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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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人意料,赛金花在听到沈静报出的条件后,显得非常淡然,这个条件也是天经地义——又不是让她重张艳帜,生活费用不设上限也就是说她只要不过分在老板那里都可以报销,两千两银子对她而言虽少但也没有多少用处,三年之后五十万两银子来养老这已经是非常丰厚的待遇了。
  “沈先生,贱妾这里随时都可以走,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天津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若是傅姑娘这里方便多做些准备,这里我还有些事情,一会处理完毕后,这京师之事也就算了了,方便的话明天我们就走……”沈静微微笑着说道。
  赛金花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说道:“这样也好……不知沈先生在京师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
  沈静微笑地说道:“说来此事还与姑娘有些干系,姑娘记不记得袁世凯这个人?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吧?在这里他都请些什么人?!”
  赛金花说道:“这两个月先生所说的这个袁世凯是经常来这里的,当真是挥金如土,平时宴请的人王修植、张锡銮、孙宝琦、潘克俊四人,他们结成盟兄弟。袁世凯最主要还是看重王修植写过两篇练军的文稿,据说第一篇就是被广西按察使胡燏棻拿去,从而训练新军,而现在有传言说胡燏棻马上要调任了,袁世凯对胡燏棻那个位子眼热的很,便想办法结交王修植,打算从王修植手中弄到那第二篇文稿好引起朝廷对他的注意……”
  沈静听后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说道:“我在京师最后一件事也不用瞒姑娘,便是待我家公子整治一下这个袁世凯,他花在这八大胡同宴饮的银子全都是兵饷,甲午年朝廷新败这袁世凯也算是其中的一份,若是就这么算了我家公子恐怕连睡觉都不会安稳……”
  沈静的话还没有说完,雅间内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沈静应了一声后,老鸨便一脸媚笑的走进来说道:“这位先生,您要找到的袁官人就在楼上,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叫他下来?!”
  沈静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红贴对老鸨说道:“你拿这个去见他,他自然会乖乖的跟你来见我……”
  老鸨有些疑惑的接过帖子也不敢当着沈静的面来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便恭敬的走出去了。眼前这个公子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受,那眼神凌厉的就像是一把刀子一般,被他看上一眼仿佛将自己身上的肉都一块一块给生生刮下来一般,混迹青楼大半生,老鸨的印象中只有很少人才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而这些人在她的印象中都是浑然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的,看在银子的份上跑个腿就罢了……
  沈静转过头对赛金花说道:“姑娘还是到屏风后面暂避一时吧,这种事情你还是不方便出面的……”
  赛金花刚刚走到屏风后面坐好,雅间的门便被打开了——“先生,袁官人已经来了!”
  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袁世凯跟在老鸨的身后,今天他感觉非常奇怪,本来是宴请朋友的,结果半道却被另外一个叫出来,不过他不能不来——帖子上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衙门的人,自己一个小小道员人家是绝对不会放在眼中的,但是他心中总是觉得有点不妥。
  沈静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点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而袁世凯拱着双手在面临沈静冷冷的目光后非常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老鸨见此局面再也不多说二句,立刻转身走出雅间将房门关好。
  “不知这位兄台……”
  袁世凯的场面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静冷冷的打断:“袁世凯,你可知罪?!”
  “嗯?!”袁世凯听后皱了皱眉头有些干涩地笑着说道:“莫非兄台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袁某人何罪之有?!”
