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6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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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那些收到了赤眉军分地的农夫,阴识奉第五伦之命,将他们的土地“收归官府”,然而又当场换了新的地契发下去。昔日的佃农们欢天喜地,对魏皇感激涕零,觉得此事稳妥了,只可怜赤眉军,最初做好事的是他们,却没来得及收获南阳人的信任和同心同德。
联系朝廷发来的一条条诏令,再想到第五伦消灭渭北豪强、强迁河北诸刘,看来这位皇帝对南阳豪强,虽不至于像赤眉那般直接喊打喊杀,但软刀子杀人,更加致命啊。
“第五皇帝根本不想要南阳的‘千里马’们,他只要佃农等批量的劣马效忠!”
也对啊,南阳的豪强兼并问题本根深蒂固,难得有赤眉和王莽清洗了一遍,第五伦可以直接掌控基层,为什么非要豪强做“中间人”,凡事都让他们捞一把呢?
岑彭新练的兵卒里,也主要募南阳本地贫农、流民,甚至是赤眉战俘,对贴脸过来的几支豪强武装,只肯作为辅兵,看来第五伦是铁了心要打造一支新的“猪突豨勇”啊。
阴识经历了家族覆灭、跟错人到“背叛刘氏”的一系列事件后,性情大变,人也聪明了不少,顿时醒悟:“用我来做南阳太守,不为团结著姓,只为让豪强们深恨阴氏!”
不管当初阴识投魏是形势所迫还是蛇鼠两端,这半年下来,他若不依靠岑彭的军队保护,随时可能被愤恨的失势豪强们刺杀!
这下,阴识不拼命效忠第五伦都不行了,但他依然紧张兮兮,事到如今,他已经上了贼船,一旦丢官,就意味着一无所有,甚至性命都不保。任何会让第五伦皱眉的消息,都可能变成阴识失势的原因。这不,岑彭本没什么坏心思,随口提了他祖宗的传闻,阴识便努力解释:
“岑将军,阴氏之兴,不过是先祖乃管夷吾之后,用了管子货殖之道,才慢慢积累财富,庸人不识,便胡言乱语。”
至于是什么生意,贩奴婢还是高利贷、侵吞别人田产,阴识就说得暧昧不清了。
岑彭一愣,旋即感觉到了阴识的紧张,不由哑然失笑,他是个军人,本没那么多坏心思。
再看镇南将军府外的街道上,一群老叟、老妪结束了祭祀,甚至喝了点酒后,在成群结队地玩“藏钩”的游戏,这是传至汉武宫廷的玩乐,游戏时,一组人暗暗将一小钩攥在其中一人的手中,由对方猜在哪人的哪只手里,猜中者为胜。
岑彭暗想:“阴识亦在此游戏之中,陛下的心思便是那钩子,经洛阳之会,似传到了我手中,而我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盯着吾双手,猜个不停。”
但这不过是自作多情,第五伦不屑于对这小角色花如此多心思,岑彭再洛阳再度谒见皇帝后,发现陛下近来喜欢玩的,都是阳谋。
“圣天子阳谋,非惊弓之鸟的‘阴’所能识也。”
于是岑彭收起与阴识深入交流,和衷共济的念头,只将他当成普通的属下,回到厅堂后,说起正事来。
“我北上前,让太守派人游说贾复、邓奉二人一事,如何了?”
阴识叹了口气:“下吏无能,连派三批细作,皆未能说服邓奉,最后一人,甚至被他割了舌头,以示与我决裂断交!”
他和邓奉,不仅是同郡、同县,更是世交,从小就在一起游猎犬马,又都跟在刘伯升军中做事。但在南阳即将遭到赤眉入侵时,二人却做了不同的抉择:阴识选择投魏,邓奉决定留下来保卫家乡,得到了楚黎王帮助,死死占着南阳一隅。
如今,既然魏皇只需要阴氏这样熟悉地方的“狗”,而拒绝给流亡的南阳豪强恢复土地、庄园,那么,邓奉作为一头桀骜不驯,对豪强昔日权势念念不忘的“狼”,又怎么可以甘愿低头套上颈圈呢?
