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校对)第12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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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当年,我跟你还有子谦和仲生四人一起赴京赶考,途经南山寺之时,你说那里的风景独好,说反正考也不会中,想要留在那里潜学两年。只是我们三个对你放心不下,强拉着你上马车,你才肯跟我们继续赶京赴考!”吴山抿了一口酒,亦是笑呵呵地说起一桩往事道。
  林晧然不仅充当起了倒酒小弟,亦是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听众,在给自己倒酒的同时,亦是颇为意外地扭头望向了尹台。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尹台的权力欲并不强,在官场一直都很“佛系”,但却没有想到当年赴京赶考就如此的不积极。
  要知道,他当年赴京赶考,在路上心里一直都着急得要命,最是担心的是赶不上会试的时间。哪怕明知道考不上,亦不可能会像尹台因某处环境不错便想要留下来。
  尹台记得这一段往事,脸上不由得浮起着追忆般的笑容道:“呵呵……若非你们拉我上马车,当年我确实是想要在南山寺住一段!”
  “当年赴考之时,咱们三个最后悔便莫过于跟你结伴了吧!为了你追忆圣贤的愿望,我们三个可没少遭罪,亦是跟着你一起走了不少的弯路,印象最深的是当属被你引领到琅琊山,气得子谦差点就想要一个人上京了呢!”吴山将酒杯轻轻放下,显得戏谑地说道。
  尹台跟着将酒杯轻轻地放下,却是迎着吴山的目光微笑道:“我记得当年你亦是支持的,并不曾抱怨半句,回来之时你还说过不虚此行的话!”
  林晧然给二个人添酒,同时耳朵微微地耸起,想要继续听着他们的往事。
  在他早前的印象中,吴山和尹台都是那类典型“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只是今晚听到他们的交谈,敢情他们二人还有一段意气风发的岁月。
  当然,他亦是看得出:比较活跃的应该还是尹台,这个便宜岳父大概还是一个文静的书生。
  “当时之所以没有抱怨,那是你的诗写得好,那首吟醉翁亭的诗至今我都记忆犹新呢!”吴山用筷子夹起一块蘑菇放到碗里,亦是微笑着解释道。
  尹台的眉头微微地扬起,显得试探性地询问道:“可还记得?”
  林晧然将酒壶轻轻放下,在腹诽尹台是将这个聊天聊死了的同时,亦是担忧地望向了吴山。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吴山将筷子轻轻地放下,嘴唇上的油渍在灯光中闪现,仅是沉作思索,便是进行朗诵道:“醉翁亭倚碧山幽,丽构新成此共游。一代文章传述作,千秋祠馆寄风流。水寒石窟鱼能聚,客散林坳鸟未休。欲访琅琊更深处,野风吹暝下前丘。”
  随着本朝是八股文当道,诗词早不复唐宋的盛况,但热衷于诗词的文人一直是经久不衰,而很多官员本身都算得上是出色的诗人。
  这“欲访琅琊更深处,野风吹暝下前丘”已然是写出尹台年轻时代的探索精神,确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风华正茂的文人。
  尹台微微地愣了一愣,却是没想到吴山当真是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在自豪的同时,心里亦是生起了几分感动。
  “好诗!此诗足可以流传后世!”林晧然仿佛看到了醉翁亭的一副画卷般,亦是由衷地拍掌称赞地道。
  尹台面对林晧然的称赞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却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心知比起这个天纵奇才弟子的诗文还远远不如,却是扭头望向林晧然微微责怪地道:“若愚,你许久没有新作了!”
  事实亦是如此,除了在扬州留下一首“扬州”,这些年基本是没有新诗出炉,致使很多人甚至都忘记林晧然便是那位惊艳大明的“竹君子”。
  “弟子今被官场所羁,怕是今后都作不了诗矣!”林晧然显得半真半假地推脱道。
  尹台深知这可能是推脱,但亦是这个实情,多少有才学的才子进来官场便再难写出好诗,特别这个弟子的官途实在是太过顺畅了,甚至更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些诗文上。
  “功名害人!”吴山对林晧然没有太多的顾忌,却是进行点评道。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点评,亦是乖巧地应了一个“是”。
  尹台轻叹一声道:“当下我亦算是: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钓鱼我是不喜的,倒是可以换成:握得一枝清瘦笔,秋风江上作诗文!”
