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驯养计划(校对)第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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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今日心情好,给梅女官一个机会。打起精神来,漂漂亮亮地输一盘棋,朕暂缓你梅家处刑三个月。”
  对面的人猛然抬起头来。
  向来波澜不动的如画眉眼,终于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
  皇帝恶劣地笑了。
  微微前倾了身体,嗓音压低,带着几分诱哄之意。
  “对,就是这样,头抬起来,神色恭顺点,高兴点,再对朕笑一笑。进宫这么久了,从没见梅女官笑过。趁着今日朕心情好,梅女官笑得好了,朕暂缓你梅家处刑一年。”
  ***
  梦里惊醒的时候正是凌晨。窗棂被人重重敲了几下。
  向野尘老实不客气地翻窗进来,先拿起外间桌上的茶碗,咕噜噜灌下几大口凉茶。
  “主家,出大事了。”
  隔着里间放下的帷帐,向野尘如实禀告这几日盯梢的结果。
  “就在今晚,不知哪路衙门的官兵突然闯门,五六百人明火执仗,团团围住了贺国舅的城外别院,锁拿了贺国舅金屋藏娇的外室。几百人一起动手,掘地三尺,把别院搜了个底朝天。藏着绢书的那件袍子,被官兵当场起获拿走了。”
  梅望舒被惊动起身,拿过床头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掀开床边帷帐,点灯。
  “别慌,先和我说说看,那路官兵来历如何,是奉了哪边的搜查令?”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叫开门,拿出腰牌晃了一晃,门房就吓软了。身上披的甲胄明晃晃的,极鲜亮,外面罩的短衫绣了辟邪纹路……”向野尘比划着描述了一通。
  “听你描述的穿戴,倒像是殿前兵马司的禁军。”梅望舒越听越不对,“半夜三更的,殿前司的兵马围了国舅爷的别院,锁拿了人证,搜寻绢书物证?听起来像是在查办贺国舅本人。”
  她喃喃道,“殿前司是天子亲卫,哪边的调令能半夜调动他们?”
  向野尘哼道,“贺国舅犯的事捅出去了,不管他犯的是什么事,总归要开始查办冤情了。果然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梅望舒打断他,“这事我知道了。那处别院已经被人抄了个底朝天,你不必再盯。这几日劳烦你,回去院子歇着吧。”
  向野尘原路翻窗走了。
  梅望舒过去关了窗,重新上卧榻,抱着被子沉思。
  自从腊八当日入宫觐见,得了一句‘在家安心养病’的口谕,她第二天早上便正大光明地交还了入宫腰牌,告了长假,从此闭门谢客。
  抱病期间,不好进宫。
  她想了想,第二天早上,遣人去殿前司都指挥使齐正衡的家中问了问。
  齐正衡最近接连在宫里当值,三四日不在家了。
  她接了回复,隐约有了些猜测,又遣人去苏怀忠公公在京城置办的宅院处留了话,隐晦地问了问。
  苏怀忠自从上次受了罚,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什么也不肯细说。
  只托人回了句口信,“国舅爷那边的事闹大了。梅学士只管安心养病,不必理会。过几日便会有定论。”
  当夜,梅望舒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帐子出神。
  得了苏怀忠那句话里的‘定论’,这次出动殿前司禁军,查办贺国舅,必然得了元和帝的亲自首肯。
  贺国舅此人,攀附的太后娘娘那边的路子。
  此人心无大志,以外戚身份得了富贵荣华,当年攀附太后娘娘的同时,也同时攀附权臣郗有道;却又不曾像某些捧高踩低的小人那般,对深宫里苦苦挣扎的小皇帝外甥踩上一脚。
  不管太后对自己的幼子如何嫌恶,朝野几个派系如何的明争暗斗,贺国舅倚仗着自己的外戚血脉,两边讨好,互不干涉。
  元和帝亲政后,投桃报李,也始终没动贺国舅。
  不知那封绢书究竟牵扯了什么冤案,惹怒了元和帝,终于不再容忍,下令清算他这位母家小舅……
  就像苏怀忠公公所说的那样,皇家内务和她无关,她只需要‘安心养病’,不必理会即可。
  然而,对于未知的隐约不安,某种超脱掌控的预感,惊扰她的心绪,令她辗转难眠。
  她在黑暗里久久地睁着眼。
  一个玲珑身影出现在桌边,手里捏了根银簪,用簪尖把蜡烛里的烛芯拨了拨,把一点如豆微光拨亮些。
  梅望舒隔着帐子见了人影,心里浮起歉意,“最近总是多梦易醒,夜不能寐,惊扰到你了。”
  “是我惊扰到大人了。”嫣然歉然道,“有客清晨来访。原本不该打扰大人好眠,直接回绝的。但来客……是城南回雁巷的叶老大人。”
  ***
  梅望舒匆匆穿戴整齐,快步迎出去,“老师。”
  前院待客厅内,须发斑白的叶昌阁转过身来。
  “听闻你病了,告了长假?怎么不提前告诉为师一声。”
  叶昌阁皱眉抱怨,“你身子不好,每年秋冬就大病小灾的,圣上都知道的事,难道为师竟不能体谅于你?”
