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1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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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世纪之交,谭延闿终于完成了他的实力底线——十万陆军的建设,其中将近五万人还因为他的缘故驻扎在京师内外,这个分量实在是太重了。对于十万雄兵在手的谭延闿而言,他也不愿意再仰人鼻息过着低三下四的生活,剩下来的便是一边再扩大手中的军队实力,另外一边则是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掀翻这个腐朽到极点的王朝了……
  如果说有人对军队不满意的话,那第一个还要数前身为禁卫军的那一镇满人新军的镇统长麟了,尽管距离训练结束还有半年的时间,在外人眼中满人新军还是挺有卖相的,可是长期泡在军营中的长麟心中却是非常有数——满人新军和以前的禁卫军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同样是训练新军,谭延闿也没有糊弄这个昔日的“同事”,为他派来了最好的教官团,这个团体可是谭延闿当初训练新军起家的教官团体。当初长麟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萧轩是北洋新军第一镇的镇统,以他在新军中的资格来说,在谭延闿手下谋一个更好的出身易如反掌,可是却被派到这里来帮助训练满人新军,这不能不说是屈才。
  可惜长麟心中的愧疚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发现萧轩不是不卖力,而是这些官老爷出身的满人军人实在是不争气,打骂训斥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而萧轩也在长麟的眼中看起来越来越不是个东西,经常的和新军中的满人军官出去吃喝,他们的感情是不错,满人军官也都接受了萧轩的存在,可是这军队的训练却垮了,反倒是他这个满人的镇统在这支军队中遭到了排斥。
  虽说长麟是将门世家出身,可是他的骨子里面还是一个文人,根本没有他先祖那份征战沙场统兵作战的精力,相对于朝廷中的那些脑袋中只有秀逗文章的大臣而言,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训练新军有所了解,对现代军事有一些认知罢了。当初谭延闿推动老头子推荐长麟来做满人新军镇统,其中也不乏看重了这小子的文人气——这些人看上去有风骨,但是实际做起事来却是一塌糊涂,而长麟也确实证明了谭延闿的“识人之能”,他确实不是萧轩的对手,同时更不是谭延闿这个奸诈的小政客的对手。
  如果不是翁同龢三番五次的劝解长麟一定要在新军镇统的位子上待下去,长麟造就受够了这些丘八大爷的兵痞气,挂冠而去了。而翁同龢也正是看到了在谭延闿手上的北洋如日中天,比当年的李鸿章还要难对付,长麟手中的这一镇满人新军再怎说也是京师遏制谭延闿的最后一张底牌了,说什么也不能让长麟打退堂鼓。
第二百三十章
麻烦
  因为满人镇军训练进度缓慢,效果非常不理想,翁同龢本来是不懂军事的,可是他却非常相信长麟的眼光,再加上他对谭延闿内心中的敌视,使得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谭延闿在训练满人镇军的问题上出工不出力。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先导思想,在他的授意下从九月起就不断的有御史上书弹劾谭延闿训练满人镇军不利。
  等到十月份中旬,北洋陆军三镇又一混成协完成训练,并且在大沽炮台附近进行例行军事演习之后正式成军归建武卫右军,自此武卫右军拥有整整七镇新军,且创下中国对外开展完胜德军的纪录,这使得很多人对满人镇军的训练成果表示了很大的关注。
  按照谭延闿以往训练新军的成果来看,一支由新兵组成的军队在训练四个月之后,就已经具备相当强的战斗力了,而在胶州湾事件中除了紧急调拨的一千老兵之外,作战主力全部都是萧轩事先驻扎在胶州湾附近刚刚训练不到十个月的新兵。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看,长麟心中的责难不是没有道理,而翁同龢也认为谭延闿想要拥兵自重——满人镇军是要成为京师禁卫军的,禁卫军一日不成,谭延闿的两镇新军就一日不会将京师防务交出来,一旦禁卫军成,就算谭延闿能够留着“步军统领”的官衔,但底下负责京师防务的可都是满人禁卫军,他就会像一只了拔毛的鹰一样有力无处使。
  与翁同龢一样想法的人很多,有汉人大臣但更多的还是满族权贵,在他们看来手握十几万重兵的谭延闿还把守京师大门,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个年轻的状元郎胆子这么大,胶州湾事件和德国人一声不吭就干了起来,还把人给打了个全军覆没,直到打完了朝廷还不知道胶州湾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一个人放在京师那不是找不自在么?!
