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4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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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西州地形,攻则不足,守则有余,若六郡子弟死战,第五伦费数年亦不能平定,不如收取河北冀州有利,是故置陇右不顾而东出。既然如此,他想必也不愿看到陇蜀联手,隗公不如遣使者暗访魏王,表明隗氏与汉帝不同,适时可交出刘婴及刘歆,易帜从魏,不然,则南投于公孙!”
“公孙述虽不如第五伦远矣,但坐拥益州之富,当今魏蜀之事,权在隗公。隗公右投则第五伦胜,左投则公孙强。”
“如此,借蜀制衡魏,借魏制衡蜀,才能争取三到五年时间,好让陇右恢复元气。”
隗崔明白了:“先生是想让我虚与委蛇,卧薪尝胆?”
“然也!越甲尚能吞吴,何况陇地豪杰?”方望又道:“不过,勾践亦有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纵横制约不是关键,重要还是在自身。”
在如何让陇右恢复实力上,方望给隗嚣提了两点建议。
“其一,河西四郡如今不过是虚尊刘婴,并非效忠于隗公,且武威太守窦友更是魏国重臣窦周公族弟。既然魏军已占新秦中,为免其勾结,必须立刻派遣亲信,带兵换掉窦友!”
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守尉,也要陆续置换,以免被第五伦抢先一步招降彼辈,对陇右形成包围,让隗氏号令在凉州畅通无阻。
方望道:“河西四郡虽然地广民稀,然而水草宜畜牧,汉时各苑牧马三四万匹。去年大战,陇右骑士马匹几尽,陇马利丘陵,凉马善平川,往后再度东出侵扰关中,还是要靠河西大马。”
“其二,则是要用好凉州属国羌胡!”
对于关东儒士而言,羌胡是遥远的边塞野人,但对于凉州人来说,羌、胡、氐人,很早就成了他们的邻居,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自入汉以来,便经常将投降的羌胡安置到边郡宜放牧处安置,如汉景帝时,研种羌豪留何请求率众入塞归附,朝廷接受其请,徙其种落于陇西郡。
到了汉武帝时,随着反击匈奴,开拓大片土地,匈奴小王一打一打的投降,其部众多达数万十万,遂设立了属国管理。如今隗嚣治下的安定、天水、陇西乃至于金城皆有属国划分,除了休屠、浑邪匈奴人外,多是羌部。
这批人是汉朝北军八校中长水、胡骑两校尉主要来源,属国羌胡骑相当于汉朝的雇佣兵,每逢与匈奴西羌作战,常征召他们。尤其是汉武帝晚年,对匈奴数次远征失败,兵力马匹损失惨重,遂用恶少年、步兵、良家子与属国羌胡骑混搭的军队出征西域。
“然而自从王莽末,滥征边塞,属国不堪其苦,王侯纷纷勾结外羌外胡叛逆!”
那“胡汉”的皇帝卢芳,就是安定属国蹦出来的,如今的陇右内外交困,被第五伦封死了出路,内部的羌胡属国也不安分,西羌寇边,西海郡早就丢了,金城属县也多为虏有。
“此乃陇右体内之毒也,然而汉宣帝时,让名将赵充国举三辅陇凉之力,才勉强平定羌乱,可知不易征讨,只能加以慰纳。”
方望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入塞羌胡不可避免地汉化,一些酋长言语饮食已同中原人无疑,甚至还有识字的,而和他们相处久了,本就民风彪悍、武德充沛的凉州人也开始胡化,他们爱坐胡凳,食胡饼,作战方式也与羌胡趋同……
不少西州豪杰经常游于羌地,与豪长交友,某些荤素不忌的,甚至有联姻娶羌女,关系错综复杂。若隗嚣拿出诚意来,承诺往后带羌胡骑去富饶的关中劫掠,或许还真能让他们为陇右所用!
“如此,才能毒输于外!”
方望道:“霍骠骑以羌胡之兵与六郡子弟合军,纵横大漠,汉武以长水、胡骑镇戾太子之乱,望风披靡。若隗公能收取河西四郡骏马,再得羌胡精锐依附,三五年内,可恢复实力。”
“臣见凉州羌胡妇人尚能戟挟矛,弦弓负矢,何况其悍夫?他日稍加整训,以此当东方忘战之民,譬虎狼向群羊,其胜可必!”