  “哼哼,量你也不会认罪,喏!拿回去好好看看,中堂大人那里我已经拜访过了,若非顾念中堂大人的面子,这事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十天之内将现银自己送到直隶总督衙门去,如若不然你就等着牢狱之灾吧!”沈静冷冷地说道,将手中的信封扔到桌子的另外一端,正好在袁世凯身前。
  袁世凯有些恼怒但更加疑惑的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抽出来一看,脸色立即变的苍白,再加上人家已经亮出了身份——直隶总督府,那毫无疑问是朝廷中最红的封疆大吏谭钟麟的人,连李鸿章那里都去过了,显然对方将自己的底牌摸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些纸张上的数字在最近有些洋洋得意的袁世凯的眼中是那么的刺眼,而谭钟麟的大名他也是如雷贯耳——前几个月那道奏章可是彻底清算了很多人多年以来为非作歹的罪名,抄家杀头流放的大吏几十个,这在最近几十年中都是非常罕见的。
  官场上谁人不贪?贪墨已经成了现今官场上的潜规则之一,但是有一条你自己千万要把屁股擦干净,否则让对手知道了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对方这个年纪并不大的书生冷峻的眼神让袁世凯感到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扔到数九寒天之中一般,不过对方好在没有深究的意思,而这些罪证也仅仅是抓甲午战争时期他的贪墨罪证,并没有深究他在朝鲜的作为。
  袁世凯艰难地抬起头看看对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对方一剑封喉点了他的死穴,加上来头实在太大自己是万万招惹不起的,他更是无话可说。沈静见此淡淡地说道:“记住,你只有十天的时间,只要将账上亏空的款项都给补齐了,直隶总督衙门是绝对不会深究的,望你好自为之……老相国那里已经替你百般开脱,我们也不愿意让老相国为难,这件事你将账目补齐后就当全没有发生过,大家的面子也都过得去……你走吧!”
  沈静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对于这样的人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相比之下连周荣曜都比他有骨气,连刑都不用动对方就已经屈服了,这让他感到有些索然无味。而袁世凯此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沈静说得什么他都没有在意,只是最后那句“你走吧!”让他如蒙大赦机械的走出雅间,而在回去的楼梯上他才如梦方醒,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最为让他头痛的是这几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补回去——这几个月在京师中四处钻营,从下往上逐次疏通,这八大胡同乃是中国头号销金窟,就连袁世凯自己都不愿意计算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赛金花在听到雅间的门被关上后,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而此时的沈静则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不过可以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公子显然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心思全然没有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
  不能不说谭延闿这一招的毒辣,他不是没有对袁世凯下过杀心,在他看来这个时候下手干掉袁世凯是最好的时机,袁世凯现在不过是个无名小吏罢了,在满大街道员衔的北京,这样一个官员的消失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谭延闿也明白袁世凯在这一局棋上已经一败涂地,不过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如此显赫名声的人物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也许明天袁世凯会找到别的门路再次等上历史的舞台,但是就现在而言除非谭延闿带着凶器杀上门去,否则放在谁身上他都不会放心。
  “这刺客问题必须要想办法来解决了!”谭延闿心中暗暗的想到。像袁世凯这样的人物,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官场上结仇按照深浅不同双方心中自然会有不同的衡量,而这次他和袁世凯之间算得上是极深的仇恨了,这和他在最后关头放袁世凯一马完全是两码事。
  不到十天,袁世凯真的将二十八万三千两银子送到了直隶总督府,而谭钟麟以身体不适拒绝接见袁世凯,还是沈静从中应付了一会便不声不响的对其下了逐客令,而袁世凯自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在补上了银子销账之后便客套了一番就撤退了。
  “近三十万两银子筹集起来十天他还真能够办妥,这也是一项本事了!”沈静拍拍厚厚的一沓银票笑着对谭延闿说道。
  “不管怎样,袁世凯经过这一次釜底抽薪之后,说不上就此失去通关的物质基础,但也算是元气大伤。在京师那种地方端的是世态炎凉,没权有门路还可以用银子来去填出一条路来,现在袁世凯荷包大损就算想用银子去填,他能够对付的了那些朝廷大佬门下那群吸血鬼么?!”谭延闿慢慢地笑着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屋藏娇
  沈静听后笑着说道:“袁世凯那边我会仔细打听看紧他的,此人也绝非贪图银子,生活应该算是非常简朴,他所贪墨的银子估计大部分都是用来打通门路了……”
  谭延闿冷冷地笑道:“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若不是顾忌合肥的感受,我倒是想一参到底彻底废掉他。咱们不怕他贪财,贪财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只要抓住他的小辫子他就只能乖乖的听我们的,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关键的是我们怕他会花钱,这样的人多半是深谋远虑所图非小,此人官位虽小并不显赫,但是却是我第一大敌……”
  沈静点点头说道:“朝廷诸公一向自视甚高,而我观袁世凯在朝鲜之作为还是可圈可点的,假使合肥在外交上和他相互配合,绝对不会酿成甲午惨祸……”
  “合肥也是难以做人,他的外交政策在我们眼中确实是过失甚大,光绪二年日本逼迫朝鲜签订《江华条约》,清廷就未曾干涉;光绪十一年又自贬身份签订了要命的《天津条约》,助长了日本人的气焰……如果说甲午惨祸是力不能敌,这前两次完全是我大清站在绝对上风,只需外交辞令严厉苛刻一些,尚不强大的日本是绝对不敢违背朝廷的意志的……最要命的是大院君本来是亲华的,朝廷却要劫持软禁他,让亲日的明成皇后得势;等明成皇后倾向中国了,却又将一个充满仇恨的大院君又放了回去……纵观这二十年朝廷外交,对西洋列强软弱也就罢了,而对日本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简直就是愚不可及,可以说甲午这杯苦酒完全是自作自受!”谭延闿冷冷地说道。
  沈静听后也是叹息不已,甲午战败不是一天中国就垮掉的,完全是自己把自己给打垮了。收拾了自己的感慨后笑着说道:“我已经将傅彩云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到英国驻天津公使馆的不远的地方,那座别墅完全是英国样式,内部装潢也是重新整修过的,堪称富丽堂皇,完全依照英国设计师的意思,真实花费不菲……”
  谭延闿听后笑了笑说道:“这可是咱们未来的外交部,多花些银子也是应该的……怎么赛金花又使用自己的本名了?”
