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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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怔了下,鬓角的汗水氤氲成灾。云畔看他皱起眉,神色忽然一变,然后如失了线的傀儡般颓然倾倒,湿润的皮肤互相紧贴着,这六月的夜,热得几欲燃烧。
  探出锦被外的细嫩脚趾蜷缩起来,云畔莫名口干舌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视线与她相交,眼神深邃如海。正当她茫然的时候,抬起手指替她拨了拨脸上的发丝,指尖顺着她的臂膀一路向下,找见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这样,便算大礼已成了吧!
  云畔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想想自己并未做什么,不知怎么像抬过了石头似的,手脚沉重得腾挪不动。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沉沉一夜好眠,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清晨时候,院子里传来鸟鸣,伴着女使在外间卷动竹帘的声响,她微微睁开眼,天光已经放亮了,又是一个崭新的烟火人间。
  枕边人睡得很熟,她没有吵醒他,蹑着手脚下床。昨夜落下了些后遗症,连走路都有些不自如,却也只好直了直腰,为免让人笑话,装也要装出诸事太平的样子。
  鸣珂和箬兰上前伺候她洗漱,檎丹搬了食几摆在一旁,姚嬷嬷将一碗珠玉二宝粥放在几上,掖着手小声问:“夫人,昨夜……”
  云畔红了脸,把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元帕交到她手上。姚嬷嬷翻开看了一眼,上头有小小的一块胭红,那是姑娘长大的标志。
  姚嬷嬷顿时大喜,带着女使们向她纳福,欣慰地笑道:“这样可好,奴婢终于能向夫人姨母交代了。”说着喜滋滋将帕子装进盒子里,一头说着,“奴婢这就去给王妃道喜。”一头快步走出了上房。
  三个女使还是姑娘,大家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不好意思。
  云畔只得故作老练,“将来你们成亲了,都要有这一遭的,坦荡些,没什么可害臊的。”
  可是自己飞红了脸,最后也说不下去了,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这回宽慰她的轮到檎丹她们了,“原就该这样,您已经出了阁,是公爵夫人了,尊礼数而行,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箬兰替她高高绾起了发髻,篦子将发绺梳得一丝不苟,嘴里欢欢喜喜说着:“今日梳个朝天髻,再戴上金梳和钗钿,这样才有公爵夫人的尊贵体面。回头西府里夫人瞧见了,知道夫人一应都好好的,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云畔望着镜中的自己,终是长出了一口气。
  就像先前她同她们说的,嫁了人,都要经过这一关,除非你想留着完璧之身盘算和离。自己呢,虽说对魏国公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至少不讨厌。这公府里人,长辈慈爱,小姑亲厚,因此也没有不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的道理。既然如此,尽了为人妻的责任,她便不欠着魏国公了。
  内寝的人终于也起身了,男人梳洗穿衣不像女人繁复,起得比她晚些,但先她一步穿戴妥当。
  云畔走出妆室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见她盛装打扮,眼里浮出惊艳的光,只是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还是那样自矜的模样,含笑说:“祖母发了话,今日不用请安,等前头预备妥当了,咱们就出发吧。”
  云畔微点了点头,与他并肩立在廊庑下,等着二门外的消息。
  大概因为昨夜那样的亲昵,彼此都有些难堪,李臣简也不似那些善于登鼻子上脸的人,不因她委身了自己,便油嘴滑舌大大轻薄起来。
  在他眼里,夫人是值得珍视和尊重的,别人到你家中来,与你不是骨肉至亲,你更得处处小心,不能唐突了她。
  头天下过雨,这院子里的一切都被洗涤一新,仿佛身边的人也是崭新的。他悄悄看了她一眼,她昂首站着,年纪虽小,却表现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气势与做派。
  姚嬷嬷的丈夫何嵩是陪房到魏国公府上的,姚嬷嬷承办内宅的差事,二门外由他听候差遣。他站在院门上回话,说车马都准备齐全了,请公爷和夫人移驾。
  李臣简说走吧,一面伸手让她借力,待登上车辇坐定了,方低声问她:“这会儿觉得怎么样?还疼吗?”
