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校对)第132部分在线阅读

　　回府之后，窦婴犹在心惊肉跳。很明显，汉武帝是准备和窦太皇太后决裂了，直接剥夺窦太皇太后的权力。关键时刻，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呢？
　　窦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抉择，无论支持谁，自己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既然都要得罪人，那谁是可以得罪的呢？窦婴的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不同于窦婴，田蚡在听到汉武帝的决定后，心中已然有了对策，皇上的想法一定没有告诉王太后。
　　关键时刻，怎么可以不让王太后知道呢？一念及此，田蚡离开未央宫后，晚上偷偷来到了长秋殿。
　　听完田蚡的报告，王太后气得破口大骂：“兔崽子！这么大的事，连我都敢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走，我要去见皇上！”
　　“姐姐，已经来不及了。”田蚡阻止道。
　　“什么来不及了？”王太后纳闷道。
　　“今天，皇上不止告诉了我，还告诉了窦婴，我们现在能阻止皇上，能阻止窦婴吗？能阻止赵绾和王臧吗？”
　　王太后呆住了：“你说得对，这件事太皇太后一定会知道的。走，去长信宫。”
　　“你要去告诉太皇太后？那皇上怎么办？”田蚡大惊。
　　“如今之计，只有我们主动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才会原谅皇上。你明白吗？”
　　田蚡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还是姐姐心思细腻，我们一起去。”
　　赶到长信宫时，窦太皇太后已经入睡。在王太后和田蚡的强烈要求下，贴身宫女终于将窦太皇太后叫了出来。
　　窦太皇太后一脸疲惫，责备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呢？非要大半夜的禀报。”
　　王太后和田蚡跪地道：“臣妾代彻儿向太皇太后道歉，恳请太皇太后原谅彻儿。”
　　“起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紧张成这个样子？”窦太皇太后有些莫名其妙。
　　“启禀太皇太后，赵绾和王臧明天将呈上一道奏章，建议皇上不再事事禀报太皇太后。臣妾听说后，不敢耽搁，立即来报。”
　　“皇上知道此事吗？”
　　田蚡赶紧答道：“回太皇太后，皇上知道。今天下午，皇上召见了臣和窦婴，还让臣等明天赞同赵绾和王臧。”
　　“这个兔崽子！老身就这么让他讨厌吗？”窦太皇太后有些生气，继而意味深长道：“你是皇上的舅舅，应该支持皇上呀。”
　　“臣不敢，如今的朝局还离不开太皇太后，皇上是受了赵绾和王臧的蛊惑，还请太皇太后原谅他年幼无知。”
　　“你还算知道分寸。窦婴呢？他怎么不告诉老身？”
　　“臣不知，也不敢妄自揣度。”田蚡不禁有些得意，窦婴啊窦婴，你要倒霉了吧。
　　“田蚡，老身看你顾全大局，颇明事理，想让你去办一件事，可以吗？”
　　“能为太皇太后办事，臣深感荣幸。”田蚡跪地道。
　　“你现在马上出宫，去把许昌找来，就说老身要见他。”
　　“是，太皇太后。”田蚡应声而出。
　　田蚡走后，窦太皇太后语重心长道：“太后啊，你是知道的，老身是极喜欢彻儿这个孩子的。无奈彻儿做事还是过于草率，老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能开导开导彻儿。老身还能活多久，他何必如此着急呢？”
　　王太后诚惶诚恐：“母后，都是彻儿年幼不懂事，让您伤心了。”
　　“先帝临终前说过，二十岁前不准彻儿动兵，所以将虎符交给了老身。你放心，只要彻儿过了二十岁，一切都由他做主。”
　　“先帝和太皇太后良苦用心，臣妾铭记于心，臣妾回去后必将好好教训皇上。”
　　“好了，彻儿这孩子心气高，不要骂他。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你先回去吧，老身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是，谢太皇太后。”王太后躬身告辞。
　　一个时辰后，许昌来到了长信宫。虽然是深夜，窦太皇太后仍然精神抖擞：“许昌，赵绾和王臧露出真面目了，咱们也该行动了。”
　　许昌不明所以，窦太皇太后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许昌气得大骂：“狼子野心，罪不可恕！”
　　“之前让你搜集的赵绾和王臧的罪行，你都搜集好了吗？”
　　“回太皇太后，已经搜集好了，就在臣的身上。”
　　“好，放在这里吧。”贴身宫女从许昌手中接过材料，放到窦太皇太后身边。
　　窦太皇太后转身从背后拿出虎符，交到许昌手上：“你连夜去一趟中尉署，让程不识将军立即派人抓捕赵绾和王臧。”
　　许昌双手接过：“是，太皇太后。”转身退出。
第181章
一败涂地
　　程不识看到虎符后，根本没问虎符来自哪里，直接按照许昌所言，连夜将赵绾和王臧抓到了中尉署。
　　深夜之中，窦太皇太后一直没有回到寝殿，而是安静的坐在长信宫前殿，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她在等一个天明。
