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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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军营。
政务秘书刘芳走进帅帐,将一封信交给赵瀚:“总镇,府城急报。”
赵瀚打开书信,看完又放下,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众人皆不敢出声,以为府城那边发生了大事。
赵瀚自己思索一阵,见账中气氛严峻,顿时笑道:“你们这是作甚?”
萧焕忍不住问:“可是府城有人生乱?”
“不是有人生乱,”赵瀚叹息说,“而是那许多游民,本就是失地进城的农民。他们听说可以分田,现在都闹着要回乡下。一旦这些人离开,府城就要陷入瘫痪,码头恐怕连个苦力都找不到。”
萧焕顿时笑道:“恭喜总镇,贺喜总镇!”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他娘的少给我绕弯子。”赵瀚忍不住笑骂。
萧焕连忙说道:“城中游民踊跃回乡,岂非都是心向总镇,认为总镇能够打下江山?此民心所向也!”
“恭喜总镇,贺喜总镇!”文武官员纷纷大呼。
赵瀚没心情接受他们的奉承,为难道:“各地城市,皆依赖游民而运转。甚至许多游民,已在城市繁衍数代。他们虽然没有户籍,却有的做小贩,有的做苦力,有的做帮工,城里离不得他们。这些人闹着要回乡分田,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这是个大难题啊。”
萧焕也变得严肃起来,仔细思索道:“不如发两种户籍,一种为城镇户籍,一种为乡村户籍,只有乡村户籍才能分田。”
赵瀚摇头说:“一人智短,众人计长,此事需得集思广益,等今后开会详细商议。今天,且先讨论如何攻城。”
黄幺说道:“吉水县城那么大,一千多乡勇哪守得过来?先假装强攻几处,再派人猛攻别处就打下来了!”
“那样肯定伤亡不小。”赵瀚说。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黄幺嘀咕道。
赵瀚笑了笑,他不怕死人,但死于攻城,却觉得不值。
吉水县城,甚至比吉安府城更难攻打。
西边是赣江,南边是恩江,这两处的城外地形都非常狭窄。幸好守军没有弓箭,否则根本无法陈兵,那种情况必须从船上登陆进攻。
东边还紧挨着太平山,若城内有三千正规军,两千用于守城,一千在山麓结寨,便成可攻可守的掎角之势,赵瀚非得有数万大军强攻不可。
正德年间,这里增筑城池,土墙变成了砖石墙。
天启二年,又在各城门外修建瓮城,导致从城门攻入变得不可能。
真的,但凡城中有五百正规军,赵瀚也不敢跑来耀武扬威。这里的城墙高5.5米、厚4.6米,比府城的城墙还恐怖,难怪士绅们都逃到此地!
一个县城而已,有必要修得如此豪华?
“我……小人可说话吗?”被吓得尿裤子的钟性朴,按捺不住戴罪立功之心。
“说吧,”赵瀚笑道,“把你带来议事,就是让你说出更多城内情况。”
钟性朴缩着脑袋说:“其实不必强攻,每天打造攻城器械便可。再宣传义军之田政,顶多十天半个月,就会有人开门献城。”
“为何如此?”萧焕问道。
钟性朴详细解释:“逃进城里的士绅,一共有二十八家。每家少说有七八人,多则二三十人,还带着丫鬟奴仆,还带着几辈人积攒的钱粮财货。又有一千多乡勇,这些乡勇大部分是良家子,也是全家都逃进城里的,他们都不晓得义军田政如何。”
“人心不齐?”萧焕问道。
“何止人心不齐,”钟性朴介绍说,“拖家带口的,一下子涌进来上万人,这些日子每天都纠纷不断。咱们只需把城围住,士绅大族倒是粮食足够,可城中小民却有苦难言,粮商必定趁机涨价。还有蔬菜、肉食,也运不进去。”
赵瀚已经听明白了。
城中之敌,是以二十八家士绅为首,以一千多良家子为辅的反动势力。他们不但自己来,还拖家带口,甚至有奴仆跟随,各种人口加起来上万。
士绅们过不得苦日子,良家子也跟着学,上万人实在无法安置,干脆鸠占鹊巢把许多居民赶出城。
为啥逃来上万人,却只一千多乡勇守城?
因为他们带了太多财货,不但要防备城外敌人,还得看家护院防着城中抢劫。
没有贼军围城还好,一旦城池被围,里面什么矛盾都会爆发。特别是城中原有居民,城里的那些流氓混混,心里早就怨恨外来者,指不定哪天就要放火抢劫。
而且士绅之间,也互相有矛盾,以前因为抢水抢田搞出了世仇。
“那就继续围城吧,攻城器械也得加紧打造,”赵瀚笑道,“不能全指望城内自己生乱。”
又过两日,城内开始物资紧缺。
到底缺啥?
柴禾!
你可以想象,全城被赵瀚断了天然气供应。
一些柴禾储备不够的居民,开始拆门板烧火煮饭,一扇门也够他们烧几天。
陆续有混混闹事,周瑞旭干脆撒银子募兵,把全城的无业游民,都编练为守城军队,城防部队一下子接近三千。
眼见城墙之上,守城士卒越来越多,赵瀚非但不担忧,反而变得更加开心。
二十八家士绅统率乡勇,本就已经够混乱了,如今又在城内临时募兵——嫌死得不够快吗?
“喊话吧!”赵瀚下令道。
十多个宣教官,提着纸皮喇叭,轮流上前喊话。
“城上的老表,莫要给地主卖命。你们当兵能拿几个粮饷?赵先生来了,人人都能分田!”
“家奴兄弟都听着,赵先生以前也是家奴,赵先生的亲兵叫奴儿军。赵先生说了,今后不准再养家奴,只要你们开城投降,家奴都可以回乡分田。愿意投军的,赵先生的亲兵也在招人,一个月半石粮食,给的都是好米!”
“赵先生说了,前些天夜袭杀害农民,只诛灭首恶,不清算士卒!”
“城上的良家子听着,你们有些是小地主,有些是自耕农。有些虽然出自大族,每月却只能拿月钱,根本就没自己的土地。帮着大地主打仗,你们能换来什么?赵先生不会分你们的田,还要给你们减赋减税,今后不再收任何苛捐杂税!”
“……”
作为守城主力,那一千多乡勇,瞬间军心动摇。
什么是良家子?
其实就是自耕农和小地主,只有少数来自还没分家的大地主家庭。
他们被大地主洗脑,宣传说赵贼来了,要没收所有人的土地,而且还会被杀了分田,于是才跟着士绅举家逃到县城。
既然赵瀚不分他们的田,而且还要减赋减税,屠杀农民也只诛首恶,那他们还守个屁城啊?
或许,身有功名的良家子,为了科举不愿从贼。但没有功名的,却毫无心理负担,他们更怕破城之后被反贼杀了。
至于新招募的城内青壮,那就更是蠢蠢欲动。
他们属于县城本地居民,纯粹为了银子来参军。若是可以下乡分田,士绅给的军饷算个屁!
“莫要听信谣言,”周瑞旭连忙大呼,“反贼狡诈,出尔反尔,一旦城破,贼军会把城内杀光!”
其他士绅,也纷纷约束部下,来来回回就那几句,污说反贼之言不可信。
但是,城楼上的守军,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反贼还要说啥。
反正没啥损失,听一听也不要钱。
“各位老表听好了,赵先生来府城两次,城南码头繁华依旧。赵先生信守承诺,从来说话算话,没有抢掠烧杀,府城的游民都等着分田呢!”
“咱们是仁义之师,被赶出县城的居民,都被赵先生安置好了。靠城而建的民居,赵先生拆了攻城,那也是有补偿的,你们眼睛不瞎也都看到了。”
“……”
守城士卒互相看看,想要探知其他人的想法,都不敢率先投敌倒戈。
被安置和拆屋的百姓,也由宣教官组织起来,朝着城上诉说自己的情况,更加增强了喊话的可信度。
萧焕赞叹道:“总镇此计绝妙,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城内士卒哪还有抵抗之心?”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本来就是被骗来的,”赵瀚笑道,“除了那些大地主,我又何尝亏待过良家子?”
城东。
李穆生低声说:“兄长,动手吧。再不动手,这些乡勇都要造反了。”
“再等等,”李淳安说,“等反贼开始攻城,咱们再临阵倒戈,必然轻松夺门献城。”
李穆生说道:“看这样子,反贼还没打算攻城,估计要在城下喊好几天。我怕喊着喊着,乡勇就自发献城了,到时候咱们就没了献城之功。”
“再等等,再等等。”李淳安觉得太危险,生怕献城一半被士绅杀了。
“杀呀!”
突然城北传来喊杀声。
李穆生大惊:“兄长,怕是刘家献城了,咱们已经晚了一步!”
“这些姓刘的混账,昨天还对反贼咬牙切齿。”李淳安怒不可遏。
“莫说那么多,献城抢功要紧。”李穆生焦急道。
就在说话间,他们附近的一段城墙,邹家士绅突然大喊:“儿郎们,朝廷不仁不义,且都随我反了!”
邹家也是大族,有个先祖叫邹守益,王阳明的得意弟子,吉水邹氏是从安福县迁来的。
李穆生更加焦急,突然提剑喊道:“我叔祖是反……是赵先生的大官,快跟我一起杀官造反,今后定能封妻荫子!”
转眼间,二十八家士绅,就有三家临阵倒戈,都是当晚没有沾染农民鲜血的。
这些家伙并非真心从贼,而是出于延续家族的考虑。此刻军心浮动,哪里还能守城?那就干脆提前动手,把自己的族人保住再说。
区区三家士绅,若论数量,自然打不过剩下的二十五家。
但临时招募的城内新兵,足有一千多人,也在几个混混和坊长的带领下倒戈。
倒戈之兵,已经超过守城之兵!
钟性朴急忙冲到城外,抢过宣教官手里的纸皮喇叭,嘶声大喊道:“爹,大哥,我是性朴。我已经投诚了,你们快快反正,莫要让钟家有灭族之祸!”
赵瀚看着乱做一团的城墙,微笑道:“攻城。”
===137【PUA大师】(为盟主“Hello付先生”加更)===
邹孟谙提剑往前冲杀,大喊道:“晋卿,你也反了吧!”
刘同升茫然看着周遭,反贼都还没攻到城下,却有越来越多的士绅倒戈。就连他自己招募的乡勇,也都纷纷大喊着“开城”,甚至有几个乡勇还围过来。
“族兄(少爷),反了吧!”
族人和家奴围着刘同升,若是他敢说一个不字,估计立马就要被捆起来。
这些族人,多是小地主和自耕农,只有一个是大地主。这些家奴,也都等着投贼分田。他们只是念及旧情,没有直接动手,想要胁迫刘同升率众倒戈。
“罢了,罢了!”
本该三年之后考状元的刘同升,此刻被逼得弃剑掷地,他现在只能先保住家人再说。
邹家、刘家、李家全部倒戈,迅速占领一整段城墙,北边也有个刘家倒戈。只要不遭受攻击,他们也不继续进攻,都乡里乡亲的,谁愿意拼个你死我活啊。
因此,别看到处打得热闹,其实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邹孟谙的祖父叫邹元标,生前为吏部左侍郎,死后追赠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赠谥“忠介”。
而刘同升,则是邹元标的学生,同时也是汤显祖的女婿。
这一堆士绅虽然互有矛盾,却又组成了巨大的关系网。
他们即便从贼,心思也很不单纯,无非存着三种想法:第一,赵贼若能成事,这些士绅便拉帮结派,成为新朝的元勋阶层;第二,赵贼若是兵败,这些士绅就会寻机跳反,通过朝廷关系再次反正;第三,暂时苟住全家性命,不能断送了家族的未来。
就连正在都昌剿匪的王思任,都是刘同升父亲(已死)的门生。
刘同升朝着四面看去,发现几个士绅正在自杀。都是亲手屠杀过农民的,他们想用自己一条命,来保全整个家族延续。
家族,大于自身,大于土地,大于钱财,大于朝廷!
赵瀚不是鞑子,只是一个反贼,他们用不着断送整个家族。只有满清这种异族来了,许多士绅才会举族反抗,捐出全部产业来募兵抗清。
当然,也有贪生怕死的,凭借投靠清廷来保住富贵。
比如历史上,李穆生他爹李元鼎,在李邦华殉国之后,第二年就投靠满清,叔父(李邦华)还尸骨未寒啊——李家在清朝出了好几个尚书!
“恭迎赵先生!”
城门大开,不要脸的直接跪下迎接,要脸的就站着鞠躬作揖。
还有些家伙手染农民鲜血,想自杀又下不去手,此刻纷纷跪在赵瀚面前,希望能侥幸保住一条狗命。
赵瀚站在城门口,扫视一眼说:“举人站出来,到我左手边去!”
一共九人,陆续起身,站在赵瀚的左方。
刘同升很想暴起行刺,又怕连累家人,只能带着满腔怨恨站队。
“听说还有进士?”赵瀚笑道。
周瑞旭昂首上前,拱手说:“周瑞旭,字长度。”
赵瀚问道:“你回乡之前,所任何职?”
周瑞旭说:“文选司郎中。”
“这是个肥缺啊。”赵瀚感慨道。
吏部文选司郎中,可不经吏部尚书批准,任命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包括任命全国各地的知府!
周瑞旭回答说:“刚刚履任,还未办公,便丁忧回乡。”
这人的仕途堪称离奇,在当文选司郎中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突然入了皇帝的法眼,亲手提拔为文选司郎中,却又屁股没坐热就回家奔丧了。
赵瀚问道:“这次是你带头的?”
“是。”
周瑞旭硬着头皮承认,其实只是因为他官大,被公推为名义上的首领。包括那天夜袭杀害农民,也是许多乡绅商量好了,然后逼着周瑞旭带头出兵。
赵瀚质问:“那天晚上,你手头沾血了吗?”
“沾了,也没沾。”周瑞旭回答。
赵瀚呵斥:“说清楚!”
周瑞旭说:“无辜百姓,我不忍杀之。但我手下的兵,杀了十多个百姓,也可算我本人杀的。”
这他娘的怎么算?
赵瀚说了只诛首恶,这个首恶却又没杀人。
赵瀚又问那些举人:“谁手上沾了血?”
其中一个举人走出,瞪着赵瀚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放过我的族人!”
“锵!”
赵瀚拔刀出鞘,一道刀光闪过,举人轰然倒下。
众士绅惊骇不已,这可是举人啊,居然说杀就杀了。若是别的反贼,有一个举人投靠,杀再多百姓都无所谓。
赵瀚冷笑道:“别看我暴起杀人,我这是在帮他,否则直接拉去公审,全家都没有好下场!谁还手上沾血的,全部站出来,别逼我一个个审问。若是被审出来的,全家拉回去万民公审,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们!”
又有两个士绅站出来,还有一些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
“留你们全尸,不再追及家人,我赵某人说到做到。”赵瀚对这两人说。
四个士兵很快上前,用绳索勒住二人脖子,当着无数人的面活活勒死。
这下子,是真把士绅们吓坏了,甚至有人吓得当场失禁。
“恶贼,你残暴无度,擅杀士绅,这辈子也别想得天下!”剩下那八个举人当中,有一个突然破口大骂。
赵瀚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举人昂首挺胸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杨钟是也!”
赵瀚问道:“你也杀人了?”
杨钟回答:“没有,那晚我都没出城。”
“哈哈哈哈!”
赵瀚突然大笑起来,居然朝着杨钟作揖:“我就佩服有骨气的读书人,你随便骂我便是,只要不坏规矩就行。”说着,又对其他士绅宣布,“在我这里,不因言获罪,大家尽可畅所欲言。只有一点须记住,莫要造谣生事。”
士绅们还没缓过神来,刚才连杀三人,实在是太刺激了。
赵瀚只得走向杨钟,拉着此人的手说:“你是好样的,这么多士子,敢第一个站出来骂我。如此耿介,在朝也必为栋梁,可惜那崇祯皇帝不能用人。杨先生,可愿来我麾下做事?”
杨钟整个人都傻住了,他激于义愤痛骂反贼,早就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谁知这反贼不怒反笑,还夸他是栋梁之才,甚至当场进行招揽。即便知道赵瀚在收买人心,可杨钟心里还是很爽,甚至生出了知遇之感,觉得赵瀚是个礼贤下士的豪杰。
“好汉子,一句话,愿不愿跟我做事?”赵瀚问道。
“我……我……”杨钟左右看看,想要当场答应,又实在抹不开面子,犹豫半天终于说,“晚生愿意。”
刘同升一声叹息,不是因为杨钟从贼,而是感慨赵贼的可怕。
先是当众赞叹,给足杨钟面子,让杨钟放下抵触之心。
接着又当众招揽,把杨钟架在火上烤。
杨钟能考上举人,自然聪明得很。他知道自己如果拒绝,就等于坏了赵瀚的好事,今后肯定被打击报复,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杨钟第一个投诚,必须跟着赵瀚走到黑。别人可以被招安,杨钟绝无招安的可能,会被朝廷当做典型来问斩!
这他娘是怎样的反贼啊,拿捏人心的手段也太可怕了。
换成其他反贼,杨钟估计都被一刀砍了,必然激起士子的集体仇恨。可赵瀚却轻松化解,还将杨钟给招到麾下,士绅之心也因此被分化,不但削弱了刚才杀人的影响,一些读书人甚至觉得赵瀚有英主之资。
刘同升心想,难怪李尚书会从贼,这个反贼果然不一般。
赵瀚拉着杨钟的手,笑着说:“得君之助,胜过十万精兵矣。”
“赵……主公谬赞了。”杨钟此刻头皮发麻。
赵瀚这句话杀人诛心,若传到朝廷那边,杨钟肯定被列入核心反贼名单。
唉,老子就是个普通举人,能不能考上进士都不知道,你说我胜过十万精兵?
杨钟委屈得想哭,后悔刚才站出来骂人,他情愿被赵瀚一刀砍了,至少还不会牵连家人。
只不过,委屈的同时,怎么又觉得很爽呢?
得君之助,胜过十万精兵,这话说得杨钟有些飘飘然。
赵瀚又对杨钟说道:“不过嘛,恐怕得委屈你了。在我手下做事,必须从小官小职做起,一切都得靠政绩来升迁。愿做事者,能做事者,必定升迁迅速,你可愿为总兵府一经历(文书)?”
“吾必鞠躬尽瘁!”杨钟也进入状态,反正已经从贼,那就好好干呗。
“哈哈哈哈!”
赵瀚大笑,转身看着众人。
这一场“君臣得宜”的好戏,居然看得某些士子心痒痒,特别是那些举人都考不上的秀才。
一个秀才突然蹿出来,拱手作揖道:“赵总镇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真乃英明之主也。晚生不才,愿毛遂自荐,襄助总镇分田,请自我郭家之田分起!”
“大善,郭先生快快请起。”赵瀚亲手上前搀扶。
众士绅咬牙切齿,这个姓郭的太狡猾了。他家祖上就出了一个进士,而且四邻全是大族,拢共只占到几千亩地,反而是做生意风生水起。
这货只要搭上赵瀚,根本就不怕分田,反而更利于做生意!
“走,二位随我进城。”赵瀚一手牵着一个,仿佛在牵刚勾搭上的小情人。
李穆生突然跪地,李淳安也跟着跪下:“谷村李氏,愿为总镇效犬马之劳!”
邹孟谙也带着族兄弟跪下:“东门邹氏,愿为总镇效犬马之劳!”
李家自不用说,李邦华早从贼了,就算李家兄弟不从贼,他们两个的爹估计也要被牵连。
邹孟谙更无心理负担,他爷爷邹元标,是张居正变法的得力助手。可自从爷爷死后,邹家就再没出过进士,说不定投了反贼还能发达。
“愿为总镇效犬马之劳!”
城门口突然跪倒一大片,都想混进反贼队伍做事,今后根据形势随机应变。
刘同升也只能跟着跪下,能不能招安很难说,但他肯定不能考状元了。
===138【占领三县】===
“赵贼,你不得好死!”
“赵先生饶命啊!”
赵瀚进城的第二天,又有几个士绅被拖出去。
他们都被赵瀚给麻痹了,礼贤下士的好戏,并不意味着放过杀人凶手。
在接收士卒的时候,就顺便问询了一番。
族人一般不会揭发,且基本都读过书,普通乡勇也有许多学童,从某个角度而言是一体的。
家奴们却毫无心理负担,稍微念旧的揭发别家老爷,不念旧的直接供出自家主子。他们听说赵瀚也是家奴出身,又要给他们分发田地,瞬间觉得赵瀚才是自己人。
“总镇……”杨钟欲言又止,他暂时留在赵瀚身边。
赵瀚笑道:“说吧。”
杨钟硬着头皮劝谏:“长度(周瑞旭)兄也没亲手杀人,他可是进士出身,何不留其一条性命为总镇效力?”
赵瀚看向萧焕:“你给他解释。”
萧焕拢着袖子微笑:“大吕兄,总镇一向言出必践。说要诛灭首恶,就定会诛灭首恶。周瑞旭虽未亲手杀人,但他却带兵过江夜袭,他乃首恶之中的首恶!难道,你想让总镇食言不成?”
“唉……”
杨钟无话可说,他只是兔死狐悲,毕竟都是读书人。
一下子收复那么多士绅,其中的举人就有八个,这固然令赵瀚欣喜。但是,这些士绅心思叵测,赵瀚更喜欢那些乡勇。
乡勇多为良家子,识字率超过50%!
江西的小地主和自耕农,不说家家读书,一半以上读书是肯定的。虽然有人因为家贫,只开蒙过两三年,但至少也认得几百个字。
去年击败解学龙,赵瀚俘虏数百乡勇,就已经吃到过一拨红利。
那些乡勇,在获得实打实利益之后,很多都转化为基层干部,已经成为赵瀚的重要统治基础。
“总镇,李先生送来的。”秘书刘芳送来一封报告。
赵瀚仔细阅读之后,顺手递给萧焕。
萧焕看罢,笑道:“可依此策行事,总镇必定尽得人心!”
赵瀚最初的地盘,由于土地相对贫瘠,并且位置相对偏僻。因此,良家子的识字率和占田率,都远远不如庐陵县东部和吉水县。
李邦华没有参与庐陵县分田,但拿到鱼鳞册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如今,李邦华又在吉水主持分田,很快就交给赵瀚一份大数据报告。
自耕农和小地主,但凡能送子弟读书的,人均占地多在三亩以上。
若按以前的分田标准,虽然减赋减税,可以让良家子得到好处,但远没有多分田那么直观。李邦华建议,人均分田可以提升为四亩,这样良家子就会彻底倒向赵瀚,因为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也能白捡田地。
当然,现阶段没有那么多耕地可分,但可以给佃户、自耕农、小地主画大饼,等今后扩张地盘再给他们补上。
还有就是,庐陵、吉水两县,皆山多地少,可号召百姓开垦山地,用于种植红薯等作物。如此,既能锻炼巩固农会组织,又能增加治下的耕地面积,分到山地的百姓多给田就是,新开荒的山地可免税五年。
赵瀚非常赞赏李邦华的建议,如果人均分配四亩地,必定能收获自耕农和小地主的忠诚,让赵瀚手下多出无数的识字者。可惜啊,江西的耕地面积实在太少了。就拿吉水县来说,只有十分之一的土地能够耕种,剩下的要么是山、要么是水!
