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校对)第1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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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猜得并没有错。
  接下来经过的州县,不但没有粮食给他们作为补给,反而找钦差哭诉没粮,以及各种难处。
  看这种声势,倒像是做戏,可沿途所见所闻让众人明白,即使是做戏,恐怕也没掺多少水分。可钦差初来乍到,对境内的情况并不了解,只有去了太原,才能做到众观全局,才能因地制宜拿出具体的赈灾方针。
  再次启程难掩狼狈之态,若是碰到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是落荒而逃。
  其实与落荒而逃也没什么区别了,魏王虽表面不显,实则内心焦躁,他急着想抵达太原,甚至吩咐下去减少扎营休息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又是两日过去,距离太原大约还有两日的路程。
  至此,钦差一行所随身携带的粮食已所剩无几了。他们从开始吃干,到之后吃半干,再到吃稀,到如今只能以稀粥果腹。
  别说肉了,菜叶都不见一丝一毫,这些兵卒们大多食量大,无肉不欢,饭没有油水就不耐饿,没几天就受不住了。
  可受不住也得挨着,没见着钦差也跟他们吃一样的饭食?
  有的人能熬,有的人不能熬,所以这晚扎营后,趁着埋锅造饭的空档,就有人四处寻摸着想找点吃的,例如弄只野兔子野鸡什么的。
  大家都快啃树皮了,还能给你剩下野兔子野鸡?所以出去一趟俱都无功而返,只有一人用衣裳包了一包东西过来,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像是捡到什么大便宜。
  “憨栓子乐啥,捡啥了?”有人与他打招呼。
  那人也没遮掩,掀开衣角,露给人看。
  “呶,等会一起吃。”
  “赫!”对方发出一声感叹,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旁边也有人看见了,嚷道:“这东西能吃?”
  “怎么不能吃?好吃着呢,等会锅腾出来了,放在锅里烤一烤,撒点盐巴,保准好吃的你要吞舌头。”
  这个叫憨栓子的兵卒,怀里那包都是蚱蜢。
  东西不多,也就成人两捧的样子,也不知他怎么抓来的。
  还鲜活着,绿油油的,期间夹杂着浅褐色。
  这东西在乡下并不罕见,甚至很多娃儿抓来玩,知道能吃的人不少,但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去抓虫子来吃。
  看到这一幕,有人龇牙咧嘴表示嫌弃,还有人估计尝过味儿表现得兴趣盎然。喝了这么多天稀粥,嘴里能淡出鸟来,有点肉来打牙祭也是好的。于是有几个兵卒也动了心思,往一旁行去,估计打着和憨栓子同样的注意。
  也是奇了,平时这蚱蜢并不多,他们也不过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每个人收获都不少。几个人凑了一下,竟凑了小半锅的样子,便去寻了造饭的兵卒帮忙给做了。
  有的人知道蚱蜢可以吃,有的人不知道,大抵都觉得这吃虫子是稀奇事,蚱蜢下锅后,聚了不少人在一旁看热闹。
  等出锅后,也没人让,敢吃的上前拿了往嘴里丢。
  一尝味道还真不错,连忙吃得更急,于是几个不敢吃的也上手了。
  这边的热闹,自然也为帐篷处获知,不过大多都没放在心上。
  天气太热,帐篷里也待不住,这会儿日头也快落山了,总算有些风,舒永泰便出了帐篷四处探看。