  心头一蹦,云畔又涨红了脸,支吾着说:“已经不疼了,谢公爷关心。”
  他靠着车围子,紫色的圆领襕袍衬出儒雅的气度,抬手转动着指节上的指环,笑道:“你我是夫妻,夫人太过客气,反倒显得生疏。”
  这话很是,现在回头想想,两人之间一口一个公爷,一口一个夫人,即便同床共枕,好像也没有让心觉得靠拢几分。
  云畔嘴上应着:“日后咱们相处随意些吧!”言罢又问他,“昨日我和长辈们说起了开设铺子的事,公爷可曾听说?我自己的一点浅见,想起便要去做,不知公爷有什么想法?或者觉得我一时义气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臣简自然已经听说了,她随王妃移到别院查看回门礼时,太夫人便和他提及了此事。
  只消简单的两句,他就明白她开设铺子的用意了。昨日禁中之行,想必给了她不小的震撼,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开始试图经营贵妇圈子里的人脉。她有很好的开端,那人手一个的乾坤核桃,让她在勋贵圈子里小有名气,上京谁不知道,魏国公夫人有一双巧手,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乘着这个东风,开铺子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便不是为了助他成就大业,就是简单和贵妇贵女们打好交道,也是作为贤内助的功绩。
  如今她来问他的意思,他自然不会泼她冷水,只道:“你开了铺子,我替你拉生意。听大哥说,几位表妹都很喜欢你的手艺,她们是眼高于顶的郡主,只要她们喜欢,你那铺子必定生意兴隆。”
  这是意料之中的惊喜,虽说她已经说动了胡太夫人和梁王妃,但真正得到他的支持,也很令她高兴。
  “阿娘传给我的,大多是金银钞引和房产田地,我在闺中的时候就想开酒楼钱庄、开赁铺质库,只可惜碍于闺阁女子的身份,不好大胆行事。”她将手压在膝上,笑着说,“如今我已经出阁了,好些不能说的话可以说,好些不能做的事也可以做了。”
  “这么想来,出阁也不是一件坏事,对吧?”他有些促狭地接了口。
  云畔笑得眉眼弯弯,颔首说:“正是。”
  他也点了点头,“我知道夫人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所以你想做的事,大可放手一试。只有一桩,防人之心不可无,疑人便不能再用,除此之外就没旁的了。将来倘或有哪里需要我相助,不要客气,只管同我说。”
  有他这句话,一切便有了根底,就像上回在幽州初遇他,即便隔着一道垂帘,也让人感到敦实可靠。如今更可以正大光明倚仗他,背靠大树好乘凉,果然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啊。
  云畔含着笑望向窗外,马车笃笃,一路向舒国公府进发,两柱香时候便到了府门上。
  姨丈姨母及爹爹接了信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他们下车来,一个个都扬起了笑脸。
  李臣简和云畔一一向他们行礼,姨母拉了云畔的手,再三地仔细端详,笑道:“我的巳巳,眼见着成了大人,你阿娘在天上看着不知多喜欢。”一面招呼着,“快,别在外头站着了,天儿多热的,快进去歇歇。”
  一行人便都移进了前厅,后头担着回门礼的小厮也将担子抬了进来。
  男人们坐在一起饮茶说话的时候,明夫人拉着云畔挪到了东边的小花厅里,娘两个在席垫上坐定,明夫人切切地问:“郎子待你如何呀?相处了这两日,总对他的为人有些了解了吧?”
  云畔抿唇笑了笑,“他是端方君子,人品也贵重,对我没有什么不好的。”
  明夫人松了口气,剩下便是女人的私房话了,压着嗓子问:“郎子可温存啊?那上头……和谐么?”
  又是这样的问题,虽说是姨母对她的关怀,也实在叫人难为情得很。可是又不能不答,便腼腆地低下头去,绞着手指说是,“公爷很温存,一应都好,请姨母放心。”
  明夫人瞧她那小模样,就知道小夫妻确实好得很,当下掩嘴囫囵笑道:“早前说他身子弱,其实我心里还有些担忧呢,第二日接到府上送来的喜帖,我就晓得是我杞人忧天了。”
  云畔终是小媳妇,说起这种房中事就扭捏得很,东拉西扯又闲谈了几句,问姨母,“表姐在滋兰苑么?知道我今日回来么?”
  明夫人道:“三朝回门,她是知道的。只是这丫头不知怎么的,竟像着了魔,这三日干脆连院子都不出了。那日原想带念姿让她认识的,她却死活不肯开门,把我闹了个没脸。”
  云畔听了,总觉得不大对劲,“我去瞧瞧阿姐吧!”说罢从小花厅辞出来,顺着木廊往滋兰苑去了。
第36章
世间的美好占了一半。……
  滋兰苑的院门照旧紧闭着,云畔推了推,不曾推开,只好拍门叫阿姐,“我是巳巳啊,我回来了。”
  里头没有回应,云畔和檎丹面面相觑,等了好一阵,才听见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八宝,她既惊且喜地说:“云娘子,您终于回来了!”说罢忽然想起人家早不是原来的身份,忙又换了称呼,“哎呀,奴婢真是高兴糊涂了,如今该叫一声公爵夫人才对。”
  叫什么倒不重要,要紧一宗,见她回来像遇见了救星似的,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云畔朝上房望了眼,以前梅芬虽然不肯出门,但也必定在廊子上等着她,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只看见竹帘错落垂挂着,廊上空无一人,遂问八宝:“阿姐身上不舒服么?”
