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校对)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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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望着广袤的天宇长出一口气,“人人懂得趋吉避凶,如今那些人绕开了咱们的门头走,倒也好,免得扮起笑脸来,迎那些不实心的人。”
  王妃说是,目光调转过来,望了惠存一眼,“就是这么下去,怕会耽误了我们惠儿。过年十七了,搁在寻常人家,就是不出阁,也已经许定了人家。”
  惠存不太愿意说起自己的亲事,动辄会拿耿家来反比,“要是和耿家结了亲,像那等见风使舵的小人,一定不许我回来,到时候只有祖母和母亲两个人过年,愈发冷清。”
  太夫人说还是算了吧,“我宁愿惠儿在家一辈子,也不会让孩子嫁进那样畜牲不如的人家。”
  正说着,门上婆子进来通传,说舒国公夫人、娘子及亲家侯爵夫人来了。
  王妃一听忙站起身,带着惠存出去相迎,等把人都迎进了花厅,安排大家落了座,奉了茶,才不无感慨道:“现今来的都是贴着心的至亲,平常那些满嘴漂亮话的,一个都不走动了。这样也好,日久见人心么,将来就是我们忌浮能起复,想必也不用来往了。”
  金胜玉顺嘴应了两句,“不来便不来吧,也免得登门瞧热闹。”顿了顿复问,“那陈国公府呢?可有什么表示吗?”
  王妃道:“昨日下半晌,陈国公夫人还亲自来送年货呢。她是个周到人,眼下有了身子,这么大冷的天两府之间奔波,我谢过了她,让她好好在家养胎,不必记挂我们这里了。这两日禁中没什么消息,角门子那头也没什么动向,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
  明夫人道:“想是正过年,朝中各项事务都停顿下来了。我们公爷使了人疏通大理寺和审刑院,两头都没有切实的消息传回来,可也是怪了。我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换了真要问罪的,卷宗堆得那么老高,底下人还能不知道?独独是忌浮,提审画押都直入禁中,外人是半点不知情的。”
  “官家亲自过问,阿娘,没准儿也是好事。”惠存坐在一旁轻声道,“好与不好只有官家一个人知道,官家心里怎么想,暂且不论,但隔了好几日都没有再发作,想来已经不要紧了。”
  明夫人听她温言煦语同王妃说话,加上得知她这阵子也挑起家里的大梁来,因此很对这位郡主刮目相看。
  “郡主说得是。”明夫人望了她一眼,复冲王妃笑道,“今日是大年初一,心里往好处想,往后自然越过越顺利。不过这阵子府上忙,太夫人和殿下又病了两日,倒是难为郡主,为哥哥的事来回奔波,向序回来都同我说了。”
  王妃含笑说是,一面捋捋惠存的头发道:“养儿千日,用儿一时,我们惠存长大了。”
  惠存赧然笑了笑,对明夫人道:“我也很感激大哥哥呢,那回往角门子上送东西,要不是他,我恐怕连食盒都送不进去。”
  明夫人嗐了声道:“你是闺阁女孩儿,哪里能同那些粗人打交道!反正向序这程子不忙,若是有什么差遣,你只管打发人来传话就是了。”
  这样的话,似乎有些隐喻在里头,但各自都不曾点破,就是客套地招呼着吃茶,用点心。
  金胜玉偏过头来问梅芬:“梅娘子大婚就在眼前了吧?”
  梅芬腼腆地嗳了声。
  还是明夫人接了话,“原是定在腊月廿二,立春这日的,但如今忌浮和巳巳都不在家,她整日间心不在焉地,赵郎子见了,说自己也是得益于忌浮才调回上京的,因此把日子往后挪了挪。”
  王妃讶然,“这可怎么好,为了我们家的事,竟拖累了梅娘子大婚,罪过实在大了。”
  梅芬抿唇一笑道:“我和巳巳的情,说是表姐妹,其实比亲姐妹还要亲。她和公爷关押在角门子,我却不管不顾成亲去了,哪里还有半点人情味。”
  听得金胜玉嗟叹:“一样的女孩子,梅娘子如此重情义,我们家那位二娘和巳巳还是嫡亲的姐妹,不说惦记长姐了,自己找女婿,反倒找得欢。”
  明夫人吃了一惊,“自己找女婿?柳氏的案子判下来了?”
