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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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宫戏虽然大多数都是恶搞,和历史严重不符,但是也不能说一点也都不靠谱,剧本敢写慈禧太后和荣禄有一腿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当然谭延闿在弄清楚荣禄的经历之后,心中对这个传闻更是不信了——荣禄前半生顺风顺水,这毫无疑问是慈禧的功劳;后半生却如此凄凉,大好的升官年华却被浪费,远离政治中枢,如果慈禧和他有一腿的话难道会成这样?!
  “也许这些顶级食肉动物偏偏好这一口,他们的心理是无法测度的也说不定……”谭延闿在心中腹诽的想到。荣禄虽然不像张之洞和李鸿章那么有名,但是也是在后世历史课本上留过名字的人——维新派头号大敌。此时康有为等人还在广东,明年才会进京和自己一同参加会试,不过谭延闿在广州的时候离康有为和梁启超也很近,就是没有拜访过他们——维新派成不了气候,和他们捆绑在一起那自己纯粹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论权谋这些书呆子哪里是荣禄这头恶狼的对手。
  “不错,就是荣禄!荣禄这次看来是在西北住怕了,这次能够获得进京贺寿的机会,怎能不抓紧钻营?他就像走大公主的路数,希望大公主能够在太后面前多美言几句留在京城,这些日子也是往恭王府跑得勤快……”
  “当年翁常熟和荣禄是拜把兄弟,正是他将荣禄出卖给沈文定,联合宝廷等清流陷害荣禄离京近二十年,想来荣禄回京站住脚根,那常熟……”
  “哼哼,那岂不遂了你的心愿?荣禄此人不简单,二十年都没有磨平他,要是被他给缠上可是件麻烦事,以后如果你要是遇到他可要小心莫要得罪于他!至于翁常熟就自求多福吧,那封信估计让他把我也给恨上了,到时候在恭王和大公主面前,多说荣禄的好话,让荣禄缠着翁常熟,总比他闲着没事找我们的麻烦!”老头子冷冷地说道。
  晚上谭钟麟带着谭延闿来到了华丽的恭王府,在谭延闿的眼中,这个时代的中国是深灰色的——前世历史中的有关照片都是给人一种非常压抑的黑白照片。看过百层高楼大厦的谭延闿自问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建筑能够让他心动的,但是恭王府的华丽不在外面而是里面——也许是恭王奕訢的特殊经历,在恭王府中的客厅、议事厅还是书房都是两种格局,一种是传统的中式格局布置,另外一种是西洋格局布置,根据来访客人的不同身份来决定在哪种格局布置的房间中接待——当然谭延闿这是听老头子说的,不过即便是在夜色当中,从院墙外面就可以通过露出的建筑物阴影来揣测这座巨大的王府是何等的壮观。
  按照老头子的话来说,像海关税务司赫德来访的话,恭王多半会在中式客厅里接待他,因为赫德自称热爱中国文化;若是李鸿章来拜访的话,因为李鸿章的洋务背景,恭王会安排在西式客厅中来接待。老头子是个传统的人,从三十年前离京后到现在,总共来恭王府不过数次,都是在中式客厅中接待的。
  虽然次数比较少,但老头子和恭王的交情看样子非常深——恭王府中的管家走路都是落后老头子半步的,老头子也不用别人带路,径直走向恭王府邸的会客厅。谭延闿想想也是,作疆臣的若是在京师中没有个过硬的后台是很难坐得安稳的,以前老头子明显是慈禧太后阵营的人,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这老家伙是脚踏两只船的主儿——准确的说恭王才是老头子真正的幕后靠山,不然恭王弃政第三次被罢黜整整十年了,连门房对老头子都是这么客气,甚至给人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在客厅门前,站立着一个四十许的女子,身穿传统的宫装,谭延闿看到她之后就明白了——二十年前的粉侯,荣寿公主!