赵瀚仔细思考之后,做出两个决定:
第一,辖地内的所有百姓,人均分田增加至三亩。小地主和大地主的固有土地,以人均20亩为上限,没超过20亩的不许没收。这等于把土地基本分完,官方占有的土地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让农户组织百姓开垦荒地,一来锻炼农会,二来增加耕地。至于山地的水土流失,暂时就别扯那玩意儿了。
赵瀚的决策很快传递出去,辖地之内万民欢腾。
不说以前的佃户和自耕农,便是一些小地主,都死心塌地的效忠赵瀚。别看那些小地主,家里有几十上百亩地,但他们的人也多啊,有的人均占地还不足三亩,一旦分家其实是自耕农——江西耕地太少,家里有几十亩已经算小地主了。
李邦华以前也算小地主,分家之后只剩十多亩地,还要供父子两人读书,于是不断变卖田产,搞得祖母下葬都买不起棺材。
赵瀚又写了一封信,让秘书誊抄多份,带去交给李邦华、庞春来、黄顺甫、欧阳蒸、费纯等人。
内容是关于城市游民的,让他们都思考一下,该不该让游民回乡分田,若是不分又该如何对待游民。
其实,已经无田可分了。
……
安福县。
费如鹤带兵伪装成商船,直奔县城而去。
去年庐陵县流寇来过一次,接着反贼又来借粮一次,如今已是安福县第三次遇到贼情。
安抚知县郭乔,也募集了上百兵勇,假模假样的想要守卫城池。
没办法征兵更多,各村镇的乡绅们,都在加高围墙以自保。得不到民间捐款来募兵,郭知县只能自己掏钱,招募一百多兵勇,所花费的钱粮已经够他心疼了。
于是,骚操作就来了。
郭乔命令士卒看守各城门,以防止奸细为名,仔细检查入城者。就连进城卖柴的樵夫,都得缴纳几文钱的入城税,反正得把募兵的银子赚回来!
夜间,费如鹤就带着二十多士卒,提前下船步行前往县城。
有的推着小车,有的挑着柴禾,有的挑着货担,绕路从各个方向入城。
“干什么的?”守卡门卒问道。
费如鹤一身士子打扮,身后带着几个小厮,手摇折扇说:“吉水儒士刘鹤,来此拜访同窗。怎的,你还敢搜我的身?”
门卒立即讨好道:“相公容禀,县尊有令,必须严查奸细。”
“不就是要银子吗?”费如鹤冷笑,“给他几个,就当打发叫花子。”
黄顺扔去一粒碎银子,故意扔歪,门卒没有接住,连忙弯腰去捡。
费如鹤哈哈大笑:“跟条狗一样。走了,入城!”
这厮就此大摇大摆进城,守门士卒不敢阻拦,反而闹着在分银子。
来到城中,费如鹤暗中聚兵,也就二三十个,全部等候在北城门附近。
一直等到傍晚,即将关闭城门。
城北码头的商船上,李正突然带着五百士卒登岸。
“反贼来了!”
守城门卒大惊,吓得纷纷退回城中。
“杀!”
费如鹤这次没有用刀,而是一把随身佩戴的文士剑。身边士卒多用棍棒,因为要躲避搜查,无法带进来兵器。
费如鹤身先士卒,不待官兵集结,就连续砍杀两人,吓得门内官兵纷纷逃散。
安福县城没有瓮城,夺门轻轻松松。
当本县典史带兵援救时,费如鹤已经结阵完毕。他自己提着一把文士剑,身边之人全是棍棒,但那严密的阵型,吓得官兵根本不敢强攻。
转眼间,李正带着五百士卒杀来,后面还跟着左孝良、文职人员和宣教人员。
典史怔了征,突然跪地大呼:“恭迎将军入城!”
“恭迎将军入城!”
官兵们纷纷跪拜呼喊,只要反贼不滥杀,他们才不愿拼命呢。
左孝良呵问道:“你现在身为何职?”
典史回答说:“安福县典史彭正秋,出自枫田彭氏。”
那就是正统朝状元彭时的后代,也算名门之后了,说不定还是个秀才。
左孝良说道:“你带人维持城内秩序,但凡有哪处起火,但凡哪里出现骚乱,皆唯你是问!干得好有赏。”
彭正秋有些犯糊涂,刚刚从贼的官兵,不该收缴兵器看押吗?怎还放心让他带兵?
“卑职遵命!”
彭正秋突然精神抖擞,责令部下说:“都不准趁机抢掠,随我去维持城中治安!”
至于费如鹤带来的士卒,分成几队去占据城门,剩下的全都杀向县衙。
冲到县衙时,吏员纷纷归降,甚至有皂吏为了邀功,主动把知县郭乔给捆来。
城南县学,一群秀才拿着武器,高喊着杀贼报国涌向县衙。
跑了两条街,继续冲锋的秀才,只剩下寥寥十多个。
奔至县衙时,仅剩几人而已。
面对如狼似虎的反贼,几个秀才面面相觑,突然有人跪地高呼:“我等特来恭贺将军夺城!”
费如鹤哭笑不得,讥讽道:“汝等颇有急智,且来帮我办事吧。”
“愿为将军效劳。”秀才们满脸讨好。
距离费如鹤尚有两三步,一个秀才突然拔剑:“恶贼受死!”
都不用费如鹤出手,身边士卒就已出枪,三杆长枪刺进这人的身体。
费如鹤冷笑:“还有谁?一并来吧。”
“不敢,不敢!”秀才们惊恐跪地。
就此,赵瀚拿下安福县,完全占据庐陵、吉水、安福三县之地。
黄顺甫被任命为庐陵知县,欧阳蒸被任命为吉水知县,左孝良被任命为安福知县。
暂无知府,三县皆由总兵府统管,庞春来、李邦华、费纯等人,都是总兵府的文职大员。
北边,巡抚李懋芳、兵备佥事王思任,还在辛苦剿贼之中,已将都昌县城包围半月之久。
===139【琐事】===
赵瀚的住所又换了,变成吉安府衙。
门楣牌匾都来不及刻制,便将府衙的牌子翻过来,背面用红笔写下“总兵署”三个大字。
乍看有些滑稽可笑,但谁也不会因为这块招牌,质疑里面那位爷的权威!
“先生请喝茶!”
惜月提来茶水,费如兰亲手给庞春来沏上。
“好。”庞春来乐呵道。
整个总兵署后院,除了赵瀚夫妻之外,只有庞春来跟着搬进来。
这位老先生无儿无女,不仅是赵瀚的老师,更如同赵瀚的义父,起事以来一直住在同个屋檐下。
赵瀚吹着茶沫子,惬意靠在椅子上,喝茶享受深秋的夕阳。
费如兰突然说:“先生年不过五旬,身边只一女佣,何不再娶妻有个照应?”
庞春来摇头道:“老迈之躯,就不迁累旁人了。”
赵瀚突然放下茶杯说:“有那冥顽不灵的地主,非得举兵对抗分田。抄家之后,也留着一些孩童。不如择一幼童,两三岁那种,先生可收养来延续香火。”
“这个嘛……”庞春来有些意动。
他以前一心想着造反,并无别的杂念。如今造反事业走上正轨,虽没有娶妻成家的心思,却也希望有一个子嗣——庞春来全家都被鞑子杀了。
赵瀚笑道:“那便如此决定了,选一聪明伶俐之幼童,再请一位奶妈来喂养。”
“如此……也好。”庞春来心中高兴,甚至琢磨着给孩子取名。
待庞春来高兴过后,赵瀚突然问道:“关于城市游民,诸多智囊都有来信商议。各说各的,莫衷一是,先生究竟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根本就无田可分,”庞春来说道,“还有许多游民,已在县城繁衍数代,早就不知该如何种田了。我同意萧焕的提议,可做两种户籍,一为乡村户籍,一为城镇户籍。”
赵瀚被这事搞得脑壳疼,他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麾下的智囊们同样如此。
好在暂时不用着急,因为吉安府城的游民,去年冬就大量投军,跟着赵瀚下乡分田了。于是导致城市劳工紧缺,不但更好找活干,而且报酬也有所提高。就连卖东西的小贩,也因竞争者减少,生意比以前更好做。
吉水县城的游民,许多被乡绅募兵守城,赵瀚攻城时已有承诺,给倒戈的士兵都分田地。剩下的游民,在缺乏竞争者后,同样也能提高收入。
至于安福县那边,县城没那么繁荣,征召二百游民入伍,同样可以缓解游民矛盾。
都是暂时政策,只能尽量保证就业。
明代南方的诸多城市,之所以遍布打行组织,归根结底是失业人员太多,导致大量闲散青年跑去混帮会。
国内争霸时,可以招募游民为兵,甚至招收混混为兵。一次不能招太多,须得分散到各部队,两三百人里掺杂几个,慢慢就把混混兵给同化了。
至于统一全国之后,城市混混直接拿去移民。
你们不是很能打吗?
先去琼州(海南)、东番(台湾),跟岛上的土著打架去,这两个岛就能安置几百万人。
更不用说,还有那无限广阔的海外土地!
闲扯一阵,庞春来突然问:“仲聪有消息吗?”
仲聪就是徐颖,庞春来取的表字,那才是他心中的亲儿子。
“还没有,南昌不好混,我只给了他几百两银子。店面倒是能盘下来,但得看有没有空缺。”赵瀚笑道。
庞春来有点不高兴:“其实,可将仲聪调回,不说做知县,在总兵署做文职也是可以的。”
赵瀚摇头:“对于徐兄,我有大用。”
见鬼的大用,无非就是情报头子。
庞春来特别心疼徐颖,更害怕今后建国,情报头子容易被皇帝灭掉。
同时,庞春来也想培养徐颖,成为手下的一大助力。
别看如今只有三县之地,内部已经有产生派系的苗头。
一为元老派,即赵瀚从铅山带来的人,还有黄家镇及周边出身的官员。
二为投诚派,即永阳镇及以东,主动献土的地主,还有被赵瀚俘虏的乡勇(解学龙所部)。第二次大规模分地时,这些人有很多成为基层官员。
三为吉水派,即以李邦华为首,大量近期从贼的读书人。
当然,现在还没产生矛盾,更没有什么派系斗争,只是各自走得比较近而已。
这是必然的发展趋势,若想要根除派系,除非赵瀚手下全是机器人。
古今中外,没有哪个政权能例外。
把庞春来送回去休息,赵瀚慢悠悠散步而归。
惜月正在教训新来的佣工,似乎是什么地方坏了规矩。如今赵瀚的院中,佣工增加到六人,也算为官员定了个标准。
来自乡下的官员,进城之后难免讲派头。
就拿赵瀚的军务秘书黄顺德来说,如今家里有五个佣工,不敢比赵瀚招得更多。
“总镇,查清楚了。”萧焕进来汇报工作。
赵瀚问道:“如何?”
“简直要笑死人。”萧焕说着自己就笑起来。
萧焕如今不但是智囊,同时主管总兵署廉政司,专门盯着进城之后的腐败问题。
黄顺德只是把妻儿接来,家里便聘请五个佣工,很快就遭到举报。萧焕不敢立即调查,毕竟是赵瀚的秘书,还特地跑来请示一番。
“直说吧。”赵瀚招呼萧焕坐下喝茶。
萧焕灌了一口茶水:“黄顺德这厮,要面子得很。可他的俸禄不多,又不敢贪腐,请不起恁多佣工。于是就请些短工回家,每天只做一两个时辰杂活,对外炫耀说自己家里有五个佣人。”
尼玛,钟点工也算佣人?
赵瀚摇头叹息,烂泥扶不上墙啊。须得敲打一番,否则今后地盘大了,黄顺德肯定是个大贪污犯。
若敲打之后还不收敛,那就只能换个秘书了。
赵瀚问道:“这一个月来,查处了多少人?”
萧焕说道:“七个。府城这边五个,吉水县城两个。乡下贪不了几多钱,城里的银子却多得是。贪污最多者六十多两,贪污最少者也有八两。”
“通报三县,让所有人都知道,”赵瀚吩咐道,“贪污受贿二十两以上者,没收夫妻二人的土地。贪污者罚去山里烧石灰、烧木炭,勒令其妻尽快改嫁!”
非常不人道,不仅惩治其本人,还让他的妻子改嫁。
但又极为仁慈,没有追查父母、兄弟和儿女。要知道,古代动辄连坐,别说家人要被罚,就连邻居也得遭殃。
赵瀚又说:“贪污十两以下者,没收一亩地,降级处理。贪污十两到二十两者,没收两亩地,降级处理。”
赵瀚现在不缺人才,满地都是识字的读书人,只缺真正愿意听话的人才。
萧焕说道:“通报三县之后,肯定能吓退贪腐之风。”
费如兰端着果脯出来:“萧先生吃些零嘴。”
“多谢夫人!”萧焕连忙站起。
“快坐。”费如兰笑道。
文武高层,对这位夫人非常敬重,不但赵瀚毫无官架子,就连夫人也大方得体。
费如兰还在联络小红、小翠,给没有成亲的高层人员,张罗着物色合适对象。
费如兰笑道:“我听说,黄知县(黄顺甫)接到个离婚案子?”
“也不算什么和离,”萧焕解释说,“有一个大户的妾室,经常被正妻虐待。前两日逃出来,跑去县衙喊冤,还说想加入宣教团。”
费如兰问道:“黄知县怎判的?”
萧焕说道:“以违令蓄养家奴,判罚大户五两银子。不但许这小妾自立门户,还让大户赔偿小妾十两白银。”
《大明律》早有规定,平民不准纳妾,只有年满四十且无子,为了延续香火,才能合法纳妾一名。
就连宗室都有规定,郡王(及世子)级别的,年满二十五岁且无子,才可以合法纳妾两名。三十岁还没有儿子,郡王(及世子)可以纳妾四名。作为郡王,四个妾就顶天了。
赵瀚其实不用制定太多规矩,严格按照《大明律》治理即可。
他的地盘里没有宗室,也不承认大明官职,因此小妾只要愿意,到官府一告一个准。肯定全是非法纳妾的!
告赢一个,肯定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现在全城的大户,都不准小妾独自出门。
萧焕离开之后,费如兰坐进赵瀚怀里,笑问道:“你也不纳妾吗?”
“我还能带头坏规矩?”赵瀚反问。
“做了皇帝呢?”费如兰问。
赵瀚无法回答:“到时候再说吧。”
抛开皇帝的个人喜好,三宫六院之类,更似是政治任务。无非属于广撒种,确保拥有继承人,能够极大的提升国家稳定度。
甚至皇帝在无子的情况下,专宠某个后妃,都会被官员劝谏。
费如兰摸摸小腹,嘀咕道:“同房快半年了,我怎还没怀上?”
“夫人莫急,”赵瀚贼兮兮笑道,“今晚肯定努力……”
“总镇!”
院外突然有人禀报。
费如兰连忙站起来,赵瀚也只能叹气。
他规定官员五日一休,可自己却无法休息,一个下午已经见了好些属下。
“进来吧。”
“总镇,有商贾从南方传来消息。瑞金的义军,攻破会昌县城,将会昌知县、南赣参将枭首示众!”
赵瀚噌的站起来,拍手喝彩:“干得好!”
瑞金农民军很给力啊,去年被解学龙撵到山里,今年竟然把瑞金、会昌两县给占了。还杀死南赣参将,那可是江西最高职务的带兵武将——崇祯初年,没有设立江西总兵。
(看完刷新一下,章节末尾会附带江西地图。)
===140【四省围剿赵瀚】(为盟主“六子怕水”加更)===
“杀,全力出手,将陆鸣击杀,人王肉身,是我们的。”
“全力出手。”
天宫的大吼,疯狂的向着陆鸣这边冲来。
此刻,所有人都恢复了巅峰战力,而天宫那边的高手,本来就比灭天军多出很多,神主巅峰的高手,也比灭天军多。
特别是那四位最强天君,实在太强了,灭天军这边,只有少数几人才能与最强天君交锋,根本挡不住对方。
在修为被压制在神主一重的时候,灭天军这边,唐君和‘曦’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战力,都能挡住一位最强天君。
但此刻修为一恢复,唐君和‘曦’修为短板就露了出来,根本无法与一位最强天君交锋。
所以,即便灭天军的高手全力阻挡,还是不断有天君级别的高手,冲向陆鸣。
不过这个时候,更加惊人的异变出现了。
四周还有上方,那本来光滑的金属墙壁,居然蠕动起来,从中突了出来,形成了一个个人型的金属傀儡。
这些金属傀儡,和金属山峰外面那些金属塔上的金属傀儡,极为相似。
这些金属傀儡,手持战刀,从四面八方,冲向了灭天军,天宫,还有亚仙族的人。
一时间,起码有数千金属傀儡杀到。
“杀,杀光所有生灵!”
“不要放走任何生灵。”
这些金属傀儡,居然会大吼,战刀如闪电般斩出,快到惊人。
一些修为弱的,直接被战刀劈杀,其他人连忙抵挡。
灭天军和天宫的人原本在混战,此时顾不得混战了,连忙抵挡那些金属傀儡。
同样的,也有不少金属傀儡冲向了陆鸣,冲向了耶不朽,冲向了杀向陆鸣的天君级强者。
耶不朽等人的身形,硬生生的被阻拦了下来。
“滚开!”
耶不朽大吼,与一尊金属傀儡连续对了几招,将金属傀儡击飞了出去。
而陆鸣这边,骨魔出手,一招击飞了那尊金属傀儡。
“走,我们撤退!”
陆鸣大喝,向着一条通道冲去。
“冲,保护陆鸣冲出去!”
“退!”
人王肉身已经到手,灭天军的人,自然不会恋战,一边抵挡金属傀儡的攻击,一边向着一侧的通道冲去。
许多金属傀儡,在后面追杀。
“不要让他们走了,杀过去,一定要将陆鸣拿下!”
耶不朽大吼,奋力向着陆鸣他们冲去。
那些天君级的强者,还有神主九重八重的,也向着陆鸣那边的方向冲去。
不过,那些修为更弱的,却连自爆都麻烦,自然无法追击陆鸣,只能冲向另外一个方向,想要从其他通道冲出金属山峰。
耶不朽等人虽然奋力冲击,但是他们面对的金属傀儡太多了,即便他们冲破重围,追杀向陆鸣等人。
但是不要忘了,陆鸣他们后面,也有一批金属傀儡在追击,天宫的人想要对陆鸣他们动手,必须要跨过这些金属傀儡。
等天宫的人靠近,一些追击陆鸣他们的金属傀儡,反而转身杀向天宫的人,这样一来,他们想要追上陆鸣他们,短时间内,根本办不到。
陆鸣很快就冲进了那个通道之中,灭天军的其他人,也纷纷冲进通道中,向外面冲去。
“追!追!”
耶不朽大吼。
他活了无尽岁月,经历了无数大事,心态非常好,本来一直很淡定,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现在,他难以淡定了,脸色非常阴沉,心里不断大吼。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他赢得了比赛,为什么人王肉身,会飞向陆鸣?
难道因为陆鸣是人族?
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因为人王肉身的本体,也是人族,而陆鸣也是人族,人王肉身选择陆鸣,也能说通。
“人族,果然不能留,早知如此,早应该将宇宙中的人族,全部灭杀。”
耶不朽心里全是杀机。
此刻,陆鸣,还有灭天军的其他人,快速的冲出了通道。
但是,当他们冲出通道的时候,外面那些金属塔上,残余的金属傀儡,冰冷的眼睛,纷纷看向他们,然后身形如电,挥舞战刀,杀向了他们。
“冲出去!”
陆鸣大喝,挥舞战神枪,与一尊傀儡对了一招,一声剧烈的轰鸣,那尊傀儡被陆鸣击飞了出去,但是陆鸣也感觉手臂发麻。
这金属傀儡,虽然没有其他诡异的本事,但是力量强的惊人。
同时,骨魔也出手,将两尊金属傀儡击飞。
后面,狮等人也赶到了,不断将那些金属傀儡击飞,他们快速的向着外面冲去。
吼!吼!吼!
但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吼啸。
这些吼啸,来自金属山峰的四面八方。
每一个方向,都有吼啸传来,真的天地与大地剧烈的轰鸣。
然后,一只只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陆鸣看到一条巨蛇,巨大无比,比山脉还要巨大,向着这边游了过来。
还有一只巨鸟,通体火红,翅膀展开,遮天蔽日。
还有一只猛虎,身高万米以上,吼啸如雷,两只眼睛如两轮太阳一般。
本源境!
这三只洪荒遗种,全部都是本源境的存在。
这只是陆鸣他们这个方向,其他方向,还有更多。
很显然,金属山峰这边的动静,将远处本源境的洪荒遗种,吸引过来了。
陆鸣,狮等人的脸色苍白起来。
他们的去路被堵住了,有这么多本源境的存在过来,他们若是继续向前冲,绝对是死路一条。
前面有本源境的洪荒遗种,后面有大量金属傀儡,还有天宫的强者,他们陷入了绝境。
“不要放走任何任何生灵,杀!”
那些金属傀儡嘶吼,眸光冰冷,不断的向着陆鸣等人扑杀而来。
此时,几乎所有灭天军都从金属山峰中冲了出来,他们汇聚在一起,修为低的待在中间,外围由那些强大的神主守护,抵挡金属傀儡的攻击。
这样,才能尽量的减少损失。
但是,远处的本源境洪荒遗种,越来越近。
而金属山峰中,依然不但有金属傀儡冲了出来,不断的杀向他们。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有人大吼,将目光投向了‘狮’等一批最强的神主巅峰。
但是,‘狮’等人,脸色也难看的要死,因为他们也没有办法。
。阅址
===141【密探徐颖】===
徐颖带了七个人来南昌,分别是:宣教官李蔚生,奴儿军什长刘惠,奴儿军伍长萧志忠,总兵署文书邓演,武兴镇客栈掌柜黄大亮,武兴镇客栈大厨黄贵,武兴镇客栈帮厨黄富。
南昌城里,寻找住处倒是还有,只不过房租特别贵。
找店面就难了,好的地段根本没有空缺。
徐颖折腾了半个月,把南昌城内外都跑遍,终于在进贤门外租了一栋民居。
进贤门又称抚州门,位于南昌城的正南面,城外遍布菜地和坟地。卖菜的从这里进城,发丧的从这里出城,因此有“挑桶卖菜抚州门”、“哭哭啼啼进贤门”之说。
在进贤门外租房子住,一是房租很便宜,二是买菜很方便,三是事情败露容易逃跑。
再往西走是惠民门,即南昌城的西南边,那里有普贤寺和粮仓。烧香拜佛的特别多,运粮的也特别多,还有许多菜贩子也过来卖菜。
再往西则是广润门,即南昌城的正西偏南,已经靠近江边码头。商铺云集,热闹非凡,此地才是开店的首选!