  金胜玉摇头说:“还没有。控绒司往深了查,把早前伺候巳巳的另一名女使找回来了。那个叫沉香的女使跟过她一阵子,好像供出了些别的罪证,说她伙同两个兄弟盗卖私盐,还做过贩人的买卖,真真看不出来,好大的本事呢!我打发人追了两趟,控绒司的人说牵扯的案子多,一时不能决断,还要继续审,怕是要审上两三个月了。至于那位二娘子,我不是请了宫中出来的内人教她们规矩体统么,她一来二去地,和内人的侄子有了些眉目。那内人原就出身不低,娘家是三品枢密直学士,公子现任昭宣使,二娘子是瞧中了人家门第,唯恐我不给她找好女婿,自己张罗起来了。”
  在座的人都很惊讶,像这样母亲被看押着,自己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的,实在是少见。
  “要说她没心没肺,倒也不是,我看心眼子多得很。”明夫人啧啧道,又问,“人家呢?就这么认了?”
  金胜玉脸上显出难堪的神色来,掖着鼻子道:“别说了,怪臊的,人家觉察出苗头,当即就回绝了,让我们家姑娘不必再去学堂了。人家高门大户聘正室夫人,嫡庶不论,总要找个出身清白的。柳氏眼下人还在控绒司关着呢,那头一打听,岂不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直说让我管教好女孩儿。我吃了这哑巴亏,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如今把她禁足在家,不许她出门一步,能关得住人,只怕也关不住心。”
  其实要是搁在前头,有个当公爵夫人的长姐,倒也可以替雪畔加成些,可惜现在公府自身难保,江珩这开国侯又当得没什么份量,人家两下里一权衡,躲还来不及,哪里愿意结这头亲。
  不过于金胜玉来说,却也没什么坏处,她早瞧明白了雪畔不是个省油的灯,日后要是让她得了势,那回起娘家来,还不得如皇后回銮似的!不成器的丫头,觅一门差不多的婚事就成了,凭着柳氏的名声,高是不成了,低要是还不就,那婚姻耽误就耽误了吧。
  王妃侧过头来问:“江侯怎么说呢?”
  金胜玉道:“自然也着了恼,狠狠打了一顿板子,直说家门不幸,出了这等现眼的东西。”
  那雪畔大约也是红了眼,被他父亲一说,昂起了脖子反抗,尖利的声线几乎戳穿人的耳膜,大声高呼着:“我就是像姨娘!爹爹当初不也是看上姨娘会来事么,不然好好的县主夫人不爱,做什么弄出个我来!”
  把江珩气得倒仰,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个人坐在书房哭了半晌,傻了似的喃喃自语:“丢人啊……报应啊……”
  金胜玉没有劝解,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就该让他好好看清楚,往日爱屋及乌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雪畔的事情当然是不必放在心上的,不过瞧着王妃和明夫人,似乎很有亲上加亲的意思,便笑着问:“今日大公子怎么没来?”
  明夫人道:“几个同僚邀约,出去结诗社去了。他原说不想去的,又推不脱人家盛情。”
  金胜玉意有所指,笑着说:“要是不去,那多好,一家子都是亲戚,聚在一起多说两句话,不比在外头对什么对子强!我那里还预备了些东西,正愁怎么递进去呢,等大公子和郡主得空,替我送去吧!”
第99章
要出大事了!
