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笑傲开始的江湖路(校对)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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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什么?”沈元景把手放下,笑了一声,道:“求一个念头通道。”他也不等对方问话,自顾说道:“蒙古人视我如瘟疫,避之不及;金人崇我为神仙,求而不得;这两种我都不喜欢,还是留恋汉家景象。可那赵昀的性子,无论曲意奉承还是强横威逼,井水不犯河水都不可得。
他为江山之主,却以为抓住自家荆襄生民的命,就捏住我的把柄,任他揉搓?真是笑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祖宗能够欺负柴家孤儿寡母,我如何不能立一位新王,取而代之?”
第59章
舟倾谁可留
“好气魄!”黄药师由衷赞叹道:“只是真君有此宏远,自为之便可,于我这鄙陋之人何干?我已然老朽,不知还能活几天,只愿身边之人安然无恙,便了无遗憾,实在无暇顾及什么天下兴衰,百家疾苦。”
沈元景哈哈大笑,震得松林动荡,群鸟高飞,说道:“若不是我与黄岛主都是一样的人,恐怕也就信了你,真就以为你愿独善其身。”
黄药师笑道:“这倒令我有些好奇了,真君且说说,在你这神仙眼中,我是怎样的人。”
沈元景叹了一声,道:“咱们些人,从识文断字开始,无有不学孔孟之道的。穷时都忍不住指点江山,何况达时,恨不得天下都按着自己的法子运转,然后朝政清明,边陲安稳,仓廪充足,寒士欢颜。致君于尧舜上,小民皆有荣辱之心,便可功成身退,彪炳青史。”
这一路说来,让黄药师也默然,他亦是大户人家出声,年轻时候,自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及大了一些,家道中落,又见得朝廷腐朽,非他一力所能改变,才愤而弃了科举,纵情武学。而后妻子病故,更是心灰意冷,隐身孤岛十数年,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沈元景见他有所感,趁热打铁道:“就算以后修了道,习了释,亦或是如陶渊明一般隐逸去,那身上的一点点酸儒气味,总挥之不掉的。
我若随意寻一深山老林,躲了进去,谁又能找得到?可这等大清静非是我一生所求。我并非真仙,自有七情六欲,身边之人都护不住,纵然修炼到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
黄药师也无法辩驳,换到他身上,旁的不说,若要是有人欺负黄蓉,他怕是要拼命。
沈元景接着说道:“既然管了,那便要管个彻底。依着这赵宋朝廷这昏庸窝囊的样子,不出三十年,定然社稷崩塌,江山尽归北虏,只是苦了百姓,他们遭罪,我若是见了,定然不快。”
黄药师道:“是以只是因为真君不快,就要再造乾坤?”
“是。”沈元景冷笑一声,道:“这方天地让我不舒服,我便闹他个天翻地覆,让它也不好过。”
他依然十分坦诚,可黄药师或是真的老了,变得豁达许多,摇摇头道:“多谢真君抬爱,只是黄某才疏学浅,又性情荒诞,此等大任实在难以承担,阁下还是另寻高明吧。”
沈元景叹息一声,道:“那就可惜了,当初谋划之时,我便想,若是你不肯过来,换了旁人,绝难做到尽善尽美。”
黄药师道:“那是真君高看,这千里江山,卧虎藏龙,贤才无数,以真君的能耐,如何找不到更好的。”他本是高傲的人,此刻却罕有的谦虚,实在是不想插手到对方这摊子事里面。
沈元景笑道:“天下贤才或许很多,有胜过黄岛主的,我却不信。”他一拍程英的头顶,往山下走去,边走边说道:
“既然黄岛主不愿,我也只能从认识的人里面再去寻一个替代。正好那荆襄之地人杰地灵,如今又出了一位女诸葛。”
黄药师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大变,身形一闪,拦在了沈元景前头,冷声道:“你说的那人,是不是蓉儿?”
沈元景点点头,道:“除了她,还能有哪位?”