  与人为敌只要实力足够就不成问题,不过树敌天下就算有楚霸王之勇亦不过是饮恨乌江。谭延闿也在京师人脉上下了很大功夫,而他年轻有为又是太后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也不缺乏跟风马屁之徒,但是这一次满人镇军这件事他作假有些太过了。满人镇军训练时间长短与否也是他能够以主动姿态掌控京师防卫时间长短,训练的越慢,效果越差自然是符合他的利益,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昏庸无能的满族权贵还能够注意到这支镇军是他们自保的根本所在,以至于联合翁同龢向自己来发难。
  谭延闿以兵部尚书的名义上书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充分分析了满人镇军训练落后的原因,随后附上了萧轩的奏折,以证明满人镇军训练不利非是自己不出力,而是满人镇军的前身是积弊难返的京师禁卫军。他们吃喝嫖赌抽已经积重难返,并不是以冠以镇军的名头就可以改变的。
  除了在奏折中诉苦之外,谭延闿还直接将冒头对准了户部和满人镇军镇统长麟——谭延闿训练新军一向主张军中将士饷必足,械必精,可是因为户部缩减军费的缘故,使得满人镇军的军械到现在还欠着天津机器局的帐没有还,并且根据萧轩的上书,军中将士的军饷也存在克扣的现象。
  谭延闿是不怕查账的,因为满人镇军的训练虽是出于他的主张,但是除了以萧轩为首的军官训导团负责军事训练之外,谭延闿从不干涉满人镇军的各个方面,并且还为其创造物质条件——天津机器局自从谭延闿接手北洋之后,就完全采用独立的企业运作模式,就算是旅顺造船所的订单,也必须是银子先到账才发货,而对满人镇军的枪械货款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追缴。
  至于说满人镇军中军饷存在克扣现象,谭延闿倒是相信长麟没有从中贪污,不过长麟作为满人镇军的最高指挥官,除了对镇军军事训练要负责之外,对于军队的管理更要负全责。一直都是“浮”在高层的长麟哪里知道他的部下军事不怎么样,这吃拿卡要的本事是一个比一个精,萧轩从谭延闿那里支取的两千两“特别公关费”原本以为能够用上一个月,没承想萧轩还算比较克制连二十天都没有撑过去,可见这些满人军官的生活有多么腐败。为了维持他们的生活,丰厚的镇军军饷自然成了他们猎取的目标,至于长麟这个一本正经的长官,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谭延闿的自辩奏章非常有杀伤力,而萧轩和满人镇军中的军官交好也不是没有收获,只是扭头就将昔日还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同僚给卖了,多少有些不厚道,不过去满人镇军当教官本来就是他不情愿,这次替谭延闿当挡箭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谭延闿一边上书慈禧太后和皇帝,一边指挥两镇新军趁着满人镇军正在吃午饭的功夫将军营团团围住,逼迫其缴械投降,随后一批北洋幕友堂中专门负责抄家查账的先生直奔满人镇军筹备处,一一核对账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将其封存。在光绪皇帝震怒之下要彻查满人镇军的时候,谭延闿这边已经连物证人证俱全的全部扣押起来就等着上堂审判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就算这些欺上瞒下的镇军军官没有贪污,谭延闿的手下也会让他们承认,更何况铁证如山根本由不得他们辩解。谭延闿的这一手直接将翁同龢提过来的球又踢了回去,先不说那些御史如何,单单长麟这个曾经得罪过慈禧太后的镇统肯定是当不了了,说不好还要治罪。这样一来不仅暂时解了谭延闿面临的危局,还顺手将翁同龢阵营中唯一接触军权的长麟给收拾了,本来拔毛的人变成了被拔毛的,这一变化怎能让翁同龢咽得下这口气?!