  “谭钟麟给大公主殿下请安了!”谭钟麟拱手就要拜下,谭延闿也学着行礼——荣寿公主是固伦公主的封号,品级相当于亲王,这是跟她老子鬼子六是一个级别的,谭钟麟一个正二品封疆大吏按照规矩是一定要行礼的,当然也有例外——左宗棠那样的火暴脾气肯定不会给公主行礼。
  谭延闿也趁机仔细看看这个当年横行京师,连四品御史大员都要跪下来认错的“粉侯”荣寿公主——她长相平平,可能是生于恭王这样的权贵家庭,又是在皇宫中长大,有这样的经历自然身上透出一股清贵的气质。十三岁守寡到现在,当年的粉侯已经变成了端庄的大公主,往日飞扬跋扈到现在也只剩下让人隐隐尊敬的清贵,这样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若不是谭延闿亲眼看到本人,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在幕僚口中那个让人闻风色变的粉侯。
  “谭督免礼!”大公主走上前来赶紧扶住谭钟麟,顺便也阻止了谭延闿行礼:“谭督,到了这里就和自己家中一样,父亲听说您老要来,早就在屋中等待很久了!”说完便笑着带着谭钟麟和谭延闿走进客厅。
  在富丽堂皇的中式会客厅中,灯笼里面不是蜡烛而是电灯,昏黄的灯光透过宫灯纱罩照在一张干瘪的脸上,两只略微显小的眼睛虽然眯着,但却透出通达世情的精光——这便是谭延闿看到恭亲王奕劻的第一眼,此时他正站在房间主座的前面,在看到谭钟麟进来后,更是向前走了两步。
  “谭钟麟给王爷殿下跪安!”说完便抢前走了两步,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放在左手臂弯中就要跪下行礼,而谭延闿也必须跟着跪下。
  恭亲王见此更是加紧走了两步,好歹赶在谭钟麟跪礼之前扶住了老头子的胳膊,不过谭延闿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跪下了,弄得他心中格外火大。
  “文卿免礼!咱们两人还讲究这套干什么?!”说完恭王便把着谭钟麟的双手,看着这个最近几年风生水起的总督。
  谭钟麟这几年从陕甘总督任上因为眼病的缘故请辞得到批准后,官场上的人都认为谭钟麟这一生也就此到头了,没有想到慈禧太后居然没有忘记这个老臣,在家赋闲的空挡差湖南巡抚询问病情,并且立刻起复为吏部尚书,没过几个月由破天荒的在此出任疆臣成为闽浙总督,接着又成为两广总督。晚清官场上比谭钟麟升官速度快得多的有得是,但是像这样的待遇“任他八方来风我自不倒”的功夫还真没有几个。
  “文卿,你真是越活越年轻,倒是我这些年越发见老了!”恭王有些感慨地说道。三十年前那个小小的御史官到现在却成为名声显赫的封疆大吏,在联想到现在自己的境遇,恭王心中岂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谭钟麟此时已经七十三岁,而他才六十一岁!
  恭亲王活到现在经过甲申年那场大变之后,十年以来已经完全沉淀下来——谭钟麟曾经给谭延闿看过一首诗“只将茶蕣代云觥,竹邬无尘水槛清。金紫满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虚名。因逢淑景开佳宴,自趁新年贺太平。吟寄短篇追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最后一句原来的文字是“猛拍阑干思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
  这小小的改动可不像诗人那样千锤百炼改诗稿这么简单,恭王首先是政治人物然后才是诗人。恭王奕訢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之所以受到重大挫折,这全是因为慈禧太后的恶意打击所致,追悔当年事自然是和慈禧太后有关了——当年他一念之差与慈禧合作干掉了顾命八大臣,后来鸟尽弓藏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谭延闿也是会作诗的,更会品诗,这小小的改动看似不大,但是恭王这一改动是出于内心的折射——恭王是个现实主义者,最后这次贬黜距今已经有十年之久,他最后的一丝雄心也都消磨殆尽,况且自罢黜他之后慈禧紧跟着收拾了清流,慈禧太后自此真的是一家独大奠定了自己的权威,他就算有雄心也必须屈居这个女人之下,对此恭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有“吟寄短篇追往事”了。
  “呵呵,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王爷正当春秋鼎盛之年,多打打拳溜溜弯活动活动手脚,国朝须王爷做事还多着呢?!”谭钟麟一语双关地说道。
  恭王奕訢听后只是笑了笑,转头看见还跪在地上的谭延闿,笑着说道:“这位便是你的三公子吧?!快起来,当真是少年英才文武双全,我虽然窝在这里,但是也常听外面传闻三公子博学多才,身手不凡,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谭延闿在恭王奕訢的扶持下站起身来,谭钟麟笑着说道:“这小子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王爷可别捧杀了他!”