徐颖带人打听好几天,繁华地段的店面奇贵,而且没人愿意转租或转让。
没办法,只能在惠民门和广润门之间,不太热闹的街巷租了个店面。店面也不大,除了后厨之外,只能摆几张桌子。
还得给这里的坊长送礼,然后去官府报备,门摊税肯定要交的。
开张第一天,正经客人没有,倒是来了几个打行混混。
“客官快请进,要吃些什么?”什长刘惠扮演店伙计,他以前本就是客栈伙计。
几个混混进店,先把棍棒拍桌上:“你们在这里开食铺,去拜会过萧四爷没有?”
徐颖连忙过来,拱手说:“还没来得及拜见。”
“不用去了,我们来也一样,”混混头子拍桌子道,“你这店面也不大,一个月交半钱银子,保证没人敢来这里闹事。”
徐颖立即奉上铜钱:“自是要守规矩的。半钱银子给足,剩下的几文钱,请各位哥哥吃茶。”
混混们非常高兴,虽然除了保护费之外,他们每人也就能分十多文钱,但徐颖如此有眼力劲还是很难得。
混混头子又问:“你这里卖些什么?”
“今日开张,准备不足,”徐颖喊道,“黄贵,来六碗油辣子面!”
这两个厨子,都是赵瀚亲自培训过的,传授了十多道招牌菜。
“嘶,好辣!”
“辣得好痛快。”
“这面真是绝了。”
“……”
六个混混一边喊辣,一边又叫爽,江西人果然有吃辣的基因。
徐颖趁机套话:“小弟初来乍到,不知本地规矩。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哪些需要小心伺候?”
混混头子笑道:“这头号人物,自是咱们萧四爷,城西到城南的牛马(混混)都归他管。普贤寺外的周老爷,也算一号人物,他女儿是都司老爷的第六房小妾。还有广源门的刘老爷……”
一番打听之下,套出不少消息,但都是城外的市井情况。
吃完一碗面,混混们闹着没吃饱,徐颖连忙让伙计续面。这些家伙饱腹之后,也不愿给钱,只笑道:“掌柜的,你这里的面好吃,兄弟下回还来,今天就先挂账。”
挂个鬼账,明摆着不给钱。
徐颖笑道:“好说,好说,各位哥哥慢走。”
转眼开店半个月,食客渐渐多起来,而且好些回头客,六张桌子能坐满四张。
与此同时,徐颖自己经常进城,在府学和县学各种溜达。对外宣称自己叫黄颖,是庐陵县的秀才,父母兄弟都被反贼杀了,他只带着几个家奴逃出,辗转来到南昌讨生活。
徐颖本来就颇有才华,一来二去,竟交到几个朋友。
然后……
“仲聪贤弟,这位是你的同乡萧举人。”一个府学朋友帮忙介绍。
萧谱允抱拳说:“鄙人萧谱允,字信之。”
徐颖连忙回礼:“黄颖,字仲聪。”
萧谱允问道:“在下天启七年中举,不知贤弟哪年进学?”
徐颖回答说:“崇祯四年进学。”
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而且庐陵县的进士数量,仅次于吉水县,举人、秀才更是数不过来,互相之间不认识很正常。
萧谱允说:“贤弟,我在南昌办了个‘还乡会’,会员皆为庐陵、吉水、安福三县的读书人。明日便在普贤寺聚会,你也一起来吧,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剪除赵贼!”
徐颖愈发心虚,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天,徐颖来到普贤寺,发现到场者竟有三十多人。其中举人一个,秀才十三个,剩下的都是童生。
徐颖只敢说自己家在天河镇,那里属于费映珙的地盘,位置偏远应该碰不到“同村”。
“天河镇也被赵贼占了?”
一个秀才突然开口,却是黄老爷的儿子黄顺理。这货拱手说:“在下黄顺理,赵贼起事之后,第一个杀的便是我父亲。”
徐颖惊出一身冷汗,叹息应对:“唉,天河镇就在黄家镇旁边,虽地处大山之中,又怎有幸免之理?”
“这赵贼实在可恨,只叹钱粮没有带出,否则我定要募兵杀回去!”另一个秀才捶胸顿足。
萧谱允说道:“介吾兄,因之兄,如今已投奔李巡抚麾下。前几日,我去了一趟都昌县,都昌反贼已时日无多。只待都昌贼灭,李巡抚、王兵备定然南下征讨赵贼!”
“陈御史那边如何反应?”有个秀才问。
萧谱允说道:“巡按老爷已送出奏章,他说要如实禀报贼情。陛下若是知道此间事,知道江西已陷落数县之地,定然让广东、福建之兵来围剿!”
这是肯定的,如果只有赵瀚,或许不会惊动外省。
但南赣、南丰、铅山、龙泉皆反,起义军可谓遍地开花,那就必须借助外省的客兵。
“太好了!”众人欣喜不已。
外省客兵,来到江西肯定烧杀抢掠,但关这些读书人屁事?
他们都属于顽固派,家里的田产和钱粮被抢光了,客兵屠杀百姓再狠也不关他们屁事。
这个“还乡会”太有意思了,半个月聚会一次,各自交流最新消息,简直就是天然的情报站。
众人在普贤寺里吃斋饭,下午吟诗作对,临近傍晚才散去。
徐颖正待离开,黄顺理突然追上来:“仲聪贤弟,我在黄家镇,你在天河镇,咱们的老家挨得很近。如今又都受难来到南昌,如此缘分,今后可要亲近亲近。”
“正该如此。”徐颖顺着对方说。
两人结伴离开寺庙,黄顺理问道:“贤弟也姓黄,咱们该不会同宗吧?”
徐颖回答说:“我家先祖,是从府城迁去的,族谱也没带出来,这个还真说不好。”
“贤弟住哪?”黄顺理又问。
徐颖回答说:“进贤门外,离城门半里路呢。”
黄顺理说道:“那边可偏得很,往南二三里,到处都是坟地的。”
“也没带几个钱,只能住穷地方。”徐颖说道。
“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黄顺理叹息道,“为兄逃离府城时,本还带了家奴。刚走到码头,小厮就串通妾室私奔了,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这些年,只有一个子嗣,还没到南昌也病死了,如今只有夫人不离不弃。”
徐颖安慰道:“兄长节哀。”
黄顺理抹着眼泪说:“实不相瞒,近日都快无米下锅了,手头着实紧得很,不知……不知贤弟……”
徐颖顿时笑道:“这个好说,随我回家取银子便是。”
黄顺理本来就穷,在吉安因为逛窑子钱不够,还曾被老鸨扣下来逼债赎人。如今没了家里接济,身边的小妾、丫鬟、小厮都跑光了,只剩一个正妻还跟着受苦。
这货来到南昌之后,只能到处找人借钱,“还乡会”成员都被借过,现在一个个都躲着他。
眼见黄顺理追着徐颖离开,其他士子都会心一笑,幸灾乐祸又有人要当冤大头。
回到租住的小院,天色已然黑透。
黄顺理满心欢喜的跟进去,迎面撞上已经从店里回来的黄大亮。
“三……三少爷!”黄大亮惊道。
黄顺理却对黄大亮没啥印象,迷糊道:“你是……”
徐颖感觉要露馅,立即打手势,萧志忠从背后一刀劈下,又补两刀将黄顺理砍死。
徐颖吩咐说:“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下来,尸体半夜扔去街巷。”
回到房中,徐颖心头怦怦直跳。换了好一阵情绪,才翻出密码本写信,内容为:“巡按上奏,皇帝知情,或联省围剿。都昌义军,时日无多。”
第二日早晨,徐颖出门不远,就看到许多人围着黄顺理的尸体。
甚至有官差来了,正在询问情况。
徐颖猛地扑上去,嚎啕大哭道:“兄长你死得好惨啊,我就不该借银子给你,让你被歹人给盯上了!”
“你跟他认识?”官差问道。
徐颖擦着眼泪说:“好叫差爷知晓,我与兄长,皆为庐陵县秀才,昨日还对了族谱,实乃同宗兄弟。可恶的庐陵赵贼,杀了我与兄长的家人,咱们只能逃到这南昌避难。没成想……没成想,兄长手头拮据,我便借了他五两银子,他出门时还欢喜得很,谁料竟然惨遭不测……呜呜呜呜呜……兄长啊,你死得冤枉啊!”
还乡会的成员,也陆续得到消息,对黄顺理毫无同情。
实在是这货到处借钱,已经搞得人嫌狗弃,死了倒还能清净一些。
徐颖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还把黄顺理的妻子借来照顾。
这妇人姓刘,年仅二十一岁,生得美貌端庄。是从邻乡嫁来的,在黄家镇也没住几天,就随丈夫搬去府城过日子。
就连黄大亮等人,也只远远见过两次,倒不怕露馅被认出来。
得知徐颖把黄顺理的遗孀接去照料,一些士子觉得徐颖重情重义,也有些士子暗地里讥讽兼羡慕——那小寡妇可美得很呢。
不论如何,徐颖在“还乡会”出名了,各种聚会必然邀请他。
===142【大同分田论】===
清晨。
几个佣工正在清扫积雪,亲卫副队长刘柱匆匆跑来。
“总镇,有百姓来送冬牲,都说了不要的,他们还赖着不走。”刘柱说话时愁眉苦脸,语气中却带着自豪得意。
冬牲是地主盘剥佃户的手段,趁着冬至节日,强迫佃户送礼,而且必须是家禽家畜。
而今,府城附近的军户,在分田之后彻底翻身,主动带着礼物,跑来给赵瀚庆贺冬至。
赵瀚说道:“去跟百姓说明白,不准给当官的送礼。硬要给的,就让他们送去济养院,放下冬牲就走的,也一并送到济养院去。”
“遵命!”刘柱小跑着离开。
每个镇都有济养院,规模也不大,运转得还可以。他们一年四季都有活干,比如给士卒制作布鞋,缝制一些军用棉衣等等,许多城市游民也做鞋卖给总兵府。
费如兰手拿一件大氅,追出来喊道:“把这个披上,今天冷得很,可别着凉了!”
赵瀚笑着转身,费如兰已走到跟前,麻利的帮赵瀚套上大氅。
这是一种对襟罩衣,费如兰亲手缝了件鹅毛大氅。赵瀚穿上之后,感觉又暖和又轻便,颇有羽绒服的味道。
踱步走到前院衙门,李邦华已从吉水回来,正在等着开会。
咱们之前说过,明代县试的人数之最,是江西临川县一次考试就有上万人参加,还全是没考上秀才的学童和童生。
吉水县的士子质量更高,不过碍于耕地面积,读书人没有临川县那么多。但是,总数十二万人的吉水(不含县城),读过四书五经的士子也有四五千,把识字几百的算上能直接破万,就连一些佃户子弟都认得几个字。
顺便一提,明末土地兼并严重,导致江西读书人减少,进士数量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明代中前期,大量江西贫寒子弟考取进士。到了明末,江西的寒门进士已经非常稀少。
李邦华出面号召之后,无数底层士子投靠,“人才”已经多到爆炸。
为了防止分田作弊,吉水县的士子,被调去安福县协助分田。而安福县的士子,则被调来吉水这边协助分田。
往往是一个宣教官,带着几个新投靠的士子,分担到各村落组织分田。如此情况,迅速就将两县的分田工作完成,接着便是组建两县的农会。
“总镇!”
众人起立。
赵瀚抬手道:“都坐吧,各自说说情况。”
陈茂生率先发言道:“现在咱们不缺读书人,特别是童生和学童,学过四书五经那种,多到完全没有职务来安排。但是他们当中,很多人不信天下大同,做事也经常不守规矩。我认为,应该把白鹭洲书院,改名为大同书院,专门给守规矩的读书人上课,结业之后再分派职务!”
李邦华立即说道:“我同意办学传授大同思想,但白鹭洲书院不能改名,否则定会激起士子的抵触。”
“书院名字就不用改了。”庞春来也说。
“那便不改。”赵瀚笑道。
但凡是正经读书人,都对白鹭洲书院有感情,那可是出了文天祥等诸多先贤的地方。
陈茂生只能坐回去,他戏子出身,思想特别激进。
赵瀚想了想:“我来做书院山长,但只偶尔过去讲课。李先生为书院副山长,也是有空过去看看。陈茂生为司业(教务主任),主管书院的具体事务。对了,那位王知县,在乡下转了一圈,回到府城有些别扭,也让他去书院做教授吧。”
“哈哈哈哈!”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原庐陵知县王调鼎,愿意从贼,又不愿从贼,扭扭捏捏很不爽利。
但是,王调鼎和欧阳蒸共同执笔,写出一篇理论性文章——《大同分田论》。
切入论述的角度非常刁钻,源自《老子》那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啥意思?
地主不断兼并土地,属于人之道,是人性的必然。赵瀚主持分田,属于天之道,是在替天行道。能以有余而奉天下,可以称为“有道者”,赵瀚及麾下官员便是有道者。
这篇文章写得很玄乎,普通小民根本看不懂,但对读书人却非常有说服力。
那些得到了好处的底层士子,更是对《大同分田论》推崇备至。有了这篇文章,他们就彻底放下心理负担,高高兴兴跑去分田,因为分田是奉天道而行事。
陈茂生喊出的粗俗口号,专门针对普通百姓。
王调鼎、欧阳蒸的文章,专门针对天下士子。
可惜,两人把文章写出来,都不敢署自己的真名。一个化名王范,一个化名欧震,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王调鼎、欧阳蒸都是神童出身,前者十一岁为廪生,后者十三岁为廪生。果然肚子里是有学问的,赵瀚看了文章非常满意,亲自给他们做推荐人,把两人都吸纳进大同会。
而那篇《大同分田论》,所有大同会成员必读,最好是能够全篇背诵下来。
搞出这么大动作,欧阳蒸高高兴兴去做知县,王调鼎却不愿担任实际职务。那就扔去书院做教授呗,让他给学生传授大同思想,今后可以专门从事理论研究。
讲完书院的事情,李邦华说道:“等着做官做事的士子太多,我认为,可以把整个吉安府全部拿下!至少,要拿下泰和县跟半个万安县,如此既能安排投诚士子做官,又能让咱们的地盘以山水为城池!”
赵瀚不想扩张太迅速,但他已经接到徐颖的密报,泰和县和万安县必须纳入版图。
只有拿下南边的两县,才能彻底占据赣中盆地,使得自家地盘的周边全是大山。
有些时候,不能只看内政,还得考虑军事问题,李邦华就是从全盘战局来思考的。
“龙泉县的义军联系到了吗?”赵瀚问道。
萧焕不仅管着廉政事务,还暂时兼管地盘内的情报工作。他立即起身道:“我正要禀报此事,已经跟龙泉义军取得联系。龙泉义军首领叫方胜昌,曾祖以前是龙泉副百户,到他这代已经家道中落。此人读过几年书,因家贫而中途辍学。他虽然攻占龙泉县城,但害怕官府围剿,因此愿意投靠咱们。”
赵瀚微笑道:“很好,等拿下泰和、万安两县,立即派人接管龙泉县,把南方辖地连成一片。”
陈茂生忍不住说:“总镇,咱们是不是扩张太快了?很多读书人根本不听话,把他们分去各县做官,肯定又是一大堆贪官污吏。”
赵瀚叹息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想慢慢发展,可朝廷不给机会啊。皇帝老儿,已经知道江西之事,广东、福建两省官兵,很可能明年就要跨境出兵!”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包括刚从安福县回来的费如鹤,也忍不住有些心虚。
三省围剿,出兵可能数万,甚至是十万,咱们真能扛得住?
唯独李邦华和庞春来,两人依旧轻松,坐在那里直笑。
李邦华说道:“闽西、赣南,大山之中多有义军,福建、广东两省官兵,得肃清那里的义军之后,才敢北上来打咱们。”
庞春来则说:“以大明官军的性子,想要联合两省出兵,最少也得半年时间。若是遇到掣肘之人,调兵就得一年以上,那许多粮草够他们头疼。此乃取死之道,怕是南赣义军还没剿灭,福建、广东就要烽烟四起。”
“庞先生此言有理。”李邦华附和道。
福建、广东两省,首先正规军非常少,也就水师还勉强像样。想要跑来江西剿匪,那得重新募兵训练,而且粮草都要本省自己筹措。
如今北方还在打仗,朝廷催粮催税得紧。
广东、福建的三司官员,既要应付朝廷的赋税差事,还要提供钱粮募兵出征,他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和粮食?到时候,肯定又是加紧盘剥百姓,必然激得无数农民造反。
听庞春来、李邦华一解释,大家又都放心下来,不再那么害怕官兵围剿。
费如鹤突然说:“我在安福县时,有从萍乡逃来的义兵投军,还带来了一些重要军情。袁州知府在征讨萍乡义军时,麾下有上千人的弓箭手。”
“真的?”赵瀚非常惊讶。
费如鹤说道:“我又派人去袁州打探消息,却是那袁州知府田有年,听闻鞑子围困北京,就着手招募工匠造弓。他从南昌卫的兵器所,招来十多个工匠,又命袁州本地工匠学习。崇祯四年秋,就已造出五百副弓箭,全都递解到京城献给皇帝,听说还得到了皇帝的褒奖,拨银子给他继续造弓。”
“这是个人才啊。”赵瀚叹息道。
费如鹤继续说道:“袁州卫本身就有兵器所,他又从南昌招来些工匠,如今袁州的制弓匠人,已有上百人之多。每年能造几百把弓,数万支箭,一些运到京城,一些留为己用。此人麾下有三千多兵,其中一千人是弓箭手。”
庞春来突然叹息:“看来咱们的劲敌,并非在都昌剿贼的李懋芳、王思任,而是这个袁州知府田有年。此人练兵,至少已有一年,并非临时拼凑的乞丐兵,难怪萍乡的义军被他轻松剿灭。”
“若是都昌的义军被剿灭,”李邦华说道,“田有年很可能带麾下精锐,跟着巡抚一起南下来打咱们。”
袁州就在安福县以北,乍看是距离很近的邻居,但中间有群山阻隔,只需防守几条要道即可。
田有年若是聪明,就不会翻越大山而来,那样很可能中伏兵败,多半要跟巡抚李懋芳一起走水路。
庞春来说道:“不能等着别人来打,咱们一副甲胄也没有,碰到上千弓箭兵很吃亏的。”
“那就主动出击!”
赵瀚起身说道:“先打袁州,不占城池,也不分田,纯粹是去灭掉田有年的精锐。若能把制弓匠人‘请’回来,那就更好了!”
===143【雪中行军】(为盟主“往事成烟”加更)===
挡在安福县与袁州府之间的大山,名叫武功山。
若是春季发兵,在大山里七弯八绕,或许还能侥幸翻过去。但冬天绝无可能,进山之后要么冻死,要么找不到吃的活活饿死。
那就只能走更东边的路线,依旧需要穿山越岭,从安福县直奔分宜县,相当于翻越武功山的余脉。
十二月初,赵瀚亲率四千大军,没带什么辎重粮草,就踏雪出发钻进大山。
这次的山地路程,有一半属于安福县,已经完成分田工作。而且是秋收之后分田,租子还没交给地主,可谓家家都有余粮。
每到一个村落,赵瀚就会向村民借粮,以保持随身携带的粮草充足。
一路走到桃源村,这里属于相对富裕的村落,主要是村中有一条小河流过,冲积出肥沃平坦的山间谷地。
“全军休息,莫要在雪地里坐下!”
包括赵瀚在内,四千士卒全部站在村口,原地跺脚暖和身子。
宣教官独自进村,联络村长和农会:“李村长,我是宣教官左钊,随赵先生远征至此。请安排村民借粮煮饭,所借粮食都会留下票据。村民开春之后,可到县里领取粮食,按一分利息偿还。也可用来抵夏粮赋税,同样是按一分利息算。”
“不要利息,不要利息。”李村长叫李怀仁,本是此地童生,穷得放弃科举,而今全家都分到土地。
李怀仁先是给农会成员分派工作,然后立即出村去见赵瀚。
“拜见赵先生!”李怀仁猛地跪在雪地里。
“快快起来。”赵瀚笑道。
李怀仁起身之后,连忙说:“赵先生,快到村里歇息。”
“请。”赵瀚笑着说。
费如鹤下令:“全军前进!”
传令官举起令旗,四千士卒踏雪而行。虽然走得东倒西歪,但尽量不踩到田地,实在摔进田里也没办法。
当他们进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烧水,主要是给士兵们泡脚。
军书和传令官忙坏了,到处给村民开具借粮收据,军法官也再三告诫士卒不要扰民。
看到几千士卒秋毫无犯,非常有礼貌的住进村民家中,李怀仁不禁感慨:“真仁义之师也,若论军纪,岳武穆之兵也不过如此。”
赵瀚笑道:“我可比不过岳武穆。李村长,翻过北边的桃源岭,是否就到分宜县地界了?”
“翻过去就是,不过雪地不好走,开春雪化了更便利。”李怀仁说道。
赵瀚说道:“再难走也得翻过去。”
必须在冬天出兵,一旦开春,袁州精锐肯定与巡抚李懋芳合流,坐船沿赣江直奔吉水县杀来。
而且冬季出兵,定让袁州知府毫无防备。
来到李怀仁家里,见村长媳妇已经杀鸡,正在烧开水烫毛。赵瀚立即说:“村民所杀家禽,照价赔偿!全村所有肉食,优先分给伤病员。”
“赵先生,不用这样,”李怀仁连忙说,“赵先生给咱们分田,是咱们的大恩人,杀只鸡算得了什么?”
费如鹤冷脸道:“这是军令,莫要坏我军心。”
“不敢,不敢。”李怀仁不好再说。
村长家的鸡烹饪完毕,果然被宣教官端出去,送给那些伤病员吃。一路行来,有人生病,有人冻伤,已经“减员”十几个。
好在没有严重冻伤,放在村民家休养即可。
赵瀚、费如鹤、黄幺、黄顺等军中高层,都在李怀仁家吃普通食物,拿出来的酒也一口没喝。
军队构成更加单纯,远比文官更好调教。
别看赵瀚手里的脱产士兵,只有区区几百人,剩下的全是半耕半战的农兵,但军纪远超当下任何一支军队。不听话的,犯错误的,早就被剔除出去了。
就连少数混混出身的士卒,在严厉惩治之后,也都变得令行禁止。
主要功劳,得归于军中的宣教官,还有就是不亏待士兵!