  他把手里提着的提盒递过来。
  “胡辣汤,里面加了生姜、胡椒、八角、肉桂。冬日补气暖胃,喝完浑身发汗,是克制寒症的民间偏方。你师娘清晨早起,在灶上忙活了半天熬的。”
  梅望舒接过提盒,还没打开盖子,辛香辣燥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她心情矛盾复杂,“感念师娘体恤。但学生实在不能食辣,酸辣更不行……”
  “叫你喝,你就喝。”叶昌阁瞪眼,“都成了家的人了,吃起东西来挑挑拣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一身的病,都是这么来的!”
  梅望舒无言以对,把提盒搁在几案上。
  大清早的,和老师对坐,艰难地喝下一大海碗的胡辣汤,背后起了一身热汗。
  叶昌阁这才满意,问起她的打算。
  “听闻你告了整个月的假,连入宫腰牌都交回去了?”他算了算日子,“岂不是正好错过年节。正旦大朝会你不去?”
  梅望舒小口抿着胡辣汤,“去不了。已经在御前提前打过招呼了。”
  叶昌阁皱眉,又问,“十五元宵的上元灯会,今年国库充足,应该会大办。届时满朝文武出席,圣上亲自到场,御街巡游花车,百姓山呼万岁。就算旁的场合你抱病不参加,这等重要又喜庆的场合,你至少要露个面。”
  梅望舒还是那句话,“既然告假闭门养病,就清清静静在家里静养,断没有到了年节就出行的道理。老师,下面整个月,我都打算闭门不出。”
  叶昌阁皱眉,目光如炬,盯着对面的学生看了几眼,把胡辣汤盛满,往梅望舒面前推了推。
  起身把所有门窗仔细关好,回来坐下。
  “望舒,给为师交个底。你这病势,到底有多重?当真要休养整个月之久?你闭门谢客,到底是因为病情还是什么别的缘由?总不会是听了老夫的劝告,打算闭门生个孩子出来吧?”
  “……”梅望舒百口莫辩。
  她想了想老师能听进去的说辞,含蓄道,“老师,你曾对学生说过,飞鸟尽,良弓藏。学生伴驾十年,如今陛下正当盛年,已经开创了清平盛世。功成身退,正有时。”
  叶昌阁白眉皱起,眉心几乎成了个川字。
  “你才二十六岁,谈什么功成身退。“他极不赞成地道,“年华正好,又深得圣心,正是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时机哪!”
  梅望舒放下汤匙,接茶漱口,“老师,雪中送炭易,锦上添花难。如今圣上已经亲政,一切蒸蒸日上,意图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人才比比皆是,不差学生一个。”
  叶昌阁抚着长须,沉思片刻,冷不丁换了个话题。
  “上次腊八节那日,听说你进宫觐见,第二日就告病了。那天圣上可是说了什么为难你的话,让你萌生退意?”
  梅望舒垂眼,抿了口茶。
  一口茶在嘴里含了许久,最后才说,“圣上提到了‘梅相’。”
  叶昌阁怔忡了一阵,用力一拍掌,“圣上有意提拔你入相?那是大好事哪!多少人毕生难求的好机会!你怎么——”
  “老师,我怕。”拉赫
  四下无人的花厅里,梅望舒的声音还是冷静的,平和的。
  在生平最为敬爱的恩师面前,她打开心扉,平静地向恩师阐述起内心隐藏至深、从不曾吐露人前的念头。
  “我怕这偌大的京城,成为我的埋骨地。”
  “我怕再往上走,坐上那个位子,就再也下不来。”
  “我十六岁离家入京,至今已经伴驾十年。午夜梦回之时,每每想念故乡的父母,果园,半山梅林。老师,我想带着嫣然、常伯他们,归隐故里。从此侍奉双亲,陪伴家人,平淡度过此生。”
  热茶缭缭的热气,笼罩了她雅致的容色。
  皎皎如朗月般风姿,掩不住眉眼间苍白病容。
  叶昌阁侧过头去,手背抹了把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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