黄药师眼睛顿时变得通红,也不说话,骤然出手,举起玉箫一招“玉漏催银箭”,正是玉箫剑法里面最为凌厉的杀招,往他胸口打来。这招毫不留情,显然是眼前这人触及了他的逆鳞,心里恨极。
沈元景右手按住程英,也不躲闪,抬起左手,往前一迎。那玉箫又急又快,来势惊人,点在他手掌之上,却如同撞见了石壁一样,发出一声闷响。
黄药师手里微微一震,就算早已预知对方武功极高,也不禁有些吃惊。他不退反进,左手往前一抚,使出兰花拂穴手,撞在沈元景的胸口,暗运内劲,却如同撞到铁板之上,真气反弹回来,刺得手生疼。
他两次进攻未能奏效,还是不肯死心,脚下一动,转到对方后面,收了玉箫,双掌齐发,同使落英神剑掌,打在沈元景后背上,铆足了劲,内力却似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沈元景站着让他攻了三招,并不还手,只是护住程英,还轻声安慰说道:“莫要慌张。”
黄药师又是愤懑又是无奈,绕到前头,沉声道:“你也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世人视之为有道真仙,为何要去欺负一个小丫头?听你口气,也曾读过圣贤书,应是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对这小姑娘如此回护,却又不去体谅旁的父母之心。”
沈元景呵呵一笑道:“黄岛主此言差矣,你怎么就知道,黄蓉不肯为我谋划呢?”
黄药师道:“那是黄某之女,我如何不清楚她的性子?”
“哈哈哈哈。”沈元景大笑几声,说道:“你说的是嫁人前罢。现下她嫁给了郭靖,早已不同往昔,若你父女二人真个还能亲密无间,你何苦离了桃花岛,一躲就是十多年?”
黄药师脸色变得异常可怕,吓得程英都往沈元景后面躲去,他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
沈元景只是轻抚程英头顶,回道:“黄岛主是个聪明人,恐怕早就看出宋国这艘船已经千疮百孔了,它到了深海,已经进退不能,时日也无多。
你固然能够躲到旁边独舟上,看它下沉,黄蓉却不行了。她已然被郭靖裹挟着上了船,不能脱离,只得拼命去补那漏洞,让它多往停留一些时日。也不能说他俩这番作为是徒劳无功,可补了前头,后面又破,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说道这里,问道:“我估摸着,这条船大约还能驻留三十年,黄岛主以为如何?”黄药师默然,他还要悲观一些。
沈元景笑笑,继续说道:“你是老了,那时候怕早就死多年,眼不见心不烦。可你女儿还年轻,让她看着丈夫、儿孙,都陪着这艘破船,一齐沉入海底,她如何愿意。”
这一番话揭开了黄药师一直以来不愿意去想的事,他脸上现出痛苦神色,沈元景便轻声道:“倘若这时候,从旁边驶过一条小一些的船,纵然前头风浪再大,你觉得她愿不愿意换个位置?”
黄药师颓然,于黄蓉而言,什么国家、朝廷,都比不上桃花岛、她的家庭,这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可他却是菲薄礼法,却心慕忠义之人,家国、国家,在心内翻腾,一时呆在原地,思绪连篇,任凭沈元景两人离去。
第60章
长夜自相守
沈元景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管黄药师如何去想,径直带着程英,回到了武当山。
守拙见到他后,十分高兴,说道:“多亏了真君庇佑,襄阳的吕将军前些时候遣人送信过来,告知我们,不必担忧,朝中压力他自会一力承担。”
沈元景点点头道:“此事我已听说了。不过武当山能免受兵灾,是你勇于反抗,又有吕文德从中转圜,怎能算我的功劳?”
守拙道:“非有赖真君威名,怕事情不会如此轻易解决。”
“若是无我,你们怎会受此责难?”沈元景反问,对方急切道:“都是命……”
他抬手打断,出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觉得老天会对你‘青眼’相看,降下磨炼不成?咱们学儒修道,都讲究个自强不息,但有几分成就,先谢天谢地谢人,不过是谦词罢了,真要细论起来,不该先谢你自己么?”
守拙一怔,呆立良久才回过神来,对着沈元景深深一躬,道:“真君高论,犹如醍醐灌顶,我真个糊涂了,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总以为是老天庇佑,实在惭愧。”
沈元景见他眼里,锐气渐渐凝聚,暗自点头,说道:“最近还有什么大事?”守拙道:“前些天郭大侠并黄夫人一起上山来,说是要答谢真君救命之恩,我推说真君闭关,打发他们先回去了。”
沈元景道:“好,以后若再有人来访,你权且记下性命,我若有暇,自会回应。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了山下那些百姓。”他顿了一顿,问道:“杨过可曾回来?”
守拙回道:“并未见他归来。他走的时候便心事重重的,可能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过他武功高明,人也机灵,想必很快就能处理好。”
等将这些琐事汇报完毕,他欲言又止。沈元景笑道:“你有什么为难的,就直说罢,某非是钱粮不够了?”