  沈静笑着说道:“自然不能再用这‘赛金花’之名了,按照公子的意思她可是我们的一张王牌,所以我就让她恢复了本名‘傅彩云’,而且还挑选了一个洋人家教,专门来教她英语和德语,还有一些欧洲的宫廷礼节等等,想要用上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公子,虽然我认为花大价钱让傅彩云为我们办事,但是三年后我们怎么办?!”
  谭延闿站起来说道:“文渊兄,这件事我想咱们只赚不赔,傅彩云她既然肯来就说明她心中还是装着国家民族的,这就远比朝廷中的一些官员强的太多了。这件事对她而言既可以脱离风尘圈子,又可以在为我们办事的同时过上富足的生活,有了那五十万两白银做底她后半生是不会为生活所迫,你可以想想三年后傅彩云会离开我们么?离开了我们她上哪里去找这样的生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她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成婚了,对于干她们这一行的没有比找个可靠的人家做为归宿最为重要的事了,不过如果真的咱们这么倒霉也就认了,俗语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么!”
  沈静听后也是苦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她三年后不嫁人,估计还真的会和公子所说的那样……”
  谭延闿拍拍沈静的肩膀说道:“三年就已经足够了,到时候老爷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们就是要趁着老头子还在位的时候努力发展自己,争取在这三年之中能够在朝堂上有个立脚的地方。如不是老头子兼着北洋大臣的差事,傅彩云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用……文渊兄,不要干涉她的生活,像她们这样的人都是苦命人,她若是真的有看重的人不妨成全他们,也算是积一番功德了,不过倒是有一条一定是可靠老实的人,像那种骗财又骗色的东西若是不听劝告不妨……”
  谭延闿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沈静听后也是点点头:“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见她面授机宜呢?”
  “什么面授机宜?在社交这方面和洋鬼子打交道,你我二人绑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件事就让她自己去操作,到时候我会找个机会在她哪里宴请几次各国驻天津的使节,帮她打打名声就算了……嗯,不去也是不合适,这样你帮我安排一下,等后天我从小站回去之后,晚上我和榕卿一起去见见她……”谭延闿笑着说道,算是把傅彩云的事情给定下来了。
  傅彩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在梦中一般,她没有想到谭延闿会给她准备这么气派的大别墅,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可以当作舞厅来使用,当然举办酒会也不在话下;客厅正中央悬挂这流光溢彩的水晶灯,就是放在欧洲这样的水晶灯也是非常气派的,整个别墅客房足有十二间,还有属于自己的超大大卧房;别墅里面设施齐全,完全都是谭延闿从欧洲采购最好的东西运过来的,而且佣人也都是经过严格培训过的……
  “你还真想来个金屋藏娇呢!”方榕卿有些气鼓鼓地说道。
  谭延闿听后哑然失笑,抱过方榕卿捏着她的鼻子笑着说道:“你几天没有洗澡了,怎么浑身都是酸味啊?!”
  方榕卿轻轻地推开谭延闿有些负气地说道:“你怎么弄了个妓女回来还这样当宝啊?!”
