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校对)第208部分在线阅读

　　“这种事他怎么会跟我说？先帝啊，一向心思细密，窦婴为他立下大功，一定是想用这道诏书救窦婴一命。”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窦婴安然无事？”
　　王太后冷冷道：“一道诏书而已，能奈我何！走，陪我去一趟天禄阁！”
　　听说有先帝遗诏，汉武帝不敢怠慢，立即将窦虎召进了宫。
　　看到汉武帝，窦虎痛哭流涕道：“皇上，家父和灌夫只是情趣相投，从来不知他在颍川的那些事，更没有拿过灌夫一分钱。分明是有人借机陷害，请陛下明查。”
　　“你先起来，这件事正在查，还没有定案呢。将那道先帝遗诏给朕看看吧。”
　　王成从窦虎手中接过诏书，送到汉武帝面前。汉武帝郑重其事的打开诏书，他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先帝遗诏，还是先帝亲笔书写。
　　然而，诏书的内容却非常奇怪，只说事有不便，可以便宜论上。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赎他一死吗？可是，诏书中也没明说。
　　汉武帝想了很久，对窦虎道：“你先回去吧。你父亲是先帝重臣，对汉室立有大功，朕是不会轻易杀他的。”
　　窦虎大哭道：“谢陛下。家父说，他想面见陛下。”
　　汉武帝点点头：“适当的时候，朕会见他的。”
　　窦虎走后，汉武帝想了想，手拿诏书走进了天禄阁。
　　按照汉朝制度，但凡诏书，都会有两份，一份发给受诏人，一份在天禄阁存档。
　　走进天禄阁，汉武帝踏进保存先帝诏书的殿室，逐一核对。
　　不一会儿，汉武帝找到了那道诏书应该出现的位置。然而，让他不解的是，书架上根本没有副本。
　　汉武帝愣在了当场，为什么父皇没有留下副本呢？他到底什么意思？
　　想了想，汉武帝唤来值守的官员，问道：“今天，有人来过这里吗？”
　　“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太后和武安侯来过这里。”那名官员如实回答。
　　汉武帝大惊，脸色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又问道：“离开之时，他们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回陛下，他们是空着手出去的。”
　　汉武帝眸光闪烁，一道寒光射出，盯着官员道：“你若敢说谎，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名官员体若筛糠，颤抖道：“臣不敢，臣确实没看到他们拿走什么。”
　　汉武帝狠狠盯了他一会儿，拂袖而出。
　　这件事太奇怪了，到底是没有副本？还是被王太后和田蚡拿走了？他决定亲自去问问。
　　步入长信宫，闲聊了几句后，汉武帝直视王太后的双眼，问道：“母后，您今天去过天禄阁吗？”
　　王太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去过呀，还是和你舅舅一起去的。”
　　汉武帝呆住了，他没想到王太后竟然如此坦率的承认，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定了定神，他继续问道：“母后去那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看看。怎么了？本宫不能去吗？”
　　“没有，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王太后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天禄阁根本没有那道所谓的诏书！窦婴手中是假诏，是伪造的！”
　　汉武帝彻底呆住了，怎么会这样？母后说的是真的吗？
第285章
窦婴之死
　　窦虎呈上诏书仅仅三天，忽然有御史弹劾窦婴伪造诏书。不管何时，伪造诏书都是大罪，汉武帝就是想保窦婴也保不住了。
　　汉武帝心中震怒，诏书伪造与否尚未有定论，为何御史们敢于跳出来？一定是田蚡授意的，连韩安国都脱不了干系。
　　想了想，汉武帝觉得还是应该和窦婴谈一谈。对于窦婴，汉武帝的感情一直都是极为复杂的，他感念窦婴曾经的功劳，也佩服窦婴的才智，但由于窦太皇太后的缘故，却始终不敢完全信任他。
　　平心而论，窦婴担任丞相时是支持汉武帝的，为此还受到了太皇太后的疏远。这是一个聪明人，却也让汉武帝有些捉摸不透。
　　十一月初二，汉武帝到都司空监狱看望窦婴。被关押近一个月，窦婴更显苍老，身躯佝偻，脚步蹒跚，眼神黯淡无光。
　　看到汉武帝的那一刻，窦婴热泪盈眶，哽咽道：“陛下，您终于来看老臣了。”
　　汉武帝双手将他扶起，和颜悦色道：“魏其侯请起。这些日子，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窦婴抹了抹眼泪，感动道：“谢陛下关心，他们对臣还算客气。”
　　继而沉痛道：“陛下，武安侯说臣与灌夫勾结，对朝廷不忠，臣心有不甘啊。”
　　“灌夫已经伏诛，此事到此为止吧。”汉武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淡淡道。
