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1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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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延闿微微一笑说道:“这并不算什么,阻止康有为进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只是其中的之一而已,皇帝变法我是赞同的,可是任用一群没有任何执政经验的人来主导这场关乎国运的变法,我认为与其这样变法还不如不变法,免得日后引出更大的祸端……”
  “你不愿意在京师待着?”
  “在京师有什么好的,我不是做外务军机的料子,整天迎来送往的还不如在直隶这边多做些实事,比开口空谈要好得多,我要将直隶这里变成香帅第二个武昌三镇,发展工业强国,练就一支过硬的北洋海陆两军来保护中国不受外辱!”
  张之洞一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组安,老夫劝你一句,你这么做是让皇上下不来台。你还不到三十,前程远大,朝廷对你倚重甚大,外务、军机都是很重要的位置,绝对不在直督之下,再者说来中枢号令天下,做好了对朝廷的贡献绝对要远胜一省总督……”
  谭延闿听后心中一阵冷笑:“张之洞莫非是老糊涂了?当年以你的声望在翰林也是一条不错的路,怎么你也跳出来不干了?现在的中国和周代晚期的春秋战国没有什么区别,朝中的军机宰相哪个能够比一强省总督要好?!”
  谭延闿笑了笑说道:“晚生还年轻,浮在上面不好,反不如在地方上多积累些经验才是真的……北洋海陆两军经过这几年也算是有些基础了,不过若说一雪前耻还没有到这个地步,现在正是练军关键……香帅你可能并不清楚,我们北洋海军和日本海军在海上巡逻的时候,都是炮口相向,炮弹上膛,一旦对方有不妥可以随时开炮。香帅,日本亡我北洋之心不死,晚生不愿意重现甲午年的惨祸,是以决心在北洋为中国打造出一支强大的国防军……”
  张之洞听后沉默不语,他知道像谭延闿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在京师那种环境下生存的。对于谭延闿张之洞心中还是非常有想法的,他久在外地任职,而京师官场中环境复杂,如果身边能够有谭延闿这样的人相互依为奥援,也倒是不错的选择。
  张之洞虽然久负盛名,不过像这样的人在谭延闿眼中反而是非常好对付的——儒家信徒多迂腐,不过其中也多厚实,张之洞笃信儒学,观其一生经历,这个人也是迂腐兼厚实。和这样的人交往虽然很多时候能够把你气个半死,办事效率低下,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最重要的是这样人在官场上是难得的君子,他很少会两面三刀,你也不用害怕他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倾轧陷害。
  从以往谭延闿和张之洞的交往来看,两人除了在官办和商办的问题上有所不同之外,其余的共同点是非常多的,而这唯一的分歧到现在因为汉阳钢铁厂、京汉铁路的运营状况良好,也消弭无形。张之洞进京出任军机大臣来顶替翁同龢,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慈禧太后心中想要凭借张之洞的威望来压制谭氏父子,只是她没有看清张之洞的性格一厢情愿而已。
  接风宴上北洋海陆两军的将官们并没有出席,作陪的都是直隶总督衙门的幕僚,南北洋总督的幕僚能够聚在一起,这也是非常难得,更为难得是这一次聚会也是老同学之间的聚会——留美幼童时隔近二十年后,有一半都集中到这次宴席上,而谭延闿也是有意这么安排的。
  这几年谭延闿四处搜罗人才,而当年的留美幼童则是其中重点中的重点,四处挖人甚至直接用银子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人口贩子了。相对而言他倒是挺羡慕张之洞的,因为有在广州任职的经历,加上那个时候正好是留美幼童刚刚回国,大多数人都没有饭碗只好回乡看看,结果张之洞的求贤榜轻轻松松的就搂走了一大堆,像粱敦彦、陈念礽等都是在那个时期跟着张之洞的,后来同学关系引荐等等,张之洞也没花多少代价便轻松聚集了众多留美幼童。