  他观察的多是树木和草丛,还有土地,想看看当地旱的情况。越看眉头皱得越近,忽然听到一阵笑闹声,他目光移向那处,本是没有焦距,在下一刻目光凝聚。
  他疾步走过去,问:“这是从哪儿来的?”他指着那锅里还剩了不少的蚱蜢。
  这个时候吃虫子是十分惊世骇俗,甚至有些埋汰的行举,别看这些兵卒子之间打打闹闹,让外人看去了多少有些发窘。
  他们也认识舒永泰,知道这个师爷最近挺让魏王殿下看中,便也没有遮掩,描述了下大概情形。
  舒永泰听完,也没说什么,转身四处看了看,从土灶旁抄起一把烧火棍,就往边上去了。走了大约有十多米,他突然停下,用烧火棍挖脚下的土。
  这烧火棍用来挖土并不方便,所以他挖了一会儿才把土给翻起来。
  看着那土里密密麻麻的虫卵,他的脸顿时白了。
第122章
  这大概是魏王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出行。
  他素来爱洁,
每日都要沐浴多次,
可自打出京以后,
就成了奢望,尤其进了山西境内后,
竟只能每天用打湿的帕子擦拭一二便罢。
  不是没水,
他身份在此,缺了谁的也缺不了他的,而是眼看着大家每日苦寻来的水仅仅够喝,
实在做不出‘浪费’之事。
  像此时,
他便在德旺的服侍下,
用打湿的帕子擦身。擦完后换了身轻薄的缂丝长袍,鞋袜也换下来了,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魏王倒没觉得委屈,
反倒德旺委屈上了。
  “要是让王妃知道,该心疼死了。殿下实在不用屈着自己,
大不了让王百户他们多寻些水来便是。”
  所以说德旺会说话,也了解魏王性格,同样的话若是没有前头一句,
指不定魏王会怎么训斥他,
可偏偏加上那句‘王妃知道该心疼了’,
魏王反倒什么也不会说。
  德旺又絮叨了几句,
就没有再多说了,
他也明白说多了惹人厌烦的道理。只是作为奴才,
主子受苦他若什么也不说,
他也就离失宠没多远了。
  而魏王也因他的话,不可避免想到家里,想他走后,魏王府不免成为众矢之的,即使有母妃护着,母妃到底处在深宫,鞭长莫及,凤笙带着两个孩子,珒哥儿惯是喜欢惹祸,玹哥儿还小,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过来。
  转念又想她岂是等闲女子,他怎能因她沉寂在后宅多时就轻视了她。其实魏王也明白,凤笙嫁给他后,就被束缚了自由,不然天高海阔,以她的本事想必不会逊了男子。
  魏王到底是焦躁了,才会胡思乱想。自打进入山西以来,沿路所见所闻让他心中惴惴不安,他甚至有种预感,这次的旱灾恐怕是百年难得一遇,也许明年境况也不会变好。
  当然,这些话魏王不会随意乱说,也免得打消了众人士气。
  正想着,帐篷外突然传来吵嚷声。
  为了急行赶路,他们是轻装简行的,只携带必备物资,尽量减轻负重,所以哪怕是魏王所住的帐篷也十分简陋,外面动静稍微大点,里面就能听见。
  魏王掀了帘子,走出去。
  是舒永泰匆匆前来,却被帐篷外的人拦住了。
  其实舒永泰也是一时忘了礼数,魏王的帐篷哪是他能乱闯的。
  “殿下,属下有事要禀,还请殿下随属下前去。”舒永泰拱手行礼,言语急促。
  对于舒永泰这个人,魏王还是有几分赏识的,当初出京前凤笙专门挑了这些人,她甚至提醒魏王有事可以听听舒永泰的建议,还说若论考科举她挑的这些人肯定不如人,但对于地方民生民俗却十分熟稔,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
  到了山西后,舒永泰也谏言过几次,魏王见他言语之间有理有据,处理灾民十分有经验,不免对他另眼相看几分。此时见他言语匆匆,想必不是无的放矢,也没说话,就随他去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其他人的关注,但因有魏王在,大家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这是什么?”
