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5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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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哪里,总比这兵荒马乱的西荒要强,他一个老朽文士,护不住孺子婴。
隗嚣惭愧,顿首道:“公孙子阳一向敬佩刘公,希望刘公能一同南下,成都温润,适合养老。”
隗嚣了解刘歆,没有说出“成家国师”之类的话来激怒他。
刘歆摇头拒绝:“老朽年迈,南下蜀地不易,等到时,恐怕已是一具尸体了,若传出去说是为公孙、隗氏所害,对你与公孙子阳都不好。”
这言语里,暗含了如若强逼,就死给你们看的意思。
隗嚣自不敢强迫,数日后,霜雪停了,方望北上西羌,而隗嚣则带着家眷及寥寥数千残部,走羌道南下武都,临洮将成为一座弃城。
倒是马车中的孺子婴,发觉待他如祖父般亲切的刘歆不一同前去时,本已被教得乖顺懂事的他,忽然嚎嚎大哭起来,伸手打着侍从,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陛下。”
刘歆只能拄着鸠杖劝孺子婴,含泪道:“蜀地多蜜糖,陛下不是最爱甜食么?”
孺子婴稍稍安分,但还是不肯松开拽着刘歆的手,用结结巴巴的话说,他希望白头翁也一起去,一同吃糖。
无奈何,刘歆只能将鸠杖塞在他手中:“陛下,看到它,也就像看到老臣了!”
孺子婴紧紧握着鸠杖,惶恐而迷惘,刘歆很清楚,此去便是永别,他这把老骨头,没多长时间了。
而隗嚣临走时还做了一件好事,他将牛邯及陇右降将的家属子弟,统统留在临洮,留给不知何时会来接收城池的魏军。
“季孟是善人。”刘歆见此情形后如此感慨,不由想起二人初见时,这浓髯的陇右大汉,却操持着一口标准的雅言辩经,这反差让刘歆记忆犹新。
隗嚣拜别后却复又转头,这一次,他脸上的泪不是作伪,而是真情实意,毕竟这一去,就彻底离开故乡了,只低声道:“或许,嚣应该追随刘公,专心在太学做学问,他日为一博士,不该妄图诸侯之位。”
刘歆也一样啊,可以任胜人师,却以为自己能当国师。
他只自嘲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这是秦相李斯临死前的话,刘歆与隗嚣,至少还没被具五刑。
隗嚣拜别时,只问道:“刘公往后如何打算?”
“在临洮等死,若侥幸不死,或许还能落叶归根。”刘歆只说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众人已去,只剩下临洮这座弃城,刘歆没了鸠杖,再无东西能支持他佝偻的身子,只能驼着背,目送孺子婴的马车渐行渐远。
刘歆用他的最后三年教导孺子婴,护他性命,也算偿清了自己的愧意,但他还有两个人,两件事,是需要去了结的。
一人是王莽,王巨君已崩,刘歆与他的恩怨情仇,只能去黄泉下算了。
但还有一人,是老友的弟子,也算刘歆的后生晚辈,尽管他已走到了复汉的反面,但刘歆这几年听说过其所作所为,还是必须去看个清楚,有些肺腑之言,他希望能说与第五伦听听。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书斋里手持规矩,画圆画得好,就以为也能画天地民生之道?何其荒谬。
“第五伦肯定也和我当年一样,以为心中自有周率。”
“但他,当真能以天下为图,画下新的规矩方圆来么?”
……
此时此刻,第五伦正在走萧关回中道,返回关中——没办法,陇坂入冬后实在不是人能走的地方。
在回中道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第五伦得知祁山堡陷落,陇右战役就此结束的消息。
陇右势力不强,隗嚣政权给他们创造的麻烦,远不如险隘地势,这就足以让战争变得极其艰难,打了足足半年。
第五伦欣喜之下,不由想起老师扬雄《凉州箴》里的句子来。
“黑水西河,横属昆仑。
服指阊阖,画为雍垠。
每在季王,常失厥绪。
上帝不宁,命汉作凉。”
凉州确实是失了厥绪,多赖万脩、小耿、吴汉的英睿,加上第八矫的忠厚实诚,三位将军,一位刺史,各显神通,助第五伦将这硕大一州收服。
尽管公孙述和陇右残余不会死心,但只要扼住祁山,第五伦随时欢迎对面来送。
小耿还是得看着并州,至于凉州,河西四郡交给第八矫,天水、安定交给万脩;陇西、金城交给吴汉,但得派一个能够长袖善舞和羌人打交道的人过去做副手。
“汉凉已成往事,凉州这条苍龙,已被予长缨缚住,要改换颜色,成为魏之凉州了!”
但第五伦却没机会和将军、刺史们,以及万千战士一起坐下来畅饮,分享这份喜悦了,他之所以赶在战局未定时就匆匆东返,不仅因为祖父第五霸病笃弥留、他的第三个孩子就要诞生等家事。
还因为两份来自东方的急报……
一件是意料之中的:秋后,中原的赤眉军进攻马援镇守的陈留,并从颍川向洛阳再度猛攻,真打上门了!