这次参与冬季行军的士卒,不但超额领取行饷,每人还免费发一身棉衣,再免费发放两双棉鞋。
棉花和棉布,赵瀚向商贾订购了许多。
济养院的孤寡老人和残疾人,以及城里的游民妇人,让他们做成衣服和鞋子,由总兵府出钱进行收购。
晚上睡觉,赵瀚也没占李怀仁的床,跟其他人一起睡地上。用稻草铺成,上面再铺草席,棉被和草席是士兵自带的。
李怀仁看到堂屋里躺了一地,就连赵瀚也躺在其中,突然间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没见过这样的军队,也没见过这样的军官。
李怀仁心想:赵先生该做皇帝,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子曰,”黑暗之中,费如鹤突然说,“我有些担心家里,前段时间传来消息,县城被教匪给攻破了。”
赵瀚说道:“广信知府已经募兵剿贼,或许县城暂时打不回来,但你家肯定没事的,毕竟距离府城那么近。”
费如鹤叹息道:“上泸镇是贼窝,离我家太近了,坐船用不到半天就能到。”
“士绅只要不傻,肯定不会坐视,你就安心吧。”赵瀚安慰道。
铅山县实在太富裕了,士绅随便凑点钱,就能招募不少乡勇。
而那密密教,也不是能成事的,教主打下县城之后,已经开始带头享受。底层信众除了杀地主分粮,生活其实没啥改善,土地都被密密教高层霸占。
广信知府也换了一个,还算有些担当,上任之后立即募兵。
铅山县的反贼,估计半年之内,就要被知府给灭掉。
别看费如鹤的家离贼巢很近,反而是最安全的。知府为了堵死贼窝,在两河交汇处设置兵营,正好给鹅湖费家做保镖。
费如鹤也懒得再想家里的事,突然说道:“谷村李氏,想要跟我结亲。”
“李孟暗家里的?”赵瀚问道。
费如鹤说:“是李先生的侄孙女,我没敢答应,吉水那些士子闹得太厉害。”
赵瀚叹息道:“这些读书人,真是贼心不死啊。不要答应他们,我让你姐出面,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有些士绅还想着招安,有些士绅则觉得赵瀚能成事。
即便赵瀚已经有正妻,这些家伙也旁敲侧击,想要送女儿、妹妹过来,给赵瀚做小妾都可以。
赵瀚一直拖着不答应,他们又盯上其他人。
身为总兵府第一武职的费如鹤,还没有正式娶妻,瞬间成为香馍馍,不知有多少士绅想要攀亲。
非但如此,总兵府的高层文职,包括赵瀚的三大秘书,全都有士绅在秘密接触。
正经结婚的,赵瀚管不了。
谁要是敢纳士绅之女为妾,或者休妻之后再娶妻,赵瀚肯定不会轻饶!
翌日,士卒们泡脚之后,留下伤病员在村中,立即开拔赶路,没有时间帮村民收拾屋子。
越往山中进发,这路就越难走,特别是翻越桃源岭。
这座山岭其实并不陡峭,后世还建了省际公路,是安福县到分宜县,最短最好走的路线。
就是雪太厚了!
二十多个擅长爬山的士卒,被派出去当开路先锋。他们踩着积雪往上爬,不时有人滑倒滚下来,一路积雪倒是摔不死。
折腾好半天,终于有士卒爬上去,寻找大树把绳子拴好,再弄下来供主力部队攀爬。
赵瀚冻得双脚已经麻木,双手也冻得发青。他的体力还算好,抓住绳索使劲爬,就是那深及膝盖的积雪很恶心人。
先爬上山顶的士卒,正在费劲生火。
火没见着,烟雾倒是冒出许多,冒着冒着就熄灭了。
“呼!”
赵瀚攀爬到山顶,被一个士卒拉上去,累得想要直接躺下睡觉。
费如鹤也上来了,不停的跺脚搓手,还有心情开玩笑:“以前读书,读到古代名将,雪中行军,翻山越岭,都没觉得多厉害。现在想来,不愧是名将啊,咱们才走多少路程?”
“算上绕来绕去的山路,大概有二百里吧。”赵瀚笑道。
他们从安福县城出发,一直走到此地,直线距离其实只有六十里。
“燃了,燃了!”
点火士卒,顿时兴奋大呼,立即被费如鹤喝令噤声。
许多枯枝被捡来烘干,然后移去旁边生火,越来越多的火堆烧起来。
爬到山顶的士卒,也脱鞋换双干燥的,就连绑腿都解下来烤火,因为绑腿已经被积雪浸湿了。
互相之间,一边烤火,一边帮忙搓腿搓脚,否则肯定又要被冻伤。
休息一个半时辰,衣物都已经烤干,也填饱肚子恢复体力,赵瀚立即下令继续行军。
下山之路,几乎是滚下去的,到得山脚已是半下午。
这里属于分宜县管辖,村民见到军队都吓坏了,一个个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赵瀚强行敲开一户民居,问清附近最大的地主在哪,便迅速带兵前往地主家。
“围起来!”
山村也没啥真正的大地主可言,撑死了能有几百亩地。赵瀚派兵围住宅子,将地主家的男丁捆起来,让女人帮忙铺床叠被,再让女人取粮来煮饭。
这宅子不够大,塞不下四千士兵,于是又分出许多,去借百姓家的房子住。
休息一夜,第二天再次出发。
这里的地主和农民都是懵逼的,搞不清是哪里来的军队,而且未免也太仁义了吧。
是的,仁义!
地主全家虽被捆起来,却没有对女人动手。只是抢了地主家一些粮食,真的只抢了一点点,因为抢太多不方便行军——小偷小摸的士卒,肯定存在,这里又不是己方地盘,偷些小物件难以避免,宣教官和执法官也没法查。
至于百姓,士兵除了进屋睡觉,其他啥事儿都没干。
跟官兵比起来,这是真正的仁义之师,那地主甚至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144【抓到个科学家】===
赵瀚的行军路线,仅是武功山余脉。
翻过刚开始那道岭后,剩下皆为相对平坦的丘陵或谷地。只在出山的时候,还要翻过一道岭,此时积雪已经没那么厚了。
“将军,前面是万年桥,当年严阁老建的,过了万年桥便是县城……能否,能否放晚生回家……”
说话之人,是赵瀚出山之前,强行请来带路的贫寒士子。
江西真的很神奇,大山里都有读书人。永乐九年的状元萧时中,就来自大山里面,此时属于费映珙的地盘,且是他地盘中非常偏僻的所在。
赵瀚站在山脚眺望,隐约可见大桥和县城,不由问道:“你说的严阁老,可是严嵩?”
贫寒士子说:“严阁老虽是奸臣,在家乡的名声却极好,做了许多惠及乡里的大事。”
趁着士卒休息,赵瀚又问道:“袁州知府田有年,此人为政如何?”
贫寒士子抱怨:“田知府自是能做事的,做事难免就要扰民。他募兵剿……剿义军,全府百姓都得摊派,我家去年多摊了三斗米。他还喜欢制作弓箭,听说是送去京城献给皇帝,这弓箭的材料也得摊派。五个里摊派一根牛筋,山里人哪舍得杀牛,还不是凑钱了事?听说袁江的渔民,还得额外摊派鱼鳔,被皂吏趁机盘剥,许多渔民都逃了。我听人说,萍乡县的义军,就是被知府逼反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田有年听闻鞑子围困京师,立即招募工匠制作弓箭,然后千里迢迢送去京城。
看似忠君爱国,却把百姓逼得造反。他又趁机练兵,把反贼给剿了,还真给他练出一支精兵,老百姓的日子却更加困难。
赵瀚让军需官拿来一粒碎银子,亲手交给这士子说:“眼看就要除夕了,你拿着银子回去好生过年,莫要跑去袁州府报官。”
贫寒士子拿了银子发愣,他以为自己会被反贼灭口,没想到居然还有赏钱可领。
这厮千恩万谢,揣着银子翻山回家。
上山之后,他远眺反贼们过桥,突然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去府城通风报信?
反复权衡好半天,贫寒士子转身回家。
这大冷天的,跑那么远去府城干嘛?知府对他毫无恩情,反而每年摊派不少,若是让反贼攻陷城池,换个知府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其实,赵瀚不怕他通风报信。
已经快过年了,田有年手里的军队,肯定都遣散回家。赵瀚就是要让田有年聚兵,否则怎么消灭那些官兵精锐?
因为地形原因,赵瀚无法奇袭府城,只能先把分宜县城拿下,他的行踪想瞒都瞒不住。
此时此刻,赵瀚正在过桥,严嵩、严世蕃父子修建的万年桥。
这座桥跨越袁江,全长将近400米,宽将近8米,一共有十一个桥孔。大工程啊,当年耗费超过二万两银子。
几百年之后,大桥连同县城,全部淹没于水底,因为要修建江口水库。
如今的分宜县城,却是在袁江边上,过了万年桥便是县城东门。
“全速行军!”
几千士卒朝着大桥奔跑,不时有人在雪中跌倒。
直至奔到桥边,城内城外都没反应过来,大部分人在家里张罗着过年呢——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便是守城士卒,因为天气寒冷,也躲进城楼烤火取暖,没人愿意站在城墙上吹风。
反而是城外码头的百姓,有人发现不对劲,翘首张望片刻,无比迷惑道:“这是官兵还是反贼?”
“官兵来了!”
兵器齐备,似乎不是反贼,但官兵也可怕啊,跟反贼没啥两样。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外地商贾,码头上已乱做一团,高喊着“官兵来了”惊慌逃窜。
守城士卒被搞懵了,马上就要过年,哪里来的官兵?
这些家伙出来张望,迷迷糊糊之间,有士卒惊呼:“是反贼,反贼从山里出来了!”
“关城门,快关城门!”
三百多米长的大桥,赵瀚已经带兵跑了大半。
士兵们齐声高呼:“为李天王报仇!”
被田有年剿灭的萍乡县贼首,匪号叫做“托塔天王”,也被呼为“李天王”。
少数商贾听到喊声,立即坐船就跑,多半要去府城报信。
而袁州知府田有年,接到的军情肯定是:萍乡贼首李天王虽死,但他逃进大山的部众又杀回来了!
黄幺这厮冲得好快,迈动一双大长腿,仿佛是在雪上飞。其次是张铁牛,拎着板斧紧随其后,转眼已经到了东门外。
两人一前一后,把其他士卒甩出上百米远。
“不准进城,快快退后!”
“不要挤,不要挤!”
“退后,退后!”
“……”
却是城外的商贾和百姓,害怕被反贼屠杀,觉得县城更安全,纷纷朝着城内涌去。
守城官兵正在关闭城门,被商贾百姓这么一冲,根本就没法正常操作。焦急之下,官兵提刀就砍,接连砍死好几人,可后面的百姓还在继续往里挤。
“跑吧!”
官兵眼见无法闭城,干脆转身逃之夭夭,百姓没了官兵阻拦,也一股脑儿的涌进城去。
当黄幺奔至,已是城门大开,本来关了一半,又被百姓给推开了。
“夺门,莫要再冲!”
黄幺进城之后,立即守在门内。
张铁牛还想继续冲杀,被黄幺生生拉住,两人就此占据东门。
赵瀚、费如鹤带兵杀至,立即分配任务。
费如鹤带领两千士卒,抢占其他几处城门;黄幺、黄顺带兵一千,负责维持城内治安;赵瀚亲率一千士卒,前去攻占县衙。
知县和师爷正在县衙后院喝酒,烤着红泥小炉,在那儿温酒作诗作对。
大冷天的,又是腊月二十八,转眼就要过年了,正是应该好好享受的时候。
“县……县县县县尊,反贼杀进城了!”
“什么?”
知县和师爷的第一反应,不是召集官兵和衙役,而是各自逃去住处,抱着银子想从后门开溜。
可惜,后门也有反贼围堵,知县和师爷只能翻墙。
“当官儿的在这边!”
吴勇带着十人小队,正好看到知县、师爷以及家奴,正在围墙下搭凳子准备翻出。
知县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带着将近二千两银子,足足有上百斤重。从住处抬去后门想跑,逃跑失败之后,又从后门抬到花园围墙。此刻正坐在墙头,让家奴们把银子托举上来。
“反贼来了!”
几个家奴大惊失色,放弃装银子的木箱,银子落下去撒了一地。
知县惨叫道:“我的银子……唉哟!”
竟是家奴们慌乱之下,直接抓住知县的腿,拼命往围墙上爬。他们倒是爬上去了,却把坐在墙上的知县拖下来。
师爷见势不妙,不敢再保全银子,只带着几十两跳墙开溜。
吴勇带兵冲到围墙下,用枪指着知县,兴奋呼喊:“我又抓到大官了!”
……
再说城南县学,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有,早就已经各自回家过年。
县学教谕听说反贼进城,立即拿出一把长剑,又取出弩弓和一壶箭矢。他边走边给弩弓上弦,召集学校的经师和杂役,拢共十多人紧张守在学校里。
一个经师瑟瑟发抖:“反贼不会来县学吧?”
“肯定去县衙了。”另一个经师说。
教谕让杂役把梯子抬来,他爬到围墙上观察情况。等了好一阵,却见一队反贼,正在追杀百姓,朝着县学这边奔来。
教谕义愤填膺,用弩弓瞄准反贼,非常冷静的扣动扳机。
“唉哟……有弓手,快快躲避!”
黄顺此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带人追捕趁乱抢掠者,突然之间,肩膀就莫名其妙中了一箭。
忍痛躲到书铺的檐下立柱后,黄顺仔细回忆刚才的情况。他看向街对面的县学,顿时大呼:“学校里有人射箭,快冲进去抓人!”
眼见反贼冲向县学大门,教谕立即跑回去,对经师和杂役说:“快逃!”
经师、杂役们心中怨恨,反贼都是被教谕引来的,老实躲在学校里不好吗?
这些家伙飞快跑向后门,只听轰的一声响,却是学校正门被撞开了。
“全抓起来,我要活的!”
黄顺愤怒之中,又带着些许兴奋,他知道赵瀚想要组建远程部队。
从县学正门闯进去,里面的人都跑了,于是奋起直追,一直从后门追出半条街。
由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教谕、经师和杂役们,都没法躲进民居,只能顺着街道溜进小巷。
杂役倒是跑得快,老师们却缺乏锻炼,被一群反贼越追越近。
“唉哟!”
一个经师摔倒在地,其他经师不管不顾,使出吃奶的力气逃命。
教谕本来已跑到前面,听到情况之后,突然转身又射出一箭。
“啊!”
这次射得好准,正中一个追兵的胸口。幸好穿着厚厚的棉衣,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道,否则非得当场丧命不可。
“举盾追击!”
黄顺连忙大喊。
赵瀚麾下的藤牌手,早就不再使用锅盖了,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木盾。
除了教谕之外,其他经师都被抓住。
黄顺忍痛拔出箭矢,他也穿着棉衣,箭头入肉不深,但还是在扎到了骨头。这货带兵加速追击,转眼间跟着教谕进入小巷,然后就追丢了。
“把总,地上有脚印!”一个伍长提醒。
临近过年,这种小巷里行人稀少。雪地里虽有许多脚印,但新踩上去的,却只有那么一串。
黄顺冷笑道:“藤牌手在前,举盾护住队友。”
教谕藏在巷尾的杂物堆里,眼见反贼围过来,自知无法幸免,干脆又是抽冷子一箭。
“啊!”
这次是大腿中箭,因为上半身都有盾牌护着。
“冲上去,别让他上弦,记住抓活的!”黄顺大呼。
赵瀚已经占据县衙,师爷跑了,正在追捕,知县正瑟瑟发抖跪在他面前。
黄顺小跑过来,欣喜道:“总镇,你看这是什么?”
赵瀚接过弓弩,扫了一眼黄顺的肩膀:“去找大夫包扎,莫要耽搁了伤势。”
教谕和几个经师,被带到赵瀚面前,经师们吓得跪地求饶。教谕却死活不跪,被士兵按着都没用,最后已按得趴到地上。
“算了吧,让他站起来。”赵瀚挥手说。
教谕长身而立,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赵瀚,似乎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你叫什么名字?这弩弓哪来的?”赵瀚问道。
教谕还是不语。
旁边的经师说道:“将军容禀,此人叫宋应星,字长庚,是分宜县学的教谕(校长)。”
“宋应星?”赵瀚笑得很古怪。
===145【大明白宋应星】===
二十年前,宋应星与哥哥宋应升参加乡试,一个全省第三名,一个全省第六名。
江西乡试的第三和第六!
可惜直到现在,兄弟俩都没考中进士。
三年前,宋应升铨选为桐乡知县。说白了,就是走吏部的关系,以举人身份补选官缺。肯定花了银子,否则轮不上号,费映环当知县也是这个操作。
家里花费大笔银子给哥哥买官,实在没钱给宋应星买知县,于是缓了两年帮宋应星买教谕。
教谕也勉强是官嘛,县公立学校的校长。
如今宋应星已四十多岁,来到分宜县做教谕,本该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所有著作都是在这几年完成。
谁知遇到赵瀚,刚开始写《天工开物》,就被一群反贼给抓了。
“搜查县学,将此人的物品全部找来,”赵瀚瞟了宋应星一眼,“特别是书稿之类!”
半个时辰之后,士卒抬着箱子到县衙。
赵瀚蹲下去慢慢翻看,有宋应星的旅行笔记,还有无数技术资料笔记,包括农业机械、陶瓷、砖瓦、冶金、火药、纺织、采矿、气象等等等等。
《天工开物》已经开始动笔,但还只有种植农作物的内容。
赵瀚拿起那几页稿件,却是关于种植稻谷的,而且图文并茂画了诸多农具。
粗略看完,赵瀚评价道:“谬矣,种稻有早稻、晚稻之分,你这只记载了早稻。晚稻者,可用番粳播种,你资料搜集得不齐啊。”
“嗯?”
宋应星本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直至把他的稿件和资料找来,此君才变得有些害怕,生怕反贼把自己的书稿烧了。
却没成想,反贼居然跟他探讨种稻技术,宋应星皱眉道:“真有晚稻种植之法?”
“你是哪里人?”赵瀚问道。
宋应星回答说:“南昌府奉新县。”
“据我所知,赣东北已经有农户种植晚稻,南赣地区也已开始种植晚稻。”赵瀚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信息都来自那位粮商。
宋应星也不顾对方的反贼身份,好奇问:“只需番粳稻种,就能种植晚稻?”
“非也,”赵瀚纠正道,“我让人在庐陵县试种晚稻,结果收成不是很好。仔细推算,应该是热照不足。庄稼想要长得好,无非水与热。越是往南边,全年热度就越足,我听说广东有些地方,一年可以种两到三季稻谷。”
“两到三季?”宋应星大为震惊。
赵瀚笑着说:“许多事情,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便如这种稻,想要多收几季,就必须在南方,可知是光照热度的原因。”
宋应星说道:“若有机会,我会去广东看看。”
赵瀚又蹲下继续翻找,竟真找到制作兵器的资料。有弓弩、箭矢、火药、枪炮等等,可惜没有找到投石机。
“怎没有投石车?”赵瀚问道。
宋应星回答说:“没见过。便是大明水师战船,要么用火炮,要么用弩机,谁还会用投石车?”
好嘛,投石车已经被淘汰了。
快到饭点,赵瀚拉着宋应星去吃饭,让人好生看守箱子里的资料。
宋应星迷迷糊糊跟去,心里想的全是那只木箱。就算赵瀚把他放了,这货也不会离开,箱子里有他搜集了二十年的心血。
有酒有肉。
今天全军都有肉吃,毕竟辛苦行军多日,必须好生补一补身体。
也不用去抢,拿着知县的银子,跑去找全城屠户购买,屠户们是不敢不卖的。
“拿酒来,我要招待宋先生。”赵瀚喊道。
宋先生不说话,只坐下看着赵瀚,想要拿回自己的书稿和资料。
赵瀚笑着说:“宋先生吃饭。”
宋应星说道:“我有一个长随,逃命时跑散了。”
赵瀚立即吩咐手下:“全城张贴告示,就说宋先生是我的座上客,让宋先生的随从赶紧来县衙。”
“这……这使不得。”宋应星惊得站起,告示一旦贴出去,岂非宣布他已经从贼?
“使得,使得。”赵瀚大笑。
宋应星对此毫无办法,只得气呼呼坐下。
很快,知县藏的好酒,被端上了饭桌。
赵瀚亲自为宋应星斟酒,问道:“先生可知杠杆原理?”
宋应星不接赵瀚递来的酒杯,而是拿起筷子吃饭,他肚子确实饿了,嚼着饭菜说:“没听过。”
赵瀚将一个酒杯倒置,用手指放在桌面做支点,拿筷子将酒杯撬起:“此便为杠杆原理,从我手指到酒杯,那段筷子的距离是阻力臂,从我的手指到发力处为动力臂。”
宋应星顿时鄙视道:“甚乱七八糟的,此乃标本之理也!”
“标本?”赵瀚没听明白。
宋应星随手一指:“前段是本,后段是标。”
好吧,从墨子那时开始,杠杆的阻力臂称“本”,杠杆的动力臂称“标”。
赵瀚笑着说:“宋先生,我有一个发现。我手上所用力气乘以标之长度,等于所撬重物乘以本之长短,我将其命名为杠杆原理。”
宋应星顿时被这话吸引,想要立即回家验证。
验证试验的内容,他都已经想好了,直接用一杆大秤即可。
事实上,《墨子》已经揭示杠杆原理,也阐述了比例问题,只不过描述很粗糙,没有形成明确的公式。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埋头吃饭。
填饱肚子,赵瀚没有走动,而是让人把箱子抬来。
赵瀚仔细翻阅稿件,突然就笑了,朗读一篇文章道:“治极思乱,乱极思治,此天地乘除之数也……西北寇患,延燎中原,其仅存城郭,而乡村镇市尽付炬烬者,不知其几。生民今日死于寇,明日死于兵……此政乱极思治之时,天下事犹可为,毋以乘除之数自沮惑也。”
宋应星坐在板凳上,转身望着屋外景色,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赵瀚笑得很开心:“宋先生,你这篇文章,看似自我振奋,想要挽救社稷。可除了最后一句,通篇都在说改朝换代之事啊。”
“胡说八道,”宋应星矢口否认,“值此乱世,正是我辈士子奋起之时。”
赵瀚点头道:“读书人是该奋起,我也是读书人,因此奋起而发力,意图再造朗朗乾坤!”
“你这是造反!”
宋应星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到底是谁?”
“庐陵赵言,听说过没?”赵瀚笑问。
宋应星惊道:“你竟是那赵贼,怎到分宜来了?”
赵瀚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宋应星的书稿,看到《民财议》顿时笑得更开心。
宋应星的《民财议》,内容大意为——
大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是“民穷财尽”四个字。
财不仅是指银子,天下百货皆为财。大明之财多得很,只是聚于少数人之手。百姓被盘剥得无以度日,因此朝廷征不到赋税。财政越是窘迫,就越要催征,导致恶性循环。不但如此,天下贼寇,也是活不下去,才纷纷起来造反。
宋应星在文章里,直接用了“剥削”二字。
另有《屯田议》、《催科议》、《军饷议》、《练兵议》等文章,都直指朝廷的核心问题所在,只不过没有给出正确的应对措施。
或者说,无法给出应对措施,因为大明的根子已经烂透了。
赵瀚点评道:“都是好文章,先生乃大才也,可惜崇祯皇帝不能用。”
“是我没考上进士,否则必有作为。”宋应星其实心里明白,但当着反贼的面必须嘴硬。
赵瀚问道:“君与李孟暗先生相比如何?”
