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6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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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那个答案,但纵是博学如桓谭,也没法立刻说清楚其中奥妙,只能回了一句不会错的话:
“天地阴阳不调,以至于灾害并臻,元元蒙辜。”
第五伦颔首:“简而言之,便是气候在变冷!”
第660章
凛冬将至
“诚如陛下所言,汉武时,气候温润,河西、并州等地亦不算寒冷,故能徙民三十万戍边。”
“昭宣之际,亦无大灾,哪怕是塞外轮台等地,亦能屯田垦殖,故汉家开西域,设都护府。”
若非第五伦令天官彻查此事,桓谭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如今一提醒,这几十年的气候,确实是越来越冷了。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汉元帝时,汉元帝也是个倒霉蛋,他在位期间,简直是天灾不断的十六年。即位当年,关东十一郡国发大水,民饥,人相食。
第二年春,陇西地震,败城郭,毁祖庙,压杀民众。同年秋,地震再起,山崩地裂,水泉涌出,北海泛滥,百姓困顿,四处流亡。初元三年,旱灾,并珠崖起事,诸县反叛。初元五年,有“异星”,太阳暗昧,庄稼欠收,寒霜普降。
这位柔弱的天子,他执掌的江山,却多灾多难,这让汉元帝“战战栗栗,夙夜思过,不敢荒宁”,他减省膳食,少用苑马,撤减乐府,满心想着:“等到改元后,总不至于此了罢?”
然而永光元年更加糟糕,春霜夏寒,日青无光,天下饥荒,塞下兽尽,匈奴民饥,呼韩邪单于告急求粮。这次汉元帝不肯罪己背锅了,遂难得板起脸来,下诏指责大臣失职,丞相于定国便以灾异引咎辞职。
然而王朝有王朝的周期,自然也有自然的规律,气候变化也不以某位大臣辞职而结束,渐渐变冷、变干燥的气候,继续折磨了汉元帝、汉成帝数十年,不断有后妃、大臣背锅,甚至为此自杀的……
到汉哀帝接班时,朝政日益黑暗腐朽,天灾人祸加持下,百姓已陷于七亡七死之中。
这便是桓谭做官的时代了:“王莽及诸儒认为,是汉道不纯,气数已尽,只要改朝换代,一切便会结束,人间政通人和,天地也风调雨顺。”
结果自不必言,王莽上台后,灾害更多了,当从春秋时起,就能在北方诸郡种子的稻谷再难产出谷子,当关中的竹子大片枯死,当渤海沿岸开始累年结冰,意味着气候更冷更干,而王莽又在下坡路上踩了一脚油门,纷乱最终导致了新朝崩溃。
第五伦笑道:“世人遂再认为,是王莽倒行逆施,才使得黄河决口、阴阳失调,天下大寒大旱。如今新室已亡十年有余,北方仍无好转,听说刘秀的国师强华,近来已将罪过,归咎到予头上来了。”
幸好第五伦没走这条靠祥瑞上位,再以阴阳灾异甩锅的老路,否则他将无比尴尬。
“如今才知,过去数十年里,屡屡为此被指摘的汉帝、后妃、外戚、戎狄、群臣,其实都担不起这阴阳失序的责任,因为这,本就是天行有常的一部分!”
第五伦穿越前,就听说过“小冰期”的鼎鼎大名,没想到竟被自己给撞上了。
当这个事实由前朝历法、近十年来灾异记录所证实后,连桓谭都感到一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绝望:“既然与人事无关,那何时才能好转?”
第五伦翻着白眼:“天知道!”
他们遇上的,是一场不会随人类意志转移的巨大变迁,一个大冰期内的微弱波动罢了。或许已至终点,或许才刚刚开始,寒冷的顶点还远远未到。它会持续一百年,亦或是两百年、三四百年,指不定要到历史上的隋唐时期才能反弹。
但第五伦却没那么悲观,这十年的气候虽冷,其实只是较秦汉时而言,比起后世反而差不多。
“还是那句话,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
听说气温每下降一度,农业粮食收成就减产10%,所以得发展生产力,将这差距补回来;而为了让一手创立的王朝能撑到下一个温暖期,还得改善生产关系,避免其太快崩溃。这两条路上,他可是老牛拉车,任重而道远啊。
“还有第三个办法。”
第五伦目视朝堂大门敞开的方向,似乎看到了挽救危局的良药:“进军南方!”
