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校对)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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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笙看着那张纸笑了笑,抬起头来:“下官不服。”
  四字道出,让人几乎以为是幻听。
  堂上的三位主官都愣住了,旋即是脸色难看。这姓方的,如此点拨他,他竟还是如此不识趣,想怎么样?难道把天捅破不成!
  “方大人还有何不服的?地方断案需送刑部审判,刑部审判后,又送大理寺复核。根据我二司查证,此案确实存在冤情,且不说苦主受过刑,符合无法承受酷刑才会屈打成招的说辞,在你被押解进京的路上,已命人查抄了对方的家宅,并未查出与案件相符的财物,人证物证俱都不存在,如何审判对方?”
  “大人说的苦主可是盐运司同知魏统新魏大人?”
  自然是他了,若不是此人牵扯太深,这么多年来手里可能也捏着不少东西,恐怕他也将是断腕的其中一个。只要牵扯不出魏统新,魏统新背后的人自然安稳无恙,至于其他小鱼小虾,根本不足挂齿。
  “正是,”刑部的这位老大人极为痛心疾首,道,“方大人急于求成的心,我们都懂,毕竟第一次身负皇恩,为陛下办事,难免矫枉过正,手段太激进,那魏大人据说被用刑用的很惨,如今神志失常,恐怕难以恢复。”
  这事确实是凤笙干的,她急于结案,也是急于在魏统新口里问到一些东西,所以对其用了刑。当然,这刑也不光是为了问东西,也是用给人看的。
  没有用刑,如何符合屈打成招的说法,她其实一直很体贴,却还是被人认为是恶人。
  “如果说是魏统新魏大人,那他绝不无辜,那日匆忙,下官只来得及对此案结案,就被突然上门的锦衣卫押解上了京。其实在查案的过程中,还有一件陈年案子与魏大人有些关系,那就是前盐运使周广瑞贪墨税银案。”
  凤笙面带微笑,态度淡定,堂上坐的数名官员却是一下子瞳孔紧缩,望了过来。
  当年周广瑞贪墨税银案震动朝野,却以周广瑞病死在上京途中为告终,当初很多人都意识到事情其中有蹊跷,但事情发展太快,很多人鞭长莫及,根本来不及获知其中具体端倪,就因两名涉事人员俱都身亡,案子草草结束了。
  难道说,其中还另有端倪,而证据握在这方凤笙手中?
  一时间,整个大堂中鸦雀无声,竟是无人知晓该说些什么。
  “大理寺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此乃当年太祖定制所说之言。今日三司汇聚一堂,诸位大人俱是朝廷肱股之臣,忠君报国,大公无私,借此机会,下官有状要告,有冤案要翻。”
  赵安贤作为大理寺少卿,又是凤笙所言‘掌审谳平反刑狱’的大理寺官员,此番该是他说话。他定了定心神,道:“你说。”
  “下官一告当今太子贪赃枉法,勾结朝廷命官为其敛财,卖官鬻爵,谋害人命;二告户部尚书宋宪受其指使,甘为其牛马,为了遮掩事实,不惜构陷朝廷命官;三告盐运司同知魏统新,伙同宋宪及江苏巡抚陈克吉等人,栽赃陷害前盐运使周广瑞,并迫害其身边熟知内情之人。此乃诉状,及魏统新认罪口供,及下官查证历年来盐运司账务的部分证据。”
  凤笙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这些证据她一直贴身而藏,因吃定了她只能束手就擒,也是想走和谐路线,所以一路上童百户对她以礼相待,来到大理寺后,也无人对她动粗甚至收身。
  她之前所布的局,甚至对魏统新用酷刑,自曝其短,俱都是为了这一切,也是为了此时此刻。
  大抵是等待已久,到了此时,凤笙反而十分平静。与之相反,堂中传来数声杂响,有吃惊踢掉臀下凳子的,有失手摔了茶盏的,还有惊诧的倒抽气。
  赵安贤现在已经没办法保持镇定了,直到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方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官知道。”
  “这是诉状和证据?”赵安贤又问。
  “正是。这只是部分,还有一部分被下官藏在他处,如果大理寺需要佐证,下官可告知所藏之地。”
  “那你可知大周朝翻案的必要流程?如今周广瑞已死,若是本官没弄错,你姓方,并不是周家人。大周朝律法有制,诉冤翻案必须其本人,抑或是其直系亲属作为苦主。而你——”
  “下官正是苦主。”
  “你是苦主?”赵安贤道,口气中有几分不信,也有几分如释重负,似乎因凤笙不是苦主,而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不怪他会这样,当年此案不了了之,周家人乃至周家的亲友们从未出面过,更无人在朝中替周广瑞说话,既然当年都没有,事隔数年,自然更是没有了。即使有,只要此时此刻现场无法受理案件,他就可以脱身而出,事后等踏出这道门,他立即告病在家,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方凤甫的面前。
  因为就赵安贤发现,这方凤甫就是个疯子!他竟然告太子?!