　　十一月初十，是例行的大朝日子，汉武帝心里既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这可能是有生以来，他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
　　然而，到了朝堂之上，汉武帝惊人的发现，赵绾和王臧竟始终没有出现。
　　当他看向窦婴和田蚡时，两人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这让他感到极度的愤怒和恐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整个朝会之上，汉武帝都有些失魂落魄，群臣看出了他的异样，即使有想说的话，也全都压下去了。这一天的大朝，结束得悄无声息。
　　回到后宫时，王成禀报道：“陛下，太皇太后请您去长信宫一趟。”直到此时，汉武帝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一败涂地。
　　当他无比沮丧的出现在窦太皇太后面前时，窦太皇太后忽然问道：“皇上，昨晚睡得好吗？”
　　汉武帝不明所以，随口答道：“睡得还好，太皇太后呢？”
　　窦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老身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坐在这里。”
　　汉武帝愕然不已，窦太皇太后拿过几卷竹简，递给他道：“这是有人举报赵绾和王臧的材料。身为朝廷大臣，立身不正，还怎么为朝廷做事呢？”
　　汉武帝心下骇然，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遍，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多年前多拿了官府的几本书，家中子弟调戏妇女之类的，最严重的罪行不过是违反朝廷的禁令，私下购买了不该有的物品。
　　汉武帝故作轻松道：“朕这就派人去调查他们，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不必了，昨天晚上，老身已经让程不识将军逮捕了二位，眼下正关在中尉署。”窦太皇太后轻描淡写道。
　　汉武帝彻底惊呆了，就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中尉连夜逮捕，恐怕也就谋反案有如此大的阵仗吧。
　　没等汉武帝反应过来，窦太皇太后又道：“彻儿，你是不是很讨厌祖母啊？”语调有些伤感。
　　“不，没有的事，孙儿一直很尊敬祖母。”汉武帝赶紧撇清。
　　“你又何必隐瞒呢？昨天晚上，你母后和你舅舅将你的计划告诉了祖母。如果不是他们，祖母此刻恐怕再也说不上话了。”
　　汉武帝再度震惊了，他完全想不到，告密者竟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祖母知道，你一直想要有所作为，但祖母想要告诉你的是，治国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绾和王臧是什么人？他们就是当年的新垣平啊。虚张声势、华而不实、大兴土木，这不是治国之道，而是乱国之举。祖母之前没有阻止你，是不想打消你的积极性。”
　　事到如今，汉武帝还能说什么呢？他略带疲惫的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儿无地自容。”
　　“你也不要怪你母后和舅舅，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是，祖母，孙儿不怪任何人。”
　　“我汉朝用人，历来不重文辞，以力行为本。如今，你的身边多是巧言令色之辈，这样不好，应该多启用忠良谨厚之人。”
　　“还请太皇太后多给孙儿推荐几位靠得住的人才。”
　　“万石君家你知道吧？这一家人，看起来木讷得像块石头，却也像石头那般可靠。这样吧，让石建担任郎中令，石庆担任内史。”
　　万石君石奋曾担任景皇帝的太子太傅，为人恭谨无比。他的四个儿子继承了乃父的作风，全都以德行淳厚、言行恭谨著称，达到了病态的地步。
　　汉武帝心不在焉的答道：“是，太皇太后。”
　　回到未央宫的承明殿后，汉武帝将宫女太监全部赶走，连王成都不留在身边。
　　四下无人，看着孤独的皇座，他不由得失声痛哭。然而，仅仅只哭了几声，他又强忍住泪水。身为皇帝，如何能哭！
　　直到此刻，汉武帝才深切的感受到，没有绝对的权力，理想是如此的苍白。
　　所谓的儒家、道家、法家，不过都是手段，只有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配拥有振兴大汉的美梦，才算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擦干泪水，汉武帝坐在案前，亲手写了一道诏书，任命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遵从别人的意志，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是月底，赵绾和王臧自杀于中尉府。得到消息后，汉武帝不免有些感伤，喃喃道：“也许，这就是年轻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