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7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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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乃是陛下侧翼,冥厄三塞更是江夏门户,耿弇带淮北军击此,就是想要重演春秋时吴师入郢之策!”
春秋末年,有一场影响了天下格局的战争,吴王阖庐的军队,在孙武、伍子胥二人策划下,走了一条极不寻常的路:他们没有按照楚国预想,从长江逆流往上打,而是让吴军走淮水,在淮西地区舍舟登岸,然后在随国内应下,从道路崎岖的冥厄南进,忽然出现在楚国江汉腹地。
这导致楚军颇为仓皇,结果七战七败,最后被吴国人打进郢都,伍子胥鞭楚平王墓,赫赫大楚几乎亡国……
等到楚昭王复国后,吸取这惨痛教训,在冥厄加筑城塞关隘,留守重兵。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战国时,冥厄就阻拦秦军长达五十余年。此地也得到兵家重视,在《吕氏春秋》《淮南子》中,都入选天下九大雄关之一。
其实冥厄有三座关城,分别是:大隧、直辕、冥厄,分属三个县,各自扼守桐柏山、大别山间的隘口小道。目前由平越将军庞萌统一指挥,平均下来,每关守备兵卒,仅有千余人。
这让李通颇为忧心,他曾带宗族及绿林残部在三关久居,对那里的虚实十分清楚:“三关虽险,然却互为犄角,若耿弇集中兵力先克一关,其余两关不待攻而破。”
所以平越将军庞萌才匆匆求助,请李通火速支援。
李通当即派出四位信使,往西者去禀报汉水西岸的刘秀主力;往南者通知坐镇夏口,统筹粮秣、后援的大司空邓禹;往北两人,一个去随县,知会扬化将军坚镡小心,另一人则回复庞萌:“前将军已将兵北上,三关乃淮汉锁钥,必不容失!”
此次刘秀亲征,几乎抽光了江东全部生力军,给李通的兵马也很少,他连江夏郡兵、县卒都拉上了,也才凑了五千人,于五月底焦急北行,只希望能赶上救助冥厄。
安陆距冥厄不过五日路程,但此时正值江汉梅雨时节,连续阴雨,部队走走停停,颇为疲惫,李通身上的衣裳就没干过。
三日后,队伍抵达安陆与冥厄间名为“应山”的乡邑时,天气才有转晴迹象,然而不等李通喘口气,换身干燥甲衣,布置在前的斥候却惶恐回报:
“前将军,吾等遭遇魏军大队人马,距此不足五里!”
“什么?”李通在戎车上骇然心惊,几乎跌落下来:“冥厄这么快便被攻破了?”
李通已来不及思索前线究竟发生何事了,不等汉军从长长的纵队转为御敌横阵,伴随着马蹄践踏积水的声响,高头大马的骑兵呼啸而至,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汉兵冲得七零八落!
这支骑兵足有二三千之众,汉军不敌,临时抽调的江夏郡兵、县卒纷纷溃败,李通也只在侍从、亲卫拼死护送逃离的途中回首,从敌人的旗帜,判断出他们的番号:
“幽州突骑!?”
……
这场遭遇战是一边倒的,突骑的进攻令汉军猝不及防,五千人很快作鸟兽散,突骑们尤不放过,他们盯着汉军的项上人头,呼啸追击,这导致李通只能退往西边的山丘林地,不敢再出现在平原上。
片刻后,指挥这场战役的偏将军王梁骑着乌桓马,看着儿郎们追亡逐北,大笑之余,也心生不解:“汉兵如此孱弱,为何五年前,盖兄竟会战败被俘,囚于江东?”
想当年,盖延和王梁跟随吴汉,杀死渔阳太守,举义投靠第五伦,遂被称为“渔阳三杰”。这之后,吴汉一路做到重号将军,手握兵权,盖延也在中原追随马援,打响了名声,跻身杂号。唯独王梁留在渔阳当太守,虽然封了伯爵,但军职仍不过“偏将军”,难免有些自惭。
但他的机会还是来了,眼下盖延被俘多年,不知生死,吴汉身处并州防御匈奴,多半要错过这场大战。渔阳兵桀骜不驯,除了他二位,也就王梁能驾驭得来,遂被第五伦点将南下。王梁带着三千渔阳突骑,随河北兵抵达昆阳关后,又经汝南郡,加入到车骑大将军幕府中……
耿弇麾下三万之众,多以青徐步兵为主,王梁得以率突骑为先锋,先行南下,不曾想一战便击溃江夏守军,为前路廓清了障碍。
次日,王梁的“应山大捷”便传到山路崎岖的冥厄三关,耿弇的主力大军,正源源不断通过此地。
“王梁立大功了。”
耿弇见到捷报后,对随行一位消瘦的年轻文官说道:“但张校尉的功劳,亦不亚于王梁,若无校尉遣绣衣卫说动庞萌,打开关门降魏,以冥厄之险,本将攻破此处,恐怕还要多费一二日。”
此人正是主持魏国在南方情报的张鱼,他谦逊地回礼道:“纵无庞萌之降,以耿大将军之威,冥厄三关亦不在话下,张鱼只是奉君命来助。”
刘秀、李通若听闻此言,恐怕会大吃一惊,原来这冥厄三关的火速丢失,竟是平越将军庞萌悍然降魏!