  “王爷过奖了,家父常常给晚生讲起王爷当年故事,晚生倾慕不已,心中多有疑难之处往后还要请王爷多多为晚生解惑!”谭延闿站起身来,心中虽然有些腹诽,但是两眼仍作“恭粉”状,连说话声调都装得似模似样,好像小兵见到BOSS的模样。
第七十六章
心远
  清初满清入关有功的八大亲王都赐有大型府邸,由于他们战功赫赫,赐封之后子孙可以世袭罔替,所以后世以礼亲王为首成为八大家铁帽子王。康熙把他的父亲封为恭亲王之后,便只有恭王府而没有恭王了,雍正封其弟永璘为庆亲王,乾隆又改庆亲王为恭亲王。恭亲王传到这一代是道光皇帝在临死前留下的遗嘱中订下的,可惜同父异母的哥哥咸丰皇帝却对年轻时候的恭王异常警惕——咸丰五年恭王母亲去世,为了争封号被他的皇帝哥哥一掳到底,军机大臣、都统、宗令全部被削去。
  十年的时候咸丰逃亡热河留下恭王应对英法联军,这也是兄弟两人不和的产物,最后咸丰病重也坚决的拒绝恭王前往热河看望,最终兄弟两人到死也没有见上一面。咸丰宠信肃顺,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说不定反而将恭王推向了慈禧太后阵营,皇室成员之间的恩怨纠葛是最为复杂的,一件小事、一句话也许就将身边不相干的人变成了敌人。
  谭钟麟的发迹和恭亲王奕訢有着密切的关系,直到今天谭延闿才感觉到这种关系已经超越了官场上的某些来往,老头子和恭王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想中还要密切的多。
  恭王眼神一亮随即又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一般隐匿于无形,只是笑着用他干瘦的手掌拍拍谭延闿的肩膀:“少年可畏,少年可畏啊!文卿,这孩子将来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绝非你我一生可比!”
  恭王说完转身拉着谭钟麟的手臂,两人也没有按照主客之分来就座,只是随便挑了两把太师爷把臂坐下:“文卿,最近几年还好么?!”
  谭延闿在荣寿公主的安排下,两人并排坐在恭王对面,外面一个丫环正端着一壶热茶走进会客厅,荣寿公主又站起来接过茶具,一挥手示意下人退出去,自己来为大家斟茶。不知怎么的,谭延闿居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荣寿公主斟茶的程序几乎和方榕卿如出一辙,本来相貌平平的荣寿公主在摆弄这些茶具的时候,也有了一番别样的韵味。
  “难道大家出身的女眷都会这套东西?!”谭延闿在心中嘀咕。
  “呵呵,就是再难也要挺下去啊!王爷应该直到我的本性,都到了我这个岁数,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了。庆王在我那里闹得实在是不像话,我出手也是逼不得已,若是他的胃口小些,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算了,犯不着和这样的人有什么过节。”谭钟麟说话虽然是有点抱怨的口吻,但是屋中的几个人都觉得这只是个戏肉让大家乐乐的。
  恭王听后倒是联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淡地说道:“庆王那些事我也听说了,他和善庆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那些事几乎在京师是人尽皆知,若不是后台够硬早被人给收拾了!”