  谭延闿摆出这样的接风宴,心中也是存了挖人的心思——张之洞进京当军机大臣,总不能还维持一个庞大的幕友堂吧?而且这老小子不贪,更不会像谭延闿这么能折腾搞到外快,养着这么一大帮人也不现实。与其说今天他这么花心思迎接张之洞,倒不如说他看着张之洞的幕友堂只流口水。张之洞升官留给他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挖两江总督府的人才——现在江南的总督们跟谭延闿都没有什么深交,看上哪个牛人直接下手去挖就是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还要顾忌张之洞的反应。
  晚宴结束后,谭延闿还专门叫来了早就候着照相师,除了给他和张之洞的合影之外,还特意嘱咐了给这些当年的留美幼童一张合影,并且特意叮嘱要在照片上写上日期以作为纪念。这些看不起眼的关照对于差不多快二十年未曾谋面的留美幼童而言,心中自然是心存好感,张之洞幕府中的那些留美幼童在宴会上了解到他们昔日同窗的雇主如此看重,心中能不先存个好印象?这也为谭延闿后面的挖人行动铺平道路。
  “十万新军,留下一万足以抗衡东北的武卫三军,若是真的想要东北,对付这些在朝鲜像被人赶鸭子一样的败军,三万足矣;留下一万人负责京畿重地驻防,剩下的可以通过火车至下湖北、湖南,转瞬便可以控制整个北中国……”萧轩在地图上比划着说道。
  谭延闿在招待张之洞一行人,而北洋陆军和海军的重要将领只是在一起吃晚饭就开始散伙,海陆两军虽说不上不和,只是这几年海军吞吃了大量的军费,陆军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再加上除了每年固定的演习之外,德国化的陆军和英国派的海军实在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就如同现在有些变质的英德两国关系一样。
  陆军将领走到那里几乎就将自己的指挥部搬到那里,地图、电台随时携带,以备不时之需,萧轩、杨超、刘禹、李俊翰、潘敏、李韬这在北洋陆军军官中号召力最强的六个军官亦是留德士官系的核心,以往他们被谭延闿频繁调动,山东、河南、直隶甚至是山西、热河,他们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不过他们在闽浙总督府时代就已经非常熟悉,一同参加训练,一同剿匪,一同出国留学,直到现在北洋七镇中,除了萧轩外调训练满人镇军,其余五人都是北洋陆军的首要人物。
  “湖北自强军那边的关系还在么?”刘禹走到地图面前问道:“自强军虽然在各个方面都不如我们,不过好歹自强军的教官也是咱们这群人中出去的,打不过我们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还有联系,基本上每个月都有四五封电报或是书信来往,他们那边的训练搞的挺正规的,张之洞没有亏待他们,经费供应也很充足,听说是因为先生帮张之洞在美国利用南洋资金做了一笔生意,南洋水师和长江舰队就是靠这笔资金发展起来的,陆军也得了不少好处……他们那边的军人协会也发展了几个人,基本上能够掌握自强军……”李俊翰身前打开了一个笔记本看了看说道。
  “关键还是在于先生,他似乎前怕狼后怕虎的,总是犹疑不定,前几天总理大臣位子被辞,虽说退回北洋自然是好事,不过……”
  “先生自然有先生的考虑,我们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好了。不过在我看来,先生和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在于我们能够看到的不过是国内的,而先生更顾忌的是国外的……造反容易,就算硬碰硬,这北京城凭借那些酒囊饭袋能够撑过一天?有了铁路自然可以控制更大的区域,至少我觉得以后要是真的动手,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长江以北的地区,并且还要做好防御外敌的准备……”李韬淡淡地说道。
  刘禹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是日本?!听说海军那边在海上例行巡逻的时候,与日本舰队对峙的情况极为严重……”
  “远不止如此!最为严重的是俄国人的那条铁路,先生可是极力反对那条铁路的,估计心里面未必不会存着对俄国人防备的想法,而且俄国的远东舰队也非日本可比,要是这条铁路修成了,那我们就要面对汹涌而来的俄国人了!”李韬将手中的铅笔仍在地图上。
  “难不成俄国人还会无礼出兵,干涉我们政变?!”潘敏收起了一向嘻嘻哈哈的表情说道。
  李韬冷冷地说道:“德国人都做过了,俄国人依葫芦画瓢再做一次又有什么稀奇的?!”