宋应星想了想说:“孟暗先生,经世济国之才,吾自不如也。”
赵瀚笑道:“这位经世济国之才,被皇帝贬官回乡,如今在为我效力。”
“汝定以身家性命而迫之!”宋应星冷笑。
赵瀚摇头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强迫过孟暗先生。他投靠我之时,族人皆不在我治下。他是在观吾施政之后,主动投效于我。说多了,你也不会相信,过几天随我回去看看吧。”
看了宋应星的文章之后,赵瀚不想再讲什么道理,因为这些道理对方都明白。
字里行间,赵瀚读到的只是绝望,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宋应星被安排在县衙住下,他的家奴很快跑来相见。
“城内如何?”宋应星问道。
家奴回答说:“这些反贼很好,没有杀人放火,反而在维持治安。县城内外,比以前还好,作奸犯科之人,都吓得躲起来了。”
宋应星愕然,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对大明现状非常清楚,那篇《世运议》写得很诡异。通篇都在隐晦表达王朝末世的看法,结尾时突然来一句,说虽然处于乱世,但读书人不能沮丧,应该振奋起来挽救时局。
自欺欺人而已。
宋应星能有什么办法?
他虽然出身大族,但连哥哥买官的钱,都是东拼西凑弄来的。而他的哥哥,只做了两年知县,就给家里捎回不少银子。
宋应星能到分宜县做教谕,为此支付的买官钱,也包含有哥哥贪污的银子!
他身处局中,看得清楚,无法作为。
唉,不谈政事,还是沉迷于旁门小道吧。
第二天早晨,宋应星主动拜访赵瀚,想弄一杆秤来验证杠杆原理。
看守县衙的侍卫说:“宋先生稍待几日,总镇目前不在县衙。”
宋应星惊道:“他出兵袁州府了?”
===146【夜间迂回】(为盟主“摇身一变”加更)===
三万年前,大衍关破之时,有人族将士出手破坏了空间法阵,免得墨族借此生事。
墨族占据大衍之后,并没有摧毁空间法阵,而是在想法修补。
所以大衍关的空间法阵的基本框架还是没问题的,杨开亲自出手,大半年时间的修补,基本大功告成。
当其催动法阵,将方向定位在风云关中的时候,可以说那空间法阵便已正常运转,打开了一条从大衍关直通风云关的虚空通道。
只不过这一条通道与正常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杨开这一路传送而来,阻碍重重,若非他身负空间法则,恐怕还真没办法来到这里。
不容易啊!
这一露面,见得诸多八品盯着自己,心思只是一转,便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衍关的空间法阵传送方向定位在这边,这边肯定会有一些迹象的,惊动了这边的高层。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八品聚集此地。
其中几人杨开感觉面熟,上次在风云关驻留的时候,他应该远远见过这几位的英姿。
袁行歌微微颔首道“你是哪一关的人?此番传送出了什么问题,何以耗时如此之久?”
杨开抱拳,沉声道“大衍,杨开!”
一言出,全场哗然,所有八品都变了脸色。
天路惊声道“大衍?你从大衍而来?”
“大衍关那边情况如何?”
“你既是从大衍传送过来,大衍关是不是已经收复了?”
……
一位位八品接连发问,可见心情之切。
自百五十年前,大衍东西军在风云关创建,南北军于青虚关建军,两路军马从两个方向奔赴大衍战区,左右夹击,兵指大衍墨族,意欲收复大衍关。
一百多年来,大衍战区那边情况如何,收复大衍之事进行的怎样,无人知晓。
每一座关隘都在等大衍的消息,每一个人族将士都在翘首以盼。
虽知道大衍军兵强马壮,几乎是任何一座关隘的两倍兵力,但深入墨族的地盘作战,没有屏障可依,谁也无法断定他们最终是成是败。
这一等便是百五十年。
今日竟忽然有七品出现在空间法阵中,自称从大衍而来,让风云关这些八品们如何不激动?
“你果真来自大衍?”袁行歌凝声问道,此事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杨开回道“千真万确,大人可随时查证。”
旁边忽有一位八品开口道“杨开,这名字……你莫不是那个能催动净化之光的杨开?”
“正是!”杨开颔首。
众人恍然大悟。
放眼整个墨之战场,七品数不胜数,但若说有谁能让几乎所有关隘的八品都记住名字的,恐怕也只有杨开一人了。
净化之光的出现,让人族第一次拥有了对抗墨之力的办法,而作为催动净化之光的人,杨开之名自然也广为流传。
只不过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再加上他方才提到大衍二字,让众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大衍上,一时没在意他的名姓。
既是那个能催动净化之光的杨开,那定然来自大衍没错。
因为袁行歌知道,此番出征大衍之际,老祖点名让这个杨开随军前行,似乎他的存在有助于老祖疗伤。
他虽搞不明白一个七品如何助九品至尊疗伤,但既是老祖点名,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大衍收复了?”袁行歌问道。
杨开回道“半年之前,大衍东西军与南北军在大衍关汇合,成功收复大衍!”
“好!”有八品振奋出声,等了百五十年,终于等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余者亦都是喜不自禁。
“大衍军……伤亡怎样?”天路问道。
杨开痛声道“如今驻守大衍关的将士总数在三万三千左右,八品七十有余。”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都沉默下来。
大衍军的情况他们是了解的,百五十年的战争,几乎被打掉一半,可见伤亡之惨重,要知道,这个数字几乎是一整个正常关隘的力量了。
但所有人都情况,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大军远征大衍,没有关隘可依,墨族占尽天时地利,能在百五十年间成功收复大衍,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可能做到?
如今只愿,逝者安息。
袁行歌微微颔首“你既从大衍而来,说明那边的空间法阵已被修补好了,此事重大,我需得派人前去查证。”
杨开颔首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这个空间法阵……似乎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袁行歌问道。
杨开将自己之前遇到的问题简单说了一遍,“不过具体问题在哪里,弟子却没有查出来。”
袁行歌默了片刻道“试试便知。”他们之前也是看到这边空间之门的异常的,知道杨开所言不虚。
当即吩咐这边准备传送,目标定位大衍关。
守护此地的将士都是熟手,轻车熟路地布置好所需物资,很快,一切准备妥当。
在袁行歌的示意下,法阵很快被激活。
纹路点亮,大阵嗡鸣,随着物资的急速消耗,一道空间之门被迅速打开!
“咦?”杨开一脸茫然。
在他想来,从大衍传送至风云关出了问题,那么从风云关传送至大衍肯定也是一样会出问题的,但就眼前的景象来看,这一次大阵运转竟没有任何阻塞,那空间之门很正常地就被打开了。
那负责此地法阵的武者上前检查,前来汇报“法阵运转正常,已与大衍那边成功勾连。”
“我看看。”杨开说着话,已窜上法阵之中,催动空间法则,神念涌动一番查探。
片刻后,让他更加茫然的事出现了。
在他的检查中,这一次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让他倍感疑惑。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之前又是怎么回事?
“我亲自去一趟大衍吧。”天路开口道,他乃风云关北军军团长,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足够,亲自前去查探情况正是合适。
袁行歌颔首“那就有劳天路兄了。”
天路不再多说,转身踏入那空间之门,很快消失不见。
袁行歌没在原地等待,只是望着杨开道“你随我来。”
便在方才,他接到了一道神念传音,那是来自风云关老祖的传音,显然是老祖也关注到了这边的动向,有什么话要问这个从大衍过来的杨开。
杨开自无不遵。
跟在袁行歌身后,一路掠去,很快便到了风云关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这种位置几乎可以说风云关的犄角疙瘩,平时不注意的话,便是常年生活在风云关的将士都很难关注到这里。
此间没有太多建筑,反而像是一处田园所在,一片青山绿水之境,有几头悠闲的老牛正在山脚边吃着嫩草。
倏一踏入此间,杨开便意识到这里并非真正的风云关,而是有上品开天落下了自身小乾坤。
眼前所见的一切,皆都是这位上品开天小乾坤中的景象。
整个小乾坤,给人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难得的是,他从风云关踏入这小乾坤,竟没有半点突兀之感,一切都显得极为自然圆润,仿佛这小乾坤已化作风云关的一部分。
袁行歌在那几头吃草的老牛面前站定,冲着一头老牛躬身行礼“老祖,人带来了。”
杨开直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风云关老祖怎么会是一头牛呢?这是化身吗?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风云关老祖,虽说上次驻留风云关的时候,也曾感受到这位老祖与墨族王主之间争锋的威势,但那只是远远感受而已。
偏偏那老牛低头吃草间还吐口人言“是这小子啊,我有印象,上次阴阳关那丫头跟我提起过。”
他口中的阴阳关的丫头,应该就是笑笑老祖了。
同为老祖,辈分也可能有巨大差别的,这位风云关老祖明显比笑笑老祖更加年长。
杨开不敢怠慢,连忙对着老牛躬身行礼“大衍杨开,见过老祖。”
一张皱巴巴的脸忽然自牛身后探出,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将手中的嫩草递给老牛,慢条斯理地喂着。
杨开尴尬的不行。
他以为老祖便是那老牛,谁知人家竟是藏在牛身后,这事闹的。
“大衍收复乃是喜事,当传知人族各处关隘,举族共庆。”老祖开口说道,“不过老夫对这些年大衍军与墨族争斗的事比较感兴趣,唤你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些年大衍军都遇到了什么事,你随便说说。”
“是!”杨开恭敬回道。
老祖虽然说是随便说说,杨开却不敢真的如此。
当下将大衍东西军从风云关外出发没几日便遇到了一支墨族大军的事说起,谈及项山故意放走一位墨族域主打草惊蛇,又在行军路上不惜耗费资源炼制数万傀儡大军,待在接近大衍关时将这些傀儡放出,干扰墨族注意力引蛇出洞,大军却直扑墨族腹地直捣黄龙。
随后东西军驻守墨族王城外,借助一座座乾坤世界不断攻袭王城,笑笑老祖与王主拼至两败俱伤,于他小乾坤中疗伤修养,却屡次佯装伤势未愈,让王主放松警惕,如此百多年,不断累积优势,最后一战险些将墨族王主斩杀虚空之中。
。阅址
===147【练兵之才】===
三万年前,大衍关破之时,有人族将士出手破坏了空间法阵,免得墨族借此生事。
墨族占据大衍之后,并没有摧毁空间法阵,而是在想法修补。
所以大衍关的空间法阵的基本框架还是没问题的,杨开亲自出手,大半年时间的修补,基本大功告成。
当其催动法阵,将方向定位在风云关中的时候,可以说那空间法阵便已正常运转,打开了一条从大衍关直通风云关的虚空通道。
只不过这一条通道与正常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杨开这一路传送而来,阻碍重重,若非他身负空间法则,恐怕还真没办法来到这里。
不容易啊!
这一露面,见得诸多八品盯着自己,心思只是一转,便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衍关的空间法阵传送方向定位在这边,这边肯定会有一些迹象的,惊动了这边的高层。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八品聚集此地。
其中几人杨开感觉面熟,上次在风云关驻留的时候,他应该远远见过这几位的英姿。
袁行歌微微颔首道“你是哪一关的人?此番传送出了什么问题,何以耗时如此之久?”
杨开抱拳,沉声道“大衍,杨开!”
一言出,全场哗然,所有八品都变了脸色。
天路惊声道“大衍?你从大衍而来?”
“大衍关那边情况如何?”
“你既是从大衍传送过来,大衍关是不是已经收复了?”
……
一位位八品接连发问,可见心情之切。
自百五十年前,大衍东西军在风云关创建,南北军于青虚关建军,两路军马从两个方向奔赴大衍战区,左右夹击,兵指大衍墨族,意欲收复大衍关。
一百多年来,大衍战区那边情况如何,收复大衍之事进行的怎样,无人知晓。
每一座关隘都在等大衍的消息,每一个人族将士都在翘首以盼。
虽知道大衍军兵强马壮,几乎是任何一座关隘的两倍兵力,但深入墨族的地盘作战,没有屏障可依,谁也无法断定他们最终是成是败。
这一等便是百五十年。
今日竟忽然有七品出现在空间法阵中,自称从大衍而来,让风云关这些八品们如何不激动?
“你果真来自大衍?”袁行歌凝声问道,此事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杨开回道“千真万确,大人可随时查证。”
旁边忽有一位八品开口道“杨开,这名字……你莫不是那个能催动净化之光的杨开?”
“正是!”杨开颔首。
众人恍然大悟。
放眼整个墨之战场,七品数不胜数,但若说有谁能让几乎所有关隘的八品都记住名字的,恐怕也只有杨开一人了。
净化之光的出现,让人族第一次拥有了对抗墨之力的办法,而作为催动净化之光的人,杨开之名自然也广为流传。
只不过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再加上他方才提到大衍二字,让众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大衍上,一时没在意他的名姓。
既是那个能催动净化之光的杨开,那定然来自大衍没错。
因为袁行歌知道,此番出征大衍之际,老祖点名让这个杨开随军前行,似乎他的存在有助于老祖疗伤。
他虽搞不明白一个七品如何助九品至尊疗伤,但既是老祖点名,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大衍收复了?”袁行歌问道。
杨开回道“半年之前,大衍东西军与南北军在大衍关汇合,成功收复大衍!”
“好!”有八品振奋出声,等了百五十年,终于等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余者亦都是喜不自禁。
“大衍军……伤亡怎样?”天路问道。
杨开痛声道“如今驻守大衍关的将士总数在三万三千左右,八品七十有余。”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都沉默下来。
大衍军的情况他们是了解的,百五十年的战争,几乎被打掉一半,可见伤亡之惨重,要知道,这个数字几乎是一整个正常关隘的力量了。
但所有人都情况,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大军远征大衍,没有关隘可依,墨族占尽天时地利,能在百五十年间成功收复大衍,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可能做到?
如今只愿,逝者安息。
袁行歌微微颔首“你既从大衍而来,说明那边的空间法阵已被修补好了,此事重大,我需得派人前去查证。”
杨开颔首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这个空间法阵……似乎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袁行歌问道。
杨开将自己之前遇到的问题简单说了一遍,“不过具体问题在哪里,弟子却没有查出来。”
袁行歌默了片刻道“试试便知。”他们之前也是看到这边空间之门的异常的,知道杨开所言不虚。
当即吩咐这边准备传送,目标定位大衍关。
守护此地的将士都是熟手,轻车熟路地布置好所需物资,很快,一切准备妥当。
在袁行歌的示意下,法阵很快被激活。
纹路点亮,大阵嗡鸣,随着物资的急速消耗,一道空间之门被迅速打开!
“咦?”杨开一脸茫然。
在他想来,从大衍传送至风云关出了问题,那么从风云关传送至大衍肯定也是一样会出问题的,但就眼前的景象来看,这一次大阵运转竟没有任何阻塞,那空间之门很正常地就被打开了。
那负责此地法阵的武者上前检查,前来汇报“法阵运转正常,已与大衍那边成功勾连。”
“我看看。”杨开说着话,已窜上法阵之中,催动空间法则,神念涌动一番查探。
片刻后,让他更加茫然的事出现了。
在他的检查中,这一次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让他倍感疑惑。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之前又是怎么回事?
“我亲自去一趟大衍吧。”天路开口道,他乃风云关北军军团长,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足够,亲自前去查探情况正是合适。
袁行歌颔首“那就有劳天路兄了。”
天路不再多说,转身踏入那空间之门,很快消失不见。
袁行歌没在原地等待,只是望着杨开道“你随我来。”
便在方才,他接到了一道神念传音,那是来自风云关老祖的传音,显然是老祖也关注到了这边的动向,有什么话要问这个从大衍过来的杨开。
杨开自无不遵。
跟在袁行歌身后,一路掠去,很快便到了风云关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这种位置几乎可以说风云关的犄角疙瘩,平时不注意的话,便是常年生活在风云关的将士都很难关注到这里。
此间没有太多建筑,反而像是一处田园所在,一片青山绿水之境,有几头悠闲的老牛正在山脚边吃着嫩草。
倏一踏入此间,杨开便意识到这里并非真正的风云关,而是有上品开天落下了自身小乾坤。
眼前所见的一切,皆都是这位上品开天小乾坤中的景象。
整个小乾坤,给人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难得的是,他从风云关踏入这小乾坤,竟没有半点突兀之感,一切都显得极为自然圆润,仿佛这小乾坤已化作风云关的一部分。
袁行歌在那几头吃草的老牛面前站定,冲着一头老牛躬身行礼“老祖,人带来了。”
杨开直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风云关老祖怎么会是一头牛呢?这是化身吗?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风云关老祖,虽说上次驻留风云关的时候,也曾感受到这位老祖与墨族王主之间争锋的威势,但那只是远远感受而已。
偏偏那老牛低头吃草间还吐口人言“是这小子啊,我有印象,上次阴阳关那丫头跟我提起过。”
他口中的阴阳关的丫头,应该就是笑笑老祖了。
同为老祖,辈分也可能有巨大差别的,这位风云关老祖明显比笑笑老祖更加年长。
杨开不敢怠慢,连忙对着老牛躬身行礼“大衍杨开,见过老祖。”
一张皱巴巴的脸忽然自牛身后探出,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将手中的嫩草递给老牛,慢条斯理地喂着。
杨开尴尬的不行。
他以为老祖便是那老牛,谁知人家竟是藏在牛身后,这事闹的。
“大衍收复乃是喜事,当传知人族各处关隘,举族共庆。”老祖开口说道,“不过老夫对这些年大衍军与墨族争斗的事比较感兴趣,唤你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些年大衍军都遇到了什么事,你随便说说。”
“是!”杨开恭敬回道。
老祖虽然说是随便说说,杨开却不敢真的如此。
当下将大衍东西军从风云关外出发没几日便遇到了一支墨族大军的事说起,谈及项山故意放走一位墨族域主打草惊蛇,又在行军路上不惜耗费资源炼制数万傀儡大军,待在接近大衍关时将这些傀儡放出,干扰墨族注意力引蛇出洞,大军却直扑墨族腹地直捣黄龙。
随后东西军驻守墨族王城外,借助一座座乾坤世界不断攻袭王城,笑笑老祖与王主拼至两败俱伤,于他小乾坤中疗伤修养,却屡次佯装伤势未愈,让王主放松警惕,如此百多年,不断累积优势,最后一战险些将墨族王主斩杀虚空之中。
。阅址
===148【居然不是诈降】===
双方对峙。
赵瀚命令司号手准备,再次对田有年说:“田知府,如此局面,难道你还打算诈降?”
确实没得打了,田有年的优势是弓手多,劣势同样也是弓手多。
其兵力,此刻只有赵瀚的一半,而且还被三面包围。若是赵瀚不顾死伤进攻,弓箭手只能射出一轮,手快的能射第二箭,接下来就得面对近战绞杀。
“唉!”
田有年解下弓箭,连同佩刀一起扔掉,独自走出军阵说:“来两个人,把我捆起来便是。”
赵瀚真的派人,把这厮捆起来了,五花大绑押到面前。
“对不住,”赵瀚笑着解释,“田知府练得好兵,我须得防着一些。而且,你投降太过突兀,让本人实在难以相信。”
田有年手脚皆被绑住,扭头喊道:“都放下武器,此人不会滥杀!”
就在黄幺、黄顺接收降兵时,赵瀚好奇道:“田知府似乎对我很了解?”
“我手下有庐陵来的秀才,”田有年解释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打仗先得探知敌情。去年秋收之后,我便已经派出探子,你的所作所为,我早就探知清楚了。”
“好手段!”
赵瀚对此并不惊讶,恐怕不止田有年的探子,李懋芳和王思任也应该派了探子。
田有年继续说:“对你这种反贼,要么速速剿灭,要么趁早投奔。刚开始,我跟李巡抚、王佥事约好,元宵之后便一起出兵。而且不能分兵,避免被你各个击破。后来你下了分宜县,我便点齐兵马,想把你围困在分宜县城,让他们速速带兵过来合力围攻。”
“你觉得我能成事?”赵瀚问道。
田有年苦笑道:“你是否能成事,暂时还不好说,这大明天下肯定是要完了。”
田有年的老家在陕西,本身又出自武官家庭,没人比他更熟悉大明烂到什么程度。他全家都被流寇杀了,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三个儿子、两个侄子。前段时间父兄也战死,还能有什么盼头?
唯一的盼头,就是靠着战功,搏一个封妻荫子。
可田有年来袁州四年多,先是肃清土匪,接着剿灭反贼,还每年给皇帝进献弓箭。
如此种种功劳,只在崇祯四年,皇帝褒奖了一次,给他送来二两银子赏钱,又给他每月涨了六石的工资。接下来就没反应了,不给升官,不给奖励。甚至皇帝特批的制弓补贴,都不知被哪个混蛋克扣,反正那银子没出京城。
田有年的晋升途径,已经被朝廷堵死,想继续升官必须给吏部送银子。
又或者,在围剿赵瀚时立下大功!
所以田有年练兵很积极,他只能靠征讨赵瀚立功,因为他盘剥的银子都拿去练兵了,根本没钱给吏部那些蠢货送礼。
此时此刻,他被赵瀚奇袭围困,最后的希望破灭。又想保住城内的小妾和儿子,保住他田家最后的香火,除了投降之外还能有啥法子?
不仅投降,还要卖队友。
田有年突然说道:“巡抚李懋芳,佥事王思任,应该已经接到我的密报,可能正在聚兵往分宜县赶去。”
“都昌义军已经没了?”赵瀚问道。
田有年回答说:“一个月前就没了,官兵围城多日,反贼开始内讧,互相厮杀之后献城投降。”
赵瀚、田有年都不知道,北边突然发生大事,李懋芳和王思任不会来分宜县。
去年冬天,流寇纵横河南,朝廷急调六省大军围剿。
官兵还没完成合围,流寇就冲出包围圈,直奔老朱家的祖坟而去——凤阳。
此时此刻,李懋芳、王思任已经发兵,率领水陆大军数千,支援中都凤阳去了。跟老朱家的祖坟相比,庐陵赵贼不算什么,可以放着慢慢围剿。
就算赵瀚不绕后夜袭,被田有年围困在分宜县城,最终的结局也差不多,因为田有年等不到援兵。
至于崇祯皇帝,以前捂着私房钱不给。
可既然拿了一次来赈灾,那肯定就有第二次。自家的祖坟都危险了,数万大军又军饷不足,崇祯终于第二次动用内帑,这次是拿来给前线的士兵发饷。
嗯,皇帝祖坟遇险,士卒趁机闹饷。
也不能怪士卒,他们过年期间,都还在冒雪追击流寇,可行饷银子却迟迟拿不到。
过年不给加班工资怎行?
……
见赵瀚已经接收完降兵,田有年突然说:“给我一千士卒,我带人去诈开府城。”
“好!”