  “呵呵,这件事暂且不忙,太后虽然有些事情糊涂一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眼睛中容不得沙子的。庆王位高权重,也未必能够一碗水端平,端不平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老头子微微笑着说道。
  其实庆亲王奕劻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敛财工具,能够用得起如此高档的敛财工具,在大清也唯有慈禧太后了。原本谭钟麟不愿意动庆王奕劻也是因为奕劻和慈禧家族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不过在庆王和周荣曜往来的电报中,他得到了一条重要的消息——周荣曜在广东海关所聚敛的钱财不是存入票号解入北京,而是直接存放到香港汇丰银行的账户中。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举动——慈禧太后现在正忙着过六十大寿,而且就慈禧太后的性格而言是绝对不喜欢洋人的,所以这白花花的银子不可能不送到北方,就算要存起来也是中国的票号,他慈禧和外国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穿一条裤子,这么一笔巨款放在国外银行,老佛爷会放心?!
  谭钟麟得到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是奕劻自己留下来的私货,慈禧除了一个卖官的钱之外,并没有在广东海关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慈禧卖官这并不是一个秘密,一般通常是李莲英出面,奕劻、那桐、善庆等人收受贿赂来按照数额的大小来决定授予什么样的官职,也许正应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古话,慈禧卖官,光绪皇帝的老婆珍妃也倒腾着卖官,不过和老佛爷相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发展潜力却是无穷的。
  谭钟麟吃死奕劻就是在于老劻在汇丰银行的巨额存款,老劻可能还不知道,他那个包衣奴才周荣曜已经统统招供了,就连汇丰银行存款的秘押都给供了出来。陈飞已经前往香港去将这笔黑钱取出来,这是庆亲王奕劻自出头后近十年来大部分黑钱,不敢保证能够一锅端,但根据周荣曜交代数额差不多能够在三四百万贯之间,这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了。
  在东暖阁面见皇帝之后,慈禧太后还专门单独和谭钟麟谈论过这次弹劾庆王奕劻的事情,加上之前老头子贿赂李莲英,两人上下其手一唱一和一起将奕劻给卖了——宫内的事情都是大公主事先做过安排,老头子之所以能够买通李莲英帮助说话,也是因为大总管李莲英和二总管崔玉贵有很大的矛盾,而崔玉贵在入宫前正是当时还是庆郡王府上的太监,能够抓住机会来给崔玉贵找些麻烦,李莲英求之不得。
  经过这么一番安排,谭钟麟已经非常有把握来对付奕劻了——老佛爷现在看得就是银子,有了银子才能够过寿,奕劻敢背着她在洋人的银行中存了这么多银子,她能不心生怨怒么?就等陈飞将奕劻存在汇丰银行中的那笔巨款启出,真金白银摆在老佛爷面前的时候,也就是弹劾奕劻大功告成的时候。于谭延闿的担心不同,老头子什么事情都算计好了再出手,奕劻的后台如此复杂硬实,只要算计好了,照样能够坑了奕劻,只不过惩治一个巨贪还要向另外一个巨贪贿赂,多少让谭钟麟心生不爽罢了。
  “王爷,有些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卿,你我几十年的交情,虽然很少见面,对国事的看法也有不同,但是交情归交情,国事归国事,这并不妨碍我们两人交好,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过最近我倒是听到你现在也开始办洋务了,怎么转性了?!”奕訢微微笑着说道。