  杨超看着地图沉默了半天说道:“你们参谋部对于俄国有什么考虑没有?”
  “先生曾经在两年前开始专门拨出专款,开始对东北、蒙古甚至是西伯利亚进行资助考察,要求对于东北的地形、水土风貌务必要做的尽善尽美,而西伯利亚地区和蒙古也要有一定的认识。两年多来,参谋部至少在纸面上已经初步达到了先生的要求,而且对于俄国的远东地区陆军情况也有个比较清晰的认识……”李韬回答道。
  杨超点点头说道:“看来先生忍而不发,估计的还是外国列强对我们行动的反应,日本是一方面,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俄国。俄国陆军的情况应该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我们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军队都集中起来对付俄国,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打发了俄国陆军,我们还能够剩下多少底子?这还是俄国陆军,毕竟那条铁路就算再快,没个六七年休想全线通车,我们始终还是占有比较大的优势,最重要的还是俄国海军对北洋水师的压力远比日本要沉重的多,就是不知道海军那些家伙能不能顶住了……”
  刘禹将自己头上的假辫子揪下来扔到桌上的地图上说道:“刚到德国的时候老子越看这条辫子越不顺眼,咱们也没少为它打架,反过头来想剪掉这条辫子居然这么难!”
  杨超走到刘禹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先生这次将北洋海陆两军全部召集来此,首先会议的目的就是进一步扩充北洋海陆两军的实力。眼下看来不管海军那帮人的态度如何,反正先生手中有北洋陆军,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建立欧洲或是美国那样的国家政体是没有多少问题的,目前在中国所有的陆军加起来也远非咱们的对手。先生到现在依然不去剪这条辫子,多半是怕动手的时候列强出兵干预,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也害怕中国变成欧美那样的强国……”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参谋本部的主流意见是最好能够在动手之前修一条通往盛京的铁路,这样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陆军和补给装备等运抵东北。原本这是防备重现甲午年日本从朝鲜威胁东北的举动,当然这对于俄国人也是一样的。只是若防备俄国,那就要求铁路线尽可能的向北再进行延伸,像天津机器局生产的六寸和十寸的列车炮都可以通过铁路运抵东北,这就大大增强了我们的胜算……”李韬紧抱着双臂说道。
  “在朝鲜的日本人有多少?我好长时间没看简报了……”杨超看着李韬问道。
  “早就超过《上海合约》的数量了,具体多少并不清楚,但绝对不会超过两万……”李韬回答道:“不过不要说在朝鲜的日本陆军,就是日本本土陆军的装备也是非常差的,像马可沁机枪、行营炮等等,这些都是极为稀缺,甚至根本就没有装备,更不要说像大口径列车炮这样的武器。只要有铁路沟通北京和盛京之间的通道,早年李鸿章的关东铁路和张之洞的芦汉铁路打对台,不过到今天京汉铁路算是修成了,而关东铁路只修到山海关……”
  “哼哼,萨摩海军、长州陆军……北洋水师每年都有新舰装备,这逼得日本已经狗急跳墙,军费基本上都向海军倾斜,至于陆军非但没有任何长进,反倒退步了不少”杨超冷笑道。
  李韬站起来说道:“参谋本部对日作战计划涉及了众多方案,除非日本跑到长江以南去登陆,否则在北方他们是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的!如果能够将北洋军调进东三省,那就从容多了,就像我们向山西、热河渗透一样……”
  刘禹笑着说道:“谁都知道那样最好,不过如果事事都能够顺着我们的心意,那还要你们的参谋部干什么用?!”