赵瀚立即让士兵换装,穿上官兵的衣服,拿上官兵的武器,簇拥着田有年去诈城。
今晚的战斗非常离奇,赵瀚以为有一场血战,谁知田有年投降得那么干脆利落。
接下来便是演戏,军营内喊杀声四起,一边奔跑一边喊,一直喊道月公岭下。
田有年披头撒发,还在脸上涂抹血迹,在赵瀚的亲自陪同下去诈城。他甚至比赵瀚还急切,因为小妾和儿子在城里,这是他活在世上仅有的亲人。
府城那边已经闹翻天,从军营逃回去的士卒,还有河边负责看守粮草的士卒,全都逃到几处城门之外。他们想要进城躲避,城内守军却不开门,害怕其中有诈把府城给丢了。
“让开!”
田有年大喝一声。
“府尊来了!”
“府尊把反贼杀退了!”
“……”
众逃兵欣喜若狂,纷纷给田有年让开一条路。
田有年怒斥道:“汝等临阵脱逃,明日再治你们的罪!”说着来到城下,朝城楼怒吼道,“我是田有年,贼寇已被杀退,快开城放我进去。还有,派人去寻大夫,军中医士尽皆逃散,我有伤卒需要立即医治!”
这厮在府城好有威望,只一番喝令,守军便不敢多言,连忙跑来开启城门。
左孝成也混在逃兵当中,他努力想要往前挤,被赵瀚的士卒拦着,根本挤不过去。只得呼喊:“府尊,我是庐陵秀才左孝成!”
无人搭理他。
突然,城门大开,赵瀚带兵簇拥着田有年进去。
“杀!”
进城之后,赵瀚一枪戳死门卒,上千士兵朝着城楼冲去。
田有年大喊道:“我已降了,你们也快快投降!”
可惜喊杀声震天,无数官兵措手不及,被杀得纷纷逃散,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田知府也从贼了?
听到城门内的喊杀声,左孝成吓得脸色惨白,立即夺路往河边逃跑。
他脑子一片空白,搞不清楚咋回事。
自己投靠解学龙,结果解学龙兵败身死。又来投靠田有年,结果这位更厉害,居然直接降了反贼。
城内彻底乱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放火,想要趁机抢劫钱财。
田有年见火光冲天,顿时焦急道:“快分出一队兵,随我去攻占府衙,我儿子还在里面!”
前途什么的,已经顾不得了。
那个只有一岁多的儿子,才是田有年的心头肉,田家仅剩的血脉香火啊。
赵瀚占据南边城楼之后,立即对黄幺说道:“你带兵跟着田先生去占府衙!”
田有年被簇拥着奔跑,很快来到府衙外,他立即喊道:“开门,我是田有年。”
府衙大门很快打开,黄幺带人占领此地。田有年却啥都不管,小跑着直奔后院,妾室正抱着儿子瑟瑟发抖。
“曦儿莫怕,我回来了。”田有年柔声安慰。
他已经年近五十,三个儿子全部死光,这个幼子来之不易。
便是这小妾,不过丫鬟而已,母凭子贵也受尽宠爱。产子之后,立即纳为小妾,还打算今后扶正做续弦。
直至天明,田有年巡城收拢残兵,小妾和儿子作为人质,由黄幺派人负责看守。
大家都已劳累一夜,又搞到半上午,也没啥心情说话,派兵轮流守城兼维持治安而已。
一直酣睡到傍晚,赵瀚终于起床吃饭,把田有年也叫来共饮。
“立烝先生(田有年),”赵瀚举杯道,“多谢先生襄助!”
田有年其实心头郁闷,干了一口酒说:“我知你的路数,过两日便释放家奴,给他们换雇工契约。若是信我,我帮你拿下整个袁州府。若不信我,我跟你回吉安便是。”
赵瀚笑道:“并非不信任先生,而是我没有夺取袁州之意,再休整一日便立即回军。对了,袁州兵器所的工匠,我要全部带走!”
“好,我帮你召集工匠。”田有年说道。
赵瀚不禁好笑:“先生降得如此快速,又如此百般配合,我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
“我这个官儿是买来的,”田有年问道,“你可知我当初买的什么官?”
“先生请讲。”赵瀚说道。
田有年面带冷笑:“江宁知县,花了上万两银子!”
牛逼,江宁虽然附郭南京,但油水绝对丰厚得很,能买到这个官可真厉害。
田有年继续说:“我在江宁捞来的银子,多数都喂了东林党。当时魏忠贤弄权,东林党落魄得很,我雪中送炭何其难得。魏忠贤倒台之后,你猜怎么着?”
“东林党翻脸不认人了?”赵瀚问道。
田有年叹息说:“我在江宁继续干了一年,又肃清了江宁土匪,居然还得送银子,才能捞到个户部主事。那肥缺只干了一年,就外放到袁州来做知府,根本不念及以前的旧情!”
从江宁知县到户部主事,连升两级,肯定算高升。
从户部主事到袁州知府,连升四级,这个却不好说。一个肥缺京官,外放为穷地方的知府,需要看今后发展的情况。
“到了袁州,”田有年嘿嘿笑道,“我就被东林党给忘了,以前的交情也没啦。我终归是陕西人,而且举人出身,跟他们不是一路的。这些混账,惯会过河拆桥!”
知府算是一个坎,再想升迁非常困难。
有些倒霉蛋,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能一直做知府十二年以上,然后参议、参政慢慢蹉跎,一辈子都在地方不停的打转。
田有年就是升不动那种,他的仕途生涯,顶多混一个从三品参政,不给银子连参政都混不上。
升迁无望,没有家人拖累,又得保住香火,从贼还有什么心里负担?
但凡按照政绩正常升迁,田有年都不会选择从贼。
===149【派系矛盾】(为盟主“打不出来ID的那个两只手图案的朋友”加更)===
制弓匠人、烧窑工人,拖家带口被赵瀚掳走,妇孺加在一起超过四千。
精锐降兵却很难处理,主要是舍不得家人。
硬要把降兵带走也行,但军心就很难说了,指不定哪天就要阵前倒戈。
于是,赵瀚特地多停留几天,散兵前往各乡里,把他们的家人“接”来。足足又耽搁了十二天,转眼之间元宵节都过了。
船只用来运送物资,除了田有年征召的,赵瀚自己也抢十多艘。
年迈老人,稚龄幼童,也都坐到船上,其余全部顺着河岸前进。跟分宜县的费如鹤汇合之后,整个队伍已经有上万人,浩浩荡荡朝着赣江而行。
来到新喻(新余)县城外,田有年亲自登岸,至城下大喊:“我乃袁州知府田有年,此去吉安剿匪,快快疏纳粮草!”
见鬼的剿匪,他们在府城耽搁半月,消息早就传到新喻县,大家都知道袁州知府从贼了。
新喻知县惹不起,见贼寇拖家带口,似乎只是路过此地,立即让城中大户筹备粮草。等于是花钱买平安,半天时间弄来一千石,还附赠一条商船,小心翼翼的将反贼礼送出境。
又走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傍晚,便在河边扎营休息。
一条小船驶回,探子汇报道:“总镇,从这里到樟树镇以北,并未发现官兵踪影。”
“好,你去休息吧。”赵瀚说道。
田有年皱眉说:“不应该啊,李懋芳、王思任的大军,接到我的密信之后,应该早就到樟树镇了。”
“不管了,先回去再说。”赵瀚懒得去想巡抚出了什么幺蛾子。
四天之后。
赵瀚率领大部队来到樟树镇,这里属于天下药都,是整个南方的中药集散中心。
樟树镇、景德镇、河口镇、吴城镇,并称为江西四大名镇。当年,王阳明平定宁王叛乱,便是在樟树镇聚兵北上。
此地异常繁荣,一个镇的商贾数量,比赵瀚的吉安府城还多。
商贾们早就得知贼情,店铺纷纷关门,商船也逃往北方,就连码头都看不到几个人。
物资船队就此进入赣江,沿江南下返回吉安。
不断有探子划着小船,去北边探查官兵信息,终于在第九天传回来消息,巡抚带兵跑长江航道去了。
“定是西北流寇,已经涌进南直隶辖地。”田有年猜测道。
赵瀚知道老朱家祖坟被掘过,只是忘了是哪年,他笑着说:“反贼可能去了中都(凤阳)。”
田有年一怔,点头道:“极有可能!”
又过数日,已经过了峡江县地界,探子终于回来报告:“西北义军,已经从河南入南直!”
这个信息非常滞后,赵瀚还在袁州府时,流寇就已攻陷凤阳。
几千人驻守的中都凤阳城,流寇趁着元宵灯会,派三百士卒伪装进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全都有份,皇陵被毁,殿宇被烧,烧掉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皇觉寺)。凤阳几千官兵,即便投降也被杀死,还杀了六十多个太监。流寇们竖起“古元真龙皇帝”大旗,在老朱家的祖坟前开怀畅饮。
称帝的是张献忠,打下凤阳城的,同样也是张献忠,高迎祥和李自成跑得有点慢。
至于古元真龙皇帝,那是白莲教的一个传说。张献忠为了拉拢白莲教,于是僭越了这个帝号,也因此跟高迎祥、李自成闹翻。
都是一起造反的弟兄,你这突然称帝,那我该算什么?
此后又分赃不均,争抢小太监和皇室乐器,李自成跟张献忠彻底闹翻。
李自成朝西北走,沿着黄河而上。
张献忠往南边走,此时此刻,正在围攻全椒,他想渡江占领南京定都。
……
二月中旬。
李懋芳、王思任的江西军队,眼巴巴的坐船出发,想要去保护皇帝的祖坟。
走到半路上,听说凤阳已经失陷,流寇正在攻打全椒。于是,二人在长江边下船,步行前去救援全椒,他们也算忠君为国了。
只行军三十余里,就听说全椒县城没了。
李懋芳直接傻眼,私下跟王思任商议:“季重,还是撤军吧,或者等待友军增援。贼军势众,咱们恐怕难以抵挡!”
王思任说:“不能撤军,可前往和州(和县)休整,静待六省大军前来相助。”
两人此时都有些心虚,但中途撤兵太难看了,那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论胜败都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翌日,江西军队开始撤兵,想坐船退往和州城。
但他们已被盯上,不断有流贼骑兵追来,刚开始只有十余骑,半天之后就增至数百骑。
“贼寇怎恁多骑兵?”李懋芳惊呼。
王思任说道:“不能往江边退了,去西北边的山里!”
五千江西大军,在贼骑的注视下,扔掉辎重加快行军。数百贼骑不停骚扰,却又始终不进攻——都是骑马步兵,主要用来赶路的。
眼见距离斗篷山越来越近,身后突然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
张献忠亲自来了,还带着贺一龙(革里眼)和马守应(老回回)。
三路贼寇,加起来足有三千骑兵,带着惊人的声势席卷而来。
“快跑啊,流贼来啦!”
双方距离还远得很,江西兵直接崩溃,李懋芳、王思任根本收束不住,只能跟着溃兵一起奔跑。
这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屠杀,贼骑追上来乱砍便是。
赵瀚在江西面对的敌人,就是如此货色,遇见流寇毫无抵抗力。
逃进斗篷山中,李懋芳、王思任清点人数,全都面若死灰。五千多兵登岸剿贼,稀里糊涂一仗,如今只剩千余人。
“两三千骑兵,这还是流贼?”李懋芳震惊不已。
王思任也说:“难怪朝廷难以剿灭,这流贼比官兵还厉害!”
去年流寇遭到官军围困,在脱身之后,张献忠痛定思痛。此后每当攻克城镇,首先抢的不是钱粮,而是派兵搜集骡马。
骡子、驴子用来驮运物资,马儿用来长途奔袭。
若是遇到官兵精锐,直接把物资扔掉,全军都骑着骡马逃跑。
马七步三,这是张献忠的军队比例。
根本不能称之为骑兵,严格而论只是骑马步兵。
并且,张献忠变得更加警觉,每次扎营之后,四面派出的哨骑,能远及十里之外!
如此凶残的贼寇,江西乡勇怎打得过?
便是北方六省的官兵,都拿张献忠束手无策。李自成和高迎祥,也在有样学样,沿途抢掠骡马牲畜,财货反而没那么要紧。
李懋芳、王思任两人,再无任何剿贼的想法。
他们顺着山势而走,带千余步卒半夜下山,登船率领水军回江西去了。
西北流贼,谁爱剿谁剿,反正他们不愿再来。
却说张献忠攻克全椒,募兵整编之后,又三天攻陷舒城。同时还派遣偏师,把六安城打下来。
接着再去攻打庐州,刚开始打不下来,洗劫城外居民假装离开。暗中派遣数百人,伪装成提学官、士子、家奴和杂役,许多人穿着儒衫,背着书卷,被知府郑履祥恭恭敬敬请进城里。
是的,你没有看错,知府亲自把贼寇迎接进城!
然后,庐州(合肥)就没了。
占领庐州城之后,张献忠立即在巢湖训练水师,他始终想要渡江攻打南京建立朝廷。期间,还甄选民间自宫者为太监,先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再说。
就在此时,真正的官军来了,吓得张献忠顺着长江遁逃,一路吃了好几个败仗,从黄梅县蹿入湖广地界。
这是赵瀚离张献忠最近的一次,黄梅县距离九江不足百里。
……
赵瀚当然不知道,张献忠远在庐州那边,居然帮自己灭了江西巡抚的主力。
这么大的人情,怎么好意思啊。
他二月中旬回到吉安,文武官员皆至城南码头迎接。
“孟暗公,好久不见。”田有年拱手道。
李邦华对他毫无印象,冥思苦想道:“阁下是……”
田有年回答说:“袁州知府田有年,孟暗公做兵部尚书时,在下忝为户部主事。”
“原来是田君。”李邦华大为惊讶,不料赵瀚竟把袁州知府给收服了。
陈茂生站在旁边,一脸阴沉之色。
庞春来眺望赣江对面,完全不理眼前的场面。
赵瀚感觉气氛很诡异,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导致李邦华、庞春来和陈茂生出现矛盾。
等回到总兵府之后,萧焕递上来一封信。
赵瀚拆开一看,却是封绝命书。
宣教团一个女队员写的,她以前是吉安府的妓女,后来加入了宣教团。就在过年期间,宣教团组织下乡演出,慰问各镇的基层官员和农会人员。
中途借助在镇长家中,这个镇长是从贼的举人,因为分田工作表现突出,而且学历也非常高,于是被快速提拔为镇长。
这厮不晓得抽哪门子风,竟然贪慕女宣教员美色。又或者,觉得对方以前做过妓女,对床笫之事无所谓,竟然半夜将女宣教员侮辱。
第二天早晨,宣教队长得知此事,立即扭送镇长去报官。
知县欧阳蒸顿时头大如斗,只能把案件移交给总兵府,因为牵涉到镇长和宣教团。
李邦华和庞春来为此吵起来,女宣教员越想越钻牛角尖,竟然留下遗书自杀,幸亏被好姐妹及时发现。
陈茂生愤怒不已,不但要将镇长撤职,还要以奸污妇女来论罪。
吉水派官员也联合起来,觉得一个妓女装什么烈妇,留书自杀也只是演戏而已。
元老派和吉水派的矛盾,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赵瀚叹息道:“还是扩张太快啊,那些读书人,还是以前的思想。该杀几个了!”
===150【整顿内部】===
花园中,春日回暖,花儿已经次第开放。
庞春来拄着拐杖过来,他那拐杖更似探路的,免得看不清楚绊到石头摔跤。
“先生请坐。”赵瀚帮他沏茶。
庞春来坐下,并未拿起茶杯,开门见山道:“那些士子得治治了,不惟吉水士子,还有庐陵和安福县的读书人。三县士绅正在合流,自从流寇肆虐南直,他们是真的相信你能成事。”
这个说法似乎很矛盾,西北流寇纵横南直隶,扯掉朝廷另一块遮羞布。吉安读书人觉得赵瀚能成事,于是真心想要投靠,但怎么还需整治这些人?
不矛盾!
士绅们试图窃取造反果实,倒不是说推翻赵瀚,他们也需要赵瀚领头,但他们想掌控更多权力。
赵瀚问道:“这个案子,先生怎么看?”
庞春来说:“必须严惩,否则总兵府威信扫地。宣教官是总兵府派出去的,是大同会派出去的,他们这样搞是想作甚?”
“还有呢?”赵瀚再问。
“没了,这就是我的主张,必须进行严惩!”庞春来说。
赵瀚让惜月把庞春来送走,又重新拿来一个茶杯,很快李邦华进来了。
李邦华显得有些疲惫,叹息道:“庞兄那里,我其实没想跟他争执。”
赵瀚问道:“李先生是怎想的?”
李邦华说:“侮辱妇女,自不应该,更何况还是女宣教员,但万万不能处以极刑。而今,三县士子已经归心,只剩个别还心怀叵测。如此局面,不能因一件案子,就让三县士子离心离德,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认为,应撤销其镇长职务,令其赔偿银子,再罚田十亩以做警示。”
“我明白了。”赵瀚说道。
把李邦华送走,赵瀚忍不住叹息。
不管是庞春来,还是李邦华,都让赵瀚感到非常失望。
庞春来是站在总兵府和底层士子的角度,对士绅阶层怀有深深的忌惮。他坚持严惩犯罪者,纯粹是要维护总兵府的威信,也是要打击那些试图掌控权力的士绅。
李邦华则着眼于“安定团结”,还是觉得上层士子更值得依靠,今后治理天下也需要这些人。既然士子们已经归心,那就趁机加快发展速度,赶紧把整个吉安府都占下来。
这里面,还有李邦华的心血,正是他苦口婆心亲自劝说,才让三县士子渐渐认可赵瀚。
但是,庞春来和李邦华,都没把受害者当回事儿!
一个从良的妓女,便是做了宣教员又如何?又不是没被人睡过,再被睡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对方可是一个举人。
陈茂生随即被请进来,见面就激动道:“必须按《大明律》施以绞刑!妓女从良便不是良?良家妇女若被侮辱,你看这些读书人怎说!还有,那可是宣教员,这些混蛋就没把宣教员放在眼里!此人不绞死,宣教团今后怎么做事?”
“很好。”赵瀚表示满意。
陈茂生终于站在受害者角度看问题,而不是像庞春来和李邦华那样,纯粹从权谋和大局着眼。
或者说,陈茂生能够感同身受,他就被士绅睡过无数次。若是哪个士绅,现在还敢来睡他,这厮肯定是要拼命的。
在陈茂生看来,从良的妓女也有尊严,从良的妓女也不愿被强暴。
送走陈茂生,费纯又被请进来。
赵瀚问道:“你是怎想的?”
费纯说道:“咱们的粮行已经建起来了,粮仓也修了好几处。但主动投降的地主,粮食没有被没收,这留下了隐患。如今已是二月,青黄不接,去年秋收之后分地的农民,虽不至于挨饿,但粮食也还有些吃紧。庐陵、吉水、安福,三县粮商正在串联,屯着粮食不放货,想要刻意抬高城中粮价,这也是他们历年惯用的伎俩。”
赵瀚有些意外,费纯居然说这些。
费纯说道:“粮行之事,李先生主持的时候,那些粮商和地主还算给面子。李先生卸任之后,粮行由我全权主持,这些混账就开始乱来了。为了平抑粮价,我把仓里的储粮放出去了一半!三县士绅,被收走土地,又不能再放高利贷,只能操纵粮市来赚钱,就算得罪总兵府他们也要干。三县士子合流,就是以家里粮食最多的为主力,必须借这个案子好生整治!”
屁股决定脑袋,费纯掌管钱粮,看到的也是钱粮危机。
送走费纯,再把费如鹤请进来。
“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赵瀚问道。
费如鹤点头说:“晓得了。”
赵瀚问道:“你怎看的?”
费如鹤冷笑道:“宣教团大部分成员,都是庐陵县的人,是很早就投靠咱们的班底。欺负他们,就是欺负咱们外地人,就是欺负咱们最早起事的兄弟姊妹!”
好嘛,这位老兄更直接,上来就摆明元老派和吉水派的矛盾。
接着,又把萧焕请进来。
“大亮怎看的?”赵瀚问道。
萧焕直接拿出一份材料:“总镇请过目。”
赵瀚翻开一瞧,顿时满脸冷笑。
赵瀚的政务秘书刘芳,弟弟娶了吉水邹家的女儿。
赵瀚的军务秘书黄顺德,侄子与吉安城郊的刘家定亲。
总兵府经历左善,儿子与庐陵萧家定亲。
总兵府照磨黄恩,娶吉水周家的外甥女为续弦。
这份名单很长,足足罗列三十多个。其中,赵瀚的总兵府,就有八个人上榜,那些士绅简直无孔不入!
一旦赵瀚真的做了皇帝,无数高层都将与三县士绅是姻亲关系。
这些士绅,本身就有许多子弟,也在赵瀚手底下做官,今后整个朝堂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赵瀚问道:“名单上的这些人,有没有贪腐迹象?”
萧焕摇头道:“没有,贪腐查得紧,无人再敢伸手。但是,他们与士绅结亲,收了许多女方的礼物。士绅虽没了土地,家中钱粮却多得很。”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赵瀚问道。
萧焕回答:“名单上之人,全部撤职!”
赵瀚摇头说:“太过粗暴。”
这些人真的没有违法,正常结亲而已,哪能一刀切全部处理?
而且,得给士绅留几分希望,好歹让他们有个盼头,否则就破罐子破摔了。
……
翌日。
黄顺德被叫去庞春来的办公室,恭敬行礼道:“庞主事安好。”
庞春来的真正职务,是总兵府吏科主事,相当于赵瀚的吏部尚书。
庞春来微笑道:“黄掌书辛苦了。”
“为总镇办事,不辛苦。”黄顺德连忙说。
庞春来说道:“这是调任文书,你以后去安福县衙办事吧。”
黄顺德看到自己的新任职务,顿时万念俱灰,结结巴巴说:“我……我,庞主事,我这是哪里做错了?”
庞春来叹息道:“作为总镇的军务掌书,你不嫌自己话太多了吗?而且你还喜欢炫耀。这些事情,总镇都忍了,觉得你是老臣。你啊,你侄子跟刘家定什么亲?”
“跟刘家定亲也犯错了?”黄顺德完全无法理解,他觉得跟大族定亲是很光彩的事情。
“这点头脑都没有,你还做总兵府的军务掌书?”庞春来冷笑道,“去了安福县,好生做事情,做得好也能升官,总镇心里还是记着你的。”
黄顺德茫然离开办公室,却见刘芳正候在外面,似乎也要被叫进去训话。
黄顺德猛然想起,刘芳的弟弟,同样跟大族结亲了!
无尽的恐惧袭来,黄顺德此刻终于醒悟,他稀里糊涂卷进了政治斗争。
心中怨怼瞬间消散,黄顺德啥想法都没有,只求早点去安福县上任,免得被牵扯进祸事之中。对了,自家侄儿年龄不够,只是跟刘家定亲而已,得马上回去解除婚约,希望还能有所补救!
