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奋斗日常第2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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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祁煊精神气爽地来到太和殿,随着一声‘有事奏事无事退朝’的声音,下面一片静默无声。
  祁煊从龙座上站起,看着下面一众人笑了笑,正打算离开,最末端突然跳出了个官员,道:“臣有本启奏。”
  “说。”
  “近日京中市面上流传着一份小报,名为《新京报》。其上言辞颇有撰造谣言之嫌隙,并诋毁朝廷命官,臣以为若是坐视此报发展,不给予查禁,恐会引来社稷之动荡,民心之不稳。”
  祁煊复又在龙座上坐了下来,摆出愿闻其详的样子,百官也都十分沉默,俱都听着此名官员到底打算说些什么。
  而这官员也就长篇大论地说了许多,甚至列举了报上各种抨击朝廷的言论,作为事实佐证。祁煊来了兴致,时不时插上一句,渐渐就将此人带离了正题,而是偏到了《百姓的名义》这部戏上。显然这部戏是让此官颇为气愤的,语气越来越激动,颇有身临其境之感。
  祁煊长抬了抬手,笑着打断他:“没想到毛爱卿还喜欢看戏?”
  这位姓毛的御史年逾六十,面颊消瘦,留着山羊胡,看其面相就知道此人乃是一个食古不化的性子。事实也确实如此,此人以刻板僵化著名。关键问题他这刻板僵化是有针对性的,需要时他是道德上面的制高者,程朱理学的追捧人,不需要抑或是对其不利时,他又全然是另外一幅面孔。
  也就是俗称的不要脸。
  可他披着一身御史的皮,即使偶尔恶心了人,人也拿他没办法。包括皇帝,因为历朝历代皆有不杀御史的惯例。
  先皇还在位时,几次想杀他,都忍下了。倒是想眼不见心不烦,但架不住人有后台,这后台自然是那当朝首辅薛庭儴薛大人了。
  其实在朝廷浸淫多年的官员都知道这毛御史就是薛大人手中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从不打偏。不过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近些年薛大人轻易不用他。
  如今看来这是薛大人想动新京报,抑或是那部让人如噎在喉的戏?
  毛御史没料到延熙帝会用这种近乎玩笑的口气这么问自己,不禁愣了一下,可出于对那部戏心中的反感,他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哪知头刚摇了下,上面的祁煊就道:“既然毛爱卿没看过这部戏,还是去看看吧,就知道为何这新京报上会有这种言辞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朝堂上的官啊,总有些喜欢掩耳盗铃之辈。殊不知这就好比那光腚行于闹市之人,自己看不到,难道就不存在?殊不知……各位爱卿都去看看吧,朕最近对这部戏也十分感兴趣。”
  他摇头晃脑径自感叹的离开了,留下静默无声的满朝文武。
  怎么这样就走了?他们还准备了很多话都没说。
  光腚行于闹市,而不自知?
  这说得是谁?
  百官眼神下意识去看那毛御史,紧接着又忍不住转移到站在首位,身着绯色官服的首辅身上。
  因为薛庭儴站在最首端,所以百官都是在其后,这么多眼神聚焦过来,如同实质。给人的感觉真好像是露了腚,却不自知。
  首辅的面色以一种近乎缓慢的程度慢慢涨红,终究他不是没有感觉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许浩然其实是有原型的,甚至连薛庭儴自己都忘了,还是方才祁煊那意有所指之言,才让他忆起埋藏在记忆中非常久远的记忆。
  当年他就是不擅阿谀无钱打点,才被外放出京任了一个七品芝麻大小的官。而许浩然身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只是那些记忆在他发迹之后,就刻意被自己掩埋。
  不过这一切并没人知道,因为薛庭儴资历实在是太老了,屹立三朝不倒,恐怕谁也没有这种经历。
  当然,那‘许浩然’也不是全部照搬薛庭儴的经历,而是进行了很多篡改,这才是薛庭儴一直没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的根本原因。可经过方才延熙帝的意有所指,他已经洞悉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所以那部戏接下来不用看,薛庭儴就知道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发展为进行。
  ‘许浩然’的官会越做越大,却因为他骨子里一种不合时宜的正直,而遭到近乎摧毁式的打击。这场打击对他很大,以至于他整个人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变得不择手段,他开始变得蝇营狗苟。
  这是延熙帝羞辱他的手段?
  抑或是警告?