  “一旦真的打起来,京汉铁路对我们而言是没有多少用处的,这条铁路最多让我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在王文韶那个琉璃蛋反应过来之前抄了他的老窝,或是可以轻松的得到南方的米粮补给,但是兵员、弹药你们就不用想了,至于列车炮最多到山海关,除非我们鼓动先生尽快促成关东铁路继续修建……”李俊翰笑着说道。
  “那我还想要津通铁路呢!直接从天津上车,下车就到江浙了,和日本与俄国干架不敢说,要是起事,说起来京汉铁路真不如津通铁路,可惜这条铁路比关东铁路更没谱!”潘敏笑着拍了一下李俊翰。
  刘禹拍拍桌子说道:“你们这些家伙,都安静些!中国可不比德国有这么完善的铁路公路交通网,一旦到雨季,还铁路呢,有条路能够让你走就不错了!明天那个张之洞就要去北京了,而我们的会议也要召开,虽然中国和日本有着很大不同,没有长州、萨摩两派之分,但是海军那帮家伙肯定要狮子大开口,他们的新一代战列舰图纸据说都已经给先生过目了……”
  “不是据说,而是事实。先生和旅顺那帮造船专家开会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呵呵,这可是远东最厉害的战列舰,名字就叫‘北洋’,当然这价钱也不低,单艘价格至少在四百五十万两以上,如果我们不能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这军费分配上,我们陆军吃亏就一定成为定局了!”萧轩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影子
  “怎么可能?!单艘价格在四百五十万两以上?那北洋水师打算弄几艘?以海军军费而言,如果这艘战舰建造个三四年还勉强够,总不能这三年里面就建造这一艘战舰吧?!”潘敏有些吃惊地说道。
  杨超用铅笔敲敲桌子有些疑惑地说道:“未必会是一艘那么简单……”
  “怎么咱们陆军生来命就这么贱?这同级军官拿钱少些也就罢了,连这武器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一开口单艘四百五十万两,够训练多少新军的?!你还指望他们多订购两艘,就是把我们给当了也值不了这么多!”
  “以后你的心思少用在女人身上,看看前段时间报纸上说的,江南船坞兴建的那四座三万吨级船坞的新闻,我记得靖海级装甲巡洋舰好像就是从江南船坞建造的船体吧?这海军我虽然不懂,不过龙旗号战列舰那个头,国内能够装下它的船坞绝对不会超过三个,而江南船坞的四座三万吨级船坞……恐怕很可能都是先生用来造战列舰的,别忘了先生在江南船坞中占有绝对股份!”杨超用铅笔敲敲旁边正在大呼小叫的潘敏。
  “那陆军军费该怎么办?就算把陆军军费全搭上也不够造那玩意的呀?!”潘敏非常不满意的挥手推开杨超的铅笔。
  “朝廷似乎没有这么多银子,而北洋虽然有银子也不足以一下子承担这么重的负担,不过既然先生轻而易举的给南洋弄到几百万两的经费,那北洋自然不在话下。若先生真的想造舰,以他的财力我丝毫不会怀疑!”萧轩一脸神秘地说道。
  “先生怎么弄银子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出比较合适的计划。这次会议内容的通知你们也都看到了,对于陆军扩充军队数量并非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军队的质量。陆军的情况和海军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朝廷在财政充足的时候先生上书建设海军不会有太大的顾虑,而陆军则不行,主要还是因为北洋陆军几乎都集中在京师周边地区,以朝廷中的一些满族权贵出于对汉人防备的心理,陆军扩军势必要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这从训练满族镇军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朝廷压根就不相信汉人……”杨超双手摆弄着铅笔说道。
  萧轩笑着说道:“你们猜先生给我什么任务?虽然他没有明着说出来,不过也很好理解——他不希望北洋陆军多出这个麻烦,所以在训练上做些手脚,让他们永远无法形成战斗力……”