  最终满人镇军事件以长麟被罢黜,原禁卫军数十位军官砍头砍头,流放的流放为最终结局而告终。谭延闿依旧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冷眼看着朝中时局的变化,而朝廷还是责成他来收拾局面,下放了更大的权力给他来训练满人镇军——这一次满人镇军的军官朝廷一个都没有派,而萧轩的训导团将会变成满人镇军的军官团,直接负责满人镇军的训练管理,直至成军之后再委派军官。
  谭延闿在看到这一结局之后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谁出得这个馊主意,看来这个腐朽没落的王朝已经真的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看来小皇帝想拥有自己的军队都想疯了,满人镇军的军官暂时需要汉人来代理,这样的军队还能够称为“满人新军”么?!不过这样的安排下来也彻底将谭延闿逼到了死角上,以后可就没人来替他顶缸了,这满人镇军以后的训练最终的成果必须由自己来承担。
  即便如此,谭延闿心中并不着急,满人镇军问题完全是由翁同龢对自己抵达京师执掌京师护卫,倚仗权势对他公然开价的不满所造成的,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并非时下政坛的主流,真正主流是康有为而非他谭延闿。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感谢”康有为,正是因为康有为的存在才使得大清政坛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只有康有为才可以将这潭浑水搅得更加浑浊,让他有机会浑水摸鱼。
  在领旨之后,谭延闿立刻像模像样的开始组建满人新军,依照北洋新军的选兵模式,在满人当中挑选合乎身体条件的新兵,大刀阔斧的裁减那些原有军队中身体不合格的、有吸食鸦片等不良嗜好的旧兵,几乎将原有的禁卫军裁汰干净。至于裁汰下来的满人善后工作却不归谭延闿管,朝廷既然让他训练出有用之兵,还像不裁汰那些积重难返的老兵油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是满清统治阶级已经对拥有一支可靠武装的渴望,使得他们居然可以忍受裁汰下来的老兵闹事——能够加入禁卫军的绝对不是一般的满人,这么大规模的换血肯定招来一片骂声,这对于统治高层的压力也是非常重的。要知道根据大清建国初期的规定,满人是不可以有其他营生的,他们的存在就是武力的存在,禁卫军的待遇有多高,普通旗人的待遇又有多高,这中间的差距足以让心生不满的旗人怒火滔天。
  谭延闿这个始作俑者自然在满人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作为砸了他们饭碗的人各种臭骂不绝于耳,甚至还有的被裁汰的老兵油子计划着想要刺杀谭延闿,不过这些都被他一笑而过。相对于谭延闿的臭名声,朝廷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承受的压力自然更大。
  谭延闿在紧锣密鼓的挑选满人镇军的兵员,而进入十一月康有为也有《请告祖誓群臣以变法定国是折》上书光绪皇帝,要求“上告天祖,大誓群臣,以定国是而一人心”。尽管谭延闿并不在场,但是他可以想到光绪皇帝的精神一定很好,不过康有为的这道奏折也确实帮了他的大忙,将所有人的视线又转移到变法派身上去了。
  而在康有为的奏章之后,贵州学政严修奏请仿博学鸿儒科之例,开设经济特科的折子。这次是放到朝会上讨论的,而在这次朝会上的中心议题并不是开经济特科,反倒是御史杨崇伊和胡孚宸的两个折子,这也代表了帝后两党中的顶尖人物对决——刚毅指使杨崇伊上书弹劾康有为“广结同类,厚结党徒,相互标榜,璓言乱政”;而胡孚宸也在翁同龢的安排下上书,折中驳斥了“后党”对康有为的污蔑不实之词之外,还请求将杨崇伊所查封的强学会书籍、舆图、仪器等等全数发还。
  也就是去年光绪二十四年春,又是三年一度的会试,从正月里开始各省举子陆续到京,借着当年公车上书的风头,士论日渐喧嚣。正月初五开始康有为、粱启超等人联系京师广东人组织粤学会,大造变法舆论。受其鼓舞,杨锐组织了蜀学会,杨深秀组织了陕学会,宋伯鲁组织了关学会,而远在湖南的黄遵宪、陈宝箴也遥相呼应,组建了南学会,一时间中国的各地组织的各种学会部下十多个。
  从去年开始谭延闿主导的“十二年预备立宪”也受到了变法派的追捧,作为除了陈宝箴之外第一个明确站出来赞成宪政的封疆大吏,谭延闿也成了一时风云人物,结果“礼贤庄八大臣被刺”事件之后虽然对宪政有所打击。不久康有为和梁启超策划,由御史李盛铎领头,在京师成立了保国会,以保国为宗旨,以救亡图存相号召。