  谭延闿笑了笑说道:“这样的妓女恐怕也是全国独一份了……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当年她也曾是状元夫人,至少欧洲人是真么看的,而且还受到德国皇帝夫妇的接见,当年在欧洲的上流社会圈子里面非常有名声……可惜她是个小妾,而状元死后被排挤出来,无奈之下才做了这皮肉生意,说到底她也是久历风尘是个苦命人……我用她也是看重了她在欧洲的经历,你呀还是太嫩,好好和凯瑟琳夫人学着,要不然你老公也不会花这么大的价钱让她来做事,还要遮遮掩掩的弄出个金屋藏娇的绯闻出来,为夫三元及第的状元名声全毁在这上面了……”
  “你也知道名声会受损啊,官场上的事情有几件是可以保密一辈子的,今天我们到她那里转上一圈,明天京师八大胡同里面就该传出来赛金花为状元郎从良了!”方榕卿今天的火气似乎特别大。
  谭延闿可以理解方榕卿的火气,他们两人虽然日间搂搂抱抱,甚至晚上都在一张床上,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做“真夫妻”,结果自己还领了一个妓女放在外面,如果说自己不用那连鬼都不相信。再者说来,像他这样的官宦人家只要正室不是妓女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像谭延闿这样少年得意的状元郎,如果能够让八大胡同的名妓从良,这在文人士子当中不过就是平添一段非常香艳的话题而已。
  方榕卿这种小心思谭延闿自然是清清楚楚,在决定将赛金花引为己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这些了,当然还有老头子的反应,这件事可以瞒过别人但是绝对不能瞒老头子,否则那下场可就难以预料了。
  “做官就不能被怕骂,心中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就行。李鸿章就看得非常开,不过他心中未必会问心无愧。直隶总督这个位子不同于其他疆臣,和洋人打交道的时候太多,而各列强国家驻华公使都有很高的权力,列强国家对华的看法和政策在很大程度上都会取决于他们的态度。中西文化不同对于同一件事情可能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这中间很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为此我们更需要沟通来减少这些误会。沟通可以从官方和民间两个方面着手,而傅彩云便是我安排的私人沟通渠道,难得她在西方的社交界有一些名声,做起这种事情来比我们要管用的多……”谭延闿正色地说道。
  看到丈夫非常认真的给自己解释,方榕卿也知道自己这醋让丈夫非常冤枉,不过她一想到赛金花的身份,心中就多少有些难受。在听到谭延闿打算带她一起去看看这个只是听过的名妓的时候,小女孩好奇的心思就被钩起来了。其实看看赛金花也是谭延闿面见历史名人的一种另类感受,晚清这段时间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登上了历史舞台,在谭延闿心中这些人物即便像他见过最多的李鸿章、辜鸿铭等人,见得次数虽多,但是他们性格中的多变性让谭延闿感到他们的面目依旧是非常模糊。
  今日的傅彩云在谭延闿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依照这个时代的审美观点她或许是个绝色美人,但是在谭延闿的眼中不过长相比较周正而已,放在后世的美女当中也就是个略显文静罢了。倒是方榕卿对傅彩云的兴趣更多些,在谭延闿说明了以后傅彩云今后的任务之后,方榕卿便拉着傅彩云去参观整个别墅去了。
  盛夏已经过去,天气慢慢的转凉,这段时间也是京津地区一年中最宜人的季节,对于直隶督标六千余的官兵而言,他们的心中只是庆幸着自己能够活过这个夏天。谭延闿一贯的大训练量让这些官兵在这个夏天犹如经历练狱一般,总督府侍卫队出身的军官还好些,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在那个时候比这些新兵蛋子还惨,而当时福建潮湿闷热的天气下进行严酷的训练,所有人哪个不是脱了两层皮才挺过来的,现在已经算是好多了。
  而谭延闿对于已经慢慢有些样子的军队总算感到了少许欣慰,也许在卖相上来看他或许还不是很满意,但他那个标准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些——他是以后世媒体上解放军的精神面貌来要求自己的士兵的,这已经不是“差距”一词来形容的,他当然不可能如愿。即便如此,他不得不承认在看过了残余淮军之后,再看自己的军队顺眼多了。
  不过在新军训练中并不是总让谭延闿得意的,终于发生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件——新军士兵中有一名士兵吸食鸦片!新军训练尽管非常疲乏,但是每个星期还是有半天的休假时间,除了晚上才会有的日常学习不会中断,整个下午的时间官兵可以有时间来整理内务,或是出去放放风。这名士兵就是在这半天之中回天津家中和几个兄弟外出,结果弄上了鸦片……