  谭钟麟听后笑着说道:“这不过是小辈们谋些事情,我看着也不错,咱们的银子也不能让洋人这么容易搂过去,现在天下太平但国事却是日趋艰难,朝廷府库空虚,就连两广这么富庶的地方都有些拮据,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多从洋人嘴中分出些银子来,也是为国着想。我是想说庆王这边估计也就这么回事了,但是庆王倒了总要有人去顶他的位子……”
  谭钟麟的话虽然说了一半,但是久经宦海历经沉浮的恭王奕訢怎能不知道他下面的意思?眼神也不禁一亮随即黯淡了下去,这正好看在谭延闿的眼中,其实他见到恭王奕訢之后,就一直注意这个皇帝嫡亲父辈中硕果仅存的恭王。恭王和其他皇室成员不同,他非常能干,对于汉人他没有这么多偏见,正是他敢于信任重用汉人大臣,曾国藩等人才可以放手剿灭太平天国,一手缔造了洋务运动成就了“同治中兴”的局面。
  只是恭王奕訢运气实在太差,碰到慈禧太后这样擅于玩弄权势的女人,才会在这三十年中接连受到了多次打击,最终彻底退出大清权力高层。恭王奕訢也时常回想当年,如果当时他站在肃顺一边会怎么样?肃顺对待汉人大臣的态度比他还要更进一步,以至遭到了全体满人的愤恨;肃顺也很有才能,就算无能也不会停滞建设海军,更不会拿军费修园子;如果肃顺在,那大清国皇帝绝对会落到他家,也不会落到老七家里……
  太多的如果,可惜在辛酉政变中全部葬送了,再也不可能有其他选择。相对于慈禧太后,肃顺和恭王奕訢有着太多的相同点,可惜兄弟不和让他不认同肃顺从而选择了慈禧,这才种下了以后的祸根。对于这种深深隐藏在心底的怨恨,谭延闿是非常理解恭王奕訢的心态的——他已经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了,做为从头到尾都见识过慈禧太后手段的皇室亲贵,他心中已经充满了畏惧,尤其是老七醇王死的不明不白更让他不寒而栗,为此他甚至还有些清醒幸亏当年是老七的孩子入宫,否则自己现在还能不能逍遥的活着都是两回事!
  恭王奕訢没有正面回答谭钟麟,而是转头望向了坐在对面的谭延闿,笑着说道:“听闻组安在合肥幕下做过一段时间,合肥来信甚是夸奖组安之能赞不绝口,不知组安如何看?!”
  谭延闿听后立刻站起来躬身说道:“此乃朝廷大事,晚生何能参与,只是心中有些妄言想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乃王爷一手缔造,海军衙门亦是如此,庆王身兼两职但多年来庸碌无为不说,还挖北洋水师的墙脚,巨额军费来去混乱无比,北洋水师多年来未曾添过一舰……北洋水师乃朝廷海上长城也,眼下中日操戈,太平年间若是有个这么庸碌贪鄙的王爷也就算了,但是此时朝廷社稷交付此等人品恶劣之人,朝廷放心么?王爷放心么?百姓放心么?!”
  奕訢听后点点头笑着说道:“这不算妄言,确实是持中之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局,文卿兄,你真是好福气啊!”
  谭钟麟笑呵呵地说道:“闿儿还小,有些事情他不明白,恭王以后还须多多指点方可成才。这孩子和我不一样,对洋务却是非常感兴趣的,恭王当年一力创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主持通商,后国朝洋务皆由恭王一手操办,恭王以后还要多栽培他!”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还提它干什么,不过我听说组安开办的抵羊纺织厂为海内之首,质量与洋布洋纱丝毫不差这是好事,但是洋务首要还是在铁路,有机会组安可以试试……”恭王微笑地说道。
  “铁路诚然为洋务首要,但是也需要钢铁冶炼为其奠定基础,否则铺设铁路所用钢轨皆从列强处进口,花费不菲不说,还要受到其节制。晚生兴办洋务前有曾文正公、李中堂和湖北张督为鉴,采取商办的手法,虽然不知道最终情况怎么样,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呵呵,我听盛杏荪说过,张南皮是完全官办,什么纺织厂、钢铁厂办的就像是个衙门一样,那些货色能够办什么事?无非是中饱私囊贪鄙成性的家伙,南皮的银子花得不少未必能够办成什么事……合肥那里有杏荪来办,用的是官督商办,杏荪倒是非常羡慕组安,他的胆子太小也没有一个当总督的老子,所以只能够用官督商办的法子来摸着石头过河……”