  “你即不姓周,又何来是苦主?好了,方大人……”
  “我姓方,乃前盐运使周广瑞师爷方彦的直系子孙。我爹心知此事危险,将我送走时,曾留下一封信,信中说他会和周大人一同上书揭露两淮盐运弊政,及盐运司被侵吞的预提盐引息银之事。却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夜之间,世间黑白被颠倒,竟成了他们涉嫌侵吞预提盐引息银。
  “我爹因受牵连,当晚就和周大人一起被抓,却在当晚惨死在大牢。事后家人前去收尸,尸首不堪入目,竟是受了酷刑拷打,显然是对方意图策反我爹反口,却被我爹拒绝,才惨遭此祸。我身为人子,无法尽孝膝下,又目睹亲爹惨死无能为力,幸亏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让我查出其中背后真凶,还请各位大人为我翻案!”
  说着,凤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那封牛皮纸袋举于头顶。
第74章
  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
谁敢去接?
  可不接又能怎么办?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不接,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成什么了?
  此时坐在上首处的赵安贤等三人,快恨死方凤笙了,
怎么就不提前打声招呼,如果早知会发生这种事,他们一定全部告病在家。可转念再一想,
此人弄出这么多事,不就是挑中了这种场合,
不然早不说晚不说,
偏偏赶上这时候。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张。
  方凤笙还跪在下处,
显然是事情僵在此处。
  这时,
下首处几位观审的官员中,其中有一位说话了。
  “赵大人,贺大人,
冯大人,
这方凤甫所言有理有据,
又身为苦主,
他自称证据齐全,
本官看倒不像作假。怎么三位大人竟愣在当场,是有什么难处?”
  “这……”
  又一名官员说话了,
“没想到堂堂的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
也有不敢受理的案子。”
  “谁说我们不受理,
我们只是一时有些分神!还不把东西拿上来。”赵安贤指使书办去接那牛皮纸袋,都想着方凤甫怕是没这么容易交出来,没想到他倒是十分痛快。
  再思及方才此人所言,这里的证据只是一部分,看来人家也不是没有留下后手。
  赵安贤三人一同拿着牛皮纸袋走了,连打开看都没敢看,其他官员也没有多留。凤笙再度回到之前所住的那个房间,但与之前相比,明显守卫多了一倍,而且也不如之前和颜悦色,竟有一种视她如豺狼虎豹之感。
  起风了。
  建平三十年的朝廷动荡,因凤笙的突如其来,再次刮起一场飓风,这一次竟是彻底改变了朝堂局势,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想想到的。
  *
  就在凤笙回到那个房间,又吃了一顿饭的时间里,整个京城都震动。
  发生在大理寺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中蔓延了起来,竟是让人想捂都来不及捂。
  建平帝震怒,陈皇后大骇,太子惶惶不安,宋阁老竟在内阁里砸了茶盏,足以见得他的心绪是如何的不平静。
  这世上没有谁能真正的只手遮天,若说有,那也只有建平帝一人。可即使是帝王,也有许多无奈和不得已,朝堂之上局势复杂,光一个两淮便牵扯甚多,建平帝堂堂一国之君想做点什么,也得筹谋了再筹谋,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关系着江山社稷,若是太子私德有亏,品行败坏,恐怕所有朝臣都不愿他继续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如今有人在三司会审中状告太子,言辞凿凿,有理有据,甚至牵扯出数年前一宗大案。
  一时间,朝野震惊。
  *
  乾清宫
  随着一声脆响,这已经是建平帝砸掉的第三个茶盏了。
  之后,整个殿中便陷入一片死寂中。
  今日当值的太监宫女们俱都战战兢兢,在陛下身边服侍久了,就知道当陛下越是平静的时候,越是震怒。
  建平帝震怒的不光是太子的事,还是他至此才明白自己着了别人的道。
  甚至在去年此时,他对方凤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还是极为欣赏的,不然也不会罔顾对方没有功名,屡屡破格提拔。也许别人不清楚,但建平帝知道两淮如今能有如此气象,此人居功甚伟。
  可当时有多么欣赏,此时就有多么痛恨。
  一个小小的师爷之子,竟布出如此弥天大局,帝王素来多疑,甚至当初方凤笙接触范晋川,也被其当成别有心机了。
  此人竟看穿自己对两淮早有不满,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动手,是暂时动不得手,而范晋川不过是自己布过去的一颗棋子。宋阁老一系借着太子将两淮经营的铁桶一片,只有范晋川这种身份过去,才不会惹人生疑,而他的性情品格恰恰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瞌睡碰到了枕头,果然范晋川当了大用,方凤甫此人也正式进入他眼底。而此人种种行举都与他的一些心思不谋而合,竟让他有一种见才心喜之感。可这种欣赏在后面他屡屡不识趣,去碰触一些不该碰触的东西时,慢慢变成一种隐忍的不耐。
  此时想来,此人故意做出那些,不过算准了背后一定有人浑水摸鱼,借机攻击太子,而他一定会保住太子,所以他一定会被带入京,甚至具体到一些细节小心思的精准拿捏,才有今日的当堂状告太子的事发生。
  建平帝越想脸色越冷,竟有一种冷汗直冒之感。
  这是忌惮?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福禄走进来,小声禀报。
  “不见!”
  ……
  殿外,陈皇后在得到建平帝不见她的消息,依旧有些不死心想继续求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离开了乾清宫。
  此时东宫,宗铎正大发雷霆拿剑书房里所有东西,他这是把物件当方凤甫砍呢。
  “孤要剁了他,他竟敢来告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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