刘芳则补救不了,他弟弟已经跟邹家女结婚,就在赵瀚亲自带兵奇袭袁州的时候。
刘芳真的哭都哭不出来,他属于底层士子,考秀才都考不上那种。他家里穷得很,靠着做事精明,而且不惧辛劳,一路升迁成为总兵府政务秘书。
若赵瀚能得天下,刘芳至少可以做六部尚书,入阁为相也不是没有机会。
就因为弟弟与大族结亲,前途直接毁了?
一天之内,总兵府八个官员,悉数被调职降任,此事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脑子活络的,迅速总结出共同点,那些都是与大族结亲之人!
至于总兵府之外的官员,赵瀚暂时没动,也懒得去动,小本本上记着便可。
他不动,不代表当事者不怕,这信号释放得太明显。
接下来便是大规模休妻,订婚的赶紧退婚。涉事士绅被气得够呛,纷纷跑去县衙打官司,说自家女儿被休妻毫无道理。
二月二十八日。
萧焕带着官吏,身边跟着李正和五百士卒,坐船直奔吉水东门外的邹家。
“后门,侧门,全部围起来,不准放走任何一个!”萧焕喝令。
邹家人心惶惶,一个老头子被搀扶着出来:“萧主事,这……这是怎生回事?”
萧焕拿出一份文书:“总兵署令,吉水东门邹氏,破坏分田之政。去年十月初,将族中六千余亩土地,捐给青原寺做寺田,此事从没来官府报备过!你邹家想做什么?”
老头子连忙解释:“好叫萧主事知道,老夫信佛……”
“莫要多言,青原寺也正在查抄,”萧焕冷笑道,“你若是信佛,可与青原寺住持同住一个牢房,你们就在狱中慢慢探讨佛法吧!”
吉水县城外的青原寺,是佛门禅宗青原派的祖庭。
非但如此,王阳明当初在江西做官,第一个讲学地点就是青原寺,以佛堂为讲堂。因此,青原寺不但在佛门影响力大,而且禅儒合一深得士子敬重。
东门邹氏,已经死去的邹元标,门生弟子遍布吉安,就连李邦华都是邹元标的学生。
这些家伙搅在一起想做什么?
就算没有乱来,也得当典型来弹压!
眼见邹氏被抄家,李邦华吓得连忙来见赵瀚:“总镇,你用力过猛了,哪里能如此施政!”
===151【诛心】===
“李先生请坐。”赵瀚微笑道。
李邦华焦急说:“我怎坐得住?邹家抄不得,一旦抄家,三县士子皆离心离德。”
既然李邦华不坐,赵瀚就自己坐下:“我知道,南皋先生(邹元标)的弟子遍天下。包括李先生在内,也是南皋先生的亲传弟子。”
“我非为恩师的家人求情,”李邦华只得耐心解释,“邹家真动不得啊!”
查抄邹家,等于捅了马蜂窝,赵瀚当然非常清楚。
邹元标本人,与赵南星、顾宪成并称“东林三君”。邹元标的独子邹燧,是在边疆工作病死的。邹燧的两个儿子、一个侄子,是进京勤王杀鞑子而牺牲的。
不管怎么说,邹家是真的忠君爱国。
三个邹家小辈,散财募集乡勇,当时走得比巡抚还快。他们从江西出发来到北京,鞑子都还没有离开,真刀真枪跟鞑子拼命至殉国。
邹元标这一脉,其实已经断绝了,投靠赵瀚的只是其过继子孙。
名满天下,弟子众多,忠烈无双,这就是东门邹氏,现在被赵瀚给抄家了。
辖地之内,估计很多看热闹的士子,包括忠于赵瀚的底层士子,都会站出来为邹家打抱不平。
如果是在玩电脑游戏,查抄周家的负面效果,很可能出现“稳定度减一”。
赵瀚突然冷笑道:“李先生,你觉得我能占据三县之地,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士绅吗?”
“靠的是分田。”李邦华心里非常清楚。
赵瀚又问道:“邹家破坏田政,在分田之前,阴送数千亩土地,给青原寺做寺田。这是要掘我的统治根基啊,如何能轻易饶恕?”
李邦华叹息说:“若真只为田政,怎会现在才查抄邹家。总镇的心思,我其实明白,无非是弹压士绅而已。可弹压也要有个限度,士绅已经献出田产,他们步步退后,我们不能一直紧逼,否则必然离心离德。”
“他们在退后?他们在逼我动手!”赵瀚大怒,“都把手伸到我总兵府来了!”
李邦华劝道:“阴结私亲,确实容易拉帮结派,但只要控制在一定限度,反而有利于士绅的效忠。”
这就是思想观念的问题了,历朝历代起兵者,为了拉拢士绅和实力派,非但不会阻止这种姻亲关系,主君甚至会主动跟大族结亲。
比如位面之子刘秀,先是娶了豪门千金阴丽华,仅过一年时间,又娶真定王的外甥女郭圣通。
李邦华确实在为赵瀚着想,士绅这样联姻之后,肯定会更加忠于赵瀚。
赵瀚却不领情,说道:“他们是效忠于我吗?不,他们效忠于家族前程。我不想自己开创的局面,才区区三县之地,治下官吏就已经盘根错节!他们想要权力,就老老实实办事,我自会给他们升官,而不是来腐蚀我的属下!李先生,你难道想在吉安搞个吉水党出来?你在北京吃过的党争苦头,还要让我治下能臣干吏重新吃一遍?”
这属于诛心之言,李邦华生气道:“我绝无拉帮结派之心,也绝不想做什么吉水党魁!”
“你不做,他们会逼着你做!”赵瀚双眼死盯着李邦华。
李邦华心思百转,突然一声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镇!”
刘柱急匆匆跑来禀报:“总兵府外,聚了几百士子,闹着要进来给邹家求情。”
赵瀚冷笑道:“邹家真有面子啊,我昨天抓人,今天就能聚这么多。”
李邦华枯坐原地,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他夹在赵瀚和士绅中间,帮哪边说话似乎都是错的。
赵瀚出门来到总兵府外,数百士子见他来了,集体作揖高呼:“请总镇网开一面!”
“哈哈哈哈哈!”
赵瀚变脸变得无比快速,哪还有半分愤怒?他一脸喜悦道:“诸君今日能来,我心里喜欢得很啊。”
一个士子欣喜道:“总镇可是愿意释放邹家人?”
赵瀚走到这些读书人中间,笑着说:“诸君今日能来请愿,可见已经打心底认可我赵某人。否则就不是结伴请愿,而是在暗中密谋了。能得诸君之心,足以底定天下,我又如何会不高兴呢?只是……”
突然话锋一转,赵瀚叹息道:“邹家带头破坏田政,我作为三县之主,总不能徇私枉法吧?诸君放心,一切依法行事,肯定不会冤枉邹家,当然也不会纵容犯罪。”
举人刘同升突然站出来:“敢问总镇,事先可有立下约法,分田之前不得转赠田产?若没有事先约法,那就是不教而诛。”
“邹家那是转赠吗?”赵瀚冷笑一声,下令道,“把青原寺的和尚带来!”
不多时,士兵押来十多个和尚,都是青原寺的高层。
赵瀚对青原寺住持本寂禅师说:“牢房饭菜,是否还合禅师心意?”
本寂禅师已经七十多岁,合十道:“世间五谷,无非饱腹之物,精劣与否并无区别。”
“很好,禅师果然佛法高深,”赵瀚吩咐道,“传令狱卒,青原寺众僧,今后只吃米糠麦麸就可以了。”
本寂禅师看着赵瀚,一脸无奈,其他和尚也毫无脾气,一个个蔫得如同经霜茄子。
终于,本寂禅师忍不住说:“总镇,只吃米糠麦麸,人是会饿死的。”
本寂禅师留名后世,只因做了两件事。
一是王阳明在青原寺讲学,青原寺从此禅儒合一,寺内书院存在了百余年。邹元标、郭子章两位心学传人,把本寂禅师迎来做住持,本意是将寺庙和书院并存。本寂禅师站稳脚跟之后,却把书院给搬迁出去。
二是徐霞客来吉水旅游,本寂禅师招待了徐霞客,因此被写入《徐霞客游记》。
赵瀚惊讶道:“人吃米糠麦麸会饿死吗?我见天下百姓,许多都以糠麸为食,难道他们不是人,个个佛祖转世不成?”
另一个和尚说道:“总镇,百姓只吃糠麸,也是会饿死的。”
“你也知道百姓会饿死?”
赵瀚突然怒道:“青原寺占田近万亩,而今又得邹家捐田数千亩,你们这些和尚吃得完吗?怎不见分与山下穷苦百姓?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又救得几人性命?寺院放高利贷给农民,逼得农民卖儿卖女,你们修的哪门子佛法!”
本寂禅师连忙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对此并不知情,今后一定严加约束。”
“不必了,”赵瀚说道,“青原寺众僧,没有朝廷度牒的,一律还俗为民。有度牒的和尚,每人给你们留三亩地,今后要吃饭就自己耕种!”
众僧如遭雷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朝中晚期的寺庙道观,十个和尚道士之中,顶多有一个是合法出家的,其余全都是没有度牒的非法僧道。
赵瀚勒令那些假和尚还俗,并无毁佛谤佛之嫌,反而遵纪守法维护佛门清净,官司打到崇祯面前都挑不出错来。
赵瀚又对那数百士子说:“这位本寂禅师,是南皋先生(邹元标)、青螺先生(郭子章)迎来做住持的。此僧两面三刀,站稳脚跟之后,立即过河拆桥,公然违背南皋、青螺两位先生的嘱托,把书院从青原寺赶走。还强占无数学田为寺田,那些学田是百余年来,从阳明公讲学那时起,由吉水士绅捐给书院的!”
赵瀚开始挑拨离间:“占学田为寺田,夺学粮为僧粮,你们这些读书人竟然视而不见!”
大部分读书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本寂和尚选的时机很妙,他趁白鹭洲书院重建,把青原寺内的书院,拿去跟白鹭洲书院合并。当时,师生们都很高兴,和尚还假模假样捐钱,赢得无数读书人赞许。
可现在,被赵瀚当场拆穿——昨晚有和尚招供,否则赵瀚也不清楚。
数百读书人,已经被转移注意力,纷纷对和尚怒目而视。
那可是积累了一百多年的学田,用膝盖思考都知道面积很大,竟然被这些和尚给霸占了!
赵瀚盯着本寂禅师:“邹家的田产,不愿全部拿出来分给农民。却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偷偷捐了几千亩给青原寺,他们是傻子吗?还是真的笃信佛祖?”
“贫僧不知此事。”本寂禅师还在装傻。
赵瀚笑问:“谁愿说的?”
昨天晚上连夜审讯,将一堆中层和尚刑讯逼供,让这些高层和尚全程聆听惨叫。
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当即就有个和尚跪下说:“总镇,邹家所献田亩,今后所得田租,邹家与青原寺对半分。”
这个消息,昨晚就拷打出来了。
赵瀚笑着问刘同升:“刘举人,田租对半分,这是给寺院捐田,还是恶意隐瞒田亩啊?”
“这……”刘同升无言以对。
赵瀚又对其余士子说:“你们家里的田产,都拿出来分了。邹家却留着几千亩地,放在和尚那里对半分租子。你们这些没几亩田的,反而跑来给私藏几千亩的邹家求情。这都是为了什么?恕我愚钝,着实想不通。”
几百士子面面相觑,都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分田了,凭啥你邹家藏着几千亩?
当即就有士子转身离去,邹元标确实留下福泽,值得本地读书人钦佩,可还没到让士子们给邹家当冤大头的地步。
李邦华站在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知道邹家是彻底毁了。
赵瀚不仅把邹氏抄家,还要毁掉邹氏的名声。
诛心!
===152【士绅逃跑】(为盟主“SAYBYESAYHI”加更)===
吉水,伍嘉塘。
刘家虽已分成两户,但只体现在户口本上,依旧合住在祖传的大宅里。
家里的许多佣工,都在白天打发回家了。
待得三更时分,刘同升摸黑出门,包括小孩在内,他身后跟着二十六人!
不论男女,皆带着细软离开。
刘同升已经四十九岁,但身体还比较强壮。
历史上,他考中状元,崇祯问其年龄,回答说五十一。崇祯赞叹道:“你长得像个少年人!”
刘同升自己背着三十多斤银子,他的兄弟和子侄辈,同样背着银子。
一家二十多口,摸黑来到小河边,中途刘同升还摔了一跤。
河边早就备好船只,由于害怕掉进水里,登船时只能点亮灯笼。从小河驶入同江,又从同江驶入赣江,天明时分,已经出了吉水县地界。
分田之后,他们家还剩400多亩地,现在不要了!
他们家还有2000多石粮食,也不要了!
甚至,家里还有些银子,实在是拿不动,也都不要了!
放弃一切,举家逃离吉水,只因他们看不到希望,觉得在赵瀚的地盘过得憋屈。
历史上的刘同升,满清刚攻入江西,离吉水县还远着呢。他就抛下土地,举家搬去福建,然后捐出财产募兵抗清。
也算是抗清志士。
赵瀚强行分田,刘同升为保家族,暂时可以选择忍耐,但有些事情他不能忍。
其一,不准蓄奴。即便可以有佣人,但哪像以前方便使唤?而且不准雇童工,十二岁以下的仆僮也没了。
其二,不准纳妾。这个法令没有强制执行,只在小妾报官的时候,官府才会出面制止。
虽然严格遵照了《大明律》,但刘同升心里很不爽。要是啥都按《大明律》来搞,那士绅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大明律》非但禁止平民蓄奴,还不准地主役使佃户抬轿呢。
如果说,前面两项都能容忍,那刘同升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赵瀚极其不尊重人才!
刘同升不但八股做得好,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甚至研究过兵书和术数。
可投奔赵瀚之后,只给刘同升两个选择。
一是在总兵府做普通文职,二是下乡去协助农会分田。
刘同升先是选择做文职,干了几天就不耐烦,因为那是文吏的工作。他堂堂举人,居然被扔去做刀笔吏,而且还是最普通的刀笔吏。
接着,刘同升申请下乡分田,这次只坚持了一天。
他以为自己是去指挥分田的,结果到了田间地头,居然要亲自下田丈量。这已经不是文吏,而是皂吏的工作。
皂吏是什么?
是贱役,形同贱籍,儿孙不能参加科举!
前后两份工作,刘同升感受到莫大的侮辱。
他的一位举人朋友,为了攀附反贼,倒是积极参与分田,还因此破格提拔为镇长。
可镇长算什么鬼东西?
庐陵县有八个镇,吉水县有七个镇。那吉水县的镇长,相当于七分之一个县令?
这种乡野官职,给刘同升他都不当!
更可气的是,那位举人朋友,就因为睡了一个妓女,现在居然被抓起来等待审判。
刘同升的弟弟,把庶出女嫁给总兵府的官员,想要借此获得总兵府的照顾。
可跟大族联姻的总兵府官员,竟被赵瀚全部降职调用,完全不给士绅留一点空间。
如此种种,倒行逆施,让刘同升深恶痛绝。
他宁愿不要土地,不要粮食,只带着银子跑路,也坚决不在赵瀚的治下过日子。
刘同升站在船头,眺望两岸的春日美景,感觉是那样的畅快,仿佛脱离牢笼的自由鸟儿。
至于田野之间,衣衫褴褛、辛勤劳作的农民,已自动成为美景之中的一个点缀。
……
总兵府。
萧焕进来报告说:“总镇,已经举家逃走好十几户士绅,咱们不可能整天派人监视。”
“为何要监视?”
赵瀚笑道:“让他们走,留下的土地、房屋和钱粮充公,我还缺他们那几家士绅?”
李邦华默然无语,士绅果然离心离德了,他做的许多努力都付之东流。
赵瀚却轻松无比,笑着说:“李先生,他们应该不是因为邹家而逃走的吧?”
“不是,”李邦华说道,“是总兵府的联姻官员被降职,还让读书人从低级官员做起,这才绝望而走的。”
赵瀚叹息道:“真正愿意做事的,我又哪里亏待过?就说那举人王元禄,分田时稍微卖力,就升他去做镇长,比普通士子晋升快无数倍。我甚至都想好了,一旦拿下泰和县,便提拔此人为泰和知县,算是为士绅子弟树立楷模。谁知此人烂泥扶不上墙,竟然醉酒强暴女宣教员!”
李邦华摇头说:“你觉得镇长是官,他们却觉得镇长是吏。”
“连一个镇都不愿管,我敢让他们去管一个县?”赵瀚笑着说,“反正底层士子无数,我也不缺读书人,士绅子弟想跑就跑吧。”
李邦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就像赵瀚所说的那样,江西底层士子无数,还真的不缺读书人!
跑了一个士绅子弟,就有十个贫寒士子站出,多少穷困读书人等着做官呢。
大户出身的举人、秀才,看不上镇长职务?
但让贫寒士子做镇长,别提有多高兴,工作积极性就不一样。
突然之间,李邦华彻底想通了。
底层农民是根基,贫寒士子是骨干,似乎还真没士绅什么事儿。
“何时出兵安福县?”李邦华问道。
“不着急,”赵瀚说道,“至少得等春耕结束,不能耽误了农时。”
李邦华说道:“总镇从袁州带回好几千人,一直等着安置呢。”
赵瀚摇头道:“那些人不分田,都是工匠,根本就不懂耕种。你选一户最老实的士绅,再加上你的侄子家,我给你们每家一座高岭土矿山。当然,矿山是要花钱买的,那些烧窑工就在矿山附近定居,今后靠烧窑做工来养活家人。记住,莫要苛待工匠,我会派人组建工会。”
“我侄子家,就不用给矿山了,我另选两户士绅即可。”李邦华不愿惹来非议。
这也算拉拢少数听话的士绅,让他们能够开设工厂赚钱。
至于制弓匠人,田有年已在筹建兵器所,那玩意儿必须官方来管理。
李邦华突然说:“让我去练兵吧,我实在不想搞政务了。”
这位也很心累。
赵瀚笑道:“也行,不过不是练兵,而是搭建军政框架。正兵(脱产士兵)多少,农兵多少,如何招募,如何训练,如何发饷,如何调运粮草,如何制造、订购军械装备……这些,都交给李先生了,我把田有年调来做李先生的副手。”
一直以来,赵瀚的军队都不成系统,或者说军事系统不完备,李邦华绝对能胜任此职。
至于李邦华本人,他是在避嫌,主动脱离政务系统,跑去军务那边打转,免得被人当做吉水派的党魁。
送走李邦华,费纯高高兴兴跑来:“粮商们总算放粮了,多亏那些逃走的士绅。”
“干得好!”赵瀚赞许道。
那些混蛋粮商,串联士绅囤积居奇,想在春季抬升粮价赚一笔。
结果,费纯主管的粮行,不断放出粮食来平价,把储备粮都放了一半出来。就在此时,突然跑了十几户士绅,留下许多粮食充公。还有将邹氏抄家,又抄了青原寺,同样弄来许多粮食。
官府粮储充足,粮商就只能认输,老老实实平价卖米。
费纯突然说:“对了,我在外边看到费瑜。”
费瑜就是费元鉴的书童,《射雕英雄传》那几十两稿费,还是费瑜带来的书商。
赵瀚说道:“他已历练一年,被调来做政务掌书(秘书)。”
“那感情好,”费纯笑道,“当初卖旬刊,就我跟费瑜跑得最勤快,他着实是个会做事的。”
拉帮结派是肯定的,赵瀚也不能避免。
费元鉴如今是庐陵县主簿,刘子仁是吉水县主簿,负责管理整个县衙的事务。
费纯问道:“那个案子……什么时候审?”
“半月之后,我亲自来审,你想旁听可以来。”赵瀚说道。
……
崇祯八年,四月。
大明军饷预算786万石,各省解部680万石,尚缺100万石的军费开支。
五省总督洪承畴,令四川总兵邓玘守樊城。部将闹饷,杀死邓玘的两个家丁。堂堂四川总兵,吓得翻墙而逃,城中多处起火,邓玘钻进火巷出不来,被活生生烧死。
两广总督沈犹龙,福建巡抚邹维琏,相继出兵北上。
他们都没有立即来江西,而是先清剿福建、广东、江西交界的匪寇,反贼和土匪已经闹腾好几年了。
特别是闽西反贼,纵横多县劫掠,一遇官兵就马上进山。
面对广闽两省围剿,三省边界反贼联合起来,公推瑞金的何志源为首领。三万多农民军,开始在大山之中,跟两广总督、福建巡抚打游击。
想要北上征讨赵瀚?
麻烦先把三省边界的反贼摆平了再说!
审案日期还没到来,萧焕就匆匆跑来汇报:“总镇,萍乡县、宜春县、分宜县、永新县全反了!”
“什么时候的事?”赵瀚问道。
萧焕回答说:“总镇前脚带兵离开袁州府,宜春县佃户后脚就造反,分宜县、萍乡县也跟着造反。又向南传播到永新县,一直传播至泰和县。咱们的地盘周边,一共六个县起事造反。”
“让他们慢慢杀地主,杀完了我再去收尾。”赵瀚现在越来越冷血腹黑。
赣中诸县造反,并不怎么稀奇。
赵瀚带来的影响,只是把这场起义给提前,并且规模搞得更大了。
历史上,在解学龙离开江西之后,安福、永新、庐陵、萍乡诸县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义军的主要来源是佃户、佣工和家奴。
起义原因,是百姓活不下去,朝廷突然增派练饷,而恰好又逢大灾之年。
从某个意义上讲,主动献田的大地主,被赵瀚保住了一条狗命。
若没有赵瀚,这些地主非但丧失家业,还会被起义百姓杀得血流成河。
强行分走地主的田产,是不讲理的强盗行为?
呵呵,赵瀚已经很讲理了。失去理智的农民军,那才是真的不讲道理,他们只会用镰刀和锄头说话!
这年四月,赵瀚地盘里的士绅,被周边传来的消息吓得瑟瑟发抖。
连带着,赵瀚似乎都变得善良起来,毕竟这位爷只要土地,不要钱粮和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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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大明律】===
费映珙带着女儿费如惠,还有那黑厮铁奴,一路坐船来到吉安府。
他是有追求的文化匪寇,在仕途无望被通缉之后,本来想搞个世外桃源。就是把恶名在外的大地主弄死,自己和属下来做地主,再分少数田亩给农民,不给官府交苛捐杂税。
这跟赵瀚有本质区别!
费映珙属于换汤不换药,除了不给官府交税之外,其他哪有什么改变?他现在养了十多个家奴。
但是,他所占据的天河镇及周边村落,已算得上世外桃源了,至少底层百姓不会饿死。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这块世外桃源要保不住了。
北边是安福县、东边是庐陵县,都属于赵瀚的地盘。西边是永新县,也有佃甲起事,已经攻破县城杀了官吏。
费映珙夹在一堆反贼中间,必须得思考今后该咋办。
在城南码头登岸,费如惠惊讶道:“爹爹,这里可真繁华,一点也不像反贼的地盘。”
“何止繁华,”费映珙叹息道,“比我上次至此,还更加兴旺许多。”
费映珙上次路过吉安府,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当时有太监乱征税,钞关让途经此地的商船减少,重额门摊税让一些商户关门,吉安府的商业因此日趋萧条。
而赵瀚统治府城之后,钞关没了,路过的商船就多了。
商船变多,在本地的消费就变多,刺激商铺和摊贩的增长。同时赵瀚还免了去年的门摊税,今年的门摊税按崇祯元年征收,继续刺激商贩的兴盛。
不但如此,府城周围的百姓,都获得了土地,收入显著提高,消费能力自然提升,也在刺激商业的兴旺。
费映珙见许多百姓,朝着城东渡口而去,他忍不住拦下一个,问道:“老表,白鹭洲有甚事情,你们怎都去那边?”