  谭延闿不得不佩服康有为和梁启超两人,在没有强力的基础下,借着保国会的号召力,一时间保浙会、保川会、保苏会湘籍成立,加上去年成立的各地十几个学会,这些组织虽然松散,但隐隐以康有为梁启超两人为头。事实上在谭延闿眼中,各地学会加上各地的各种保国会变种,这些组织已经具备一定的政党规模,可以肯定如果真的玩民主那套,康有为和梁启超自然是兵不血刃的取得胜利,他们在年轻知识分子心中的地位实在太高了,至于自己固然是厉害,不过现在名声臭不可闻。
  杨崇伊的折子是刚毅授意,但是刚毅这个人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智商,站在刚毅背后的人只有慈禧太后;而胡孚宸的背后是翁同龢,谭延闿一眼就看出来了,老翁曾经用鼓动御史这一手来弹劾他在小站练兵之处有贪污,不过胡孚宸的上书中出现撤销对强学会的惩罚,这不实老翁的作风,而是出自光绪皇帝的直接授意。
  杨崇伊的折子在先,但是被光绪皇帝给硬是“淹”了,这次朝会上胡孚宸上书刚毅当即发难:“杨崇伊的折子不能就这么被淹了!眼下满朝文武都被还活着,大清的江山仍在,康有为保得是哪门子的国?再说总是王国,也不劳他保!依臣之见,康有为成立保国会是别有用心,他要保得是四万万汉人,不是满人,也是保中国不保大清!”
  虽然是几个朝廷重臣和皇帝的内论,但是六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理大臣皆在,刚毅这话一出打击面也太大了些。而谭延闿则老神在在地闭上眼睛,心中只有一个结论——刚毅是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猪!
  “刚毅胡闹!谁定的规矩?!皇上臣有话要说!”翁同龢面目一沉厉声喝道。
  自有军机处以来,军机大臣为朝中大臣之首,而军机领袖长官军机密钥,翁同龢都没有说话哪里会容得下刚毅这么奏事,这规矩全被刚毅给砸了!军机处规制,军机大臣虽然每天同班觐见,但雁行斜跪,奏对之时却只有军机领班一人发言,偶然的时候皇帝可以指明垂询,刚毅越过翁同龢自然是大大的君前失礼。
  “刚毅退下去!”光绪皇帝斥责道。
  光绪皇帝略一扫了群臣,将目光定格在没有任何表情的谭延闿身上,说道:“朕的状元郎如何看待此事?”
  谭延闿趋前一步说道:“臣以为刚毅大人说得有些过了,满人汉人都是皇上的臣子,若分你我彼此,那自大清立国之处从太祖太宗皇帝伊始何必设这汉人大臣的位子?都用满人大臣不就得了?!如此畛域分明,莫非是想以言杀人?!哼?!”
  谭延闿的一声冷哼虽然很是无礼,但是却说得有理有据,连刚毅都下不来台,而别的大臣一旦涉及这满汉之分的时候,官场上的规矩都是避而不谈,毕竟雍乾年间只是刚毅一言真的是可以杀人的!先将政见放到一边,刚毅的满汉之分居心叵测,就算是一个派别的汉人官员此时也是对他非常不满的。
  “此时外辱日迫,危机日深之时,士子们有爱国的心思自然是朝廷的幸事,正可大加利用……严格算来臣和那康有为是同年,他的书微臣也都读过,爱国是爱国了,但多少有些狂悖了些,《新经伪学考》等书多有妄言……微臣建议皇上能够善用天下士子之心,慎用康有为其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玄机
  “御史胡孚宸上书,微臣以为不能寒了天下士子的心,以微臣之见朝廷应当发还杨崇伊当初所查封强学会的书籍、舆图等物,还应该对此给予一定的补偿使其早日回复正轨……”谭延闿慢慢的说完。
  谭延闿感到朝廷对于他的关注可能是太多了,练兵这样的事情先不管真相如何,什么猫五猫六的连军事都不懂的人都知道弹劾自己一本,这只能说自己太过耀眼。转移视线的方法只有竖起一个更加耀眼的家伙,而康有为则是一个现成给谭延闿当挡箭牌的靶子。刚毅是重臣,不过此人没有大脑,自己拍的慈禧太后不是刚毅,反驳他又能如何?不过既然有机会让康有为的维新派出头更快些,谭延闿也不妨顺手推舟赞成胡孚宸的奏折,反正这本奏折中光绪皇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借着自己的嘴巴说出来也是顺理成章。
  “可以!”皇帝略微的扫过一眼:“天下都知状元郎乃是奇才,朕曾记得数年前谭卿所做的《劝学篇》,当年是圣母皇太后和朕颁下的旨意让天下督抚人手一册的,康有为自然是相差甚远……不论是强学会还是保国会,就都不要再纠缠了,会可以保国,岂不大善?!朕决心效法俄国彼得大帝和日本明治天皇,一意维新,尽革旧俗!朕要允康有为所请,颁一份‘定国是’的诏书!”