得知邓奉拒绝降服,岑彭微微摇头,邓奉麾下虽是豪强武装,但却是南阳最精锐的一批武装,在故乡小规模战斗力,压着赤眉军打,岑彭南下后,几次派兵往南,与其发生了冲突,这邓奉先不愧是曾让窦右相吃过大亏的人,不太好对付,岑彭以数倍兵力,也仅仅是将他逼得放弃无险可守的新野。
但当邓奉在南部的邓县站稳脚跟后,凭借著名的“邓林之险”,魏军就奈何他不得了。
不战而屈兵的机会消失,岑彭只能考虑如何伐兵取胜了。
“那贾复呢?”岑彭提及另一人,同样是南阳人士,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员“蜀中大将”。
“下吏令人说以魏强蜀弱,公孙述昏聩,良将必遭埋没之事。贾复倒是未杀使者。”阴识抽出了一份写了字的蜀锦来:“近日才回信一封。”
岑彭取来一看,那字迹写得飞扬跋扈,一看就知道是个高傲的人——但这个人,是真有些本事的。
信不长,贾复在里面,只说了一件事。
“当今之世,委质臣事于多人不足为奇,贾复先事绿林,后效命于公孙,亦不以为耻。”
“然公孙以众人遇我,我当以众人报之,为之守土有责而已,事不可为,可降可走。”
“然昔日刘伯升以知己遇我,擢拔于山贼之列,我故以知己报之,杀刘伯升者,第五伦也,贾复人人皆可投,唯魏不可,否则,死赴黄泉,无颜见伯升也!”
若是旁人看了,恐怕会笑贾复死脑筋,为了他微末时刘伯升随手的提拔、任用,竟然记到了现在,那刘伯升,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但岑彭见此信,一时间竟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惭、是叹,还是觉得可惜。
要论起来,刘伯升也于他有救命之恩啊,若是异位处之,岑彭又当如何?
但那份小小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岑彭敢拍着胸脯说,他当年没有半分对不起刘伯升的地方!被俘于绿林时,刘伯升但凡有问,哪怕是对第五伦不利,岑彭也知无不答。
“要论恩情,我于伯升并无半点亏欠。”
“反而对不住陛下更多。”
岑彭坚定了心思,不露复杂情绪,只笑道:“好一个傲气之人。”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啊。”
他声音低沉了下来,似是在说自己:“这世上最为难的,便是壮士欲死而不能,淑女盛装颜色侍于丈夫,却遭到冷遇,怀疑……”
经历一系列生死起伏后,性情变化的不止是阴识,岑彭最初跟着严伯石学兵法时,喜欢的是“堂堂正正”之事,换了过去的他,必定会铆足了劲与邓奉、贾复兵对兵将对将好好战一场。
可现在,岑彭用兵却多了些奇诡黠谋。
不对,应该是像第五皇帝所撰兵略中,总结“兵者,诡道也”这句话时说的那样……
“大战略应多用阳谋,利用大势。”
“但小战术,一定要不羞于使用阴谋!”
贾复就在成家汉中东界,与南阳毗邻,距离荆襄也不远,刘秀之兄于他有恩,邓奉等南阳豪强也与其有交情……在岑彭奉皇命争襄阳的关键时间点上,还要分神提防着坐榻之侧的这一员猛将,若置之不理,贾复很可能会变成最大的变数。
但魏与成家明面上达成了合议,目前尚未决裂,岑彭也不好直接西击贾复,只能用点其他手段了。
贾复这耿直男儿不假思索写的回信,成了岑彭手中最好的反制武器,他将其交还给阴识,说了一句让他齿寒的话。
“将这封信,交给在南阳的绣衣卫罢。”
每个军区都安排了绣衣卫,他们主要有两项任务,一来稍稍“监督”将军,将本地的事情回报皇帝,二来则从事间谍活动,比如从南阳运送假铁钱入蜀,加速成家小朝廷信誉扫地,就是绣衣卫的人在执行。
岑彭道:“小半年过去,蜀人也差不多该发觉铁钱来源了,正是归贾复管的沔水互市之地。”
贾复是个好将领,但要论治理、货殖,却是个外行,魏国的间谍细作,能在他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潜入巴蜀,而贾复毫无知觉。
但白帝城的那位,信贾复这“反复无常”的降将无辜么?
