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校对)第2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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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廷议,内阁便要派一名中书舍人侍班。
  往年都是何游充之,如今薛庭儴是诸位阁老面前的大红人,自然舍他其谁。
  离廷议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以徐首辅为首,诸位阁老便离开了内阁大堂,往乾清宫行去。
  陪侍在身侧的,是薛庭儴。
  薛庭儴自然看出何游的脸色不好,可吴阁老愿意给他面子,徐首辅历来不管事,可不就是他了。
  到了乾清宫,便有内侍领着众人进去了。
  在乾清宫东配殿中,二十多张条案在下面分了两排,一字排开。每张条案后都放有一张椅子,陪在最末处也有一张条案,却是比那些条案要窄了许多,也矮了许多,乃是负责记录的中书舍人之座。
  上首正中乃是龙案龙椅,是嘉成帝的位置。
  随着时间过去,一位位身穿朱色官袍的大员们,从门外走进来,一一列坐。他们互相寒暄客套着,一直到有内侍来到殿中,高呼一声陛下驾到,这些声音才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目视着从侧门步入的嘉成帝。
  不光是嘉成帝一人,还有陪侍在侧的郑安成及林邈。林邈也是作为侍奉在侧的中书舍人出现。
  嘉成帝来到龙案后坐下,环视下方的诸位大臣,才道:“都坐下吧,你们中不少人都上了年纪,这一议还不知何时能结束,都坐下来说话。”
  “叩谢我皇圣恩,陛下仁慈。”
  照例是一番歌功颂德后,诸位大臣们纷纷坐了下来。薛庭儴也坐了下来,坐在他的专座上。
  不得不说这条案太矮,椅子也太硬,这高不高低不低矮了人半头,就好像是阉割了的马,坐起来着实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薛庭儴却不为所动,面色如常地将纸墨摊开,静候上面开始。
  “开始吧。”上首处,嘉成帝道。
  徐首辅作为首辅,廷议自然是他来主持,他看了看各位同僚们,咳了一声后,道:“每年各部各司都要因为银两这事打架,甚至还闹到陛下面前,此乃我等做臣子的无能。多说无益,还是按照惯例,大家把各部各司的实际用度报上来,大家都来议一议,能批下的,户部给行个方便,不能批下的,大家再议。左不过有陛下在此,也不用怕谁偏了谁,谁帮了谁。”
  之后,各部各司便一一将各自需要的用银说了一遍,具体到哪一项什么数额。
  户部那边都有记载,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是事先挑出来了,听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户部侍郎左侍郎彭俊毅便代户部诉出不能批的原委。
  到了兵部的时候,此事本就是兵部尚书冯成宝闹出来的,他格外义愤填膺,瞪着眼睛看着杨崇华,道:“诸位都知道今年金人不安分,屡次袭击广宁一带,害得我大昌损兵折将。兵部推测明年金人肯定会大举来犯,自是要提前做些准备,增加军费开支乃是当务之急。”
  众人都没有说话,上面嘉成帝道:“国之军务,确实关键。”
  杨崇华站起来道:“这一增加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我大昌每年各项税收,陛下及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户部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不是户部刻意刁难,实在是与其现在答应,事后没钱,不如提早说明,也好做其他准备。”
  “那怎么工部说修河道,要增加一百万两,你户部就有钱了?”冯成宝冷笑着道。
  “黄河改道贻害两岸百姓,又遗毒运河部分河段。运河乃是我大昌命脉,南粮北调,边关吃饷,北直隶一带所需之物,乃至江南一带丝绸茶叶输出各地,都得经过运河。不修河道,不治运河,你冯大人坐在家中没粮可吃的时候,你就知道工部这钱花得值不值了。”不用杨崇华开口,马奇便说道。
  工部尚书马奇素来沉默寡言,唯独事关这种事的时候,他说话从来不让人。刀刀扎心,把冯成宝气得是面色又红又青。
  不过冯成宝可不敢说,即使京城一大半的人都没饭吃,他也不会少了饭吃,只能郁在心中,又重提了一遍边关军情的重要。
  “此事先搁置,继续往下议。”
  既然嘉成帝发了话,众人自然只能暂且略过不提,先说其他部司的事情。
  一通议下来,能当时议出个子丑寅卯,都当场拿出了解决办法。唯独还有近三百万两的缺口,暂时没办法填补上。
  这其中有兵部的增加军费,及工部治理河道所用,还有各司各部一些其他的零碎,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必不可缺。
  三百万两,大昌朝每年各种赋税加起来能有七八百万两,地方截取当地所需,剩下近六成全部上解至京,也不过只有四百万两不到。如今缺了这么大的缺口,朝廷却是拿不出钱来,删减哪一项,在这些大臣们嘴里都是动摇社稷根本。
  都得出,朝廷却没钱出,该怎么办?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本就天寒,殿中烧了炭,让殿中温暖似春,可现在却让人觉得闷得难受,心里发慌。
  嘉成帝没有说话,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十分沉默,当然若是没有那宛如蕴含着千斤力的目光,就更能让人安适了。
  “怎么都不说了?明太祖定天下税亩八百万余顷,征粮三千万石,于是下旨‘永不起科’。这些粮食能换来多少银子?盐茶两项每年税收,又能换来多少银子?我大昌与前朝相比,土地一寸未失,为何到此年年税征不上,即使征上来,也入不敷出。你们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来给朕算算这笔账,为何就是入不敷出。”
  寂静中,嘉成帝的声音宛如炸雷似响起。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次廷议上,他会如此一语切中要害,几乎是将大昌如今面临的本质问题,单刀直入地戳中了核心。
  坐在最下面的薛庭儴,小心地抬头环视下了在场所有官员的脸色,又将目光投向龙椅上面目有些不清楚的嘉成帝。
  这是这位有着铁血手腕的帝王,打算对大臣们宣战了?