休说他们想不通,连耿弇都感到奇怪,此刻便问起张鱼:“我在淮北时常听说,庞萌颇得器重,刘秀认为此人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封爵拜将,加以重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庞萌何以速降?”
“这不奇怪。”张鱼笑道:“绣衣卫奉陛下之命,将敌国所有重臣、将军身世、喜好都一一搜集钻研,上到冯异、邓禹,下到庞萌等人,皆有其弱点。”
见耿弇有兴趣,张鱼说起其中经过:“吾等寻访后得知,庞萌年轻时,因伤人亡命,遂逃离家乡,这不算什么,我朝马、万两位将军也曾流亡塞北,这才与陛下风云际会。但至少会安顿家眷,勿使牵连,但这庞萌却不顾父母妻儿死活,只管自己逃命。”
“后来,庞萌逃到江夏,加入绿林军,但在更始朝廷中并未得到重用,在各位绿林渠帅麾下辗转,每逢战事,渠帅战死,庞萌却都能活命,再换一位主人。直到赤眉大军南下时,庞萌才投入王常麾下,随之抵达冥厄,后来投奔刘秀,这才渐渐崭露头角。战淮南是为一功,破赤眉是为二功,擒盖延是为三功,平山越是为四功,遂得到刘秀重用,跻身杂号。”
耿弇颔首:“刘秀虽不如陛下,亦是雄主,对庞萌也算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庞萌有何不满,竟至于不战而降?”
“不满之处可多了。”张鱼笑道:“两年前,庞萌刚扫平山越,自诩大功,却受命镇守冥厄,他嫌弃此地贫瘠,更想留在会稽,不愿就职,遭到刘秀申饬。”
“庞萌素来与同僚不睦,同邻近友军、镇守随县的扬化将军坚镡有怨。刘秀为调解二人,不得已派了李通坐镇江夏,作为二将上司。但近来刘秀诏书只送到李通、坚镡处,却很少颁给庞萌,萌遂疑心李通、坚镡进谗言诽谤他。”
“毕竟庞萌虽出身绿林,但籍贯却是兖州昌邑,被南阳、颍川、绿林、江东诸系排斥在外,只能做刘秀的孤臣,若恩眷稍减,他心中便生出不安了。”
“正值此时,将军大军临关,庞萌震慑,心生惧意。潜藏于冥厄的绣衣卫趁机游说,魏、吴两国实力悬殊自不必言,又告诉庞萌,其在昌邑老家的家眷、祖坟,大魏皆有照顾,又承诺起义有封侯之遇。”
“庞萌权衡利弊,认为自己敌不过将军,若弃关而走,必遭刘秀群臣指责,甚至可能丢了性命,还不如开关投降……”
这便是说降冥厄的前因后果,耿弇听罢只感慨道:“惜哉,庞萌也算善战之将,大可与我战个痛快,岂料其人如此不堪,这一仗,实在无趣。”
张鱼应道:“然也,刘秀如此恩遇庞萌,他尚且背叛,更何况吾等?听说庞萌请命,希望能率旧部围攻随县,替将军解除后顾之忧,但此人绝不可信,还望将军能解其兵权,遣往后方软禁,以待大战结束。”
“便依绣衣校尉之言。”
处置完庞萌后,耿弇随后获悉:汉前将军李通溃败后,带着残部千余向西逃往随县,或将与扬化将军坚镡合兵。
“区区数千人马,无碍大局,不值得我军侧目,且交给南阳诸军收拾罢。”
耿弇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回首看了眼巍峨的冥厄三塞,三万青徐兵已悉数过关,他遂下令:“只留兵三千守冥厄,其余带足十日干粮,迅速南下!”
离开冥厄后,江夏平原,坦荡无阻,就在面前!在淮北憋了许久的小耿,遂有鱼入大海,鸟上青天之感。
“传令,大军兵分两路,东路由王梁将军所领,将渔阳突骑等七千人,直趋汉水与大江汇合处,塞夏口,毁掉吴军码头渡口,让邓禹无从接应。”
“西路两万人,由我亲领,横穿江夏郡,前往竟陵县!”
那里是刘秀舍舟登陆之处,也是汉军后方,来自夏口的粮秣都囤积于斯。
这就是第五伦给耿弇的任务:迂回包抄,给秀儿,一个大惊喜!