……
并州北地郡的昫衍县,有二人亦在讨论属国骑的运用——羌胡与中国之人杂处于边郡,是数百年来潜移默化形成的事实,任何人都绕不开这个问题。
张纯去岁在自家坞堡英勇抵抗胡汉,收获了犒赏,他被第五伦拜为北地太守,今日在昫衍县设宴招待向西巡兵至此的车骑将军耿弇。席间吃的是上好的本地滩羊,张纯用筷著慢慢夹,耿弇没那闲情雅致,只捧着骨头下嘴啃。
当得知耿弇在上郡所练骑兵,竟只招募因匈奴丧家的并州逃人,却不吸纳上郡属国杂胡时,张纯顿觉他太过年轻。
“早在楚汉之争时,汉军便多用翟郡骑及娄烦将,自汉以来,并州除了编户齐民外,亦有昔日义渠、林胡等部后裔,匈奴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保塞蛮夷,杀掠人民,彼辈亦深受其害,后来助汉武击胡,多出力焉。”
至于后来属国骑兵在汉匈战争里的运用便不必多提,张纯相信耿弇也知道。
“军马一月之食,相当于兵卒一岁所需粮食,耗费极大,河套已失,便养不了太多军马。倒不如利用上郡、西河杂胡,彼辈往往自备马匹,饮食长技与匈奴同,若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让他们作为边郡之良骑。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此万全之术也。”
耿弇却只摇头,之所以不大肆起用属国杂胡,就因为三个字:信不过!
他目光瞥向外头站岗的一个年轻将校,模样与他还有几分像,那是耿弇的幼弟耿广,年岁不过十六,在夺取太原后,上谷遂与魏王有了联络,他父亲耿况正式脱离北汉,投效魏王,还派了耿广入朝。不过魏王身边已经有耿弇一个弟弟了,而耿广愿追随兄长左近,就来了边塞,担当骑郎。
耿弇和弟弟长于幽州,上谷边塞外有大量汉武帝后就近放牧的乌桓部落,也有部分人迁入塞内,充当属国骑。耿弇记得,年少时家里就有个乌桓骑奴,教弟弟骑马射箭,看上去颇为忠恳。
可某一天,这骑奴将带着年少的耿广狩猎,一去不返!奴儿公然劫走少主,想要出塞交给匈奴左贤王,换取富贵。这件事震惊耿家,还是耿弇催马轻骑追击,在乌桓奴出塞前截出了他,亲手将其射杀!救回了弟弟。
耿弇依然记得,自己拉弓指着中箭将死的乌桓奴时,此人昔日柔和的眼睛里,却尽是愤恨和不羁!
就像以为养熟的狼狗,忽然掉头狠狠咬了你一口,原来平日的乖顺,全是装的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耿弇咽下一块羊肉,简单说了自己的理由。
张纯却摇头哑然失笑:“不然,有时恰恰是这些‘非我族类’,比中国之人更加忠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汉时与他们张家齐名的金氏,那金日磾本出于匈奴休屠王族,母子被掳至汉庭为马奴,金日磾长大后却成了汉武最为信任的孤忠之臣,阻刺杀,受遗诏,世代忠良。
还有霍去病部下中大量胡将,封侯者有高不识、仆多、复陆支、伊即靬四位皆是归降的胡人,而大名鼎鼎的赵破奴,亦是从匈奴境内投汉,八成也有胡地血统,却为汉破楼兰,数出塞,被匈奴俘虏后不忘大汉,几年后硬生生逃了回来。
这些胡将之忠勇,不逊汉将,连汉武都赞誉他们为“荤粥之士”。
“还有宣帝时光禄大夫义渠安国,此人虽是边塞杂胡之后,与羌同祖,下手杀戮金城羌人时却最为热衷。”
张纯年纪大,见过太多例子,一些新皈依于汉的胡人胡将,对大汉的认同与热爱,甚至超过了他们这些世家士人,表现得更加虔诚、更加狂热。
同理,某些从汉地投效匈奴的人,诸如中行说等,对待母国亦比普通胡人更加险恶凶狠!
这种皈依者狂热确实存在,然耿弇却以为,汉时的这类场面,恐怕难以重复了。
“彼辈能忠,无非是见汉强大,而匈奴削弱,于是附强弃弱。”
“然而戎狄之人,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昔日强汉,今已四分五裂,边塞空虚,正是羌胡趁机寇乱之时,即便将彼辈吸纳进了军中,亦是谁给好处多就投谁。”
属国骑是纯粹的雇佣兵,看价钱办事,卢芳军中也有大批投效,因为能跟着匈奴人一起抢掠。耿弇可没那么多好处能给他们,他需要的是与匈奴人有血海深仇的边塞流人,而不是一群战前不给金帛就拒绝开弓,随时可能哗变投敌的大爷兵!
