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校对)第1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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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尚有听进话的能力。
  后来事情又向他不愿意看到的那样发展,有人劝住了他,可没人劝告女帝,她奉上的毒药猛烈奇异,并且也能传给他的后代。
  前者,他很早就意识到,而后者,让他痛苦的同时,又让他……
  庆幸。
  雪是七月雪,红是雁来红。
  七月雪只带来痛楚和衰弱,而雁来红,能扰乱思维。在某些特定的,心潮澎湃的时刻,它能把人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子。
  次数越多,越难以平复,长此以往,不就成了完全的疯子了吗。
  雁来红原本是某种花卉,只在大雁迁徙飞来的时候盛开,因此得名。他痛恨这个名字,更痛恨这个毒药的始作俑者,岭南神医。
  岭南神医没有名姓,世人只知他隐居在岭南,又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才这么叫他。
  青云会主制无人可解之毒,岭南神医救无人可治之人,这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身份。当会主知道自己中的毒,竟出自于所谓救世神医之手,怒火几乎把他烧灭。
  他无法配出雁来红的解药,就像他找不到神医到底藏在苍茫山脉的哪一处,这不能不让他发狂。
  他在很久以前便是孤身一人,曾固执地劝告他的人早已不在了,仅有的宽慰和寄托也被剥夺。他曾经连续一百天没有说一句话,只对着一墙画像默然,而鲜红的双眼甚至流不出泪。
  在这样漫长的孤寂中没有彻底疯掉,他已经算非常顽强,可惜也再得不到想得到的一句夸奖。
  但如今有所不同,他在黑暗尽处,竟然看见了一丝曙光。
  那是三年前,黄山红石刀被人砍死在茶馆里。
  红石刀有点名气,他的死亡算得上件事,这个消息经过层层密网,传递到会主的手里。
  与它一起送达的,还有一些传言。有人说,杀死红石刀的人也用刀,那把刀很特别,挥动起来的时候,竟然有淡青色的波浪。
  会主无法放过这个消息,天底下有很多他憎恨的人,而云水刀的主人是其中之一。
  李如海,这个名字只要出现在他心里一次,就如同利器割过一遍,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然而,那天过后,他再也寻不到他的归处。
  如今多年过去,恨意丝毫未褪,他吩咐下去,查清楚红石刀到底为谁所杀。
  青云四堂十二舵,黄泉一路百千人。凡是在江湖上出没过,留下足够踪迹的事物,很难逃过他的寻查。
  消息返回了,用时有点长,他本该杀掉几个探子来惩戒,然而得知原因后却没有动手。
  两个原因。
  一,伶舟辞和此事有关,若乌有手想藏身,那普天之下是没有任何人能找出来的,不管你是青云会还是朝廷,都不行。
  二,那的确是云水刀,并且,它现在在一个女孩手里。
  不是让他恨透了的李如海,是一个女孩,身量不算高,年纪也不大。
  这个消息让他枯坐了很久,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在关注伶舟辞的动向。然而这并不容易,她明显在有意躲避隐藏。人手太多,她会察觉,人手不够,那就什么都盯不着。
  她们的消息陆陆续续被送来,三月在东海,六月又现身云南,到了年底出没于夔州街头,还多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直到去年,他终于无法忍受,指着一副画像,让前来送信的人看。
  对方说:“禀告主上,一模一样。”
  这句话带来的震动无异于当初听到那个女子死亡的消息,他当场就咳出血,双目鲜红,狰狞而可怖。
  原来人在喜悦到极处的时候,也是会发狂的。
  他决定亲自去找乌有手,这下,居然轻松让他见到了她。
  她面色有些白,靠在栏杆上,抄着手望于他,面上全是轻松:“我知道你一直在派人盯着我,可是她已经走了。”
  他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说,她走了,”她嘲讽着说,“砍了我一刀后溜了,怎么样,满意吗?”
  他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何止是满意,这简直叫他欣喜若狂。
  一个女孩,身上流着他深爱着的人的血,用的是他痛恨的人的刀,和世上最恣意潇洒的江湖人一起游历,却做出了他会做出的决定。
  他的骨肉,他的血脉,果然传承了他的意志,即使他们未曾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但她也会像她一般,不甘于任何操控,不想受半点束缚。
  伶舟辞看着他,显然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快乐。
  她露出笑意:“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她不会听你的话。”
  他说:“我不需要她听我的话,我会把这一切准备好,送到她面前。”
  她善意提醒:“如果你以为这样的安排,她会感激涕零,那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回敬说:“管好你自己,主人十年不进京,白鹭楼已经变成只能吃喝玩乐的无用之处了。”
  伶舟辞轻飘飘道:“赌约还剩五年,急什么,倒是你如今这个模样,还能等到那位下台的一天吗?”