第680章
冲舟
自汉、魏在荆州再次开战,夏口(今武昌)就成了汉军转输的枢纽,每天都有空船从西边回来来,再满载采自江东、九江、淮南的米粮、被服、甲胄离开,汉大司空邓禹奉命筹办后勤——他不仅要为刘秀做张良,连萧何的活也得一并干了。
邓禹是温润君子,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今日,当新一批来自江东的船舶抵达时,邓禹却禁不住动怒了:
“丹阳之甲迟迟不能运来,江东之米也只到一半,难道都是路上船只进水‘漂没’了?”
押船来此的丹阳太守颇觉委屈,平日里这大江航运,沿途各码头守军都会捞一点好处作为补贴,可大战在即,皇帝、大司空亲自盯着,谁敢揩油啊!他只连连顿首,奉上船只离吴时的符传记录:“吾等出丹徒时,船上便只装了这些物件,船员所食米粮也尽在账目上,此外绝不会少,还望大司空明察!”
邓禹查验简牍,没发现大问题,又接到一封大司徒侯霸亲自写就的解释书信,只长叹不已。
原来,侯霸、王霸奉刘秀之命留守江东、淮南,负责大后方,可他们也有苦难言,在信中请罪兼抱怨道:“过往五年虽有囤积,但十万之师举,太仓屯粮几乎耗尽,只能分摊予各郡转运,值此青黄不接时节,诸郡水旱无常,或难以征召足够人手、船只运送,陛下与大司空所言粮秣,需六月中方能送达。”
“六月中?若是顺利,大战都打完了,送粮来养俘虏么!”邓禹皱眉,刘秀、冯异那边将近十万大军,日食十五万石!催促运粮的手谕天天都有,眼看夏口所屯难以为继,邓禹能不急么?
想到这,邓禹就更加羡慕第五伦,魏国坐拥北州肥饶之地,相当于有十个淮南、江东,听说第五伦休战的这五年也没闲着,重修了秦汉时的驰道直道,工匠还改进了马车制式,重设均输官,专门负责官方物流运输,一方有需,八方来援,调度十万人作战没那么难。
而东汉小家小户,没钱修路,只能靠水道,紧巴过日子,攒五年、十年才能搞一次大场面,这次动用十万之师,后方又有十万民夫转输,已经穷尽东南极限。
从东方的来信中,邓禹还察觉了隐忧。
“吴会四姓,顾陆朱庄,对此战不甚支持啊,所给人力、粮秣,多者十万石,少者五六万。”
这四个家族,是吴会的土著大姓,当年最支持定都金陵,希望刘秀和第五伦划江而治,他们对下游宽达数十里的江水有盲目的自信,但刘秀斥之为鼠目寸光:“魏军不能从广陵、瓜步渡河,难道不会先图上游么?”
但这说服不了四个家族倾力相助,大战之际纷纷有了保留,显然并不看好刘秀主动进攻江汉。
“越是如此,这一战,便越要大胜。”
邓禹目光北望,落在长江、汉水以北的龟山,除了清点后方物资,送往前线,这几日他还要忙活另一件事:将龟山脚下名为“沌阳渡”(今天汉阳)囤积的辎重统统运来夏口。
手下们表示不解:“大司空,人手、船舶皆缺,运粮去往前线尚且不足,哪还能腾出手来管北岸屯粮?”
再者,夏口背靠蛇山,虽然易守难攻,但要论方便停泊舟楫,却不如北岸,邓禹的命令导致夏口码头拥挤不堪,乱象横生。
邓禹没有明言,只低声道:“此乃未雨绸缪……”
原来,数日前,邓禹得到前将军李通急报,说是魏军耿部数万人兵临冥厄三关,他已北上驰援。
镇守冥厄的庞萌乃是皇帝新宠,颇得刘秀信任,李通则是国戚老臣,二人合兵,再利用险峻关隘,应该能挡住魏军——过去十年间,魏国也数次分兵进攻冥厄,却都无功而返,而耿伯昭,素来以野战著称,不以攻坚闻名。
但邓禹心中仍颇为不安,遂将沌阳军民悉数南撤。
他的谨慎没有落空,五月底,一个风平浪静的大热天,北岸龟山上的哨楼忽然燃起烽火,而人尚未撤光的沌阳渡则一阵大乱!
邓禹闻讯,立刻登上夏口城旁边的蛇山制高点远眺,竟见数股骑兵,自北向南席卷而来,他们越过水田,跨过沟渠,一直冲到龟山脚下,一部包围沌阳小城,又有数百人飞驰朝渡口杀去。
而渡口处,还挤着未来得及撤走的军民近千人,人多舟少,想挤着上船!
有校尉匆匆来此禀报:“沌阳啬夫向将军求救!”
但邓禹却下达了一个冷冰冰的命令:“艨艟战船立刻出夏口,拦截江上,必令北岸片板不得南渡!”
望着在魏军冲击下或投降、或跳水的北岸军民,邓禹握着佩剑的手冰凉无比,魏骑能越过冥厄、安陆,来到大江边上,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侧翼失守,魏骑在江汉,如入无人之境!”
而且邓禹相信,耿弇绝不在此处,他应该还有更大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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