销:“旧时冶作人排,每炼制一钟熟铁,用人上百,更作马排驴排,又费畜力。吾等乃借流水之力为水排,计其利益,三倍于马排!靠着此物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
第五伦颔首,他也让人在武安铁矿用过另一个版本的水排,知道它不仅仅是增加效率,还能提高冶炼强度,先前第五伦令人扩大炉缸,加高炉身,然而皆因鼓风强度不够而作罢。直到水力鼓风机制出后才与之搭配,炉温提高了许多,能冶炼出更好的铁来。
看着在匠心独运下,构造巧妙的机械连轴运转,真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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