  “北洋七镇合计十万多一些,直隶督标、山东、河南抚标合计两万,旅顺、威海卫、胶州湾三大军港内还驻扎着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军两万左右,当然海军基地的驻军是不可能调动的。此外各地的大小绿营、河防营等旧式军队也在陆续的接受军事训练,并且通过裁汰补充的手段,提高兵员素质,这些部队虽然士兵素质不能和北洋七镇相提并论,不过胜在数量巨大。因为各种原因,旧式军队的具体数量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再加上裁汰和招收的部分,这个数字就更难统计了,但是口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旧式军队的总数应该可以超过二十万……”李韬说道。
  “北洋七镇和直隶督标、山东、河南抚标,这些军队都是我们悉心训练出来的,战斗力、装备和兵员素质自然是没有问题。那些放到军营中受训的警察部队虽然不是军队,不过算起来已经受训完毕和正在受训也有一万人左右,这些也可以作为扩充军队实力的一种方法。我估计先生是不会反对的,同时朝廷对此也不会有太大的异议,因为这些都是警察,而三省对警察的需求肯定是一个很高的数字,这些接受过完整军事训练的警察在必要时刻完全可以穿上军装,只要配以指挥人员便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军队……你们参谋部还有什么想法?”刘禹问道。
  李韬笑了笑说道:“该想到的已经写到会议纪要中了,没有想到你刚才也已经说了。扩充军队实力无非就几种方法,一个是在原有军队的基础上加强训练,增添更好的装备;另外一个就想你刚才说的那样,让扩编那些穿着警察服装的军队,或是对绿营等旧式军队进行裁汰补充加强训练……”
  杨超摆摆手说道:“这还是不够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曾经是总督府侍卫队的人,当初先生训练我们的时候和现在新兵的训练差距有多大,你心中应该有数吧?现在我们都成了北洋陆军的军官。北洋陆军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军队抛去守卫海军基地的部队,数量加起来可以说超过十二万,十二万人看起来很多,但是想到我们的国土面积和各国列强,尤其是我们的宿敌日本还有紧邻的俄国,这十二万军队就不算很多了。我们北洋陆军实力是很强,但是要平均到庞大的国土面积上,那就单薄了许多,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真的要走到推翻朝廷的那一步,军队的数量剧增是绝对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子瞻你的意思我明白,估计先生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要不然不会在山东巡抚抚标的基础上,还增添了一个亲卫营的建制。这支亲卫营几乎集中了北洋陆军的精华,现在每年从军中选拔骨干进入北洋武备学堂接受深造的,有六成是出自亲卫营,而前往德国留学的,则有四成是出自亲卫营……别的我不敢说,就亲卫营的素质而言,如果遇到紧急事情,将其扩充为一个协是不成问题的,我想在北洋七镇和三省督标、抚标中也建立一些像亲卫营的独立建制,用以培养低级军官。”李韬说道。
  “可是这些多出来的军官可没有这么多的军队让他们带啊?总不能一支部队里面填上两套班子吧?!”潘敏问道。
  “我看可以这么干!填上两套班子又怎么样?填上三套班子才好!一旦有事,一个协可以立刻腾出一套指挥班子来,给他们足够的兵员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支军队来,就算战斗力比不上原来的部队,但至少也可以凑合用,多打两场仗就是一支好军队了……至于多出来的班子算到人头上完全可以瞒下来,又不是重建一整支军队藏不住!”刘禹笑着回应道。
  “我看可以!”杨超、李韬和李俊翰一起说道。
  “先生虽然顾虑很重,不过这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中国那么大,十来万军队看似很强,按照我们的方案,就算再怎么顺利,最多可以凭借武力短时间内打垮敢于和我们做对的地方军队,但是万一各国列强或是日本趁火打劫,那我们就岌岌可危了!”萧轩说道。
  杨超站起来走到地图面前说道:“虽然还没有和先生明说,不过他应该知道我们想做什么,只是他和我们这些军人不一样,看的比我要远。我们也不能强逼他,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深受先生恩遇,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希望先生能够领导我们……”