  谭延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满脸阴沉,而沈静亦是非常担心——他知道这个三公子平时看起来温文儒雅,但是心中最恨的便是鸦片,他此时有些担心谭延闿会不会直接将这名士兵拉出去枪毙。谭延闿将所有的士兵军官全部集中在校场上,然后让士兵将那名犯了毒瘾的士兵拉到台上,双手双脚捆死。
  谭延闿就这么站在那个士兵的面前,尽管烈日还是有些毒辣难当,但是六千多官兵站在台下以最标准的军姿竖立着,整个校场的气氛引为谭延闿那张阴沉的要下暴雨的脸所感染,台上台下居然一丝声响都没有。不过这样寂静的让人有些崩溃的氛围终于被打破了——那名士兵的毒瘾犯了,声嘶力竭的哀号如锥子一般敲打着台下的六千多官兵的心。
  从哀求到谩骂然后又归于哀求,那名士兵双手双脚被紧紧的捆死,再加上的毒瘾的折磨和烈日的暴晒,可想而知其滋味如何。不过这些加起来都不如一声不吭的谭延闿,他站在高高的台上,脚下却是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士兵,他不吭声,没有人敢动上一动,更不要说上台去搀扶那名士兵了。
  不过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谭延闿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下了列队而站的官兵不知所措,但是六千官兵还是不敢私自解散——这次集合是谭延闿命令的,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越俎代庖解散队列,所以整个新军官兵还是直挺挺地站在校场上,就连吃饭的时间到了他们也不敢解散——直隶督标新军军规的第一条便是服从上级军官的指挥,违反者军令处置!
  “文渊兄,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谭延闿看着欲言又止的沈静冷冷地说道:“徐文忠公曾有言‘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鸦片之害已经是不争之事实……军队是什么?是打仗用的,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这一上了战场就必须服从命令,这次若不重处此人日后我如何带兵?如何服众?!鸦片损人意志,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不说损害身体,军人哪里能够容得下鸦片?!”
  沈静说道:“组安,这件事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这处罚……”
  “我会留他一条狗命,两百军棍,分成数次,每次打得他半死不活为止,然后给他戒毒的费用,逐出军营永不录用!”谭延闿冷冷地说道。
  两百军棍如果说一次打完的话,那这个违反军规吸食鸦片的士兵是绝对没有幸免的道理,但是谭延闿偏偏开出了这张罚单。每次行刑都是士兵来轮流执行十军棍,开始的时候还有两名士兵手下留情,结果谭延闿身后的狱吏看出后立刻指出,谭延闿毫不犹豫让这两名士兵爬在一边每人罚三十军棍,把他们两人也给打得半死。
  新军官兵都希望能够一次行刑完毕,哪怕是将那名士兵打死也就算了,谭延闿这样“分期付款”对于全军上下都是一种折磨。他不仅严处了那名犯规士兵,连带撤销了那名士兵的哨长,营长记大过扣罚半月薪金,从上到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背上了轻重不等的处分。
  经过这一次教训之后,直隶督标新军的面貌更加接近谭延闿心目中的军队形象了,而且为了及时发现自己属下有人是否吸食鸦片,军官们都想出了各种方法,而每天训练完毕站半个时辰的军姿已经成了惯例,到了谭延闿那里是每半个月都会挑时间全军集训负重长跑,回来后再站一个小时的军姿,以查出是否有人还敢“触线”违反军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铺垫
  尽管在谭延闿用心训练新军的时候,朝廷内外包括谭延闿自己的地盘上都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他还是非常固执的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直隶督标新军的训练上。随着新军训练时间越来越长,从新军成立四个月后,在谭延闿的建议下,谭钟麟在校阅新军之后便开始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邀请一些朝廷权贵来天津小站参阅新军训练,就连张之洞也派出了自己的代表——辜鸿铭、陈衍还有广东水陆师学堂的两名军官。
  广东水陆师学堂是张之洞主办的而且开办的时间也很早,光绪十三年的时候,两广总督张之洞便开始筹办这所军事院校,不过非常可惜的是这所军事院校最终没有形成气候,这与张之洞的摊子铺得太大,而且当时他的位子还并没有固定下来有很大的原因。广东水陆师学堂虽然并不成功,但是依旧给张之洞提供了一些军事人才,现在朝廷上下关于训练新军重建国防的讨论比较多,而张之洞也是主张引进外国兵制来训练中国军队,这些人才就是他想要训练新军的本钱。