  在他发怒之前,女人笑了声,身形迅速隐没在走廊暗处,长风吹过,已经空无一人。
  会主并不担忧自己活不到那天,或者说,活不到那天他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看到新的曙光冉冉升起,它将代替他,前行在更未知的道路上。
  她离开了伶舟辞,行踪变得很好判定,然而这一回,他不再急于现身。
  他在某个人潮纷涌的集市上看见她,少女背后负着一柄长刀,粗衣素面,压得很低的斗笠下偶尔露出一截精巧的下巴。
  仅仅是这点轮廓,便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他好像在看着不属于这段时光的另外一个人,行走在落了阳光的街道上,和摊贩讨价还价,话不多不少,笑的时候鼻子先皱起来,像春风拂过将将化冻的湖面。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看见这样的笑。
  有孩童假装碰撞实则窃取,她反手便把那人揪住,抢夺了他身上全部钱财——包括不属于她的那份,然后一脚把小贼踹开。
  马匹失控,眼看着撞上路人,她掠身上前救下那名女子,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她已扶着斗笠,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走近食肆,要了一碗面,连咀嚼的姿态都几乎让他热泪盈眶。他又哭又笑,双手紧扣住窗棂,几乎控制不住要现身在她面前。
  然而不行。
  他太懂那份不甘束缚,如果他摆明身份,她只会警惕,他提出请求,她约莫会拒绝,就算他讲明真相,她也未必会做出让他满意的决定。
  她连带自己游历江湖的师父都能砍上一刀,那他这个未曾谋面的,身负狼狈声名的生父,也不见得能落上好处。
  更何况,更何况,他很想看着,这个灵魂经过了雕琢,最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她被李如海抚养长大,那个所谓温厚慈悲的刀者会怎么教育她,无非是忍耐啊,与世无争啊,淡如水啊,那些虚伪恶心的词句,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
  但很明显,她一点也不像他,李如海可不会一脚踹在九岁孩子的屁股上,即使那孩子是个贼。
  她初出江湖,又碰上了伶舟辞,这个世上最狡猾的女人,也是世上最快活的女人,连龙椅上的女帝都活得没她随心所欲。
  伶舟辞的魔力是很大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如今权力顶端的二人所结识。由她这样的人带着领略江湖,一步步涉足这广阔纷杂的世界,什么时候该客气,什么时候该见血,什么时候可以一语不发,桩桩件件,全由她来教导——
  论谁,都会晕头转向。
  然而,女孩也不若伶舟辞那般,对世间半分不在意,只为自己率性而活。她会心软,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帮助他人。这些行为,对伶舟辞眼而言,必定是嗤之以鼻的。
  那她该像谁?她只能像他。
  像他,曾赤诚坦荡,全心全意地相信心中所想,奋勇攀爬云中不见轮廓的山脉,自以为越过它,便能看见金色的天光。
  多么幼稚,多么可怜,又多么可爱啊。
  他在无数个不能寐的夜晚辗转反侧,对着一墙笑颜喃喃低语,他迫不及待,要他的孩子经历他经历过的一切。
  看她前行,给她暗示,令她摧毁,最后一步一步,把她雕琢成他的样子。
  这种感觉,比炼制任何一瓶毒药都来得让他迷醉,光是想想那一天的到来,就足够让他喜悦到落下眼泪了。
  而这一天,已经不远。
  去年夏,她找到了只剩半口气的铸师,问出那柄匕首相关线索曾出现在西京泾川侯府。
  她不知道铸师这半口气是他特意留的,青云会做事,怎么会留活口。她顺利进了京城,去泾川侯府呆了两天,按照计划,应该查出那只罐子,然后顺着他安排的轨迹,进入到组织之中——
  变故陡生,那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素灵真人,竟然算出了什么狗屁生辰,得出了冲喜的狗屁结论,而她铤而走险,为了方便行事,直接入了府。
  兵行险着,孤注一掷,不错,像他。
  侯夫人黄皖是个愚忠的傻子,自己儿子这么多秘密,竟一丝不知,新娶的媳妇满肚子心思,也半点看不出来。
  但狗屁真人和傻子夫人的某一点,他是十分满意的,那就是要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每逢三,就去翠屏山上碧云宫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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