  薛庭儴深吸了几口气,才抬起头来。他想应该是没人注意到他变了的神色,因为延熙帝已经离开了,而文武百官都在他身后,却万万没想到抬眼就看见斜上方司掌朝仪的太监立在那里。
  一个阉人,就那么高高在上,俯首低看着他。
  薛庭儴镇定的表情终于龟裂。
  *
  门庭若市的容闲堂突然冲进来一群人,一群一看就知是街面上地痞流氓的人。
  这些人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东西,撵客人。
  闹得正欢,就被人堵上了。
  “胆子可真大,当我们五城兵马司的人是吃素的。”
  不由分说,这些人就被带走了。
  而与此同时,容闲堂在京中的其他分店以及广和园各处戏楼也发生了类似这等事,可因为早有防备,俱都被瓮中捉了鳖。
  事情报回来,薛庭儴也没变颜色,因为在干出这种近乎泄愤之举前,他就有所防备。人都不是薛府的,而是砸了大价钱出去收买的人,想必也找不到他头上来。唯一让薛庭儴扼腕的就是,他命人去查竟没找到新京报的刻坊。
  其实也不是没找到,而是那地方没人能进去,新京报的刻坊设在延熙帝的潜邸。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有一种怒火中烧的感觉。
  黄口小儿,他可真敢!
  可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祁煊不光敢,还很敢!
  这本就是一场近乎一面倒的博弈,不是祁煊手段太高超,也不是薛庭儴这首辅白当了这么多年。而是这种手段,薛庭儴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么些年来也不是没人骂过他,可从没人敢当面骂他,因为敢这么当面骂他的人,坟头上的草已经人高了。
  可如今他不光被人骂了,还是当着全天下人面骂的。这‘许浩然’如今受到多少人的追捧与关注,日后当这‘许浩然’一步步偏离了为官者的根本,他就定然是千夫所指的下场。
  这是延熙帝在将他的军,也是□□裸的威逼。
  薛庭儴明白对方的意思,目的是在逼他致仕。
  若是他老实听话最好,若是不……
  到了那时候,想必会有人将‘许浩然’与他联系上,是时他不但清名尽毁,还会遗臭万年。
  为官者,尤其是作为一个文官,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清名!
  事情到了如今,薛庭儴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带领着一众官员和皇帝斗了。毕竟他出身贫寒,不管皇帝如何打压那些人的势力,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可能是因为当年他身陷囹圄,为了翻身抛妻弃子娶了座师的女儿?可这本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局,而他不得不上。
  因为一步错,所以步步错,走到最后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想不想,而是必须这么做下去。
  薛庭儴不禁想到几年前去世的老妻,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妻妾无数,却没能有一儿半女诞下。他更想到了他的原配和那个孩子,这也许就是他的报应……
  一口鲜血喷射出来,撒在书案上,洁白的宣纸上殷红点点,如雪中腊梅。
  “大人……”立在书案前管家大叫了一声,惊恐万分。
  *
  首辅大人病了,不光早朝没来,也多日未到文渊阁。
  一时间来薛府探望者络绎不绝,可并没有人能见到薛庭儴。
  不禁有人猜测首辅大人是不是真病了,还是在和圣上进行一种无声的博弈?
  可祁煊知道他是真病了,还病得不轻。
  御书房里,祁煊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立于身前的王铭晟。
  “你不去看看他?”
  王铭晟的表情纹风不动,“我与他并无相交,若是贸然上门恐会让人非议。”
  祁煊并未再说什么,而是点点头,便让他退下了。
  可最终王铭晟还是去了一趟,因为传说薛首辅已经药石罔效,病弱膏肓。
  他是在一个宁静的傍晚去了薛府,黄昏下的薛府就像是一个到了迟暮之年的老人,散发着一种沉沉暮霭之色。
  薛府并不豪华,是一座中规中矩的三进宅院。
  薛庭儴一直是如此,若追根究底,他肯定是贪过,可作为一个首辅,他贪得加起来估计还没有一个四品的知府多。他身无六亲,所以没有姓薛的人仗着他的势,以势压人,大肆敛财。其本人的衣食住行也并不奢华,甚至是简朴的。
  薛庭儴从来是两种形象,要么是一身官服,要么就是布鞋青衫。让许多人都会忍不住去想他做官到底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志向,也许是为了野心,可谁知道呢?
  王铭晟报上自己的名字,就被门房引进去了。不多时,又被薛府的管家将他引到薛庭儴的书房。
  薛庭儴一直以书房为居,几十年来俱都如此,书房中摆设并不豪华,倒是字画与孤本书比较多。所住的卧房在书房靠里端的位置,一个檀木的架子床,帐子与被褥都是深青色,看起来十分朴素。
  屋里散发这一股近乎腐朽的气味,可奇异的竟是没有药味。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明显行将就木的老人。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老人竟是屹立朝堂几十年的首辅薛大人。
  可当他张开眼睛看向王铭晟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几分属于首辅的高深莫测与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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