  “定国是”诏书是翁同龢来拟写的,光绪皇帝在这里突然宣布拟定国是诏有些急了些,不过在谭延闿看来这把火烧到这个份上才引出变法维新,这个时间的拖延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和北洋的实力壮大有很深的联系。若非谭延闿决死抵抗,德国人在胶州湾败得一塌糊涂,北洋又以强势的态度抵制沙俄南下,这才将列强分裂中国的计划堵死,维新变法在国势颓丧的并不是很厉害的情况下退到现在也就不足为奇了。
  光绪皇帝的态度多少让所有的大臣有些意外,但是谭延闿却并不感到意外,对于维新变法他心中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谭延闿已经过了热血青年的时代,政治和利益的分配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一想到自己身后的北洋,还有众多跟着北洋吃饭的人,他还有后退的余地么?变法维新的结局在他心中早已经成为定局,这和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没有任何关系,这完全是他作为一个从政的上位者一种本能的动作。
  次日养心殿群臣议事,这一次慈禧太后突然驾临,令包括翁同龢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意外,而光绪皇帝却没有任何表示。这一切落到谭延闿的眼中,沉思片刻多少有些了然。
  “定国是诏”是翁同龢所拟写,而这份诏书中的言辞也尽显这位帝师老成持重的风格,通篇没有出现什么“宪政”之类时下正兴的词汇,而是以教育定为基调。整篇文字措辞严谨平实,从教育着手作根本之图。谭延闿理解翁同龢的顾忌——尽管翁同龢同样也没有想到今天慈禧太后突然驾临养心殿,但是这份诏书是要颁布天下的,慈禧太后那边不难知道其中的内容和作者是谁,翁同龢这么做是不想再招致慈禧太后的反感。
  谭延闿一边听着这篇仅仅五百多字的大文章,一边心中也叹了口气——翁同龢应该算是走到最后了,他这篇文章先不说慈禧太后如何看,就是看着光绪皇帝紧皱的眉头,谭延闿也知道激进的皇帝对翁同龢非常的不满意,与年轻皇帝预期所想到的相差甚远。
  短短的“定国是诏”很快便读完了,光绪皇帝的眉头都快拧成了一团麻,而慈禧太后却在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行了,这动静已经不小了,先这么着吧!皇帝,昨儿你怎么说的,也都和各位臣工们交代一下吧!”
