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5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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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真要轮起来,河北战役他指挥,陇右决战他在场,第五伦可不是百战不殆嘛。
反观窦融,现在已经将他的“善败”的倒霉人设当成宝了,当初与第五伦用兵齐名的论调,也成了前朝旧事,拼命往文臣上靠,就他这识趣的态度,说不定还能混个丞相当当呢。
第五伦的到来给河内乃至于整个前线诸郡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一整个军的主力,还以三十里一天的速度,在崤函山路里爬,半个月后能抵达河内就不错了。要想解决“围攻”邺城的赤眉,还是得依靠近水。
第五伦问窦融:“有人向予提议,让盖延带着渔阳突骑,渡河北上,横扫赤眉,卿以为如何?”
这建议听着没毛病,赤眉是游兵,分为许多个队,穿插于大平原上,骑兵可以利用其脚程优势,将这群乌合之众各个击破!
但窦融却沉吟了,第五伦再追问时,他说了真话:“臣是在想,三千渔阳突骑给河内、魏郡造成的损害,相较于数万赤眉,哪个大?”
说得好啊!第五伦也正顾虑此事,渔阳突骑的军纪,在河北大战时就可见一斑,听说此番赤眉主要是劫掠粮食,打下乡里后也没有大肆杀戮性命,可渔阳突骑就不同了,不打仗时还有军纪约束着,一旦放开任他们追击赤眉,那就是三千条脱缰的野狗啊,说不定突骑“误杀”的老百姓,比赤眉祸害死的还多。
幽州突骑和吴汉一样,乃是双刃剑,更何况远在陈留,还是留给马援打大战役消耗用罢。
“除了洛阳、河内的郡兵外,还是得靠民兵义勇。”
等抵达怀县后,第五伦让窦融和冯勤说说河内保甲制的情况,二人搭档得不错,保甲制在每个乡都推广开了,相当于重建了秦及汉初的什伍,顺便把户口也粗略捋了一遍。
因为有赤眉这大威胁在,地方豪强也颇为支持,亦将族兵献出,大多愿意将指挥权交给郡县。
“据可靠消息,此番北上的赤眉,乃是城头子路部。”
第五伦道:“此贼用兵特点有四。”
“其一,好化整为零,散兵兼程猛进,遇大城不攻,而专走乡野,方便掠食,贫民也容易受其蛊惑加入。”
“其二,战法灵活,多用疑兵,眩我耳目,又集结主力,坚守静待,察破我之弱点,变更阵势,冒险冲进。”
“其三,遇官军不轻交战,必待我主动寻觅,贼子则以逸待劳。”
“其四,行走漂忽,瞬息数十里,专爱钻水泽山林,人迹罕至之处,昼伏夜行,旋磨打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这个能在马援手底下屡屡逃走,并一度让他吃瘪的人,第五伦是令人深入琢磨的。
“城头子路先前是背靠渤海、平原,皆乃大河赤眉故土,故而有后方可依,一旦在清河、信都不利,便立刻退却,所以不易剿灭。”
“但这一次,城头子路却打错了主意!”
“然也!”冯勤一改先前的焦虑,激动地附和道:“在昔秦、汉、新莽,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
“唯有陛下,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口,魏郡乃陛下北京之畿,起事之地,百姓不论贵贱,皆甘听从驱使。如今赤眉贼虏虽趁天时而入,但魏地邻里结坞堡庐塞,抵御贼人。河内保甲民兵,可得十万,魏地又有十万,加之冀州之师也将南下,以保国安民仁义之师,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
是啊,赤眉能够历次轻松击败新莽大军、绿林、梁汉帝王,是因其不得人心,以至于船覆于水。
“可是彼辈到了魏郡,邺城。”
“反而将变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
随着第五伦御驾抵达河内,对民兵的征募和召集在抓紧,河内郡兵“收复”了被赤眉袭扰的几个县,皇帝、窦融、张宗带着大军抵达朝歌。
一篇檄文,也在河内各县传播。
“今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予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久陷贼中,自拔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予收之帐下,授除官爵。倘有被胁经年,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他日资遣回籍……”
“檄到如律令,无忽!”
朝歌县淇东乡的保长念完这讨赤眉贼檄文后,看向本乡几位甲长:“陛下亲征,今兵众已足,就缺运送粮秣甲械者,可有人愿随我前往军中效命?”
众甲长面面相觑,都有难色,很快就要到农忙时节了,不少农夫虽被赤眉抢了一遭,但好歹藏下了点种子,都希望能乘着春雨抓紧耕作,若是随军出征,岂不是连今年的收成也要耽误?
“我愿往。”
向氏里的“向甲长”站了出来,向子平终于肯将头发好好梳理,人模人样了,只是衣裳外头披着麻,有孝在身。
他兄长去世后,里中的年长者都不肯再做这肥差,因为怕赤眉再杀回来。
最后还是连杀鸡都要偏头的向子长接过了这职责,如今竟主动请战,让人惊诧。
“好一个向子平,不愧是读过圣贤书的,明事理!”
