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校对)第3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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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这般可就难办了。招儿一时也给不了什么好主意,便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今天拒了她们,希望她们能识趣些,以后别再来了。其实我大姐二姐还好,就是三姐、四姐……”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过这种事招儿也不好插言,只能安慰徐氏既然她自己有主张就行。
  而与此同时,前院书房里,陈坚和薛庭儴也在说话。
  “庭儴,你真打算这么干?你要知道,这事一旦提出,你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我当然知道。阿坚,你该不会以为有灾就赈,只要朝廷有银子贴补,这事就算完了?并不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如今沿海几地开阜,海上贸易日异月新,生机勃勃,为朝廷广纳天下之商税。银子要多少有多少,国库终于不虚空了,军饷有了,赈灾银子也有了,朝廷越来越富,俨然太平盛世即将到来。”
  薛庭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突然戛然而止。
  “难道不是这样?即使还有贪官污吏,可吴系一派倒塌,已经根除了一半,朝中虽有弊政,但陛下文治武功,未来可期。”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成船的丝绸和瓷器,以及我大昌产出的各种货物,从大昌运出,换回的是白花花的银子。银子看着非常喜人,可其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
  薛庭儴站了起来,说得语重心长:“织丝绸需要蚕丝,蚕只有吃了桑,才会吐丝,桑得有地才能种出。你可知仅是去年一年,有多少江南一带的百姓改稻为桑?又有多少百姓弃农从工?民间有云,苏松熟,天下足,可近几年苏松乃至湖广一带,产出的粮食却年年都在减少。
  “不光百姓们改桑,那些大户人家们也将许多良田都改成了桑园。都以为拿着银子就能买粮食,实际上等真正需要粮食的时候,拿着银子却不一定能买到粮食。就好比去年。”
  听到最后一句,陈坚不禁一抖,手里的茶盏被打翻了。
  他顾不得去管这些,急道:“那你的意思是?可、这其中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难道去年买不到粮,不是那些大户人家故意屯粮,待价而沽,怎会和开阜扯上关系了?”
  薛庭儴叹了口气,来到桌案前,提起一根狼毫笔在宣纸上画了个圆。
  “明太祖定天下税亩八百万余顷,征粮三千万石,于是下旨‘永不起科’。我大昌与前朝相比,土地一寸未失,征粮却一年比一年少。为何会一年比一年少?因为那些免赋税的人,一年一年在增多,每个秀才免多少,每个进士又免多少?拢共只有这么大的饼,前来吃饼的人却在增多,而如今又多了一个——开阜。”
  所以不是大昌没粮,大昌有粮却屯在极少数的大户手里。老百姓眼馋改稻为桑中间的差价,自然会拔了稻换种桑树,可老百姓的数量却是占了整个大昌所有人口近九成之多。
  朝廷管不了那些大户,只能从百姓手里收粮,稻田都改成桑园,收上的粮食自然就少了。且大昌素来有这种规矩,若是粮食不够,缴价值同等的银子也可,所以朝廷手里的粮食也少了。
  若是无灾也罢,一旦闹了灾,百姓只有银子,没有存粮,就只能饿死。
  朝廷空有银两,没有粮食赈灾,只能面临下面大乱的境况。
  “那照这么说来,朝廷开阜反倒开错了?”
  薛庭儴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开阜自然是好的,不但能输出大昌多余的东西,还能解决百姓劳力过剩的问题,让那些没有田地的百姓,可以养家糊口。
  其实问题还是出在最核心的地方,土地兼并太过严重。当然也有些其他原因,而归根究底还是在土地上。
  这也是薛庭儴为何想去捅那个马蜂窝的主要原因。
  恰恰,这也是嘉成帝想看到的,这才是他为何会把薛庭儴放到户部的原因所在。
第246章
  听完薛庭儴的解释,陈坚竟是冷汗如注,久久无法平静。
  是被惊的。
  未曾想到这片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下,竟潜藏着如此大的危机,而他毫无察觉。
  同时也是心太乱,他与薛庭儴相交多年,清楚他的性格。他的性格便是,要么不说不做,既然说了,肯定是要做的。
  可一旦做了,就是与整个士林为敌。
  这是全天下除过皇帝以外,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代表着全天下所有的读书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为何?不言而喻。
  “你真的想清楚了?”
  薛庭儴微微一哂:“即使我不提出,陛下也会进行,不过是迟早而已。此事宜早不宜晚,我本命人让外海寻找合适种粮的新大陆,可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要知道,众观各朝各代,但凡推行新政者都……”
  “都什么?”薛庭儴看着陈坚,突然一笑:“死无全尸,骂名一片,千夫所指,人亡政消,遗臭万年?”