  从慈禧太后走进养心殿,谭延闿就觉得这次会议非同一般,而慈禧太后对国是诏的看法如此轻描淡写,加上她的话,谭延闿心中更加坚信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之间肯定达成了什么政治交易,不然不会如此轻松。而光绪皇帝在听到慈禧太后如此古怪的话后,脸上多少有些失意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满腹狐疑之时,光绪皇帝轻咳两声说道:“谭钟麟内召授武英殿大学士,管户部,军机大臣;张之洞内召,授文华殿大学士,管兵部,军机大臣;刚毅授协办大学士,调……调吏部!王文韶授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谭延闿……授协办大学士,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光绪皇帝这一连串的任命在众多大臣心中引起了巨大的波澜,而对谭延闿而言几乎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蒙了——谭钟麟原本是东阁大学士,以北洋大臣的资历也算是勉强合适,李鸿章时代他可是首辅授文华殿大学士,从东阁大学士到武英殿大学士也算是往上爬了一个格子,而张之洞继李鸿章之后作为天下最有进取心的总督就任文华殿大学士任首辅也是当然,只是以南洋大北洋,这还是近三十年里头一遭。
  最重要的是谭延闿的任命是直接坐着火箭当天下总督之首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般而言除了朝廷中出了什么非常大的变故之外,统治阶层直接从满人权贵中挑选一个得力精干之人充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外,其余的历届直隶总督哪个不是在经历两三个总督之后才有资格到这一步的?!谭延闿以山东巡抚任兵部尚书兼步军统领已经是够快的,而这一次的任命虽说只是升了半级,但这半级却比“四端两协”更要实惠得多。除了最年轻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外,谭延闿又破了一项纪录——以一个协办大学士的名头来执掌这天下第一总督。
  因为荣禄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军机大臣就空出来一个,而谭钟麟和张之洞的补入,使得军机大臣的数目不减反增成了六人。军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军机大臣的数目是忌满六人的,这也是为了方便对重大事件军机处能够做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所致。军机领班固然尊崇,但像翁同龢这样比较“软”的军机领袖,再加上荣禄这样强硬的军机大臣,就算军机处军机大臣数目为五人,在“三比二”的情况下依旧是有很多问题难以做出决策。
  “现在军机处军机大臣六个人,既然多出来一个,那肯定是要有一个下去的,那么西边的意思是把谁替换下来?是端王?不像!礼王?有可能,毕竟礼王世铎的年纪也太大了,不过礼王世铎可也是坐过军机领班的,照顾老臣荣耀退休,同样有些不像……谭文卿和张香涛?这两个人一南一北,一远一近,遥相呼应,不过他们身上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深深打着西边的烙印,既然将他们弄上来,那就绝对不会再换下去,同样不像!”翁同龢的脑海中不断的翻腾着。
  虽然死了荣禄让翁同龢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不过这次军机处一下子进来两个人不说把谁给替下去,单单这刚刚进来的张之洞和谭钟麟,这两个人可都是自己的对头呀!张之洞在两广的时候,翁同龢用“闱赌”差点将张之洞的前程给毁了,至于谭钟麟虽然以前是至交,但是这五六年两人之见简直可以用“势同水火”来形容。
  一想起自己和谭钟麟的关系,翁同龢的脑袋就更大了一圈——谭钟麟真的算是隐退了,他的儿子实在是太能干了,与其说他和谭钟麟之间是势同水火,不如说他和谭钟麟的儿子是势不两立。同样身为世家子弟的翁同龢对于谭延闿老练的官场手腕和敏锐的洞察力并不吃惊,毕竟有谭钟麟这条老狐狸领路,谭延闿就算再厉害一些也不足为奇,不过令他非常吃惊的是谭延闿对于洋务的熟练手腕,这水准可比搞了一辈子的李鸿章还老辣三分。
  “翁同龢!”慈禧太后突然叫道。
  “臣在!”
  “大学堂的办法是否拟出来了?!”
  “臣、臣正在拟写……”刚才的走神令翁同龢回答起来都有些磕磕绊绊了。
  慈禧太后听后脸上不以为然,而光绪皇帝的眼中则是深深的失望——“也许他真的是老了!”光绪皇帝心中不由的想到。
  “谭延闿在任上办学很是成功,山东大学堂堪称新学之模范,大学堂的办法就由他来拟写吧!”光绪皇帝淡淡地说道。
  还没有等翁同龢发表意见,旁边的慈禧太后微微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国势日艰,皇上要择能人而用。状元郎做事干净利落,以前中国造了这么多年的船,哪里造过现在这么大的……”
  谭延闿趋前一步说道:“臣能够得建此功,多有赖于太后、皇上的洪福,再者前人也奠定了基础,非臣一人之功……”
  只要慈禧太后一天没有失去权力,谭延闿都要遵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多拍马屁少说话”的原则,而由此他也更加坚信“女人是用来哄的”,这一原则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一网打尽。慈禧太后喜欢恭维已经到了一种极为变态的程度,一个“回春万寿丸”配药都是很普通的,结果就因为一个名字讨她的欢心,居然胜过了太医院不顾本钱精心调制的其他药物,由此可见一斑。