  八宝嗫嚅了下,“哪里是身上不舒服……是心里不受用。”
  云畔有些纳罕,“怎么了?”一面快步走进屋里。
  穿过前厅,又转过一架山水绫绢三折屏,进去就见梅芬没精打采地坐在床榻上。大概听见了脚步声,方才迟迟抬起眼来,看见是云畔进来,一瞬露出惊喜的神情,老远便伸出了手,“巳巳,你回来了?”
  云畔拉着她的手坐到榻沿上,含笑问:“阿姐,我走了好几日,你想我了吗?”
  梅芬有些惨然地说:“想你也没用,你出阁了,有了夫家,再也不像以前似的,寂寞了就能去一捧雪找你了。”
  这是失去了陪伴的人后,情感上一点难掩的落寞吧!
  云畔说:“我虽出阁了,心里还和以前一样,阿姐有什么话,尽可以和我说。”看她欲言又止,她愈发不解了,“我听姨母说,阿姐这几日都没有出过院门,念姿来了也不愿意见一见,到底是怎么了?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梅芬始终觉得难以启齿,只管低着头不说话。
  一旁的八宝急坏了,“娘子,云娘子好容易回来,有话只管告诉云娘子吧,您若是连云娘子都瞒着,那往后哪里还有能诉苦的人啊。”
  云畔听八宝这样说,想起她出阁那天来滋兰苑拜别梅芬,那时候八宝就满肚子话要对她倾吐似的,是梅芬一径含糊着,最后才敷衍过去。当时她着实是没有察觉,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异常,便催促着:“阿姐,究竟怎么回事,你偏不告诉我,可是要急坏我了!”
  梅芬还在支吾,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何啸这个人,她想起就觉得害怕,更别提从口中说出他的名字了。
  八宝急红了脸,等了半晌也不见自家小娘子吐露内情,回头云娘子用过了午间的团圆饭,就要回魏国公府去的,今日一别,下回不知多早晚才能再见。这件事一直隐瞒着,终究会变成脓疮,最后烂到骨头上去。她想了又想,实在不行,也只好自己来多这个嘴了。
  “娘子,还是我同云娘子说吧!”
  于是八宝将那天遇见何啸的经过向云畔仔细描述了一遍,“他对我们小娘子出言不逊,奴婢自然要护住我们娘子,谁知被他一把掐住了喉咙,就像这样……”八宝拿手卡住自己的脖颈,激愤地说,“使了好大的劲儿,奴婢险些死在他手上!我们小娘子问他,为什么偏和自己过不去,那个何三郎说他喜欢我们娘子,说等云娘子大婚过后要向我们娘子提亲,要是娘子不答应,就让我们娘子给他做妾。”
  云畔听得心头寒意陡升,讶然问:“他果真这样说?”
  梅芬起先还木然,到了这里便捂着脸恸哭起来。
  八宝点头不迭,“是真的,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云畔恨道:“世上竟有这等衣冠禽兽!他不是洛阳名士吗?不是名满天下吗?当着人道貌岸然,背着人居然生了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嘴脸!”一面安慰梅芬,温声说,“阿姐别急,既然知道他的所图,反倒好应对了。你别愁,回头我想法子和姨母说,姨母要是听了这些话,必定会留意那个何啸,只要对他生了防备,他想作乱也难。”
  梅芬茫然从手掌间抬起脸来,哭红的一双泪眼,连鼻子都红起来,紧紧盯住她问:“当真吗?阿娘会相信咱们的话吧?”
  云畔说会的,“若是姨母不信,我就去同姨丈说。虽说何啸是他的外甥,阿姐可是他嫡亲的女儿,孰轻孰重,姨丈心里自有一杆秤。”
  梅芬重新燃起了希望,点头道好,“我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说出心里的憋屈,一切就全托付妹妹了。”边说边抽泣,“我好好的闺阁女孩儿,竟被这样的恶鬼缠上,说出去实在丢脸得很,越想越不得活了。”
  尤其孤立无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帮你,这才是最叫人绝望的。
  云畔握了握梅芬的手,“或许那何啸未必当真来提亲,他就是存心地戏弄你,想看你如坐针毡的模样,阿姐千万别如了他的意。先头和魏国公府的婚事你都拒了,难道凭他一个虚名,便将就下嫁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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