  啊?
  林晧然正想要将一块肉往嘴里送,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是微微地张开了嘴巴,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尹台。
第1816章
人聚人散
  林晧然确实是有些猝不及防,听着尹台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辞官还乡了。
  只是他们这边的形势有所好转,只要他们三人能够始终统一战线,已然是能够跟徐党分庭抗礼。
  林晧然很快想到了柳如月的案子上,当即便是解释道:“老师,弟子在柳如月的案子上早有安排。柳如月身死是假消息,且我们已经拿到她受人唆使的证词,只待她的伤情有所好转,便可以在顺天府衙开堂公审。届时,我让人在《顺天日报》上将此案进行刊登,这些不利于你的谣言自是不攻自破。老师,你真的无须为此案担心!”
  虽然“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但他亦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当时有所防范。虽然给贼人偷袭成功,但柳如月并没有死掉。
  “这些你已经说过了!为师晓得,亦得亏有你替为师洗清此事,否则真是百口莫辩!”尹台微笑着回应,又是接着进行解释道:“为师在南京担职的时候,虽然认认真真地做了些事,但性子亦是散漫了一些。现在弹劾我的奏疏已经有七八份之多,若是我懒在这个位置,怕是只多不少,亦是恐生大祸啊!”
  他本就不是一个有权欲心的官员,在经过柳如月的案子后,却是感到了朝堂的险恶。面对着一份份弹劾于他奏疏,且心知对方是不死不休,心里亦是萌生了退意。
  吴山看着林晧然惊讶的模样,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将尹台请来家中做客,又跟他追忆当年之事,正是因为尹台上疏请辞。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亦是感到很惊讶,不过现在已经释然。
  尹台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是解释着道:“我本亦想留着帮助你们二人,只是情况你们亦是看到,这朝堂其实并没有我尹台的位置。以其赖在这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离开,既保全了我的名声,又不至于累及你们二人,亦让世人能更认清当下朝堂跟严嵩时期实则相差无几!”
  他当初之所以能上位,主要是徐阶为达到阻挠林晧然的目的,这才选择将礼部尚书的位置给他。只是他的青词能力没能赢得嘉靖的认可,现在连面见皇上一面都难,至今都没能得到东宫三师衔。
  一个不讨嘉靖青睐的礼部尚书,一个被当朝首辅视为眼中钉的礼部尚书,其前程已经蒙上了阴影,甚至根本没有入阁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他虽然身居礼部尚书这个要职,但可谓是二十年少有的“寒酸”礼部尚书。
  哎……
  林晧然心里亦是暗叹一声,知道尹台这阵子受到很大的压力。
  杨博以军事能力取宠于嘉靖,哪怕自己亦有相当出色的理财能力,而尹台则不入嘉靖的法眼。在其他朝不是什么事,但嘉靖朝却很难生存下去。
  随着徐阶动手想要除掉尹台,高拱和杨博那边亦是不安分了。因为一旦礼部尚书出缺,吏部左侍郎高拱比礼部左侍郎高仪更具资历和实力,定然是高拱更有希望接任礼部尚书的位置。
  正是如此,北系官员最近亦是卖力地“倒尹”,为着高拱争得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理解归理解,林晧然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询问道:“老师,你能不能再慎重考虑一下,学生有信心帮你应付那些子虚乌有之事!”