  经过反复“实验”,谭延闿发现如果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同列的时候,猛拍慈禧太后无视光绪皇帝,这样的马屁“价值”将会得到最大化的体现,而这个时候正是时候。显然谭延闿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位子绝对不是光绪皇帝给的,自己就算全面倒向光绪皇帝,这个白脸小皇帝也未必会舍得拿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报酬,能够这么大方的也只有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如何看待谭延闿这并不重要,随着维新派登上中国政坛之后,因为其顺应了变法强国的趋势,得到了中国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同情和追随,这种声望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其在权力上的不足。慈禧太后与其所谓的“后党”在甲午战争中已经变得臭名昭著,此消彼长之下声望虽据维新派相距甚远,但是却占了权力的上风。现在维新派在得到光绪皇帝的全力支持下,占着大义的名分虽然还是弱势,已经足够可以和“后党”放手一搏了。
  不过在外人眼中的谭氏父子可是“后党”中的中坚力量,而谭延闿却没有将自己放在“后党”当中——就连谭钟麟也意识到他们父子二人在没有曾国藩、李鸿章那样庞大的势力网的时候,贸然参加这样的权力斗争,无论双方最后的结局如何,恐怕任何一方胜利后,第一个想要收拾的人就是他们父子。这种鸟尽弓藏的把戏在千百年来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谭钟麟对此都有极强的“免疫”能力,更何况谭延闿已经确定,老头子虽然是跟着慈禧太后,但是在内心中还是一个“正统论”的信奉者。
  只是老头子确实已经老了,他已经厌倦了充满了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残酷政治斗争。如果他还年轻二十岁的话,也许一切都会改变,毕竟他是靠支持慈禧太后反对者来起家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种“士大夫泽被天下”的雄心。而谭延闿的掌控北洋日深,从上到下都已经成为儿子的北洋,在朝廷和家族之间,他更坚信谭延闿能够带领谭氏家族走向更高的地位。
  很明显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之间存在着政治交易,这才有今天突然的人事变动。尽管这种人事变动对于谭氏父子而言更加有利,但是从放张之洞进京,授文华殿大学士管兵部,这一人事变动无疑是来挟制谭氏父子的。继李鸿章名声尽丧之后,天下督抚中唯尊张之洞和谭氏父子三人,而谭氏父子说白了只是谭延闿一人而已,谭延闿一人尽掌北洋在大清政坛上是公开的秘密,但谭延闿与张之洞相比虽然能力胜出很多,但声望上却差了八条街。
  “声望”这玩意在这个时代是这场参与天下游戏的参与者们一个重要的“指标”,它和权力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谭延闿很早便认识到声望和权力之间的关系,有声望无权力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能够轰轰烈烈一时却做不成一项事业,维新派就是典型的代表,而后面的孙中山则延续了这一悲剧;而有权无声望,纵然得意一时,也会落得臭名昭著被扫进历史的垃圾箱,慈禧太后就是这一派的代表,至于记忆中的袁世凯和他的“北洋系”,逆潮流而动,臭名昭著不下慈禧太后,只能说可惜了。
  虽然有张之洞进京成为军机大臣管兵部给谭氏父子戴上个紧箍咒的嫌疑,对此谭延闿依旧觉得在这次人事变动上自己是最大的赢家,毕竟终于有一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执掌北洋,而不是仅仅做为一个幕后人员在操纵北洋的走向。原本谭延闿以为自己的资历就算等上十年当个别的闽浙或是两广总督还是有资格的,不过现在北洋七镇加起来十万雄兵在手,一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朝廷给他多大的任命,一旦有割断他和新军直接或间接指挥的纽带,剩下来他只有拼死反抗一途,从来还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一天能够当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时候。
  至于谭钟麟为武英殿大学士管户部更是让谭延闿喜出望外,虽然翁同龢在户部经营十数年根深蒂固,但政坛上也有“人走茶凉”这一说,大学士有“管部”这一说,协办学士可以加尚书衔负责具体操办。能够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活得甚为开心的户部堂官哪个是瞎子?翁同龢是挟“帝师”之名甚为强势,但这一次任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被挤出权力分配核心的,其他人更是看得出来强势的翁同龢背后,实际上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
  老子管户部,即便不能插手户部的具体运作,但儿子抓北洋实权这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这对父子的权力结合至少会让户部的那些老油条看清形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北洋今后要作假账在户部这里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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