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校对)第1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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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我说,你天天愁眉苦脸的,这官不做亦罢!跟着我爹爹那样,回乡做个富家翁,倒亦是自在!”吴夫人看着乌纱帽有些歪,帮着他扶正说道。
  吴山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他确实萌生过这个念头,但却不是他想舍下就真能舍下的。太祖时期多少官员被砍了头,结果还不是趋之若鹜?
  吴夫人看着他不说话,知道这话题不亦说下去,便取来一条手帕,认真地说道:“你瞧瞧,咱女儿似乎是思春了,是不是该给他找户人家了?”
  “她还小吧?”吴山接过一张手帕,脱口而出道。
  “她已经不小了,我们先给她订一门亲事,过两年嫁过去,刚好合适!”吴夫人脸色温和,筹划着女儿的未来道。
  “这事迟些再说吧!”吴山缓缓地摇头,目光落在手帕的一行字上:“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眉头微微蹙起,竟不知道这诗出自何处。
  出门的时候,轿子已经备好。
  他钻进官轿中,便离开了槐树胡同,向着紫禁城西边的东江米巷而去。只是今天他的右眼皮老在动,给他一种不好的征兆。
  乡试舞弊大案仍然在发酵着,彻查的命令已经下达各省,王用宾亦在押送往京城的路上。严党的獠牙显露,似乎是要以此案做文章,恐怕又会迎来一场清洗。
  一念至此,他脸上亦是露出了苦笑。
  虽然他没有参加舞弊案,但谁知道会不会牵扯到他身上,毕竟王用宾跟他确实有些交情。哪怕最终没能将他泼黑,让他去填补南京礼部尚书的空缺,对他亦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正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轿子亦是停了下来,他便问外面怎么回事。
  “老爷,一大帮士子在拦轿闹事呢!”跟在轿子外的管家急忙回禀道。
  吴山揪起了帘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外面的士子竟然聚集了上百人之多。由于前面的徐阁老停轿,他们后面这些下官亦纷纷停了轿子。
  由于隔得远,而徐阶的声音并不洪亮,故而听得不真切。
  但想必徐阶又是一副老好人形象,必定要为着士子上达天听云云。吴山正考虑要不要绕道过去时,前面却突然有了动静,那帮举人让开了道路,并将状子分配给他们后面这些官员。
  “老爷,这状子你恐怕得看一看!”管家让着轿子停着,将一份状子递了进来。
  吴山心里亦是好奇,当将这状子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京礼部尚书王用宾与礼部吴山串连,助盐商之子侄林晧然连夺两元!”
  这一大帮举人的矛头竟然直指到他的身上,让到他背脊当即冒起了一层冷汗。
  却不可小瞧这种传言,南北糊涂案从何而来,还不是因为士子闹腾得厉害,太祖为保大局而将刘三吾法办的吗?
  如今这些落榜举人若真被全部煽动起来,那他纵使有一百张嘴,怕亦不能说得清。
  何况,他已经看到这事后面,隐藏着严蒿或徐阶的身影。因为这些落榜举人不选其他人,偏偏选择了林晧然,这里却藏着一个大学问。
  “老爷,到了!”
  轿子已经放下,管家在外面轻声提醒道。
  吴山重重一叹,将状子揣到怀里,知道这次他恐怕得到南京礼部报道了。只是他将所有的担忧都压在心里头,揪开轿帘走了出去。
  京城六部衙门,除了刑部外,都坐落在这条东江米巷中。这条巷子自西往东走向,因漕运税务所和海关在此而得名,后被截为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
  走进这个高大的衙门,他便露着一贯部堂大人的威严,通过二门,进入了礼部的办公区域。
  礼部的职责大体分为三部分,一是负责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五礼;二是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三是负责藩属和外国往来之事。
  他跟以往的礼部尚书一样,总揽全局,抓的是“礼、仪”。
  由于礼与治是整个儒家国度的基石和行为准则,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大明唯一咨询律师的存在,拥有着极大的权柄。
  哪怕喜欢乾坤独断的嘉靖帝,在某些问题上,亦是得询问吴山这位精通一国礼法的礼部尚书,然后才敢下达旨意。
  礼部跟着其他六部一般,亦是拥有着诸多的下属机构,像翰林院、国子监、庶常馆、宗人府以全国的学校机构等。
  正是这种种的因素,礼部比想象中要重要得多,故而礼部尚书屡屡能够入阁,甚至成为大明的首辅。
  只是在这一天里,吴山一直都心不在焉。哪怕关于即将举行的殿试筹备事项,他都打不起精神来,目光屡次放到那份状子上面。
  “林晧然!”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且怎么看都跟他毫无关系,但实质却有着莫大的牵连。
第226章
召见
  中午简单地用过午饭后,他又继续心不在焉地办公。只是右眼皮仍然是跳个不停,这出去泡了壶浓茶,仍然如故。
  待到外面的太阳将要入山之时,他的心才微微落下少许,门外的铃铛却突然响起,一位书吏进来汇报宫里来人。
  吴山心里“咯噔”一声,但亦是匆忙地走出院子迎旨。传旨的是陈洪公公,跟他倒算是老相识,却听着他念道:“吴在人,有上谕!”
