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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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数日,果如第五伦所料,煤球日销越来越少,最后稳定在千余斤的程度。
别看煤球卖得多,其实是薄利多销,第五伦算过,减掉运费和成本后,一枚重一新斤的煤球,大概只赚两文货泉的利润,这还是不给工人发工资的前提下。分利下来,第五氏一月最多净赚三四万钱,能换一百多石粮食,一年相当于多开了十顷地。
“若非伯鱼妙计,此番恐怕要血本无归。“第四咸感慨良多,自己家族枉为商贾多年,可在销售时,比起第五伦的花式操作,就是个弟弟,不由愧然,甚至提出,愿意再分半成利润给第五氏。
“契券已定,岂能轻易更改?若是要改,那就是出了弊病,三家坐下来一起商议。”
然后由他一言堂。
第五伦让第四咸安心,他往后用得到第四氏的地方还多,没必要在小利小润上占便宜。
看来,还是得尽量绕开朝廷六筦之禁,偷偷搞些奢侈品,去骗列尉郡诸豪强的钱,那才叫暴利。到时就不需仰仗第四氏的生产资料,自家拿九成利润都没事。
常安周边朝廷管控较严,商贾不敢以物易物,城北里民多是用货布、货泉来交易。但这些铜币一到手,第五伦就让第四咸立刻去市上换成硬通货——布匹和粮食。
新莽朝令夕改,从官员到百姓,谁都不敢存钱,三折肱而成良医,天下人已吃过许多次亏,生怕哪天王莽又抽疯,把通行的钱废掉。
故而钱贱粮贵,第四咸有些心疼,却也知道没办法,只偷偷跟第五伦抱怨道:“若能像前汉那般,将铜币换成黄金留着就好了。“
汉朝时黄金是上币,但王莽下达了黄金国有的禁令,要求从列侯以下不准私有黄金,必须送交国库换回等价物品。然而第四咸说,根本不等价,当初一斤黄金只能换回两枚“一刀平五千”的铜制错刀,简直是明抢!
“众人皆言,金换为铜,那铜还没交出去的黄金重!”
更秀的是,几年后错刀就废除了。
第五伦感慨,王莽真是个熟练的韭菜农,虽然许多人都暗藏黄金,但都不敢拿出来用了,只传说王莽将天下黄金都收集在宫中,金饼堆成了小山。
第五伦舔舔嘴唇:“也不知道那些黄金,最后会便宜了谁?”
现在受朝廷法令限制,商业上获得利润后,像过去那般买地、买奴婢都行不通,粮食有保存期限,也不好一次换太多,于是多余的利润资金只剩下一个用途。
“扩大再生产……”
第五伦笑了,王莽这么多骚操作堵死兼并,再联想到给小工商业主搞贷款的五均制,总不会是想逼出个资本主义萌芽吧。
他让第四咸聘请工匠,修建水碓,制作模具提高制作煤球的效率,再想办法买些铁来,给工人和农夫的工具来一次换新。小煤窑的效率必须提高,一旦落雪,到十二月就不能再干,那是真会冻死人的。
煤球的生产和销售都步入正轨,第五伦便不用老往那边跑了,到了十一月第三个休沐日,他终于能抽空,做一件耽搁许久的事。
“去茂陵!”
……
渭水上一共有三座桥,西渭桥又叫便门桥,乃是常安与雍州西部往来的必经之路。
过了便门桥后,第五伦抬头望去,却见从东到西,在黄土塬上分布着许多小山包,树木丰茂,寒如仲冬仍有绿意。其实那不是山,而是汉家帝陵。
从汉景帝的阳陵、汉高祖的长陵,再到安陵、渭陵、平陵等共九座。前汉虽亡了社稷,这些巨陵却如帝国残躯,静静屹立于斯。
最西边最大那座陵山,正是汉武帝的茂陵。
而已改名“宣城县”的京尉郡首府,就坐落在茂陵以北。
虽然遥望已见茂陵的山尖尖,但望山跑死马,从常安过去上百里路,来回得要两天。十一月十七日,第五伦刚走出郎署就匆匆离城,赶在月亮升至中天时,来到便门桥以北的细柳亭,打算在此休息一夜。
此处本是前汉周亚夫屯兵防御匈奴之地,如今已经废弃,营垒被推平开发成良田,路边是座小亭置,供过往驿骑、路人歇脚。
才进细柳置,却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皆是被甲带刀的吏士,正将押送的囚犯推进亭中厕旁犴狱关押。第五伦只瞧着那犯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不及细看,犴狱的门就关上了。
一旁又响起爽朗的笑声:“这不是伯鱼么?”
回头一瞧,竟是半月前帮了第五氏大忙的马援。
“马督邮……”
“叫我文渊即可,不必生分。”马援也披着甲,头戴巾帻,腰间挂着刀,这督邮看来是能文能武啊。
“伯鱼深夜路过细柳亭投宿,是要赶往何处?”
“正要去茂陵……宣城。”第五伦道:“这些时日耽于郎署案牍,都来不及去文渊家拜访道谢,不想在此相遇。”
“区区小事,我都快忘了。”马援手一挥,对上次帮第五氏脱罪之事不甚在意,他性格任侠而有情义,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不知顺手帮过多少人。
马援看了手下守着的小小犴狱一眼,忽然问道:“伯鱼交游甚广,此去茂陵,恐怕不单是为了寻我罢?”
“确实。”
知道马援喜欢直来直往,第五伦也不相瞒:“秋天时承了原巨先的情,此去也想拜访原氏,瞻仰关中大侠风采。”
“可不是巧了么。”马援将刀鞘放到案几上道:“亏得伯鱼半途遇见了我,否则就要白跑一趟。”
“为何?”