……
“也只有君山这样的智者,才能明白气候变冷乃是天行有常,若叫其余无识之人知之,或将为刘秀君臣宣扬‘魏五无德,故阴阳不调,甚于王莽’所骗,此事暂时不可宣扬。”
结束了今日的会见后,桓谭倒是又能回去琢磨学问去了,第五伦却仍得在鼻梁上架起简陋的眼睛,继续看那堆叠如山的奏疏。
这已经是尚书台筛选过一遍了,依然如此繁多,他今年已三十有三,因为勤于锻炼,身体倒不算差,但视力是越来越不行的,夜晚点烛光看书真不是人干的事情,第五伦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多半是没机会再照耀在电灯光辉下了。
接近年关,近来没有太大的事,唯独翻到一篇奏疏,气得第五伦不轻。
却是“镇北大将军”吴汉上奏,第五伦将河西分出,与并州缘边一起,组成了一个“西北军区”,直面匈奴,由吴汉一人统御,又以并、凉二刺史辅助、监督。
“《请复朔方、五原疏》?”就吴汉那知识水平,能把题目写清楚就不错了,第五伦骂道:“不知这次又是找了谁来代笔。”
果然,这奏疏细细读来,也算一篇雄文。
“今并州朔方等地,天下之冲要,国家之蕃卫也,《周礼》载之。秦始皇三十三年,使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为四十四县,筑长城,又渡河据阴山,逶迤而北。楚汉之际,匈奴复炽,乘间南渡河,冀复收蒙恬所夺地,大为边患,烽火望于甘泉宫。”
“汉武元朔二年,斥逐匈奴,遣卫青等度西河,历高阙,收河南地。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可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备边之本也。乃筑朔方城,缮故秦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自朔方筑而匈奴始衰,其后遂入朝于汉。”
“及王莽时,倒行逆施,西河、云中、朔方、五原皆残破,匈奴复振,扶持卢芳,跳梁十载。卢芳虽诛,悬首蛮夷邸,雁门、代郡归降我朝,然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仍为匈奴所据,至今为患。”
“臣戍边多年,察河套沃野千里,水草丰美,土宜产牧,匈奴得之,可畜牧驯马,南袭上郡,威逼关中,一旦与公孙述勾结南侵,海内将为之骚动。臣以为,宜效秦皇汉武故事,逐胡于阴山以北,复营城邑,事耕屯,御虏于境外,此万全之策也!”
看来吴汉这次是下了本钱,找到了一杆好笔啊,这奏疏听上去像模像样,但在第五伦看来,吴汉又犯了他最大的缺点:没有大局观!
“并州乃是关中北门户,当然重要,也一定要复,但绝非现在。”
在确定自己处于一个“小冰期”中后,第五伦更加坚定了这种看法,什么沃野千里,水草丰美,土宜产牧,他也在新秦中待过,知道这些词放在汉武时还行,如今却有些溢美了。曾经的河套,甚至能种稻谷,现在粮食出产却大不如前,加上战乱残破,百姓逃的逃迁的迁,就算打赢了与匈奴的决战,重新占领四郡,想让十多万大军在边塞长期生存下去,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在气候变干变冷的情况下,维持并州的统治,将是一个财政黑洞……
更别说,在吴、蜀尚在的情况下,单靠北方和统一的匈奴帝国死磕,这是想将“四国演义”长时间玩下去啊。
“时移世易,气候变了,魏不能再走前汉的老路,吾等的未来,不在北方,不在西域,而在南边!”
于是可怜的吴汉,辛辛苦苦找枪手写的奏疏,遂被“留中”,皇帝会勉励他,却不会采纳,等到吴将军在并州熬到白头,可能才能等到反击匈奴的机会罢,到时候,他憋了多年的戾气恐怕会彻底发泄在胡人头上……
五年休养之期已到,休憩了五载后,兵甲已备,民众也稍得恢复,是时候将统一大业进行到底了。
凛冬将至,这仿佛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这让第五伦多了一个进军南国的理由。
但究竟先打哪?第五伦放在南北界线上的三位大将,又有三种不同的看法。
武德十年元旦即将到来之际,未央宫中忙着筹办盛大的庆贺典礼,第五伦却在紧闭的宫室中,审视着手中的三张卡牌……
镇南大将军岑彭,总领豫州、荆北军务,相当于“中原军区”,面对成家巴郡、东汉荆南两部,他五年前就想对江汉平原用兵。若吴蜀力争,有可能引发一场大决战。若是吴蜀持稳,魏军占领江陵后,便可截断吴蜀联系,再将其各个击破。
车骑大将军耿伯昭,总领徐州军务,相当于“东部军区”。小耿对淮南虎视已久,他认为,魏军兵锋可直趋江都,为了拱卫此地,刘秀就不得不得与魏军在淮南决战。若是刘秀放弃行在,退守江东,亦可进一步压缩其势力——一旦失去淮南,刘秀将再不成气候,就算数年前,他令邓禹趁第五伦灭卢芳御羌胡之际,拿下了交州也无济于事。
最后是骠骑大将军马援,依然镇守陇右,但总部放在了右扶风雍城,靠着五年前夺取的武都郡,已经越过秦岭,直接威胁巴蜀的门户:汉中。马援力请先击汉中,如此便能减少关中驻兵,为进一步灭亡公孙述做准备……
看着地图上三国纷争的疆界,看着分别代表岑彭、小耿、马援的“卒”“車”“马”——这是王莽时黄玉篆刻的好东西。
马棋前蹄腾空,似驰骋,能越过艰难险阻,跳到敌人意想不到的位置;车棋有轮,顶杨旗,随时随地都能纵横八方;兵卒棋半跪蹲状,持戈与盾,他喜欢稳步而进,一步步蚕食敌人。
第五伦沉吟许久后暗道:“此役关乎天下一统,绝非一隅之争,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刘秀蛰伏数年,卧薪尝胆,不可轻与,三将亦不可各自为战,而是要先后发动,虚虚实实,调动敌军。”
他遂将代表马援的“马”缓缓抬起,狠狠砸在汉水的上游!