  “臣恭请圣安!”吴山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便是赶紧跪下接旨。
  “传礼部尚书吴山速速觐见,不得有误!”陈公公没有废话,当即朗声念道。
  “臣谨遵上谕!”吴山起身接旨,心已然沉到了谷底,知道这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凑上去问道:“陈公公,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呢?”
  “奴才跟黄公公都被派出外面做事,并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我才回到宫里便接到了这个差事,哪知道怎么回事。”陈洪矜持地摇头,但眼珠子扫了院子一遍,靠近他耳边轻声道:“皇上在批阅奏折,却不知跟不跟这事有关!”
  吴山听到这话,心里头猛地一震,脸瞬间煞白。他知道猜测得没错,这次召见必定是因为舞弊案,显然是有人上本参他了。
  一想到幕后黑手如此狠毒,都没打算给他喘气的机会,心里亦不由得涌起一份寒意。恐怕对方还会有后招,断然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只是事已至此,他亦是没有任何良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劳陈公公稍等片刻!”吴山拱了拱手,回去收拾了一下,然后才跟着陈洪一起离开礼部。
  轿子很快到了西苑,跟着陈公公进入宫门里面。
  西苑是红墙黄瓦结构,殿宇楼台,错乱有致,在夕阳的烘托下,显得金碧辉煌。特别圣上迁居于此后,这里经过多次修葺,彰显着一副朝气澎湃的气息。
  吴山却没有欣赏这夕阳下的西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紧跟着陈洪后面。经过数道宫门,便来到了一个庭院,走到汉白玉台阶前,在这座大殿前等候召见。
  自从壬寅宫变后,圣上便从紫禁城迁到西苑,至今已经有十多年。这里成为了整个大明的中枢,亦是后世的中南海。
  陈公公将吴山带到这里后,穿过这里的侍卫,一个人出去通禀了。
  吴山仰头望着殿门,心里郁卒,知道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当今圣上确实有手腕,将整个大明的朝政搞成了一言堂,但亦是给了他大多的意外。他风光的恩师夏言一夕间惨遭弃市,跟着严嵩抗衡的上司李默突然瘦死于诏狱中。
  不论多么风光的官员,最终都在这位圣上的一念间,他知道此次证明清白不是重点,而是切不可让圣上产生恶念。
  只是,他该如何做呢?
  却是这时,吴山突然看到徐阶从内阁的直庐那边走过来。
  夕阳的余辉洒在那张和蔼的笑脸上,只是他觉得分明的刺眼,心里还生了一股厌恶之感。
  其实徐阶的笑容无可挑剔,长得一副面慈心善,露着的微笑充满着暖意,那目光亦显得柔和。只能说,吴山的心情不好,看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来。
  “吴大人,你来得正好,殿试有些事情正想跟你相商呢!”徐阶还不待吴山开口,远远就拱手打招呼,活脱脱的亲和形象。
  “徐阁老,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我们礼部便可!”吴山心里虽然厌恶,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朝着他拱手回礼道。
  殿试并不设主考官,名义上是由皇帝担任,故而所有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只是礼部负责组织,而监考的总负责人由徐阶来担任。
  不论是级别,还是职能分配上,礼部都是应该协助于徐阶。
  “这事情总得是商量着来!”徐阶温和地摆了摆手,又是继续道:“倒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殿试的阅卷地点却不宜仍在东阁!”
  随着圣上迁居西苑,故而殿试的举办地点亦移到西苑,只是圣上不喜欢西苑受到过多的纷扰,故而殿试的审卷地点还保留在原处。
  吴山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却想不透问题出在哪里。
  正是这时,陈公公出来,让他们二人一同觐见。
  进到宫殿宽阔的大厅,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只是二人都低着头,迈步走到里面,来到了一道厚厚的妙幔前:“臣徐阶(吴山)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隔着厚厚的妙幔,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都起来吧!”良久,里面传来一个沉肃的声音道。
  “恭贺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出关,玄功大成!”徐阶站起来后,又行了一个道教礼。
  吴山正要偷偷整理下官袍,保持着贵为礼部尚书的仪表,结果错愕地扭头望着徐阶,同时亦极为尴尬。且不说跟着拍马屁落得下乘,这马屁拍得难道不脸红吗?
  “嗯,有所顿悟!”里面的语气微暖,又是冲着徐阶问道:“方才严阁老已经跟朕将政务都说了,徐阁老不知所为何事呢?”
  徐阶便将方才的提议将审卷地点移至西苑的建议说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此番恩科乡试已出现重大披纰漏,这恩科殿试万莫有失,否则必遭天下人笑耳!”
  吴山站在大殿中,心里还在盘算着一会如何应对圣上的问话,但身体突然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直感到血液从脚底直涌而上,汗毛炸立,同时难以置信地扭过脖子望向徐阶。
  他一直都认为幕后黑手是严蒿,是那个老狐狸主导这一切,盯上了他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但万万没有想到,朝他举起屠刀的却是这个老好人徐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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