“属国骑往后肯定会用。”
耿弇吃完了羊肉,起身道:“但魏王说过一句话,打铁还需自身硬!与其过多倚重属国胡骑,倒不如先练出一支并州人、新秦中人组成的精兵,痛击入塞匈奴、胡汉,打出威风来,方能以武力折服边塞羌胡,使之甘心依附强者!”
竟是与隗嚣、方望截然相反的态度,张纯颔首,耿弇之言确实也有道理,二人正要再议秋日边塞防御之事,却听到外头一片边警鼓点之声!
等二人走出府邸后,却见昫衍县以北的秦昭王长城上,烽燧已被点燃,烟柱高高升起。
烟是从东、西,两面传到来的,西方来自新秦中,东方来自上郡、西河,这又是一场大规模入寇!
张纯叹息:“匈奴人和胡汉果然来了。”
每年夏、秋两次入塞打草谷,这将成为边塞的日常,中原纷乱,恶邻居最喜欢乘隙而入了,秋后马肥,若能再抢一些粮食和奴婢回草原,这个冬天就稳了。
“是啊,又来了。”
耿弇介甲上马,戴好胄,看向身后这三四个月练就的并州轻骑,他们人数不算多,但有一个算一个,都与匈奴有血海深仇,满目皆是战意!
“但这次,并州的庄稼,可是硬茬!”
第408章
怒发冲冠
奉命劫掠新秦中的匈奴王,乃是“左谷蠡王”乌达鞮侯,其地位仅次于单于和左右贤王,在匈奴中排位第四。
从迁回漠南的单于庭出发时,他的父亲,大单于还如此给乌达鞮侯交了底:“胡谓贤为屠耆,以太子为左贤王。按照规矩,本该让我的弟弟,右谷蠡王知牙师来当,等我去见了祁连神后,就由他继承单于之位。”
“但他是宁胡阏氏唯一的儿子!左贤王之位,决不能落入其手中!”
乌达鞮侯了然,他很清楚父亲和王昭君后代的宿怨,那宁胡阏氏自祖父呼韩邪单于时嫁入匈奴,为呼韩邪生下一子,便是知牙师,兄弟里排行老七。
后来宁胡阏氏继嫁呼韩邪长子,又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伊墨居嫁与匈奴大族须卜氏,须卜氏一家力主和亲,还出使新朝,而后被王莽留下,扶持为与正统王庭对抗的“降奴恭于”。
如今须卜氏虽死,但王昭君的女儿伊墨居次还留在长安,听说魏王第五伦特地给她们母子修了府邸,以汉时翁主的礼仪待之。
宁胡阏氏的子女不可避免会亲近中原,往往会选择怀柔路线,甚至帮中国分裂匈奴,这与大单于想要恢复冒顿疆域,再造百蛮大国的野望不符。
于是单于打算改变继承规则,打破自五十年前开始,呼韩邪诸子相继做单于的规矩,断了老七知牙师的念想!
“胡最重威望,这次若能拿下整个河南地,我封你做左贤王,便无人再敢有异议!”
九月,秋后马肥之际,乌达鞮侯参加完匈奴传统的蹛林大会后,便带着本部五千骑,又征其余小部落凑足五千骑,南下。
他们在胡汉朔方郡得到上万名被强征的胡汉兵卒加入,共计步骑两万余,于九月中旬杀入新秦中!
“婿皇帝进攻东边的西河,吸引魏兵抵御。”
这所谓婿皇帝就是卢芳,胡汉得到匈奴支持,主要目标是夺取西河和更东边的代郡。
而贺兰山到祁连山之间的广大土地,则被卢芳“献”给了匈奴单于,夏五月的那次进攻,只是一次试探,现在才是全面战争的开始!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乌达鞮侯想起一直在匈奴老人中传唱的这首歌,对没有文字的胡人而言,篝火边部族胡巫讲述的故事和歌谣,这就对昔日屈辱唯一的记忆。
“听说河南地是魏主起家之处。”
“也该让第五伦,尝尝失去她的滋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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