  “我意已决,且今天正式递了辞呈!为师本不该是朝堂之人,当年我没有接受严嵩的美意,便是不愿沾这朝堂的污浊。今日决定离开,我仿佛得到了解脱,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是非之地了。”尹台喝了一口酒,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其实他已看清形势,哪怕他想要留下来,那两方势力定然是暗箭不断。若是他能赢得皇上的宠信还好,但当真圣上恐怕早已经看他不顺眼,他这张本就摇摇欲坠的礼部尚书宝座迟早会轰然倒下。
  林晧然看到尹台心意已决,亦是不愿再劝,却是进行关心地道:“老师既然心意已决,那学生便祝你一路顺风!不知老师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为师计划先回乡小住一些时日,明年开春大概会到雷州府再走一趟!前年我告假回乡,家里的人都说雷州如何如何,为师是与有荣焉!”尹台将酒杯放下,显得温和地说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甚好,弟子在雷州有些朋友,到时给你安排!”
  “不必这么麻烦,我就是想要走一走,好好地瞧一瞧你当年治下的雷州!”尹台则是摇头拒绝,对着旁边的吴山又是微笑地说道:“这些年,我亦是时常想起以前的岁月。今日胸提及醉翁亭,我心里已有一首新诗,可愿一听?”
  “呵呵……你人走了,那便留下这墨宝吧!!”吴山却是没有说洗耳恭听的话,而且带着几分狡黠地回应道。
  饭罢,三人移步到了书房。
  尹台是一个比较地道的文人,手握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前辈高风宇宙垂,昔游山水动遐思。弦歌已并烟云散,文采空遗草木知。白发吾衰怜几过,苍林翁醉忆当时。忻逢旧日清吟侣,漫引香醪注玉卮。”
  跟着第一首游醉翁亭的风华正茂的气概不同,这首已然是多了一种沧桑之感,“白发吾衰怜几过,苍林翁醉忆当时”可谓是点睛之笔。
  由于今晚的天气并不好,整个夜空没有一丝星光,尹台亦是选择告辞。
  尹台在离开书房前,转身对林晧然正色地说道:“临行前,为师想跟你说一句话!”
  “学生洗耳恭听!”林晧然恭敬地施礼道。
  尹台望着林晧然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若愚,你仕途似锦,用不着几年便会入阁拜相,这点远超为师。为师今日想说的是:功名利禄虽好,但切勿忘了初心!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你的初心该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师希望你今后时常自省其身,不忘吾辈读书人入仕之初衷,不可为了权势而迷失自己!”
  “弟子谨记!”林晧然深知这番临行赠言很是可贵,亦是认真地拱手道。
  尹台转身跟吴山道别,吴山坚持将尹台送到前院,目送尹台坐上轿子离开。
  吴山收回目光,却是望着林晧然突然询问道:“你今天到刑部大牢探望胡宗宪了?”
  “是的,胡宗宪不该被以通倭的罪名问斩!”林晧然点头回应道。
  吴山轻叹一声,转身往回走道:“你其实不该去的!”
  “为何?”林晧然困惑地跟上去道。
  吴山在官场这么多年,对事情亦是看得相当透彻,则是直击核心地道:“徐阶怕是更容不得胡宗宪了!”
  林晧然明白了吴山的意思:胡宗宪之所以被押赴京城受审,主要是他身上打的严党烙印。只是胡宗宪终究是当年抗倭的大功臣,没准会嘉靖和徐阶念在这些事上会从轻发落,这三法司会审亦应该从轻发落。
  现在他掺和进去,徐阶为了避免他们这边跟胡宗宪联盟,自然是要更加强硬地除掉胡宗宪。
  却是不得不说,这政治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权力游戏。
  “岳父,我知道这一点!只是我不认为徐阶会放过胡宗宪,那份《辩诬疏》被他在皇上面前故意歪解,便是要置胡宗宪于死地!我此次没有趁机拉拢胡宗宪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位抗倭功臣屈死!”林晧然跟上两步,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他心里比谁都要明白,哪怕他没有介入进去,徐阶亦是不会饶过胡宗宪。以其等着徐阶大放仁慈,还不如向胡宗宪伸出一个援手。
  若是徐阶还是像对付严世蕃般对付胡宗宪,他定然是要面圣了,没准能借此机会扳倒徐阶。
  吴山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暗叹一声,知道因为胡宗宪的案子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轰隆……
  夜空闪过了一道长长的闪电,当即照亮了半个北京城,一场雷雨似乎随时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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