  接风宴后,谭延闿和张之洞单独进行会谈,他自然不知道他麾下北洋陆军的几个领袖人物也坐在一起讨论造反。他在军事上尽管也是兢兢业业,可他在战术上顶多也就是一个普通军官的水平,唯一胜过杨超他们的无非是结合对历史的熟悉,在战略上看得更高更远些。对于北洋陆军的需求,他还停留在数字层面上,虽说十万陆军比他想象中到来的要早上不少,可是放眼目前中国的疆域和世界环境而言,也就微不足道了。
  张之洞虽然拜相入军机,甚至很有可能会在翁同龢被慈禧修理之后成为新一代的军机领袖,不过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自强军。在谭延闿的帮助下,张之洞的自强军无论在军费还是教官上都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自强军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一镇一万四千人的规模。由于在国内各个陆军学堂中,无不视北洋武备学堂为陆军正宗,所以在自强军的军官中,高级军官几乎全部都是北洋武备学堂毕业后又去德国留学归来的“总督府侍卫队系”,中低层军官中也有众多北洋武备学堂毕业的军官和见习军官。
  张之洞卸任南洋大臣,他先将自强军调到了湖北王文韶之下,镇统是他的亲信张彪。不过他信不过有着“琉璃蛋”之称的王文韶,生怕王文韶在军饷、装备和训练上亏待了自强军。现在两江总督还没有具体人选,张之洞则趁自己临走之前,再次向旅顺造船所订购了一艘靖海级装甲巡洋舰和五艘专门为南洋水师设计的千吨级鱼雷猎舰——有着二十二节的高航速,拥有六具十八寸鱼雷发射管却没有装甲和强力的大口径火炮的战舰。
  谭延闿明白张之洞的苦心,他怕后来的继任者对长江舰队和南洋水师及其自强军缺乏热情,本着在位一天“财要用尽”的办法,留给继任者的两江府库“私房钱”不足一百万两。张之洞“屠财”之名尽显无遗,可是谭延闿却觉得张之洞临走这一手至少可以让长江舰队成型,而南洋水师也在获得战舰之后也可以彻底改名为“南洋海军”,屠财不屠财,那要看银子用在哪里,张之洞这么做是出于对官场潜规则的了解而已。
  作为张之洞临走之前收获巨大的旅顺造船所,至少在今后两年不是愁没船建造,张之洞的南洋海军和长江舰队订单足以满足其生产能力。至于说为南洋水师设计的千吨级鱼雷猎舰,在谭延闿的眼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驱逐舰了,这种战舰在面对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的时候自然是不堪一击,但是用来护航、缉私和在海战中对付那些高速鱼雷艇却是富富有余。而以前的四百吨级鱼雷猎舰也是该到淘汰的时候了,不过北洋海军却不准备直接套用南洋驱逐舰的设计——北洋海军驱逐舰要比这一型号大一倍,同样也不需要装甲,而侧重速度,这种还停留在图纸上的驱逐舰将会拥有至少二十六节航速,装备了六具凶猛的二十寸鱼雷发射管。
  张之洞害怕人走茶凉到时候继任者不认账,还特意将造舰款项事先存放在了工商银行,直接交割给了旅顺造船所,不过旅顺造船所要承担日后建造成本的涨价风险——这在谭延闿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在张之洞身上,旅顺造船所给出的价格多少有些水分来保证自己不做亏本的买卖,而中国的人力资源也让谭延闿相信成本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海军的事务张之洞并不担心,他所担心的还是凝聚自己巨大期望的自强军,在他离开南方之后,日后该如何发展的问题——王文韶绰号“琉璃蛋”并非没有道理,这家伙要想打自强军的主意也要看看张之洞现在的地位。王文韶与谭延闿不同,作为传统的官员,他还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够进入中枢,谋得高官权位之后年老荣归故里——这是一个传统官员的理想。地方大权一手抓固然能够让人踌躇满志,不过这些从咸同年间走过来的老家伙,更多看重的是声望。
  王文韶会顾忌到张之洞的想法,一时半会不会去动自强军,不过自强军现在已经是一镇之众,而不是历史上的不足三千人,足足一万四千人,每年的军饷虽然比北洋陆军算不上什么,但也有一百三四十万两白银之巨。北洋陆军因为谭氏父子经营直隶三省,改善交通,大力扶助工商而富得流油,加上朝廷的陆军军费拨款,只需要添加两百万两地方财政就可以轻松供养起北洋七镇,而张之洞的一镇自强军就让他为军费问题捉襟见肘。
  自强军军费不足的问题在初创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不过在发展阶段因为谭延闿的扶助并没有显现出来。现在自强军已经成军,按照当初张之洞的想法,自强军应该于今年年初就要扩军一个混成协,不过还是出于财政的缘故而作罢。