　　“时至今日，老臣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陛下。如若不说出来，老臣心中不安。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武安侯去霸上迎接时，曾对他说，万一宫车晏驾，入继大统者非大王莫属。”窦婴也知道多说无益，直入主题。
　　汉武帝震惊了，沉声道：“魏其侯，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当是时，陛下春秋正盛，武安侯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其心可诛啊。”
　　汉武帝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陛下若不信，可当面向淮南王求证。”窦婴不想供出刘嫖。
　　汉武帝站起身，踱了一圈，缓缓道：“魏其侯，你向朕呈上的那道先帝遗诏，朕去天禄阁查过了，没有发现存档。”
　　宛如一个晴天霹雳，窦婴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道：“陛下，这不可能，诏书是先帝亲手给臣的，也许先帝忘了存档呢？不，一定是太后和田蚡毁去了存档，一定是这样的，他们一心想要臣死啊。陛下，您要相信老臣，先帝确实给了臣那道诏书啊。”
　　汉武帝倏地转身，盯着窦婴道：“魏其侯，朕本不愿杀你。但伪造诏书这件事，连朕都无法替你开脱。”
　　窦婴神色黯然，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沉默有顷，叹息道：“臣最大的错，是不该营救灌夫，更不该违逆武安侯。”
　　汉武帝心中一震，漠然道：“有些事，朕并非不知道，只是时机未到。魏其侯为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呢？”说完，他转身离去。
　　窦婴跪地大喊道：“陛下是大有为之主，臣愿陛下早日摆脱掣肘，成就我大汉盛世。”
　　尽管如此，汉武帝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处死窦婴。悬而未决之下，长安再次流言四起，说窦婴当年曾劝说窦太皇太后废黜汉武帝，另立新君。
　　十二月初五，汉武帝到长信宫给王太后问安。闲聊几句之后，王太后不紧不慢道：“窦婴一案，皇上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呢？”
　　“案情还是有诸多疑点，毕竟是外戚，朕不想过于草率。”
　　“皇上，您难道还没有看懂先帝遗诏之意吗？”王太后意味深长道。
　　“如此说来，母后也不相信那道诏书是假的？”汉武帝不由得问道。
　　“当然不是，窦婴还没这个胆子。其实，这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
　　汉武帝愣了一下：“母后此话何意？”
　　“陛下不妨细想一想。先帝驾崩时，太皇太后仍然健在，而你尚年幼，窦婴必然会被用为丞相，如果他们想要不利于皇上，一定会拿出那道诏书。
　　但那道诏书说了什么呢？不过是空言。更为关键的是，先帝故意没有存档，就是想让窦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要窦婴敢拿出这道诏书，那就是他的灭亡之日！”
　　汉武帝呆住了，许久才道：“母后只是猜测，并不一定是事实。”
　　“你父皇啊，为了你的皇位和江山可真是处心积虑，居然连自己的母后和窦婴都不相信，果真是一个凉薄之人！”王太后恨恨道。
　　汉武帝不敢置信，喃喃道：“不，父皇不是这样的人。”
　　“可惜，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皇上，那道诏书不过是多此一举！太皇太后在时，那道诏书都不一定管用，何况是现在？窦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十二月初十，汉武帝颁下诏令，以伪造诏书罪判窦婴弃市。
　　所谓弃市，就是斩首之后，将尸体放在大街上示众三天，是一种仅次于车裂的酷刑，对于受刑者是极大的侮辱，非罪大恶极者不为此。
　　诏令一出，天下哗然，有人扼腕叹息，也有人胆战心惊，尤其是皇亲国戚，为之胆寒。
　　得知这个结果，严助和刘陵震惊不已，完全没有料到田蚡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让窦婴覆灭得如此之惨。
　　恐惧之下，他们不敢再提复仇之事，在刘安的同意下，刘陵暂时回到了寿春，以避锋芒。
　　和其他皇亲国戚一样，刘嫖也是惊骇莫名。窦婴刚被捕时，刘嫖坚信汉武帝不会杀他，最多被贬为庶人。没想到，竟是如此惨烈的结局。
　　数年前，刘嫖曾向窦婴透露过田蚡对刘安的效忠之语。那么，窦婴临死前有没有向汉武帝举报呢？从可靠渠道得知，汉武帝曾去狱中面见了窦婴。
　　如果窦婴当面向汉武帝举报，汉武帝一定会询问这句话的来源，窦婴有没有牵扯出她呢？
　　如果牵扯出她，汉武帝会作何感想？田蚡又会采取何种行动？
　　从皇亲国戚中的影响力来说，窦婴并不弱于刘嫖。如今，窦婴都被处决了，说明汉武帝选择信任田蚡，或者说迫于王太后和田蚡的压力，不得不如此。
　　如果让王太后和田蚡确定了是刘嫖告诉窦婴的，以他们的脾气必定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