“钱粮无非是灾民前期短缺时候,暂助他们渡过难关所用,现下山脚的荒地都开采出来,已能自给自足,还能反哺一些回来。”守拙摇摇头道:“我所叹者,是真君这些时日频繁奔走,料想必有大事发生。可我已老迈,恐帮不上多少忙。”
沈元景道:“你倒机警,不过无需试探,事情关系重大,还不宜多说。该告诉你之时,自然不会隐瞒,你好好看护山下那些百姓就是。”
说罢,他牵过一旁乖巧的程英,道:“这小姑娘聪明灵秀,我收做了侍女,托你照顾,你无须刻意安排,一如观中道童便是。”
程英见沈元景要走,上前两步,急切说道:“老爷,你要去哪里?不用我在一旁服侍了么?”
她眼眶之中泪水涟涟,轻咬嘴唇,两手放在胸前,紧紧捏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了,语气轻微道:“我知道自己手脚苯,可我能吃苦,只要一点点时间,什么都能学的。”
沈元景心底一软,如这般幼时离了群的孩子,骤得依靠,心底多半也不踏实,总怕被人遗弃。
他沉吟片刻,道:“我一人在后山清静惯了,居所简陋,只怕是不适合带你在身边。不过你的功课也不好耽搁,这样吧,你先随守拙学习道经,每三日上山一次,我来看你武功进展。”
带着程英走过一遍山路后,她便依约,每过三日,翻过两个山头,给沈元景送去一篮子瓜果。
第一次选了上午去,晒得脸色通红,叫沈元景取笑她宛若醉酒后,小姑娘执意要在凌晨时分,打着一盏灯笼,一个人翻山越岭。
孤苦无依的那几年,每到黎明之前、天色最暗的那一时候,她总会从噩梦中醒来,蜷缩在草堆里面发抖。现下完全不同,哪怕道路再曲折漆黑,她每一步踏在地上,也心里安稳。
这是程英第四次走这条路,已算熟悉,眼见这要走上峰顶,忽然听到一阵箫声传来,她心里一喜,前三次沈元景都是等天亮了才来,指点她一番,又离去了。
走了几步,眼看着转个弯就到,她脸色变得惊疑,这箫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十分矛盾,却都如孤雁哀鸣,让人听了,分外伤感,绝不是沈元景吹奏。
程英停在原地,慌忙提起灯笼,凑到脑袋边,就要吹灭,就听得后面一声轻叹,道:“小姑娘,是你吧。”
这声音有些沙哑,可她也听出来正是黄药师,便去了担忧,径直走了出去。只见他靠在一块的大石头上,背对着山路,望向山崖底下,又吹奏起来。
程英倒是懂一些音律,虽不明白是什么曲子,也仿佛回到亲人离散之时,往昔的快乐,都在那一天破灭,其后便是前途茫茫不知所措。
一曲终了,黄药师幽幽说道:“我这些日子,都在郭靖府上,远远的望见蓉儿,她似乎又有了身孕。我那傻女婿憨憨喜喜,却没见着她眉头的一丝忧虑。”
他脸色十分寂寥,道:“吕文德曾到郭靖府上去,欲要上书,剪除均州总管刘整的手下势力,让郭靖帮忙安抚地方。大宋局势都糜烂至此了,宫中皇帝还在纠缠一些琐事,朝廷重臣都忙于弄权,连边关武人,也自起矛盾。”
他沉痛说道:“正如真君所言,这艘大船已经病入膏肓,救无可救了。现下我只想带着蓉儿一家,躲得远远的,可料想郭靖不会走,她也不肯。或许也只能盼望着,北虏打来,能放过她一家吧。”
程英不知如何安慰,上前轻轻将灯笼放在石台上,又从篮子里面捡了一个最大的酥梨,递了过去,道:“爷爷,吃个梨吧。听说孔融的孩子,小时候也很喜欢吃梨,还谦让一番,有了典故。”
“好孩子!”黄药师伸手接过,挤出一丝笑容道:“不过你记差了,让梨的不是他那两个儿子,而是……”
说到这里,他陡然一怔,笑容收敛,良久一声长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双目茫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去做了。
此时天色已到至暗,除却眼前一点灯笼火,旁边全无亮光。程英轻轻抚摸灯笼,道:“我前几年居住在荒宅柴房里头,每日忍饥受寒,总以为不能活到明天。可一旦半夜鸡鸣,心里就松了口气,前一日总算熬过去了,该想的是这日的餐食,从哪里弄。
我从前读书,也听过有人听着鸡叫,便爬起来练功,当时不解,现在想来,也应该是和我一样,昨日过去便不管,只看今日有无收获吧。”
黄药师心里震动,轻声念叨些什么,就见程英将那盏灯笼提起,递了过来,说道:“我跟在老爷身边,听他说了许多道理,有一句我记得十分清楚:‘若此后竟没有烛火,你何不做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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