  可能是十年远离政治中心,恭王奕訢说话反倒是洒脱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句话说下来倒是有三分戏谑的味道。本来到恭王奕訢这里是谈谈宫里的事情,结果几人谈兴虽高却再也没有涉及宫廷内部风向或是庆王奕劻的话题,谭延闿看老头子那里也是一片自然,来到这里仿佛就像是串门一样,决口不生硬的改变话题,只是陪着恭王说笑谈些洋务上面的事情。
  谭延闿不知道老头子心中再盘算什么,也不知道布局如何,只是跟着老头子的脚步就好了。其实能够进入恭王府成为堂上客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恭王自打甲申巨变远离朝廷政治中心之后,就很少与大臣会面,恭邸富丽堂皇来客却是罕有。像翁同龢当年也是同样受到恭王的牵连被赶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按理说应该是铁杆的“六爷党”,但是近十年来根本没有踏入恭王府一步,而李鸿章也是与其共事多年交情非浅,也仅仅是来过几次,上门的频率和老头子不相上下而已。
  感情是靠“走动”的,荣禄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都分别嫁给了当朝的显贵,这还不算,他还娶了大学士灵桂的长女,结亲固然是荣禄当年显赫发达的重要因素,但这也只是其中一半的功劳,剩下的一半得分则是在于荣禄经常出入权贵家门联络感情。这次来到恭王府并不是非要取得什么东西,只是联络感情就已经收获不菲了,毕竟恭王现在还没有起复,前面的谈话中恭王应该明白谭钟麟是想通过这次弹劾庆王奕劻和正逢中日战争的关头,借此让恭王再次出山执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海军衙门,甚至是重掌军机。
  重掌军机,成为军机领班现在看起来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做为慈禧太后曾经的一号潜在政敌,连番遭遇慈禧的打击,可见慈禧太后对恭王本身也是很顾忌的,加上帝系一脉论血缘和辈分没有比恭王奕訢更高的人了,在满人中恭王所拥有的政治声望远不是他弟弟醇王所能够相比的。曾经的洋务派开山鼻祖,恭王奕訢手中掌握着大量的政治资源,若是让这么一个人重掌军机,慈禧太后会有很大的心理障碍。
  “万一李鸿章和日本人干起来若是失手了,这个局面谁能够收拾得了?现在的军机领班礼亲王世铎有这个本事么?”在家中谭延闿父子谈论恭王政治前途的时候,他的一句话让谭钟麟思索了半天。
  现在也唯有谭延闿这么肯定恭王奕訢还有复起的机会,因为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中所记述的便是恭王奕訢在最后黄海大战惨败、清军地面军队陷入一片糜烂之时,恭王奕訢被重新启用来收拾残局的——慈禧太后自然是没有这么好的心,不过是拿恭王奕訢来当替死鬼的,反正一把火烧了圆明园之后被迫签订《北京条约》的奕訢这辈子没少签订类似的屈辱合约,所谓债多不愁再多一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七十七章
南大洋
  恭王奕欣是洋务运动的倡导者,他这一生干的最大的错事是在辛酉政变中站在慈禧这一边诛灭八大臣;而他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便是发起洋务运动和建立了北洋水师。谭延闿看得出,奕欣对于洋务事业还是非常得意的,尽管遇到了这么多挫折,连他自己都成了牺牲品,但是洋务在中国已经站住了脚跟,这也让他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谭延闿却知道,恭王、李鸿章等人的洋务活动却随着甲午战争的惨败,其最高成果北洋水师的覆灭无奈的落下了帷幕。现在的甲午战争进程已经和谭延闿所知道的有了很大的出入,中日双方还没有展开大决战,日本就已经沉了一艘主力战舰,并且北洋水师还要想在海上劫杀正返回国内的桥立舰,估计这几天便要有个结果了。
  也算是为了投恭王所好,谭延闿详细的介绍了抵羊纺织厂,正如奕欣向谭延闿所说的那样,抵羊纺织厂说到底也是官督商办,只是和盛宣怀的模式有着很大的出入——谭延闿给予民族资本家们更大的空间,只是在政治上提供保护伞而已,企业本身还是完全依据市场规则来运行的。
