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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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存脸上流露出伤感来,拉她在廊亭里坐下,叹着气道,“还是因为我哥哥脾气好,更要紧一宗,是他房里没人,你们成婚后就是简简单单两个,少了多少烦心事。我呢,昨日听见一个消息……”
  云畔心头打起鼓来,“什么消息?”
  她愈发显得难过了,说起简直要掉眼泪,支吾道:“那个和我定了亲的人身边……听说有个很得宠的通房,跟了他好几年,将来必定是要升作姨娘的。阿嫂想,他才多大年纪,通房就养了好几年,别不是青梅竹马因身份不便成婚,那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云畔吃了一惊,“这件事母亲知道吗?”
  惠存点点头,“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只不敢在祖母面前提起。耿家提亲的时候瞒得滴水不漏,如今礼都过完了,吉日也看定了,才透露出这个消息,我觉得自己受了蒙骗,心里很不好受。”
  云畔也怅然,望着外面潇潇的蓝天,不知应当怎么开解她。
  这种事,要说用心多险恶,倒也算不上,毕竟如今年月,男人养通房纳小妾都是常事,就是有意隐瞒着,实在叫人恶心。可眼下礼都过定了,要是反悔,免不得伤筋动骨,便问她:“母亲是什么意思呢?”
  惠存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母亲说因这种事退亲,只怕要招人笑话,就是换一家,谁又能保得住郎子不喝花酒不狎妓。倘或那只是个寻常的通房,我不该没有容人的雅量,到底那些女孩儿也怪可怜的,与人做小不是她们自愿的,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可是阿嫂,我心里就是不情愿。”
  云畔忖了忖道:“要不然这样,让公爷帮着打听打听,究竟耿郎子和那个通房情分有多深。倘或当真得宠得厉害,那这件事就得仔细商议了,或是婚事暂缓,或是让他们把人送走,总不好一嫁进门就去和底下人争宠,那可成了什么了!”
  惠存听她这样说,顿时眼睛都亮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阿嫂,你也是这么想的?不瞒你说,我心里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怕祖母和阿娘怪罪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憋屈着。现在好了,我有阿嫂懂我,我就不孤寂了,总算有了底气。”
  云畔话虽是说了,其实也忐忑得很,毕竟是小姑子,和嫡亲的妹妹又不一样,自己原也是到人家府上过日子,小姑子的事至多是出出主意,不敢随意定夺。
  只是话因一时义气出口了,却也不后悔,拉着惠存道:“你要是想同母亲说,自己一个人不敢,我可以陪着你一道去,替你壮壮胆。不过这事你暂且也别急,我找见机会和公爷提一提,先让他打听过再说。”
  惠存道好,“阿嫂,我的事就托付你了,好歹放在心上,千万不能忘了。”
  云畔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说还有时间,犯不上急火攻心,让她先回去歇着,自己返回续昼,一面安排钞引的卖出买进,一面等着李臣简散朝回来。
  期间姚嬷嬷又进来回禀,说想法子搭上了以前在柳氏跟前伺候的婆子,辗转打听到一点潘嬷嬷和韦嬷嬷的消息。
  “前两日侯府内被金二娘子狠治了一回,往日那些跟在柳氏身后的婆子都和她划清了界限,再也没人给她保守秘密了。地动那日,柳氏确实往外送过人,据说是送到庄子上去了,但究竟是哪个庄子,却不得而知。我们老头子使了钱,想找出那个驾车的人,可惜柳氏也防着这一手,早就花钱把人打发出府了,因此盘问了半日,没人说得清来龙去脉。”
  云畔坐在那里仔细思量,“庄子……侯府的庄子有六七处,远的近的相隔几百里,反正只要人没被她害了,就能找回来。嬷嬷,你想法子派人往各个庄上跑一趟,尤其最远的那一处在兴元府,从这里过去有五六百里路,我料着,人兴许是被送到那里去了。”
  姚嬷嬷说是,“我这就让他们清点人手出发,就近的庄子,大约三五天便有消息传回来了。”
  云畔点了点头,“多给几吊辛苦钱,长途跋涉怪热的。”
  姚嬷嬷应了,退到滴水下传令去了。
  云畔崴在竹枕上,长出了一口气,早前身边伺候的人,被柳氏给弄得四散飘零,旁人倒算了,潘嬷嬷和韦嬷嬷必须找回来。阿娘去世一年多,和她有关的人和事务越来越少,再久一些,好像要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自己无能为力,只有尽量留住当年伺候她的老人,即便话语中偶而提一提她,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慰籍。
  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梦见了阿娘,阿娘不说话,就这么含笑望着她,不像当初病重时候那样瘦弱,人变得白胖起来,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云畔想和她说一说侯府的现状,她只是摇头,似乎再也不想过问爹爹的事了。
  这样也好,云畔想,这辈子的愁怨了结,下辈子再也不要相见了。只是她心疼阿娘一个人,忍不住哭起来,正泣不成声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一声声急切的“巳巳”。她从梦里醒过来,发现李臣简正坐在她榻前,卷着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泪,那绛红的衣袖被眼泪染出了深浅不一的痕迹,他面上有忧色,问:“怎么了?做梦了么?”