保长大喜,让甲长们回去组织人手,后日集合。
向子平回到家中时,嫂子和兄长的小妾正在商量农活怎么办,他们家与其说是地主,还不如叫“富农”,只有一百五十多亩地,是河内户均有地的五倍,有两户佃农帮忙耕作,只收四成的田租,交完税和各种吃穿用度、祭祀后,每年可以有几十石谷子的剩余。
撇去不常来的短工,全家一共七口人吃饭,四大三小,虽然有些俭省,不过总是够吃的。这才能供向子平求学及不事产业的“隐居”,并喂养一头耕牛。
可如今全没了,非但兄长死难,从耕牛到谷子,统统被赤眉搜刮一空,这几天的吃食,全靠穿着孝服的嫂嫂,从另一处藏谷地找出来几斗米——她家里穷过饿过,所以总有在安全处藏米的习惯。
她还告诉向子平,打算带着孩子下地,与佃农们一起种。
向子平觉得这样没法活:“几斗米,就算用一半撒到地里,又能种出多少石粮来?”
嫂嫂哭了:“那又能怎么办?叔叔不在时,我走了十里路去娘家的里中,想借点口粮,但邻里也被赤眉劫了。”
“叔叔在郡城县城不是有友人么?可否能去借些周转,熬过这半年?”
向子平虽在伏湛门下做学生,但只是个小透明,与一门心思求官的同学也不和睦,谁肯借给他?而且借粮总得还,还是得靠自己啊。
向子平遂道明了自己的打算。
“里中好几户人家,多被赤眉贼掳掠殆尽,连种子都不曾留下,总得有个活路啊!”
“如今陛下发檄文征讨赤眉,需要民夫义兵协助,当兵,就有粮吃!”
“更何况,这也是立功为官最好的机会,我听说,读书人入伍者打完仗,更已在县中谋官职。”
向子平性格骤然大变,从一心避世,变成了积极寻找良机,毕竟往后一家几口人,就全得靠他了。
来年那盏椒柏酒,他一定要让兄长喝上!
嫂嫂也没办法,只能听向子平的,给向子平找来了他兄长的甲,穿上后感觉稍稍有些宽大。
等他临出发时,三个扎着发鬟的孩童都聚在院子里,侄儿侄女对他依依不舍,嘤嘤哭着。
倒是年纪稍大,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小外甥,竟将挂在门上的桃符取了下来,塞给了向子平。
“这是何意?”
向子平看着小外甥。
外甥仰头道:“舅父不是说过,桃都山上有颗大桃树,盘旋弯曲三千里,树上有只金鸡,太阳照在树上,金鸡就啼叫。”
“桃树下有两个神人,一个叫郁,一个叫垒。他俩手里都拿着苇索,在伺察为害作恶的鬼魅,抓到了鬼就将它杀死,于是人就将两位神人刻画在桃符上,鬼见了就怕。”
“里中都说,舅父要带众人去打赤眉鬼,我试过了,赤眉鬼不怕粪,不怕臭。”
“可桃符应是怕的!”
向少平蹲下来抱着三个孩子,肩膀耸动,鼻子酸溜溜,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却又将桃符挂回了门前。
然后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佩剑——这终于不再是装饰了。
“我有它就够了。”
赤眉不是鬼。
他们是人。
“人被杀,就会死。”
而人被饿,就会疯,失去心智,会变成“鬼”。
赤眉饿得疯狂流窜,但遭到洗劫的河内、魏地百姓没了粮食,也疯了,一向尽力避开战端的他们,抹干泪,听到檄文后,竟也拎起柴刀,要加入魏军民兵的行列。
他们犹如一条条涓涓溪流,汇入了汹涌向北的涛涛大浪中,那是第五伦东拼西凑的部队,目前只能以乌合之众,对乌合之众。
向子平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拆了一整个县城的门板,重新搭建被赤眉军烧毁的淇水浮桥,而魏皇陛下的御驾,就从桥上驶过,抵达了魏郡。
再往东走十几里,黄河故道赫然在望,它像是巨蛇在平原上爬行留下的神迹。
第五伦在戎车上看着这巨大的伤痕,不管看多少次,他心中都能深受触动。
“赤眉、铜马,最初都是黄河决口造就的难民。”
“而他们也像无人治理的黄河一般迁徙流亡,如一条盲动的巨蛇,身躯横扫幽州、兖州、冀州、豫州,将压在他们头上的坞堡碾平,也打碎了一切秩序。”
于是这浊流越来越大,仿若要席卷天下!
但黄河,终究还是要被驯服,被治理,被约束在固定的河道中。
第五伦在戎车中站起身回望,一旅精锐,一个师的河内、河南郡卒,外加张宗统帅的各县民兵、乡勇、豪强武装,凑起来有一个军。
这汪来自河内、魏郡的清流,能最终降服汹涌乱冲的浊流么?
“能,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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