  对于一个省而言,如果不是直隶三省那个水平,以现在的财政水平来看还是很有负担的。不过地方大员一方面口头上抱怨这种负担,而暗地里却非常“喜欢”这种负担——一年一百三四十万两白银的军费,随便动动手脚,弄个十万二十万还不跟玩似的,克扣二十万两军费还算是有良心的,更黑的搞不好砍掉一半都很有可能。
  毫无疑问,王文韶在张之洞的眼中算是“无能、中度贪婪”的那一类,他到不害怕王文韶以后会缩编自强军,但是他怕这个“中度贪婪”搞不好会惹出大祸——俗话说官逼民反,这税收要是重的没谱老百姓都会拿起菜刀来造反,而克扣军饷严重的同样也会逼得士兵造反,不过两者之间的严重程度可就差得一天一地了。这一镇自强军论战斗力自然比不得“忙时剿匪,闲时训练”的北洋七镇,但是作为南中国最有战斗力、最有朝气的新军,至少两湖、两江的军队绝对不是自强军的对手。
  这样一支军队要突然造反了,那会是怎样的后果?王文韶固然不妥,张之洞就怕自己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的继任者比王文韶更加不堪——有消息传闻,满人长庚不是顶替谭延闿的兵部尚书,便是要来接张之洞的班,除了长庚之外,还有满族贵族凤山要是呼声正高。无论是长庚还是凤山,这两人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样,南北洋鼎立二分的局面虽然从来没有实现过,南洋大臣总是比北洋大臣低一头,从这次南洋大臣的继任人选上,张之洞也有些觉得不对劲——朝廷非要指派一个满族人来当两江总督兼北洋大臣,这中间的蹊跷实在是耐人寻味,难道朝廷要收权于满清权贵?!
  相比长庚、凤山之流,王文韶算是个能人了,至少人家也参与过战争,虽然手比较黑些,但也还知道点军事。自强军与其放在两江的地头上等着长庚之流来当贪污的工具,还不如让王文韶来贪好些,至少王文韶还知道点分寸,还会慑于张之洞不敢做的太过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户口
  张之洞和谭延闿除了对海军订购战舰计划予以最后的确认之后,谈得最多的便是这一镇自强军。按照老张开出的价码,在老张成为军机大臣之后,希望能够得到谭氏父子的声援,将自强军的军费问题彻底解决——自强军的军费不能由南方单独一个省或是两个省来供养,这对于地方来说弊病太多,最好是参考北洋陆军的形式,从朝廷陆军军费款项中专门拨出一部分来指定为自强军的军费。
  因为谭钟麟管户部,老张自己权威虽高,不过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混的,绝对没有一个善茬,他张之洞还没有自负到可以应对群殴的地步——李鸿章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像李鸿章这样夹起尾巴做人还被翁同龢的户部拿的一愣一愣的,张之洞和谭钟麟若是做对起来,估计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尤其是他的儿子谭延闿,面对翁同龢可是从来没有吃亏过。
  自强军“出身”不正,在甲午年大战的时候,北洋军才是朝廷名正言顺要训练的新军,后来各省督抚也都练起新军来,可惜真正能够形成气候的首推自强军——两湖财政支持加上张之洞的屠财之名,在自强军创立之初还是比较从容的,后来半饥半饱的时候又有谭延闿出手相助;排名往后一点的是四川总督方汝翼的一个混成协,以四川之富庶加上成都机器局跟着谭延闿的脚步混,在北洋造船体系中也有一些零散的活可以接,所以四川新军的生存状况远比自强军要强得多。至于其他省要么干了半截,要么才刚开始办——李鸿章在就任两广总督之后,北洋海军挖角邓世昌失败之后,从北洋陆军倒是挖来二十人的教官团队帮助他来训练大约两千人的新军。
  在谭延闿的眼中,张之洞向自己倒了些苦水绝对不是想让自己再带着他到美国淘金,而是想要将自强军的“农村户口”弄成“城市户口”,让朝廷来承担今后自强军至少八成的军费,剩下的两成由两湖来承担——这样一来也算是给自强军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财源,张之洞不敢奢望自强军能够在王文韶的手里发扬光大,但有了这一张“长期饭票”,以后自强军至少也不会被因为军饷不足而缩编,更不会因为扣饷而闹出兵变的戏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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