  她还未从痛苦里抽身出来,孩子一样微微瘪了下嘴,眼睛里又漫出泪来,却极力想要自控,挣扎着坐起身道:“公爷,你回来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来搂她,让她静静靠在自己肩头,抚她微微抽泣的脊背。
  隔了好久,他才轻声问:“梦见岳母大人了么?她在梦里怪你了吗?”
  她说没有,“就是不愿意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说不会的,“她那样聪慧的人,一定知道你的苦心,安排个新主母不单是为了大家的名声,更是为了借金二娘子的手,替她报仇。”
  所以啊,这世上最了解她的,还是这新婚不久的丈夫。
  云畔紧了紧搂住他脖颈的手臂,轻声呜咽起来:“郎君……”
  他听了,微微怔了下。
  她一向是公爷公爷地叫,偶而唤他一声郎君,居然让他受宠若惊。也或者是现在正迷糊着,等清醒过后便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公爵夫人,所以这时光短暂且温情,没想到自己散朝回来,会遇见这样的意外之喜,着实是缠绵缱绻,仿佛一瞬坠入了温柔乡里。
  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有风流过,带出吹动树叶的声响。
  云畔慢慢清醒过来,这时才知道害羞,忙放开他,无措地抿了抿鬓角,“什么时辰了?该用饭了吧?”
  可他这回没有像往常那样顺势退却,依旧坐在榻沿上,撑着身子对她说:“往后心里有什么话,就同我说吧,不要一个人背着。我既娶了你,就已经做好准备让你依靠了,你若是还像以前一样事事凭自己,那我这个丈夫,未免当得太无能了。”
  云畔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失态,会换来他这番话。她难堪地笑了笑,“先前这样,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做噩梦的时候有个人能抱一抱我……阿娘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抱过我了。”
  他听了,眉眼含笑,将嗓门压得低低的,越是这样,越有一种暧昧的情调,“我喜欢听你唤我郎君。”
  云畔怔了怔,低下头连脖子也一并红起来,支吾着:“这有什么可喜欢的……公爷本来就是我的郎君……”边说边下了美人榻,整理好了衣衫,向外吩咐了一声,让檎丹准备饭食,复又对他一笑,“公爷换身衣裳,预备吃饭吧。”
  然而他并不挪动步子,反倒蹙起眉,艰难地抬了抬左臂,“想是要变天了,我这条胳膊,好像变得不大自如了。”
  云畔一惊,“怎么了?伤处又疼起来了?”这下子不能让他自己换衣裳了,唤绿檀取便服来,自己牵着他的手,转到了屏风后面。
  解了玉带钩,回身放在矮几上,又小心翼翼替他脱下具服,心里彷徨着,“旧疾又犯了,还要去赴别人的宴么……”
  他轻咳了两声,说没什么妨碍,“可以少喝一杯,他们都知道我的伤情,不会为难我的。”
  云畔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将那具服挂上衣架子,因架子有些高,她须扬起手臂才能把袖身抻开。这么一来广袖落在肩头,露出一双玉雕般的手臂,她不爱戴首饰,手腕上结着五色丝编成的手环,那错综的颜色衬着细腻的皮肤,愈发显出一种高洁的美来。
  他从身后贴上来,轻轻一拽,将她压在巨大的屏风上。那屏风的架子虽是楠木的,沉重又结实,但上面的山河玉版画却是用打磨得极薄的岫玉做成的。黄白的画身,贴近了便呈半透明,云畔被他钳制着,撑在玉版画上,朦朦胧胧看得见屏风外的光景。
  那双手从身后探过来,在她臂弯上游走,激起人一身细栗。她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心里砰砰急跳,还要羞涩地提醒他:“仔细被人撞见了。”
  他却不管不管,偎在她耳畔说:“这是内室,没有传召,她们不敢随意进来。”
  云畔的心越跳越急,透过岫玉,对面的月洞窗和垂挂的竹帘一览无余,甚至能看清窗前梅瓶里插着的绿枝。
  她心里慌乱,却又滋生出别样的刺激,简直被他盘弄得站都站不住,最后只好哀告:“公爷,我可是有哪里做错了……哪里错了,你说嘛……”
  他在她身后,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的气息,不紧不慢地威胁她:“你叫我什么?叫错了,重来。”