但另一件,却在第五伦意料之外。
“秋末,幽州涿郡太守……叛乱?”
卡文,无更
卡文,今日无更。
第471章
改革
且说回武德元年九月的中原。
豫州淮阳郡,本是极富庶之地,属县九个,王莽执政时最后一次人口大普查中,淮阳有户十三万五千,口九十八万,和北方的魏郡差不多。
可如今,被绿林、赤眉相继横扫过的淮阳却一片凋敝,户口能余一半就不错了。
到处都是瘦巴巴的饥民,更有染了眉毛后自称赤眉,实则是零星盗匪的贼人拦道抢掠。
但迎面而来的这辆马车却没人敢抢,不仅真正的赤眉兵介甲护送,更有一位高近一丈的“巨人”在前持大戟开道。
车内则端坐着一位白发老翁——他也染了赤眉,这便是赤眉大公樊崇的谋主:田翁。
“田翁,陈县就快到了。”
王莽颔首,目光却看着废弃的里闾忧心忡忡,而靠近陈县时,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到处都是手捧陶碗乞讨的饥民,甚至有些头插草标,在王莽的马车稍停时,涌过来希望能将儿女连同自己卖身——能养得起马,且那架辕双马喂得还挺壮实,当然也能养得起人。
“可怜可怜,两年没能好好种地,逃荒到外地也一样,只能回来,赤眉赈济的粮食也吃光了,若不如此,全家都要饿死。”
“丈人,吾女才十二岁,做婢女正合适。”
似乎是感受到王莽的眼神,机敏饥民们连忙改口:“是义女,求丈人收她做义女,给口饭吃就行。”
在王莽的推动下,赤眉宣布废除奴婢制度,但下面的人似乎理解错了,他们消灭的,是“奴婢”之称,而非奴隶之实。
这种换名不换实的技巧,改名狂魔王莽都要直呼内行。
王莽是大善人,哪见得了民众受苦?一声叹息后,令人将车上的粮食分予这些人,也没要他们的儿女,留下车后的哄抢后,老王莽心都要碎了。
上古仁义之兵赤眉的到来,并没有让淮阳的情况好转,整个梁陈之地已陷入无政府状态,盗匪蜂起,比刘永统治时更糟糕。王莽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一切根源在于土地,等分了田地,就都会好。”
话是没错,但就像当初做皇帝时,王莽安慰自己说,只要改制成功,三代就能降临,先前一切牺牲都值得。
王莽只是不愿意承认,他曾寄予厚望的“三代之兵”赤眉军,也渐渐泯然众人,再丰满的理想,也敌不过人性本身啊。
更可怕的是,眼下秋收刚过,淮阳就再度遭遇了饥荒,就算真能给百姓分地,紧急种下宿麦,收成也得到明年入夏,这大半年时间,怎么熬?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却依然臭,将豪强赶走,自己住进陈县好宅第的赤眉军倒是过得很舒服。
王莽进入陈县后,却见街上往来者皆染赤眉,三老、巨人们,或高头大马志得意满,招摇过市,或披着绫罗绸缎,身边跟着“义子义女”手提重物,旁人见怪不怪。普通的赤眉兵三五成群,闲极无聊聚赌游戏,赌注就是手头多余的粮食,也有在闹市看百戏打发时间的。
在这里,王莽还见到了一个熟人。
有一人留了头顶箩筐,正在市亭旗下表演百戏,王莽是老眼昏花了没看清,倒是巨毋霸回头对他道:“那人虽然髡发,但好似太师。”
王莽靠近一看,果然是他的侄儿,太师王匡,王匡当年在成昌之战里和廉丹配合,送了新朝十万大军,成就了赤眉樊崇、董宪威名。之后逃回洛阳,又被绿林进攻,惨遭绿林大帅王匡所擒。
胜利者和失败者竟是同名,绿林王匡颇为不喜,就让阶下囚改名“王筐”,囚在身边作为战利品炫耀,让他当了倡优。
而今,绿林王匡在赤眉洪流下败亡,反倒是王筐活了下来,只是昔日堂堂太师国公,如今却靠逗人发笑苟活,真不知该哭还是该乐。
王筐卖力地顶着头上的箩筐,一个个往上叠,而他努力站直身子维持平衡,只在叠到第五个时,恍惚间竟好似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位巨人,又见一个熟悉的白发老翁,一时失神,竟晃了一下,导致头顶的箩筐跌落,滚了一地,自己也跌倒了。
赤眉兵们哈哈大笑起来,王筐则挨了主人的打,只在抱头时再抬眼望去,先前见到的人却没了踪影,是幻觉么?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莽进入昔日淮阳王府时,成昌之战的胜利者之一,如今也成了阶下囚,与王筐无异。
梁汉的“董王”董宪被五花大绑,缚于堂下,对着高坐厅堂的樊崇怒目而视。
“樊巨人,真是丝毫没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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