  这种模式是盛宣怀最期望的办工厂的模式,可惜尽管有李鸿章这样的大佬做靠山,盛宣怀也没有办法像谭延闿那样办工厂,尤其是谭延闿入股抵羊纺织厂可是占了半数股份以上,这样就可以有效的保持对工厂的控制。盛宣怀虽然有钱但还没有达到谭延闿的水平,他要想挣钱只能够靠在工厂中上下其手来捞钱这也就成了一个死循环——你可以捞钱,别人也可以,大家一起捞,这样的工厂可想而知后果会怎么样。
  不过在盛宣怀的控制下,这种捞钱的程度会被控制而已,是以谭延闿现在就可以断定,盛宣怀正在筹建当中的上海华盛纺织总厂绝对不是抵羊的对手,而盛宣怀在工厂上所赚取的利润也比自己差了八条街这么远。
  此消彼长之下,谭延闿倒是很期待过几年盛宣怀拿什么来和他争夺张之洞的汉阳钢铁厂,尤其是现在抵羊已经向张之洞发出一个合并方案——张之洞以湖北纺织官局为股本,由抵羊纺织厂向其注入资金进行改造,届时官方只收取股本所产生的红利,或是可以卖出股本,其余纺织厂人员使用、日常生产和官方再也没有一点干系。
  对于这个合并方案,张之洞正在考虑当中,这个方案对于张之洞来说是极为有诱惑力的,因为在这个方案之外,抵羊纺织厂将会继承所有湖北纺织官局所欠下的债务,张之洞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抛弃这个大包袱。在抵羊纺织厂的股东眼中,张之洞接受这样的条款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抵羊纺织厂并不是非常需要湖北纺织官局的生产能力,而是看重了它的销售渠道,张之洞现在不接受没有关系,抵羊可以一步一步的侵蚀湖北纺织官局的市场,让它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化。
  “晚生做洋务实业最重要的动机便是分洋货之利,同时也是为了中国商人的未来着想……”
  “分洋货之利老夫倒是明白,但为中国商人未来着想是何意?”
  “洋布洋纱横行中国,洋商倒卖价格极高,这是欺中国商人无法生产之故,若是我们自己也能够生产的话,那洋商必定会迫于我们的压力将洋布洋纱的价格降下来……这只是一个例子,其实洋人的东西有很多都是如此,诸如盛杏荪等人的招商轮船和洋商的太古、怡和洋行在长江的船运角力一般,以后这样的事情将会越来越多!还有便是中国能够自产的话同样也可以为我们的敌人造成麻烦,在经济上来打击对手……”
  这个时代的中国对经济战争几乎没有这个概念,郑观应等人和洋商怡和、太古之间的争斗充其量不过是一场“现代化”的商战而已,对中国商人来说只是开了一个华商正面挑战洋商的先例。谭延闿虽然不是学习经济的,但也清楚如果中国关闭对日本的贸易,那对日本来说将会面对什么——此时日本的工业产品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纺织品,中国则是日本的倾销市场,当然这个市场的霸主现在还是英国人,日本人只是占了很少一部分。
  不过这种情况在未来的几十年内随着日本的野心越来越大,“抵制日货”也是从那里开始喊出来的。虽然谭延闿也知道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人高喊抵制洋货了,但是他还是更喜欢“抵制日货”——没办法,谁让日本这个邻居对中国的野心实在太大,日后对中国的伤害也最大呢?!
  说到这里恭王奕欣倒是来了谈兴,长久以来他一手扶植洋务运动,但最初的动机无非是发展军事来剿灭太平天国的需要,后来又转向自产以防止国库空虚,通过自产来分洋商之利,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国现在是不允许外国商人在中国投资建厂生产货物的——这也是增加洋货的成本,扶植本国还非常弱小的现代化工业的需要。不过若是论起通过经济手段来达到打击对手,甚至是谋求国与国之间的某种政治利益,这种说法恭王奕欣还是头一次听到。
  “以前盛杏荪来我这里也是谈论很多洋务的事情,说实在的,听你这么一说你比杏荪要干得好,真是年少有为……组安刚才所说的打击对手应该是日本吧,洋务和打击日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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