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校对)第1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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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帝这个时候,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平日里口齿伶俐,面对这样的情况,分明愤怒已极,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宣泄,却在这雨中,只剩下了颤抖。
这时,闲汉大喝着道:“好啦,都滚开,不要在此滋事,如若不然,你们吃不起官司!今日就算打死你们,到时只怕官差们也要拿你们的眷属,说你们通贼,天桥坊这地方,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吗?不怕告诉你们,本地杨巡检,不日就要起复为翰林侍读,将来即便是入阁拜相也未可知,我家老爷与他相交莫逆……”
闲汉正眼都不多看天启皇帝等人。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天启皇帝这些人很狼狈,而且穿着的,虽都是华服,可在闲汉眼里,不过是一群商贾罢了,有什么怕的?
正经人都是坐轿子的,他们是坐车来,可见不是什么真正的贵人,何况在天桥坊这儿,平常也不会有真正的贵人来,更何况是这么个大暴雨的时候。
“大胆,大胆,放肆……”黄立极气得跺脚,气急败坏地想要上前争执。
天启皇帝却是心都冷了,一双眼眸冷得看不到温度,竟不似从前的争强好胜,只觉得这世界荒诞得让他想笑。
眼看着这狼狈的黄立极口里大骂。
这闲汉显然是想要立威,直接抬手,一把揪住了黄立极的耳朵。
黄立极大怒:“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话未说尽。
这闲汉便抬起另一只手,一面拧着黄立极的耳朵,使他脑袋不得不抬起来,送脸到闲汉的面前,闲汉举在半空的另一只手,照准了便拍下去。
啪……
这一耳光,显然是有练过。
结结实实,清脆响亮,打得黄立极眼冒金星。
亭外其他的百姓见了,个个吓得噤若寒蝉,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也不敢哭了,只是低声饮泣。
等闲汉放开了黄立极的耳朵,黄立极便打了个趔趄,歪歪斜斜的差点站不住。
却在此时,又听亭子里,传出了欢笑声,隐隐传来:“刘世兄此诗,真是徜徉恣肆,教人钦佩……”
“哈哈……”
雨幕终究隔绝了很多声音。
黄立极只觉得头昏呼呼的。
等他稍稍缓合了过来,魏忠贤已带着一干人来了,众人摆开了架势。
黄立极想大喊,拿下他们,拿下他们,杀无赦,杀无赦。
可是……
他终究还有着几分理智,于是回头看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却浑浑噩噩的样子,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这种内心的屈辱,想来对天启皇帝而言,也是第一次尝到。
很苦涩。
天启皇帝甚至想要仰天长啸。
却好像又觉得无力,这苍穹之下,暴风伴随着雷鸣,吹得他湿漉漉的衣袂竟也依旧能抖动飘舞。
低着头默言了半响,天启皇帝居然转身走了,若在以往,依着天启皇帝的性子,定是要怒不可遏的。
可偏偏,他此时冷静得可怕。
离开亭子,魏忠贤等人很错愕,没想到陛下如此失常,便顾不得这闲汉,连忙追上去。
一行人像一群斗败的公鸡,就这么朝着那车马的方向去。
黄立极哭丧着道:“陛下……”
天启皇帝回头,面上全部是水,脸上的表情也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天启皇帝镇定地道:“天下有多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杨娴这样的人。”
这一句话……问的黄立极哑口无言。
他们快要抵达车马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原先那妇人的哀嚎:“我的儿,我的儿啊……怎的没气了,儿啊……”
这哀嚎像是一把刀一般,扎着许多人的心!
天启皇帝打了个战栗,而后手脚僵硬地在魏忠贤的搀扶下登了车。
稳稳地坐进了车内后,浑身湿淋淋的天启皇帝只抬头看了魏忠贤一眼:“你不必随朕继续前行了。”
“只是……”
天启皇帝语气冰冷:“你去东厂,去北镇抚司,调拨番子和校尉,厂卫緹骑,要悉数出没,这天桥坊,要围结实了,一只苍蝇也不得出入。”
魏忠贤打了个冷颤。
这比他还狠啊。
魏忠贤思虑片刻,毫不犹豫地拜倒在水洼之中,只露出半个身子,脑袋朝粪水中一磕,最后才从粪水中甩出头来:“奴婢遵旨!”
说罢,浑身粪水的魏忠贤已是转身,他不敢带一个亲卫,将所有的卫士统统留到天启皇帝身边,只取了一匹本是套车的马,骑在马上,策马而去。
黄立极和孙承宗二人也到了车驾旁,二人显得很沮丧,垂着头,不敢直视天启皇帝的目光。
天启皇帝却是平静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也有旦夕祸福,可祸福不是天定的,是人定的,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顿了顿,天启皇帝显得有些疲倦,他忍受不了这里的恶臭,冷冷地道:“继续前行吧,去一趟清平坊吧,这样的疾风骤雨,只怕张卿家那里,也已焦头烂额了。”
黄立极张口想说什么,到现在,他的脸还疼着。
可看着毫无表情的天启皇帝,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耷拉着脑袋和孙承宗回到车中。
孙承宗很关照他,细心地询问:“黄公,脸疼么?”
“疼。”
“我帮你吹一吹。”
“哎……”
疾风骤雨之中,一声叹息。
…………
第一百一十二章:希望
孙承宗吹了吹黄立极的脸。
马车很颠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黄立极死死的掰着窗框,生怕再体验一次飞行的经历。
他口里咒骂着一定要严惩不贷的话。
孙承宗却木然地坐着不动。
见孙承宗不认同他的样子,黄立极有些恼火,怒喝道:“孙公在看戏?”
孙承宗摇头。
“那么为何这般,难道你不觉得这些人可恶?”
孙承宗淡淡道:“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黄立极追问,怒气冲冲地道:“这些人……他们……大逆不道!”
孙承宗很平静地道:“不,他们没有大逆不道。”
黄立极立即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地道:“什么,你这是说什么话,敢情挨打的不是你,受此奇耻大辱的人不是你。”
孙承宗很平静地道:“他们只是将你当做了平常的百姓,若是他们知道你是朝中的黄学士,攀附都来不及呢。”
黄立极一时哑然。
而后孙承宗摇摇头,苦笑着看黄立极:“你以为这就是大逆不道了吗?你以为这就是可恶了?你以为这些欺负良善的举止,就算是死罪?你或者以为,这天桥坊,已经生灵涂炭了是吧?”
黄立极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承宗脸上掠过了浓浓的悲哀:“请黄公记住,这里是京师,是天子脚下,是尚还有王法的地方,黄公去过辽东吗?又有多少年没有归乡了,可曾辞过官?”
这一连串的诘问,让狼狈不堪的黄立极更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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