“原巨先惹上大事了。”马援幽幽道:“如今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这么不巧?第五伦好奇问道:“我听闻,原巨先说话比县宰还管用,一向是他家宾客惹人,谁敢招惹他?”
马援叹道:“还不是朝廷大兴奸赇之罪,前任宣城县宰下狱,于是就去了位新的县宰,人称尹公,素有酷吏之名。但尹公赴任之日,众人皆抱慧迎于城门,唯独原涉没来。”
原大侠托大了啊,第五伦暗暗摇头,这时代重人情礼节,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尤其是心胸狭隘之辈。原涉骄横惯了,跟郡大尹称兄道弟,连真县宰都看不上,更何况尹公区区一个“假宰”。
马援手指弹着案几:“恰逢此时,原涉家门客到集市上买肉,仗着原涉的气焰,与屠夫争言。”
直到现在,第五伦仍是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闻言一乐:“莫非是要那屠夫将十斤寸金软骨,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反正那屠夫也不是善茬,二人争执起来,原氏门客当场抽刀,将屠夫击成重伤,然后就跑路了。
就如当年郭解被门下轻侠坑害一样,骄横的宾客是双刃剑,幸好第五伦在长陵时没收那些恶少年。他宁可从族中发掘老实人,或者收留张鱼、朱弟等秉性不坏的孩子慢慢培养。
马援道:“若放在平日,这等小事派人缉捕门客就是,也不敢有人为难原巨先。可偏偏尹公新官上任,欲得威望以压服茂陵豪杰,加上朝廷严查贪赇,尹公便将两事拢在一起,要穷治原涉纵容门客之罪,并追究原氏治冢舍奢僭逾制。”
原涉当年为其父守孝三年,拒绝了几千万治丧钱,在博到名望发达后,又觉得对不起亡父,于是便花重金重新修治冢舍。他买地开道,将墓地修得周阁重门,立下了石雕表署,规格堪比王侯,当地人谓之“原氏仟”。
“尹公得了五威司命府撑腰,又有门下掾王游翁进谏,两罪并下,必杀原巨先以立威。伯鱼应当知晓,这节骨眼上,连郡大尹也不敢贸然下场帮原涉脱罪。”
确实,第五伦的举主张湛就对他家的事避之不及。
“好在原涉朋友多,同郡大族公孙氏、秦氏等皆与之相善,这才劝服尹公放过原巨先。最后原涉不得不肉袒自缚,双耳贯箭,跑到县寺廷门谢罪。”
风水轮流转啊,和秋天时原初羞辱第七彪的法子一模一样,原初当时万万没想到,他父亲也有这么一天。
“五威司命将此案上报朝廷,尹公从临时的假宰,直接升为真县宰。事情到此为止,也就原涉遭到县宰折辱,名望扫地而已,只是……”
说到这马援停了,靠近第五伦道:“原巨先是服了,但麾下的子弟宾客颇为不忿,又得知尹公听了门下掾王游翁之言,将‘原氏仟’拆毁,更是怒极。”
第五伦道:“彼辈总不会将县宰尹公杀了罢?”那样的话,定是惊动六尉的大案,原涉要么逃亡,要么可以直接造反了。
马援摇头:“原氏平日横归横,却也没那胆量。但在昨日,有人去了门下掾王游翁家中,将王游公及父亲击杀,断两头而去。”
这灭门惨案一出,本已平息的案子立刻再起波澜,原涉搞不好要变成郭解第二,第五伦想起马援押送的囚犯,恍然大悟:“文渊所押囚徒,莫非就是原氏宾客?”
“然也,杀人者今早到郡中自告,郡丞两个时辰便审讯完毕。”
马援看着第五伦,观察着他的神情:”我奉命押往常安司命府的囚犯,恰好是伯鱼熟人。”
他笑道:“正是那位万脩,万君游。”
……
第43章
酒酣胸胆尚开张
犴(àn)狱的门打开时,双手戴着沉重桎梏的万脩还以为,又是那位马督邮来套自己话。
但抬起头时才发现,进来的人竟是长陵第五伦,他将一盘肉一壶酒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跟亭卒索要的陶杯,对万脩露出了笑:“秋时与君游在长陵一别,不料再见竟是这番光景。”
万脩想要拱手,却为桎梏限制,只能低头道:“第五郎官为何在此?”
“本欲到茂陵拜访君游,凑巧路过细柳亭。”
第五伦打量着这小犴狱,真是污秽不堪,满是尿骚味、不知藏了多少虱子的麦秆,就是万脩今夜睡觉的床榻。
万脩愧然:“万脩如今是阶下囚,不能备宴而待伯鱼。”
第五伦倒了盏酒,上前递到万脩手中:“我方才在外与马督邮相谈,却听他说起事情缘由,又言,杀人者或不是你?”
万脩看着手中陶杯里的浊酒,摇头道:“人的确是我所杀,马督邮多想了。”
第五伦夹起片肉喂给饥肠辘辘的万脩:“但马督邮查证,死者老母、里巷中人多言是原涉之子原初带人登门,而你后到场,还护得死者母亲周全。”
万脩依然不松口:“县门下掾王游翁同母兄名曰祁太伯,祁太伯与原大侠相善,而轻慢王游翁,故其嫉恨不已。这才向县宰进谗言构陷原大侠,王游翁该死,但其母无辜,盗亦有道,我杀其子而护其母,何足怪哉。”
“这些事,我早已与郡大尹、郡丞说过,罪都定了,伯鱼听信了马督邮之言,想要我翻供?”
第五伦摇头:“我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虽与君游仅有两面之缘,却深知你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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