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校对)第1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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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父亲,雷厉风行却粗疏心大的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中,怪不得江琮能掩人耳目,借病做了这么多事。
  也难怪,他会是这样隐忍沉默的性子。
  江琮头一次和人说起这些,虽难以开口,但看着少女的神色,竟鬼使神差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说他儿时的寂寞,没有玩伴也不准出门,只有日日和自己下棋,直到被选为伴读,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说生病之后,侯夫人日日忧心忡忡,泾川侯找来医生,竟查出了这并非病症,而是毒素——
  他以为事情败露,用在宫中误撞上歹人搪塞,谎言漏洞百出,对方却并不关心,只居高临下地说,宫中莫测,此事你知我知,别让母亲知晓。
  他的父亲不爱他,但很爱他的母亲,去寻医问药,只为让她放心。江琮觉得这样也足够,他习惯了来自至亲的冷漠,因此有些话一时没说出口,便再也没说出口。
  这些话一一出口,少女听到后面,神情恹恹的,像得知了什么伤心故事:“那你一定很难过。”
  江琮想,这算什么,他早就不为这些烦恼,但看着那双晶莹透亮的眼,他还是说:“是有些难过。”
  于是,一双手小心地抚了过来,连带着温软的呼吸,他垂着眼,想自己真是卑劣。
  他卑劣的心,早就不由他自己占有了。
第127章
遇故人(下)
  关于父亲的冷漠,
江琮在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他无法责怪,因为这种冷漠并不是只针对他。
  江远波对所有事物都如此,
除了他的妻子。
  他的斯文儒雅,
只是惯常的表象,实际上,他几乎不关心任何。效忠帝王,
是因为妻子的赤诚忠心,为独子奔波,是因为妻子在担忧不止。
  恭敬的臣子,温和的父亲,
体贴的丈夫,这些角色里,只有最后一项无需费心扮演。
  江琮后来知道了一些父母过去的故事,
当然,
是他自己搜集到的,
他们绝不会对他说起。
  黄皖是女帝行军西南时,
救下的孤女,
身上似乎还有苗人血统。女帝欣赏她从尸堆深处爬出来时的眼神,凶狠又警惕,像失去族群的独狼。
  而这种人,一旦献上忠诚,
便不死不已。
  女帝给出食物和清水,
为她治好伤口,教会她能如何在乱世中生活下去。要谋取一个绝境中的灵魂十分容易,
女帝做到了,
她成功驯服了这个狼一样的灵魂。
  黄皖的名字,
是女帝身边的少年军师起的,黄是本来的姓,而皖,意味着完美无瑕的白。
  这个字,放在蓬头垢面的黄皖身上,好像是一种讽刺,又像是怜惜。
  所谓江上诸葛,一开始其实是江上阎罗,江远波本不在意别人怎么传,但黄皖听闻,随口说了声不吉利,他便杀了几个谈论此事的平民,阎罗从此传作诸葛。
  一个孤苦伶仃却满腔热血,一个年少多智却残忍凉薄,江琮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后来是如何相爱。
  但他能看出,父亲只有在母亲面前才稍微像个人,有该有的情绪。江远波的伪装在江琮眼极其容易分辨,他们身上毕竟流着相同的血。
  这也许,是江琮被厌恶的原因之一,因为只有他才能看穿他。江琮时时在想,若不是怕母亲伤心,他的父亲应该巴不得他死。
  十三岁那年,江远波站在他榻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你说,你是在宫中被人投喂的毒?不知那人是谁?”
  江琮勉力点头,他努力压下喉间翻滚的腥甜,让自己看上去稍好一些。
  而江远波根本不在意:“回了府才毒发,没让别人知道?”
  “是的。”
  “那以后也别让人知道,尤其是你母亲,对外就说落水生病。”
  他说完了这句话,看起来想要走,江琮怔怔地说:“您不去查问吗?”
  男人回过头,向他投来一瞥。
  他只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这句话,在少年心里记了很久,什么叫做得很好?牺牲了一个漠不关心的儿子,维持虚伪表象,让母亲免于面对鸟尽弓毁的伤心,是这样吗?
  江琮在那天顿悟,他的作为,江远波不会一无所知,只是根本不在意,也无所谓他的苦痛罢了。
  如果女帝真的举起刀刃,江远波未必没有脱逃的办法,但那对于忠心单纯的黄皖来说,将是一种摧毁,她信念坍塌,不一定能活得下去。
  所以那一天最好不要来。
  “你做得很好。”
  他的父亲如此冷漠,就连感谢他的牺牲,也不过轻描淡写。
  江琮说过往的时候,少女蜷缩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轻抚着她的发,泠琅不明白,明明他才是此刻需要触碰安抚的人,为什么还反过来安慰她。
  她伏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不是很开心。”
  江琮低声说:“我却有些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在知道我,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快乐了。”
  他那些脆弱和不堪,彻底袒露于人前。这个过程免不了痛苦不安,然而在看到对方怜惜的眼神时,便全数化作不可说的欢愉。
  他无法形容这种欢愉,就像他无法形容,她光是这么看着他,不说话,就能给他力量。
  夜色阑珊,泠琅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如果我们有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靠着的身躯微微一僵,但江琮很快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没有想过。”
  “我也从来没想过。”
  “为何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感而发……如果有,该像你还是像我?”
  “像你就很好。”
  “嗯,那个孩子或许能很快乐,因为既可以学刀,也能学剑……”
  泠琅睡熟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却仍在一下一下地拍抚,青年垂眸看着怀中人,半晌,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泠琅,”他轻声:“泠琅。”
  呢喃着爱人的名,他静静地想,他无需救赎,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就足够是救赎。
  泾川侯回来,还带回一样东西。
  他此行找到了某神医,讨到足以缓解病症的药方。把药方交与江琮手中的时候,他多问了一句:“你母亲似乎很喜爱你那位新妇。”
  江琮说:“是的。”
  泾川侯颔首,他说:“这样很好。”
  江琮温声道:“这些年父亲辛勤劳苦,是儿之过,如今事情平定,您可安居府中,不必再奔波。”
  泾川侯看着他。
  江琮躬身行礼,恭敬告退了。
  那药方被送往东市白杏堂,有些药材比较罕见,得花上几日调配。正好中秋将至,她张罗着在那之前去道观上香,祈祷平安顺遂。
  两日后,他们坐上了去往碧云宫的马车。
  泾川侯夫妇在另一驾马车上,泠琅靠着窗,望着窗外移动的绿影,感慨道:“这条路我很熟。”
  江琮了然:“那是今年春——”
  泠琅说:“今年春,我无所事事,只日日在丈夫病榻前念经,每隔十天来山上烧一次香。当时我在想,世上怎么还有这种神仙日子?”
  江琮柔声道:“听起来,夫人很遗憾神仙日子只有一个春天?”
  泠琅长叹一气:“当时的我,怎么会想到有如今的光景。”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翠屏山。只见满山金黄,层林尽染,如流动画卷般绚烂,和春时比起来,果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进了山门,碧云宫住持青灯道长已经候着了,他拂尘一甩,温声道:“福生无量天尊,八月时节,又见各位贵客。”
  侯夫人笑着上前说话,二人一言一语十分熟络,泾川侯亦在旁边含笑点头。
  女帝厌佛喜道,当今多有道观,不见什么寺院。碧云宫在西郊,是香火不说有多旺盛,历史是最为悠久的,平日出入的,也都是些皇亲贵族,侯夫人也来得很勤。
  是以,主持青灯道长见惯了大人物,不卑不亢十分从容,摆足了仙风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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