  有东西要送,还要两个人一同前往,这是摆明了有撮合的意愿。惠存听出来了,脸上照旧,心里难免觉得羞怯。
  梅芬也是个世事洞明的人,索性对明夫人道:“阿娘,姨母既然有东西要送,何不打发人上南山寺去一趟,同哥哥传个话,要是散得早,请他过这边府里来。”
  明夫人心里自然也有数,只是算算时候,实在算不过来,“跑马到南山寺也得半个时辰,一来一回一个时辰,还未必脱得出身来,我看今日是不成了。还是明日吧,我们府里设下家宴,请亲戚们一同来赴宴,照样可以聚一聚,说上心里话。”
  然而这样时节下,家里人又不齐全,王妃哪里有兴致串门子吃席,便道:“我们太夫人的身子还是有些不豫,眼下让她出门,她大抵是不愿意的。再说两个孩子不在家,就算到了贵府上也难免伤情,还是不去了。等哪日忌浮和巳巳回来,咱们再一同来叨扰,到时候说说笑笑,也不像现在似的心里总是悬着。”
  明夫人是很可以理解的,便说也好,转头问金胜玉,“妹妹得闲吧?和江侯一同过来吧!”
  金胜玉也说不得闲,“明日还要回将军府拜年,家中老父老母念着呢。”一面红着脸笑了笑,“我这不是……有了嘛,娘家打发人催了好几回,让回家看看呢。”
  众人讶然,王妃看向她的肚子,“亲家夫人有喜了?”
  金胜玉愈发不好意思了,嗳了声道:“竟是老蚌生珠,没曾想怀上了,前几日刚诊出来的。”
  这可是扬眉吐气的一件大事,当初她头一段婚姻和离出来,就是因为不能生养。没想到如今嫁进了侯府,才刚几个月就有了好消息,这可颠覆了以往所有人对她的认知,满上京那些爱在背后嚼舌头的,都说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如今肚子大起来,可活打了那些人的嘴了。
  王妃和明夫人真心地替她高兴,两个姑娘站起身来,向她纳福道喜。金胜玉喜气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颔首回礼,转念眉心又浮起了一点愁色,“可惜忌浮和巳巳不在家,要不然家里头真没有什么不圆满的了。”
  提起这个,多少有些无奈,大家又说了些吉祥的话,这一场欢聚也不至于太落寞。
  因是大年初一,各家有各家的事,便没有留在公爵府吃饭,略坐了一会儿辞出来,两家的马车在大门上等着呢,王妃和惠存送她们登了车,两辆马车并排往巷口驶去。
  金胜玉打起窗上帘子,唤了明夫人两声,那头也开窗来应,金胜玉道:“我是现成的大媒,若是不嫌弃,我来替你们两家说合。”
  明夫人却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就怕叫人笑话,说起来满上京没有别的好亲了,只在两家里头打转,表兄妹配了亲兄妹,将来见了面,竟是不好称呼。”
  “那有什么,一家子结亲的多了,再说你们原就是姻亲,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我瞧郡主是个可心的女孩儿,身份尊贵,脾气又好,上回大闹耿家那事儿太合我心意了,我就爱这种有主意的女孩儿。如今你家公子年少有为,又不曾定亲,放着知根知底的现成好姻缘不要,倒去舍近求远?”
  明夫人说可不是,“我也这么想,就是怕人家郡主眼界高,瞧不上我们序哥儿。”
  金胜玉快人快语,直说不会,“倘或看不上,能打这几回交道?两个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往那上头想,一来二去,没的错过好姻缘。咱们是男家,要是有这意思,就得主动些。虽说公府一时间遇着了坎坷,但郡主就是郡主,不管到哪里都是香饽饽,阿姐可想明白了。”
  明夫人点头不迭,“咱们这么近的亲戚,我外甥女还在他们府上呢,还能怕连累吗?既这么,等择个日子,妹妹替我探一探王妃的意思,只要能把亲事定下来,我就放心了。”
  金胜玉道好,再要议论,到了岔路口,两车各奔前程,后面的话就没说成。
  第二日回娘家,预备了好些礼物,毕竟嫁得了高门,如今又怀了身孕,竟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金胜玉携江珩回到将军府,一齐向老将军和老夫人拜年,老夫人眼泪汪汪说:“老天真是开了眼,这就怀上了。早前那邱家说得多难听,一口一个玉儿害他们家断子绝孙,如今瞧见了吗,我玉儿能生,是他们老邱家儿子不中用!又说妾室怎么生了,且瞧瞧吧,谁知道那妾室怀的是不是他儿子的种!”