  当谭延闿写信给辜鸿铭说自己训练的直隶督标已经成型的时候,辜鸿铭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张之洞,张之洞立刻派出了这个考察小队,希望能够看看状元郎训练出来的新军是怎么一个样子。张之洞心中对此的态度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出于对谭延闿的了解,张之洞相信谭延闿既然写信给辜鸿铭说他训练新军业已小成,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不过另外他也有些质疑谭延闿是否有能力训练出一支和洋人军队一样的新军来,而谭延闿这个新科状元郎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走,偏偏跑去参军,这件事本身就闹得沸沸扬扬。
  张之洞相信像谭延闿这样的人在有个好父亲的情况下,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但是探花出身的他还是对谭延闿这种,貌似轻率的行为感到非常的不值,甚至是有些扼腕叹息。现在他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派出考察队实际考察新军的情况,来看看这个少年状元郎是不是能够训练出一支优秀的军队。
  应该说张之洞和谭氏父子之间的关系可能是疆臣之间联系最多的,早年在洋务产业上的合作,还有不久前收购汉阳钢铁厂,湖广直隶两总督合力推进卢汉铁路修建等等事务,这些都将张之洞和谭氏父子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张之洞这支考察队也是自从谭延闿开始练兵以来,来到小站的第一支考察队,而且他们的来头也是非常不小,谭延闿在得到辜鸿铭的来信之后自然是非常重视。
  根据弗里德里希的建议,谭延闿也意识到张之洞的这支考察队之后,新军将会慢慢揭开面纱,会越来越多的在世人面前露相,来参观考察的将会越来越多,而且规格也会更高,所以有必要完善一下面子工程,开始对直隶督标新军进行礼仪训练——不仅是中国军队的礼仪规范,还要涉及西洋列强各国陆军的礼仪规范。好在陆军终究不是像海军那样的国际性兵种,它对礼仪规范要求的并不多,突击一下子也就凑合了。
  在计算好辜鸿铭等人的来访时间后,谭延闿亲自去了一趟京师——他再一次拜访了正在贤良寺隐居的李鸿章。李鸿章在甲午战败后背上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汉奸之名,舆论压力之重恐怕也只有谭延闿前生记忆中的称帝时期的袁世凯可比,但汉奸是汉奸,严格说来现在舆论对于李鸿章的态度可比当年的袁大头称帝要狠多了。
  李鸿章背负骂名,但是谭延闿却是不在乎的,在他心中如果说林则徐是“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中国第一人”的话,那李鸿章可以说是自鸦片战争到现在五十多年中中国官吏对国际形势看得最清楚的第一人。他是有致命的缺点,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中国官吏中最有见识的人,就如同罗丰禄在甲午战争一开打的时候,就想办法将在刘公岛服役的侄子调出一样,虽然战局不明但罗丰禄已经非常清楚这场战争大清帝国注定要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贤良寺原本是康熙皇帝十三子允祥的府邸,他的兄弟雍正皇帝封他为怡亲王,不过他在生前留下了遗嘱希望自己的王府在他死后成为寺院,雍正皇帝成全了他的愿望,并且还亲自题写了贤良寺的碑文,对他的这位弟弟大加褒奖。不过现在的贤良寺已经是搬过一次家了,规模上也比原来的怡亲王府邸要小上不少,但是在冰盏胡同中由于距离皇宫非常近,各省进京的官员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而李鸿章就住在贤良寺的西跨院。
  “近闻令尊来信提及组安练兵,某不胜欣慰,对于组安‘自强之道始于强兵’也是深以为然……”李鸿章和谭延闿端坐在庭院的古柏之下,虽有当空烈日但在这树荫之下依旧是异常凉爽。李鸿章的神色已经比谭延闿上次来访时好了许多,尽管前几个月朝野内外对他是口诛笔伐,恨不得生啖其肉,这也让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备感神伤,而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药方,现在的李鸿章说不上是精神矍铄,但总比数月之前要好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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