岑彭叮嘱道:“须得让那位公孙皇帝知道,贾复明知此事而故意放任假钱入境,更与魏臣互通书信,有叛离之心!”
阴识愕然,一时间几乎不认识岑彭,这还是那个投降刘伯升时,刚直的军人么?
但现在的岑彭眼中,作为将军,胜利便是第一要务!
作为第五伦钦定的镇南之将,岑彭走出了这场荆襄之争的第一步。
“贾复说,公孙以众人遇他,他当以众人报之。”
“那么,若公孙以仇寇待之,他又当如何呢?”
第554章
荆襄
此时的江夏郡,尚无武昌,只有鄂县,作为南方铜锡冶炼的中心,鄂县虽非郡城,但亦是长江中游一重镇,汉镇西大将军冯异便驻守于此。
尽管荆楚之地战云密布,但不管江南江北,各个政权过的却是同一个腊八日,这一天,汉军士卒起了个大早,在营房附近祭祀灶神,求的事不少,但有一件万万不能落下。
“腊日辞旧,只望明年能吃得更饱。”
相比于占据了北方,从关中、三河获取粮食的魏军,汉军平日的待遇是差了一大截的,好在南方稻米亩产比北方的粟也高了不少,扬州又遭战乱较少,勉强能维持补给。每个月初,都会有舟船从豫章、淮南朔流而上,送来谷子,那是士兵们最高兴的日子,这意味着月底勒紧腰带的日子结束,能敞开吃几天了。
今日腊八,按理说没到送粮的日子,但却有小道消息说,有加餐!
“冯将军要给吾等发腊货?”
众人顿时就沸腾了,腊日食腊,本就是传统,为显仁厚,汉时官府甚至会给年长的百姓和官吏戍卒发一份腊钱,如今刘秀承续汉统,竟是连这份德政也继承了?
有人不以为然:“听说冯将军自己都与士卒同食,数月不知肉味,哪来的腊货分发?”
其他人却不服,他们对冯异有谜一般的信心:“汝等难道没听过‘公孙麦饭’‘公孙豆粥’之事么?冯将军就是能变出吃食来!”
这是关于冯异追随刘皇帝创业的故事,据说那时刘秀等人没有落脚之地,在淮泗流浪,饥肠辘辘之际,冯异次日竟搞到了一釜豆粥,缓解饥寒。后来风雨交加,又是冯异最先找到安顿的废弃里闾,又不知从哪个旮旯角刨出百姓藏好的粮食,又煮了一釜麦饭……
冯异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但能管好几十人的吃食,上万人的粮秣也处理得妥妥当当,冯异对后勤补给颇为重视,在辎重没跟上时,宁可持重也不愿急驰。
“没错,过去一年西征,从豫章打到长沙城下,几度陷入艰难,但冯将军何时让吾等没饭吃过?且等着罢!”
不管信与不信,士卒们都暗自期盼,渴望能吃上口肉,南方早就不是几百年前扔根棍子就能打到野兽的蛮荒状态了,尤其是鄂地一带开发较早,更是如此。
到了正午,这个消息基本被坐实,营房内传得有鼻子有眼:“今早有数十条大船抵达鄂县,隔壁左营的士卒,被调到码头卸货,听回来的人说,那些筐上多有油脂,闻着都香!”
士心更加万分期盼,当外头传来声响,呼唤营官带人出去时,众人竟端着各自的釜碗瓢盆一涌而出,但旋即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不是因为送来的腊货堆积如山,而是因为,给他们送腊的人,竟是冯异本人!
冯异一口的颍川口音,穿着一身旧甲,听说他当年就披挂此甲,跟着汉帝刘秀在昆阳大杀四方。
营官战战兢兢上前,冯异也不嫌油腻,从身后筐中取出一只用草绳扎好的腊鸭,交给军吏,而后又留下一筐味道很重的腊鱼,这是给士卒们吃的……
不仅如此,冯异还能和这些他能一一叫出名为的军吏攀谈:“与士卒不同,营官多是南阳、颍川人,宛地食腊,吃的是腊狗,颍川食腊,吃的是彘肉和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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