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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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夏闻言,低着头退了出去,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竟生生从悬崖上飞身而下,转瞬消失在别馆视野之中。
  斥候密探,本该有如此身手。
  榻上的青年淡淡收回视线,帐帘中阴影落在他侧脸,显现出阴郁冷意。
  初四下午,她带着人去逛玉楼。初六二更,他被跟踪,而后同那黑衣人在白鹭楼上打了一架。
  那一架的滋味,他现在都还在领受着,迟迟没有消退。
  他一个众所周知的病人,暗中都能提得动剑,那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其实会飞檐走壁,也不是多离奇的事。
  红尘离奇,世间莫测,他从来都是怀着十分的警惕在行走。
  没有轻视自大的时刻,从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同一时刻,泠琅也在和他想同样的话。
  她站在马车边,手中是刚从车底摸出来的云水刀,而那个颓丧古怪的厨子立在她对面。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有山风从脚边掠过。
  从云水刀出现的第一刻开始,对方的视线就胶着在上面,他一动不动,宛若入定一般凝望这把刀。
  泠琅也很熟悉这个眼神,痴迷的,自得的,又有些怀念的眼神。
  “为什么找上我?”厨子的声音很嘶哑,好像也被火灼烧过。
  泠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自说自话:“这把刀的主人死了。”
  厨子冷笑:“它既然在你手里,自然说明它原先的主人死了。”
  泠琅轻声说:“锻造它的人也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这句话成功让厨子沉默了更久。
  “你很会用火和铁,一个锻造惯了的人,在厨房中自然也能得心应手,”泠琅由衷道,“你很厉害。”
  厨子没有接这句恭维,他问:“他是怎么死的?”
  泠琅一直在等这句话:“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断气——我用这把刀结果了他。”
  厨子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它稍纵即逝,但被泠琅看了个分明。
  “这很好,”他说,“他会满足与这种死法,死在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之下。”
  泠琅柔声道:“他让我来找你,因为你知道我想打听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一把会消失的匕首?”
  这是谎言,因为这些线索是她自己寻来,但她依旧不疾不徐地说:“刀柄用玉石做成,刻了花纹,像云朵或是水波。”
  她一边细细观察对方的神色,一边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它是春秋谈,而春秋谈在你手里。”
  “是曾经在我手里,”厨子平静地说,“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后一滴春秋谈都没有了。”
  他望着连绵起伏的碧波绿涛:“很久以前,大概有二十多年了,有人问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武器,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且只能在夜间使用?”
  “我想了三年,终于有了办法,我寻到一种来自云南的夜间蛊虫,一公一母,晒干后磨成粉。公的加入铁矿中锻造,母的用来酿酒。”
  “这对虫子在活着的时候便会互相吞噬消耗,死后更是这般……把酒液涂到匕首上,可令其带有剧毒,但若一碰见日光,就会融化瓦解。”
  “这是一把致命的杀器,且只能在夜间出没。它在制造之初,便注定归属于穷凶极恶,没有后路之人。”
  泠琅轻声问:“是谁委托你?”
  厨子又笑了一下,他痛快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
  “有那么一个地方,让你杀人就必须杀人,让你逃离就必须立即逃离。你不知道谁在命令你,更不知道这些命令有什么意义,但唯一可确定的是,如果不照做,将会非常痛苦。”
  泠琅看着她:“青云会。”
  这是陈述的语气。
  厨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这一切,真是过分奇诡了。
  泠琅默然地想,跟之前那个青云会的最下等的喽啰不同,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和铸师齐名的绝顶工匠。
  他们曾经是师兄弟,是好友知己,更是互相比拼相争的对手。后来,一个逍遥世外,醉心铸剑;一个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如今,逍遥世外的最终被仇敌找到并杀死,而隐姓埋名的竟然早就投身最恶最强大的组织,并且成功脱离而出,真正大隐于尘世烟火中。
  她从未想过,李如海的死亡竟然和青云会有如此密不可分的联系。
  “你这么干脆地说出秘密,就不怕我对你不利?”泠琅问。
  厨子望着远处的天,风卷过他鬓边白发,他其实已经很老了。
  “你既然是刀者的女儿,自然同其他人不同。”
  这句话使泠琅微笑起来,刀者的名声真的很好,好到他死去这么多年,都有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与他亲近之人。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今晚还来寻你,有些话现在来不及说。”
  厨子点点头,而后转身,从山道慢慢走回去。
  泠琅看着他的背影,他如此利落地将后背留给一个拿着刀的人,她自然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他说得对,她是刀者的女儿,刀者该有的慈悲怜悯,她也应该要有。
  即便是来自于伪装与模仿,也应该有。
  泠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没忘记从厨房带走昏睡的绿袖和熬得恰好的甜羹。
  再推开那扇简朴木门时,里面的青年已经醒了。
  “夫人,”他站在窗边,回头微笑,“去哪儿了?”
  “为夫君煮了羹汤,”泠琅说,“今日发挥得不错,味道极其好。”
  “是吗?”江琮轻笑,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泠琅端起那碗羹,送到他手边,对方接过的时候,手掌蹭到了她指尖。
  她忽然觉得有点怪异。
  碗递给他之后,她又回过头去寻巾帕,不料刚转身,就听到窗边一声清脆瓷响。
  江琮一脸歉意地看着她,而他脚边,流淌了一地的粘稠汤液。
  “手滑,”他颇有些难过地说,“夫人的好意,今日是无福消受了。”
  于是,这份怪异之感便更浓重了。
  泠琅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正如丛林中的捕食者对危险有天然的直觉,她很依赖自己莫名而生的判断,并借此躲过数次杀机。
  她上前察看他手指,见指尖有一道浅浅红痕,忙自责道:“都怪我,应该放于桌上的。”
  江琮摇摇头,示意不必挂心:“柜子里有涂外伤的药膏,夫人能帮我拿一下吗?”
  泠琅自然开柜去拿,她毫不费力地寻到那个精巧瓷瓶,正要起身关柜门的时候,却生生停住了动作。
  她弯着腰,弓着背,保持着一个翻找的姿势,甚至手上还在弄出声音。但她的头,却悄悄地、极为缓慢地转了过去。
  透过柜门夹缝,她看到窗边的青年正看着自己这边。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冷而淡,锋利极了,像剑刃,又像寒星。
  在她无法看见的时刻,他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怪异之感攀至顶峰之时,她将瓷瓶递给他,他含笑接过。接着那只原本稳稳握在手中的瓷器,如游鱼一般于二人指间脱落。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泠琅手腕一翻,瞬间便轻巧地捞住了它。
  江琮再次拿过瓷瓶,他温声说:“多谢夫人。”
  这句话几乎叫她毛骨悚然。
  不安持续了很久,即使后来对方再没什么异状,她仍是如履薄冰。直到用完晚宴,众人聚在花厅中,开始等待这盆传说中的夜兰盛放。
  这项活动江琮没有参与,他说身体抱恙,不宜熬夜,自行回去休息了。
  不宜熬夜?以往在池边上撞见他,他不是很精神的吗?
  夜兰迟迟未开,众人聊得却欢快,泠琅起身,以如厕为由,偷偷从这份愉快气氛中溜走。走尽长廊,穿过林道,云水刀背在身后,她去之前约定的地方等厨子。
  却什么也没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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