  见舒永泰翻出的泥土上点点白色,魏王虽不认识,但还能分辨出是某种虫卵,只是这种虫卵的形态有点特别,他也不敢确定。
  “虫卵。”舒永泰边说边用烧火棍继续挖土,他连着挖出了好几处,每处翻出的泥土里都有着密密麻麻的虫卵,单看不觉得,加在一起去看,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所谓久旱必涝,旱极而蝗,这些话都是地方哩语,实际上也是百姓们日积月累下的经验。不知殿下可见过蝗灾?”不等魏王回答,舒永泰又道:“遮天蔽日,漫天漫地都是,大量蝗虫卷过之后,土地上寸草不生,什么都给吃光了,地上的野草,树上的树叶,若是人躲避不及,连人肉都吃。”
  他轻声呓语,明明声音不显,情绪也不激动,偏偏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本来附近就有不少兵卒正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听了这话,瞬时四周就安静了。
  “我见过!”那个叫憨栓子的兵卒子突然大声道。
  此时他脸上丝毫不见之前吃到肉的欣喜,而是不知道回忆到什么,惨白着一张脸,眼中还残留着恐惧。
  “当时家里就剩一头猪了,旱得实在太久,能吃的都吃完了,村里还有好多人吃观音土,俺娘跟俺爹说把猪杀了吧,人都要饿死了还养什么猪,可俺爹实在舍不得杀,每年就指着养这头猪给家里添些针头线脑灯油棉花,尤其当初为了抱这猪仔子,家里花了不少银钱。
  “可当时蝗虫来得太急,村里人都没防备,家里人倒是躲得及时,独独忘了把猪牵进屋,等蝗虫卷过去,这么大的猪仔就剩了骨头架子。实在太惨了!可村里还有更惨的,有好几个村民当时在地里,躲都没地方躲,身上都被咬烂了,还死了好几个人。”
  憨栓子说得心有余悸,其他人就像听乡野杂谈。倒是有人想说哪有这么可怕的,可见舒师爷和憨栓子这样,怎么也不像骗人,嗫嚅了几下闭上嘴。
  魏王皱起眉:“那此物与蝗灾有什么关联?难道这就是蝗虫的卵?”
  还算魏王不笨,很快就联系上了。
  舒永泰也顾不得沉浸在回忆里,道:“当年属下曾与一任东家去陕西上任,也是那东家运气不好,头一年闹旱灾,好不容易靠着朝廷赈济撑过去,第二年刚入夏就碰到蝗灾。都说那一年肯定风调雨顺,谁也不知道这些虫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整个县里的还没长成的庄稼,都被虫子吃光了。
  “后来才知道若是头一年旱狠了,第二年有很大的可能会闹蝗灾,因为蝗虫会把卵产在地里,而且它产卵产得极深,经过一冬的修养,天气暖和了开始成虫,开始是蝗蝻,然后是成虫,等它蜕几次皮,这东西就会飞了,且有聚众性,飞到哪儿,就吃光那里的一切。”
  听完舒永泰的话,魏王的眉宇久久无法舒展。
  “既然你主动提及,定是有灭蝗之法,可有什么法子解决掉这些东西?”
  “在入冬前翻地,往深处翻,把这些卵冻死。在次年春夏之时号集人捉虫,只要数量减少,就不会成害。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明年,而是眼前——看这样子,恐怕今年在入冬之前就会闹上一场,若是不趁着成灾前把减少这些虫子的数量,明年靠翻地和捉虫肯定是不够的。”
  这时王百户也走了上来,向魏王大致禀报了方才憨栓子一众人捉到的蝗虫数量。就那么一会时间,便捉到那么多,想必数量已经非常惊人了。
  其实就在之前憨栓子这些人吃炒蝗虫时,已经有兵卒受不住馋跑去捉了,刚好有几个人抱着一包蝗虫喜笑颜开的走过来,舒永泰走过去,从里面抓出一只来看。
  看了几眼,他匆匆朝魏王走过来,急道:“殿下,下命拔营吧,赶夜路。这东西再蜕一次皮,就能飞了,到时候肯定成害,得赶在之前到太原。”
  一听说现在拔营,连王百户都有点犹豫。
  还有那些根本没见过蝗灾的兵卒们,别看听舒永泰和憨栓子说的时候,他们觉得事情很可怕,可到底没见过,一个没见过还不知会不会发生的有可能,与又饥又疲连夜赶夜路,谁都会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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