“先击汉中,令公孙述仓皇北援,使蜀兵无暇于江陵!”
第661章
汉中
武德十年(公元34年)春二月,秦岭冰消雪融之后,魏大司农任光,就从右扶风雍城启程,折至陈仓西行,过渭河古渡,南进大散关,穿过故道进入武都郡。
这条路线,与两百年前韩信北伐三秦完全相反,而且已多年未有军队走过了:汉朝吕后年间,武都大地震不但改变了西汉水的流向,还使得这附近山崩地摧,栈道被毁,故道断绝了好几代人,直到汉武帝时才重新修缮,然而因河流改道,也不再适合大军行进。
放在新末天下刚刚分裂时,武都、汉中都被公孙述控制,所以那会魏、蜀二帝,都只能隔着秦岭大眼瞪小眼,双方通过有水路运粮的祁山道你来我往,却在故道上保持了脆弱的和平——第五伦和公孙述都知道,长达八百里的故道,自带干粮只能维持千人以下的数量,派过去也是白白给对方送军功。
可当武都郡被马援夺取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翻越秦岭,行至名为“黄花川”的地段时,任光下了马,于山上回首而望,赞道:“过去五年间,公孙述为夺回武都,不顾蜀中民力,常年发大军来争,而陛下一面令马将军守御,一边却调遣关中民夫三万,修缮故道,这才有今日三军南下之速也!”
这黄花川上,还有石碑刻字为证,却是武都郡父老盛赞第五伦修路之事所献,尚记一颂:“惟斯故道,处汉之右。溪源漂疾,横柱于道。涉秋霖漉,盆溢于野,汉水逆让,稽滞军旅。”
“唯吾圣主,克明俊德,允武允文,躬俭尚约,化流若神。以武德六年二月颁诏,军民造路,栈道通天,虽昔鲁班,亦莫儗象。一时行人夷欣,百姓欢欣,乃咏此颂,昔禹导江河,以靖四海。今圣魏经纪厥续,艾康万里……”
虽然不乏溢美之词,但故道重修后,对交通的改善是显而易见的,比起绕道陇右,与关中交通缩短了将近一月。
为了弥补缺少河流造成的粮食转运问题,第五伦将关中上林地区养出的骡驴,一口气分给马援三千头之多,这些畜生擅长在山地搬运重物,跋山涉水不在话下,少府也制作了名为“木牛流马”的独轮小车,可载粮袋,任光便是押着它们前往前线——正旦前后,第五伦定下“南进”方略后,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当一条大河:西汉水出现在眼前时,意味着魏军在汉中之战的前线指挥所:沮县(今略阳县)到了。
沮县很小,只是武都郡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环滁皆山,周围一圈仿佛都是高耸入云的巨墙,这使得城里光照不太好,明明是正午,在山影中却依然显得暗,加上周围川流行经,水汽颇为充沛,据说一年里有半年时间都雾气蒙蒙的。
而来迎接任光的武都太守一照面,就看着任光身后络绎不绝的骡子和独轮车叫起了苦:“大司农,粮食屯不下了。”
任光筹办后勤这么多年,也跑了不少地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抱怨——一般的地方官吏、校尉将军,见到粮官,都只会嘟囔“恨少”呢!现在居然还有嫌补给太多的!
但只要看看这可怜巴巴的沮县就明白了:其大小,不过是关中一个乡邑的规模,墙垣后几条街而已,为了空出房子屯粮,人都不得不挪到城外安营扎寨。
“这沮县作为大军集结之地,确实不合适啊。”任光也跟着一起皱眉,但沮县小归小,地理位置却又极其重要。
沮县的正北方,自然就是任光来时的故道;往西北,可经西汉水抵达仇池山,再往北就是隗嚣丧命的武都郡府,进而能望见祁山,进入陇右。
沮县往南,沿着西汉水可进入著名的金牛道,但再行三百余里,就会被一道峥嵘崔嵬的关隘拦住去路,这便是益州三大雄关之首的“白水关”。自从丢了武都后,公孙述便常年在白水关屯重兵,修险隘,提防魏军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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