  简直迫不及待,恨不得这肚子立刻鼓起来,到时候在金翟筵上露露脸,让所有人都看看,好好正一正名。
  老将军和老夫人高兴得直抹泪,边上的将军夫人笑得假模假式,心道有什么可得意的,如今公府倒了,就算生出个活龙来,少了魏国公扶植,凭着江珩,能有什么大出息!
  老将军拉着江珩说话,早前策勋十转的上护军,清醒的时候很是有涵养,先自谦地说了女儿脾气不好等等,又询问江珩如今家业怎么样。
  “井井有条。”江珩立刻说,“岳父大人,夫人是我的救星,要不是她,我如今家也不成个家。因先头夫人不在了,家里交由婢妾掌管,弄得人人背后耻笑,家业也险些败落。如今夫人掌家,侯府才像个侯府的样子,我也能挺腰子走在人前了。”
  后来席间喝酒,喝多了又洒了一通热泪,捧着金胜玉的手说:“真的……真的……我得谢谢你……你给我管家,你还给我生孩子……”
  金胜玉忙捂他的嘴,“好了好了,少说几句。”招呼人来,把他扶进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老夫人得了闲,终于和女儿说上了几句体己话,提起这个女婿便失笑,“侯爷今日有些失态了。”
  金胜玉说:“阿娘不知道,他心里也愁着呢,女儿女婿都圈禁在角门子,到底是至亲骨肉,他嘴上不说,心里哪能不牵挂。”
  老夫人也长叹,“就是这一桩,叫我有些不称意,好好的,公府怎么就倒了呢,原还想着能倚仗倚仗的。”
  金胜玉宽慰老夫人,只说:“不过圈禁,兴许还有起复的机会。”
  这话老太太也认同,“你爹爹如今虽不在朝了,但政局看得很明白。”边说边掩着嘴凑到女儿耳边,悄声说,“先抑后扬,未必是坏事。眼下三位皇侄里头,只有魏国公最得官家的心,把人圈禁起来,反倒少受些催逼。”
  老将军上了年纪,有时候有些神神叨叨的,只有老夫人还拿他的话当真。
  金胜玉只管笑着,“那就承爹爹吉言,要是女婿有了大前程,咱们这些人跟着水涨船高,谁也不敢低看咱们一头。”
  反正婚后回娘家过的头一个新年,只要忽略了嫂子的捧高踩低,就还算过得去。
  后来的几日也平平顺顺,朝廷休沐了六日,初七日起,官家改为单日坐朝,江珩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是发现这几日街市上武侯和禁卫变得比平常多了。有一日回家,马车和禁军的坐骑冲撞,江珩坐在车里好大一下颠簸,差点把牙磕了。打开车门一看,人家还骂骂咧咧地,他当即就恼火起来,“哪里来的高官,街市上横行,路是你家开的?”
  对面的人原先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但见人家穿着官服,只好拱了拱手,随意道了句“公务在身,对不住”。
  江珩懒于兜搭他,坐回车里烦躁地摆手,“回去、回去。”这事就过去了。
  到了家,又是鸡犬不宁的一天,雪畔厌烦了禁足,一门心思要出去,被守门的婆子堵住了,然后便愤然大喊大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许我出门!”
  金胜玉抱着手炉,鄙薄地看了她一眼,“你做错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明白,还嫌不够丢人,要我再说一遍?刘嬷嬷的女学遍收上京贵女,为什么偏不要你去,还连累了三娘。你祸害得全家不够,这会儿出门干什么,难道还有谁在等着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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