  他突然叹了一口,道:“阿坚,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也挺犹豫的,不然今日也不会与你提起这件事。”
  “你可是和老师提过?不如问问老师,集思广益,看是否能找到两全之法。”陈坚也是有些乱了,才会这么说。
  薛庭儴自是知道,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你别忘了老师身后的那些人。”
  是北麓书院的人。
  当日知晓北麓书院坐拥福田乡近半数土地,书院中的学生因此受益不少,薛庭儴等人都不以为然。此时想来,北麓书院的田地多,附近所居百姓的田地自然会变少,所以羊毛出在羊身上,受苦的还是下面的老百姓。
  “庭儴,你还是先缓缓,让我想想。”陈坚道。
  “阿坚,其实我今日跟你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让你做什么,只是……”薛庭儴苦笑一声,道:“看来我错了,不该与你说这样,反倒乱了你的心神。”
  “庭儴你为何要这么说,难道没当我是朋友,还是……”陈坚竟是有些恼了。
  薛庭儴忙道:“打住打住,你看看,我不是没把你当做朋友,只是这件事注定是与万万人为敌之事,我不该连累你。这种事我一个人来做就够了,不需要你也搀和进来。”
  “我承认我是有些怕了,但我的惧怕不是因为我自己如何,我是怕你……”
  “好了,阿坚。”薛庭儴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懂,我也明白,你是在担心我。”
  他来到窗前,往外看去:“只是打从我击响了那登闻鼓,就万般皆不由己了。其实我不是圣人,也会为己谋算,趋利避害。包括我现在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坚定,只是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试一试吧,也许行呢?”
  书房中陷入一片沉默,陈坚看着立在窗前的薛庭儴。
  两人相交于野,同窗同师,本应该也是同科,可庭儴的命运总是波折不平,所以最终错过。
  一直以来,陈坚都没有把自己当做过真正的状元,每次有人提起陈状元如何,他的心里总会说,若是那个人来,状元不会是陈焕之,而是薛庭儴。
  恰恰也是这一次的错过,两人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如今他所走的路,才是一个状元真正该走的路,荣耀、安稳、尊贵、体面,而不是像庭儴一样,每往上爬一步,都必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偶尔在外,听闻有人说薛庭儴年不过而立,便如何如何。
  他总是特别容易激动。
  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庭儴到底走了怎么样一条路。
  孤身一人,呕心沥血,披肝沥胆。
  也许之后还要加一个,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值吗?”寂静中,他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
  近些年陈坚虽默默无闻,但也一直看着,知道薛庭儴被从广州召回的原因。这便是作为一个臣子最大的悲哀,要么随波逐流,要么标新立异,可标新立异的同时又怕犯了帝王的忌讳。
  薛庭儴蹙起了长眉,摇了摇头:“我不知。可我知道,值不值,不是他人说,而是自己看。”
  突然,他朗笑一声:“罢,这话题太沉重了,且我也不是当下就会打算去做。咱们还是说些别的,也许我念头一转,心思就变了呢?”
  “好。”其实陈坚现在心情也挺复杂的。
  一直到下午,薛庭儴才带着妻女回府。
  路上的时候,招儿和他说起陈坚的家事。
  薛庭儴感叹道:“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阿坚的日子也不好过。”
  “也怪你们的俸禄太少了,瞧瞧就比如你来说,堂堂一个正二品堂部高官,一个月的俸禄才不过一百五十两不到。这些银子给老百姓,自然可以过上一年半载,可给咱们。
  “你瞧瞧咱们家的下人、车马、各处的人情往来,还有孩子们的花销及你我的花销,一个月这点银子怎么够。更不用说阿坚现在了,他这官职说起来清贵,还真是又清又贵的,一个月不过五十两的俸禄,户部那里还总是拖着,凡事都得妻子拿着嫁妆贴补。”
  见招儿说得义愤填膺,薛庭儴有些窘然:“你和徐氏在一起不会就说这吧?”
  招儿斜了他一眼:“怎么?还不能说这事了?”
  他摸了摸鼻子:“倒不是,只是你们两个妇道人家坐在一起排揎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有些有违妇道?”
  “说这就是有违妇道了?”招儿竖起眉毛。
  薛庭儴连忙讨饶,跟着义愤填膺:“好好好,都是我们这些老爷不中用,还得让夫人养着。说起来也是堂堂的官员,朝廷只发我们这点子俸禄,还总是拖欠,怎么够养家糊口,害得我们被夫人排揎,夫纲不振,世风日下,人心……”
  “哎呀,你够啦,越说越不像话了。”招儿嗔他。
  薛庭儴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想起招儿说拖欠俸禄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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