第160章
  事实上,在那梦里,薛庭儴入朝为官之时,朝中局势并不太好。
  嘉成帝专断独行,复辟了锦衣卫稽查巡捕之权和司礼监批红之权,皇权的爪牙横行无忌,朝中百官人人自危。
  只是作为下面的小鱼小虾,顶多管中窥豹,却是没办法众观大局。只知道众文官前所未有的抱团,试图和皇权做抵抗。这其中牺牲了多少,有多少人倒下了,又有多少人站起来,谁也不清楚。
  事实上和皇权做斗争又有几个能讨好,当其不顾百年后史官的笔诛之时,就是其进入了狂暴状态。人挡杀人人佛挡杀佛,觉得自己脖子比屠刀要硬的,尽管可以试试。
  这一场君臣之战,嘉成帝看似赢了,却又没赢。
  赢了是指皇权高涨,臣子势弱。说没有赢则是当皇权高涨时,就是下面所有臣子抱团成铁板一块之际。
  难道说嘉成大黑暗时期已然到来?
  是的,那几年被后世的一些士林之人称作大黑暗时期,文官的地位遭到前所未有的扼制,朝堂一片血雨腥风,让人胆战心惊。
  而这一切直至嘉成朝结束,方休。
  就在下面薛庭儴陷入回忆之际,上面的君臣之战已经拉开帷幕。
  嘉成帝已登基近十载,这个耐心本就不是太好的帝王,能忍到此时此刻实属难得。当他自认为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就是其露出锋利獠牙之际。
  而嘉成帝也不会蠢得就自己上场,自然藏了数把利刃。
  随着嘉成帝发难,下面各个大臣眼见推脱不得,只能拿出解决的法子。
  有的说是在盐茶两样加税,很快就有人说盐茶本就是重税,再往上加就要激起民怨。一番争吵之后,盐茶加不得,就只能在耕田上加税。
  这项建议虽也有人反对,但反对得并不激烈,打从建朝之始,赋税之事便是重中之重,太祖曾下旨申明永不起科,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萧规曹随。
  如今若是加一些,倒也不是不能行。眼见这项决策获得殿中所有官员一致认同,就在这时,都察院右都御史郑赟杰发难了。
  郑赟杰这个由嘉成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右都御史,竟是当场弹劾起苏州知府姜望纵容族人侵占平民良田,引来民声愤怨。又单刀直入提出户部鱼鳞册上记载的税田日渐减少,这些良田都上哪去了这个尖锐的问题。
  没有田,自然收不上来税,收不上来税,朝廷自然没有钱。
  早在之前薛庭儴就觉得户部提出的提前审核的法子,有些本末倒置,除了让各部各司扯皮打架,降低了朝廷办事效率,与朝廷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原来都等在这儿!
  让你们打,天天为了三瓜俩枣打,争得面红耳赤算什么,没打破头都是好的。
  先内斗,斗得分不出输赢,就该上面人决定了。可就那么一个饼,你多吃了,自然我少吃,每个人心中都有积怨。当积怨平息不下的时候,嘉成帝就出手了。
  可以交税的地呢?
  地自然是被那些士绅地主官员们霸占了。
  从基层来讲,一个秀才可免五十亩地的苛捐杂税,举人五百亩,进士则是三千亩。而朝廷三年一取士,每科取进士三百,举人约一千五百人,秀才五六千不等。这只是每一科的,还有那些早已身负功名,还在继续往上考的人。
  这些人总共加起来有十万之数。
  而各地投献之风盛行,有这么一句话形容,士一登乡举,辄皆受投献为富人,足以可见形势是多么严峻。
  当然最为严峻的还不是这些底层的士子们,而是进士以上的各级官员,越是位高者,免税的数额越是巨大。
  大家都是受益者,又是朝廷制度的核定者,自然是怎么优厚怎么来。
  在座的哪一位官员不是大地主,即使本身不是,亲眷族人也是。就好比在那梦里,山西有半数以上的地都姓薛。
  嘉成帝竟然想捅马蜂窝!
  薛庭儴掩住瞳子里的惊诧,听着上面郑赟杰慷慨激昂的斥责之声:“臣窃见甸畿等处奸民恶党竞指空闲田地以投献为名……陈请者无效,则投献者自止,占籍之民庶不罹兼并侵夺之害……”
  他心中对嘉成帝此举,并不报太多希望。
  动静倒是挺大,可动得人实在太多,去捅这件事,无疑是在捅马蜂窝。砸一个人的饭碗也就罢,大家顶多就是围观,可砸了所有人的饭碗,估计所有人都要尥蹶子。
  果然不出薛庭儴的所料,郑赟杰前脚言罢,后脚就有人斥之荒谬绝伦,还说不能一概论之,将个别现象当做如今国库虚空的主因。
  紧接着有高官站起仗义直言,说到既然发现了问题,自然要解决问题,朝廷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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