  那手又往别处去了,这要是被下人看见,往后脸面是彻底顾不成了。
  真没想到,这人为了达成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她没办法,唯有妥协,气呼呼地叫了声郎君。
  结果他还是不满意,“你刚才不是这样的声气……”把她翻转过来面对自己,低下头诱哄她,“重叫。”
  那双眼睛,光华潋滟要将人溺死。云畔终于败下阵来,羞答答抬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甜甜唤了声:“郎君。”
第54章
哪里及你之万一。
  这大约是小夫妻调笑得最火热的一次,云畔从来不知道,李臣简也有如此促狭的一面。
  有时候觉得这人内心过于强大,自己有种被他捏在掌心的感觉。当一个人实在难以把控,你打不过他,那就只好加入他。
  她一搂住他,他刚才汹汹的气势忽然就软化了,揽住她的腰,十分受用地“嗳”了一声。像大人逗孩子叫人,千辛万苦才哄来的一唤,简直像多长了一块肉,全身心地舒爽起来。
  七月的天光投在门前,岫玉屏风前映出浅浅的两道身影,互相纠缠着,难舍难分。
  他低头吻她的唇,小声说:“巳巳,我真欢喜。”
  云畔想起他那趟酒醉回来,也是这样的话,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说欢喜,难道是因为政事上有了把握,任官家怎么调度,都不能伤他的根基吗?
  她朦朦睁开眼问:“你究竟欢喜什么呢?说出来,我也欢喜欢喜。”
  他贴着她的唇角轻笑,“欢喜啊……因为娶了位可心的夫人,我与夫人夫妇和谐。”
  云畔心头悸动了下,要是说起这个,她也有她的小心思,微微带酸地说:“其实公爷不论娶了谁,都会很欢喜的,哪一家新婚的夫妇不和谐呢,未必一定是我,换了别人也一样。”
  他嗯了声,“我也仔细思量过,若是换了个人,会是怎么样。”
  那双清澈的眼睛便紧张地盯住他,“会是怎么样呢?也像现在一样……”
  他垂眼凝视她,纤长的眼睫盖下来,眸子深深望不见底,极慢地点头,“会一样恩爱,会一样夫唱妇随,甚至每日会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
  云畔听着,不知怎么,心里一点点凉了下来。她想自己终是动了情,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有些不同。这样的心情真糟糕啊,她和惠存说,喜欢淡淡的,其实说的不是实话,有的时候她也渴望浓烈,就如当下。
  她的眼睛里有失望,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但她的失望却让他心里狂喜。真心话说了让她难过的一半,其实还有另一半,一直撕扯他的心,让他坐怀大乱。
  他气息不稳,和她耳鬓厮磨,复又慢慢说:“但是……若不是你,就不能让我归心似箭,不能让我情不能已,也不能让我乱了方寸,所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
  云畔眼里蓄起了泪,仰首的时候滔滔从眼梢滑落下去,“是真的么?你说的是真心话?”
  他颔首,“千真万确。”
  她好像需要消化,扁了扁嘴,半晌才小声道:“可我……有哪里好……”
  “你有哪里不好?”他含笑问她,一面抚了抚她的鬓发,嗟叹着,“我的夫人识大体,知进退,引而不发,女子却有男子的筹谋……还有许多的好,我暂且没有见识到,不过我不着急,有一辈子可以慢慢发现。”
  她笑起来,含泪的眼眸,亮得如天上的星辰。
  “我喜欢听你讲情话,原来公爷的嘴这样甜。”
  他的唇停在她唇前,隐隐约约地碰触,含糊嘟囔着:“哪里及你之万一……”
  云畔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又怕他笑话,只好勉力克制着。
  女孩子都喜欢被人珍爱,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只因为阿娘的前车之鉴,让她觉得很害怕,脑子告诉自己不能倾尽所有,要懂得自保,可心又好像有自己的主张,它不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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