“赵先生今天亲自审案,我要去看热闹。”那人回答。
费映珙闻言,也带着女儿和黑厮,前往城东渡口等着去江心洲。
从城东去白鹭洲,只有一条渡船,平时也没多少人来往。今天却把艄公乐坏了,上千人排队坐船,甚至引来几条客船抢生意。
费映珙不想排队,于是选择高价坐客船,一直走到书舍和先贤祠之间。
那里有一块空地,周围都是花园,甚至修建有假山亭台。
陆陆续续,大概有一千多人,涌进来想要旁听审案,花园各个角落都挤满了人。来得慢的,只能站在外围,根本听不见里面说什么。
空地两面,摆了许多凳子,应该是官方设置的旁听席,需要总兵府颁发的号牌才能入座。
费映珙看到了费如鹤,跟费纯一起坐在旁听席。
他带着女儿往那边挤,很快就被官差拦住:“出示号牌!”
“我是你们赵将军的四叔。”费映珙指向费如鹤,他早打听清楚了侄子的化名。
官差不敢怠慢,让他们原地等着,然后跑去向费如鹤报告。
费如鹤欣喜无比,跟费纯一起过来,笑着说:“四叔怎来了?”
费映珙说道:“我找你们赵先生商量事情。”
“快里面坐。”费如鹤立即把费映珙拉进去。
却是费如鹤、费纯让出座位,让费映珙父女坐下,他们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
费映珙惊讶道:“你这个将军,多弄两张凳子都不行?”
费如鹤解释说:“四叔,这是旁听席,总兵府有号牌的。我倒是能多弄来几张凳子,可得跑去跟总镇商量,费那么多功夫干嘛?”
费映珙不再多言,心里却非常震撼,这里的规矩真是严格。
旁听席陆陆续续坐满,都是被邀请的官员、士绅和书院学生。
费映珙父女的后排,正是田有年、宋应星和王调鼎,宋、王二人正在低声聊天。
“皂班入值!”
一个官差扯开嗓子大喊。
衙役提着水火棍出来,分列两排站好。
“判官、主簿入座!”
黄顺甫和欧阳蒸坐在主审位左右,一个是庐陵知县,是案件审判地的主官;一个是吉水知县,是案件发生地的主官。
另外还有书记官,记录审判过程。
“总镇升座!”
“威~~~武~~~”
赵瀚从书舍那边出来,坐在审判席的主位。
“拜见赵先生!”
“拜见总镇!”
许多官吏和百姓,下意识的就要跪拜。
“嗙!”
赵瀚一拍惊堂木,呵斥道:“都站起来!”
于是众人陆续站起,朝着赵瀚行礼,有的拱手作揖,有的弯腰鞠躬。
赵瀚说道:“带原告杨春娥!”
“带原告杨春娥!”
原告不再使用妓院的花名,恢复了本名杨春娥。为了保护原告,杨春娥戴着顶小斗笠,笠檐还垂下了一层纱巾,遮住脸部不让旁人看见。
赵瀚又说:“带被告王元禄!”
“带被告王元禄!”
宋应星低声对王调鼎说:“这般审案有趣,以前都是喊带犯人某某。”
王调鼎笑道:“万一是被诬告呢?我觉得称为被告、嫌犯更合理。”
“确实如此。”宋应星点头说。
原告和被告,都没有下跪,只站在那里听审,赵瀚要借此案立规矩。
王元禄垂头丧气出来,甚至用手遮住脸面。他一个举人,因为这种事过堂,哪还有颜面见人?
赵瀚对黄顺甫说:“副判官陈述案情经过。”
黄顺甫照着文件朗读,这是赵瀚修改过的稿子:“原告杨春娥,祖籍江西南昌,现籍吉安府庐陵县,为总兵府宣教员。被告王元禄,吉安府吉水县人氏,原为吉水县白沙镇镇长……”
“崇祯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原告随宣教团下乡慰问演出,当晚借住在被告家中。被告醉酒之后,摸进原告所居卧房,对被告实施强暴,还伴有殴打行为。事后,被告倒头酣睡。原告穿好衣服求救,宣教团其他宣教员赶来,将未着衣物的被告制服。翌日,扭送吉水县衙。”
幸好,自发跑来旁听审案的,除了官吏、士子和学生之外,其余大部分是府城居民。
若换成几百上千的农民,此刻听到案情复述,估计会群情激奋冲上来打人。
宣教员极受农民爱戴!
赵瀚说道:“带证人!”
十多个宣教员被带上来,开始阐述自己当天的见闻,然后当场在证词上签字。
赵瀚又说:“带证物!”
那是被告的衣服,有两处已被撕烂,是被告挣扎时撕烂的。
赵瀚问道:“被告,这可是你的衣服?”
“是。”王元禄低头说。
赵瀚问道:“你可对案情叙述有异议?”
“没有,”王元禄难以推脱,却又狡辩道,“我当时喝醉了,稀里糊涂之间,自己都不知道干了什么。”
“你胡说!”
杨春娥怒吼道:“我当时不从,你还骂我是贱人,还用布堵着我的嘴!你还打我,我脸上的巴掌印子,过了好几天才散!”
赵瀚冷笑:“被告不要狡辩,喝醉了便无罪?你怎不喝醉了去杀人!”
确实,喝没喝醉,跟怎么判决无关。
王元禄只能说:“我愿纳杨春娥为妾,请总镇从轻发落。”
“我便做尼姑,也不给你做妾!”杨春娥怒道。
“嗙!”
赵瀚猛拍惊堂木,呵斥道:“被告不得胡言,《大明律》有规定,民年过四十而无子,方可纳妾延嗣香火!”
王元禄呼喊道:“总镇,在下是举人,又做过镇长,是官而非民啊。”
赵瀚突然站起来,对在场众人说:“在我治下,只认太祖、成祖二帝,只认两位圣君的法律。《大明律》中的‘民’,包括官员、吏员和士子!至于之后历代皇帝,颁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绝对不可能遵照的,因为有悖于太祖皇帝的《大明律》!”
《大明律》当中的“民”,确实包含官员在内。而且嘉靖年间,还有按察使以此为依据,对官员进行过审判。
但是,随着纳妾者越来越多,又不断出台违背《大明律》的条款。比如规定官员,不得纳良家女和妓女为妾,不得在奉命出使地方时纳妾,诸如此类以约束官员的纳妾行为。
赵瀚对于纳妾的态度,是民不举官不究,你悄悄纳妾也没法管。
但若是有人来报官,报一个处理一个!
士绅哗然的同时,又感觉特别扯淡。赵瀚这个反贼,居然张口闭口《大明律》,搞得就像是朝廷命官一样。
赵瀚随即又大声说道:“太祖皇帝是好皇帝,他的《大明律》应该遵守。别看我起兵造反,若是崇祯皇帝愿意严格执行《大明律》,我立即自缚去京城领死,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太祖是好皇帝,成祖是好皇帝,宪宗是好皇帝,可其余皇帝皆为昏君!大明开国近三百年,就出了这三个好皇帝,老百姓怎有好日子过?我又怎能不站出来造反!”
“好!”
陈茂生、费纯等人,率先欢呼喝彩。
离得较近的官员和百姓,也都纷纷跟着喝彩。
赵瀚问欧阳蒸:“按照《大明律》,此案该如何判决?”
“绞刑。”欧阳蒸回答。
强奸者,绞刑。强奸未遂,仗一百,流放三千里。受害者若未满十二岁,不管是否同意,不管是否和解,以强奸罪论处!
这就是《大明律》,中国第一部“刑上大夫”的法律,把官员也划归为“民”来判案。
而且非常具体完善,影响了之后数百年的中国法律制定。
《大明律》还重视契约,经济纠纷以契约为准。
当然,这被有权有势者,当做空子来钻,引诱百姓签订不合理的契约。
《大明律》甚至具体到街道管理:盖房子、修园子,若侵占街巷和道路,杖责六十,勒令复原。在自家墙壁打洞,把污水流到街上,鞭笞四十。
可惜,再好的法律也得去执行,《大明律》早已成为一纸空文。
别说什么刑事案件,就连污染街道都管不了。
根据欧洲传教士的记载,万历以前的中国城市,干净得让欧洲人瞠目结舌。万历以后的中国城市,臭气熏天,垃圾遍地!
连城市卫生都搞不好,还能把国家治理得安定繁荣?
“嗙!”
赵瀚喝道:“判处绞刑,不用等到秋后,即刻押赴刑场!”
===154【不讲道理】===
哗~~
大厅中的武者齐齐哗然,瞪大眼珠子朝高台之上望去,就连那些躲在包房里的帝尊境此刻也都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叹为观止地望着高台上那令人心血澎湃的景色。
“好多源晶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源晶!”
“全是上品源晶,真的是上品源晶。”
“这么大一堆,最起码过亿了吧。”
“这位大人,奴家要给你生孩子,你看看奴家,看看奴家啊……”
坐在大厅中的武者都疯了,他们修为不高,接触到的修炼资源有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源晶,而且全都是上品源晶。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足以震撼他们的心灵。
这样一笔财富若是归入自己手中,莫说自己这一辈子修炼不用发愁,便是子孙后代,百世之内都无需为修炼资源而操心了。
咕咚……
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从那各大包房中传出来,诸多帝尊境们在不敢置信的同时,也都满是觊觎和贪婪。别说大厅内的武者没见过这么多源晶,就是他们这些人也没见过啊,一个个都觉得大开眼界。
“真有这么多上品源晶……”七号房中的老者眼角一抽,震惊之余,感到一丝丝骇然和不安,先前他一时恼怒把大话撂了出去,如今忽然觉得颈脖处有些冰冰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
不过很快,他便冷笑一声。
就算这小子真的拿出来一亿上品源晶又如何,自己也是帝尊一层境,而且晋升多年,他一个年轻人还能是对手不成?若他识相的话,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他敢纠缠不休,说不得也要给他点教训了。
而且这小子早就犯了众怒,如今又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肆意炫耀自己的财富,真要在这里出手,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容不下他了,最起码,那十三号包房的朋友肯定也会出手相助的。
想到这里,老者心头大定。
而高台之上,杨开又是随手一挥,另一堆上品源晶骤然出现,比起前一堆来只多不少。
“嘶……”
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每个人都宛若石化一样,傻傻地望着那高台上的源晶,上品源晶中闪烁出来的光芒耀的人眼花缭乱,也让人蠢蠢欲动。
这还没完,紧接着第三堆,第四堆……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高台几乎被上品源晶给堆满了,那弥漫出来的灵气几乎要凝为实质,竟让每一个置身拍卖会的武者都心旷神怡,身心舒畅,仿佛成了仙一样。
“啊,我的瓶颈…我的瓶颈松动了,我要突破了!”
有人蓦然大呼一声,满脸惊喜之色。
话音未落,便有一股气场轰然爆发扩散开来,竟是有人先他一步做出了突破。
轰轰轰……
一股又一股强弱不一的气场在拍卖大厅内爆发出来,竟是有不下上百个武者在这浓郁的天地灵气中突破自身的桎梏,抵达一个新的境界。
那些没做出突破的武者也都满脸欣喜,纷纷运转功法,吸纳游弋在四周的天地灵气。
他们这些人,修为不高,没什么太好的修炼资源,平日选择的闭关修炼之地,也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此刻杨开将几亿上品源晶取出来,所营造出来的修炼环境,简直堪比那些大宗门的修炼禁地。
能让他们在瓶颈之前更进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人呐……”有人叫喊,痛哭流涕,这人被卡在圣王两层境三十年,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更进一步,没想到只是来参加一个拍卖会就遇到了这样的好事。
“恩人,请受我一拜。”也有人起身,冲站在高台上的杨开一揖到地,态度虔诚。
更多的人起身道谢。
杨开笑眯眯地望着,也没阻止那些人吞噬自己源晶中的灵气。
他在蛮荒古地发了笔横财,又剿了问情宗的宝库,手上有的财富无数,单是上品源晶就有十几亿之多,区区一些逸散出来的灵气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的他,随便拔根腿毛下来,都足以让这些武者奋斗几辈子。
后台上,武鸣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些上品源晶,使劲地吞咽着口水,脑海中不断地浮现一个念头我的,都是我的!
他也没想到,杨开的身家居然如此雄厚。几亿的上品源晶随便就拿出来了,可见他的空间戒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只要将他拿下杀死,那这些财富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不对不对,是师尊的,不过师尊吃肉,自己跟着喝点汤汤水水总没什么关系吧?想到这里,武鸣内心深处振奋不已。这可真是天降横财啊,武鸣兴奋的几乎要仰天狂笑。
“你们这群垃圾,看清楚了吧?本少到底是不是在胡乱出价?”杨开环视四周,语气冷冽。
没人说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杨开随手就取出了这么多源晶,已经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财力,又岂是一个胡乱出价可以诽谤的。
说话间,杨开将那些上品源晶又随手收了回去。
浓郁的天地灵气霎时间断绝,让大厅内的武者都露出幽怨的神情。不过东西是人家的,而且对方还是个帝尊境,能够拿出来给他们这些人开开眼界已是格外开恩,他们总不能指望杨开一直将那些源晶放在那里,让他们修炼。
一时间,不少叹息声响起。
“没意见就好。”杨开咧嘴一笑,回身望着七号房道“老东西,该你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什么诺言,狗屁不通!”七号房的老者怒喝一声。
“敢不认账?”杨开脸色一狞,“刚才是哪个老王八蛋说只要本少能拿出来一亿源晶,就把脑袋拧下来给我当球踢的,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出尔反尔?你还要不要脸。”
老者冷哼道“戏言也可当真?”
杨开沉声道“老东西果然厚颜无耻。我数三声,你若不把脑袋拧下来就别怪本少亲自对你出手了。”
“小辈你敢?”老者大怒,没想到杨开居然如此不给面子,好歹大家都是帝尊一层境,虽说自己之前确实说了气话,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不是真心的,还真要履行不成?
“一!”杨开不管他,兀自数着数。
“小子你莫要欺人太甚啊,老夫乃苍空门门主,你要与苍空门为敌么?”见杨开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老者连忙道明身份,想要杨开有所忌惮。
“二!”杨开不为所动,口中冷冰冰地蹦出一个字。
苍空门什么鬼东西,他连问情宗都灭了,还怕一个苍空门?
老者面色一慌,没想到杨开居然玩真的,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好歹自己与他的修为相当,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必要闹成这样么。
他却不知,区区一个帝尊一层境,区区一个苍空门,根本就不被杨开放在眼中。
若他是个帝尊三层境,杨开说不定还要考虑一下。
老者一咬牙,目光忽然投向十三号房所在的方向,神念锁定那里的帝尊境,传音道“这位朋友,这小子疯了,你我不如一起联手将他拿下,否则以他的脾气对付完老夫之后势必也不会放过你,不如先下手为强,那几亿源晶我们二人添作五!”
十三号房中的帝尊境本也是一脸阴沉,因为杨开表现的太过气势凌人,他也知道老者说的没错,先前他所什么“吃屎三斤”不过是恶心杨开的罢了,还刻意隐藏了位置,哪知道却被杨开一下找出来了。
正担心杨开也要他来履行诺言,老者就传音过来了。
再被那几亿源晶一刺激,想都没想便点头回道“好!”
老者心中一喜,心想小子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了。
“三!”杨开喊完之后,冷冷地凝视着七号房,颔首道“很好,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本少就成全了你!”
说话间,只身扑向七号房,身在半空之中,狠狠一拳朝那包房捣去。
“轰……”地一声巨响,七号房周围忽然浮现出一股光幕禁制,禁制之上光芒闪烁不定,挡下了杨开这一拳的攻势。
拍卖会中的包房,都有禁制阵法守护,主要是保护客人的隐私和安全,那些顶级拍卖会场中包房里的禁制和阵法,足以防备住帝尊三层境强者的查探和攻击。
流影城虽然不算小城,但也不是什么大城,七曜商会这个分会的禁制阵法,能防备住一般的帝尊一层境乃至两层境的攻击。
若是帝尊三层境出手,是万万防备不住的。
不过这种级别的强者数量不多,等闲情况下见不到,就算出现了也都是一些身份高贵之人,也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
“哈哈哈!”七号房那苍空门的门主眼见杨开吃瘪,大笑一声道“小子,就凭你也想找老夫的麻烦,还是回家再修炼……啊!”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大叫一声,仿佛见到了什么让他震撼的事情。
而众人放眼望去,也都是眼皮跳动,一脸的不敢置信。
只见那挡在七号房前的禁制光幕,竟忽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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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北扩】(为盟主“为溪式谷”加更)===
哗~~
大厅中的武者齐齐哗然,瞪大眼珠子朝高台之上望去,就连那些躲在包房里的帝尊境此刻也都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叹为观止地望着高台上那令人心血澎湃的景色。
“好多源晶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源晶!”
“全是上品源晶,真的是上品源晶。”
“这么大一堆,最起码过亿了吧。”
“这位大人,奴家要给你生孩子,你看看奴家,看看奴家啊……”
坐在大厅中的武者都疯了,他们修为不高,接触到的修炼资源有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源晶,而且全都是上品源晶。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足以震撼他们的心灵。
这样一笔财富若是归入自己手中,莫说自己这一辈子修炼不用发愁,便是子孙后代,百世之内都无需为修炼资源而操心了。
咕咚……
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从那各大包房中传出来,诸多帝尊境们在不敢置信的同时,也都满是觊觎和贪婪。别说大厅内的武者没见过这么多源晶,就是他们这些人也没见过啊,一个个都觉得大开眼界。
“真有这么多上品源晶……”七号房中的老者眼角一抽,震惊之余,感到一丝丝骇然和不安,先前他一时恼怒把大话撂了出去,如今忽然觉得颈脖处有些冰冰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
不过很快,他便冷笑一声。
就算这小子真的拿出来一亿上品源晶又如何,自己也是帝尊一层境,而且晋升多年,他一个年轻人还能是对手不成?若他识相的话,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他敢纠缠不休,说不得也要给他点教训了。
而且这小子早就犯了众怒,如今又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肆意炫耀自己的财富,真要在这里出手,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容不下他了,最起码,那十三号包房的朋友肯定也会出手相助的。
想到这里,老者心头大定。
而高台之上,杨开又是随手一挥,另一堆上品源晶骤然出现,比起前一堆来只多不少。
“嘶……”
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每个人都宛若石化一样,傻傻地望着那高台上的源晶,上品源晶中闪烁出来的光芒耀的人眼花缭乱,也让人蠢蠢欲动。
这还没完,紧接着第三堆,第四堆……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高台几乎被上品源晶给堆满了,那弥漫出来的灵气几乎要凝为实质,竟让每一个置身拍卖会的武者都心旷神怡,身心舒畅,仿佛成了仙一样。
“啊,我的瓶颈…我的瓶颈松动了,我要突破了!”
有人蓦然大呼一声,满脸惊喜之色。
话音未落,便有一股气场轰然爆发扩散开来,竟是有人先他一步做出了突破。
轰轰轰……
一股又一股强弱不一的气场在拍卖大厅内爆发出来,竟是有不下上百个武者在这浓郁的天地灵气中突破自身的桎梏,抵达一个新的境界。
那些没做出突破的武者也都满脸欣喜,纷纷运转功法,吸纳游弋在四周的天地灵气。
他们这些人,修为不高,没什么太好的修炼资源,平日选择的闭关修炼之地,也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此刻杨开将几亿上品源晶取出来,所营造出来的修炼环境,简直堪比那些大宗门的修炼禁地。
能让他们在瓶颈之前更进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人呐……”有人叫喊,痛哭流涕,这人被卡在圣王两层境三十年,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更进一步,没想到只是来参加一个拍卖会就遇到了这样的好事。
“恩人,请受我一拜。”也有人起身,冲站在高台上的杨开一揖到地,态度虔诚。
更多的人起身道谢。
杨开笑眯眯地望着,也没阻止那些人吞噬自己源晶中的灵气。
他在蛮荒古地发了笔横财,又剿了问情宗的宝库,手上有的财富无数,单是上品源晶就有十几亿之多,区区一些逸散出来的灵气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的他,随便拔根腿毛下来,都足以让这些武者奋斗几辈子。
后台上,武鸣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些上品源晶,使劲地吞咽着口水,脑海中不断地浮现一个念头我的,都是我的!
他也没想到,杨开的身家居然如此雄厚。几亿的上品源晶随便就拿出来了,可见他的空间戒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只要将他拿下杀死,那这些财富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不对不对,是师尊的,不过师尊吃肉,自己跟着喝点汤汤水水总没什么关系吧?想到这里,武鸣内心深处振奋不已。这可真是天降横财啊,武鸣兴奋的几乎要仰天狂笑。
“你们这群垃圾,看清楚了吧?本少到底是不是在胡乱出价?”杨开环视四周,语气冷冽。
没人说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杨开随手就取出了这么多源晶,已经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财力,又岂是一个胡乱出价可以诽谤的。
说话间,杨开将那些上品源晶又随手收了回去。
浓郁的天地灵气霎时间断绝,让大厅内的武者都露出幽怨的神情。不过东西是人家的,而且对方还是个帝尊境,能够拿出来给他们这些人开开眼界已是格外开恩,他们总不能指望杨开一直将那些源晶放在那里,让他们修炼。
一时间,不少叹息声响起。
“没意见就好。”杨开咧嘴一笑,回身望着七号房道“老东西,该你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什么诺言,狗屁不通!”七号房的老者怒喝一声。
“敢不认账?”杨开脸色一狞,“刚才是哪个老王八蛋说只要本少能拿出来一亿源晶,就把脑袋拧下来给我当球踢的,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出尔反尔?你还要不要脸。”
老者冷哼道“戏言也可当真?”
杨开沉声道“老东西果然厚颜无耻。我数三声,你若不把脑袋拧下来就别怪本少亲自对你出手了。”
“小辈你敢?”老者大怒,没想到杨开居然如此不给面子,好歹大家都是帝尊一层境,虽说自己之前确实说了气话,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不是真心的,还真要履行不成?
“一!”杨开不管他,兀自数着数。
“小子你莫要欺人太甚啊,老夫乃苍空门门主,你要与苍空门为敌么?”见杨开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老者连忙道明身份,想要杨开有所忌惮。
“二!”杨开不为所动,口中冷冰冰地蹦出一个字。
苍空门什么鬼东西,他连问情宗都灭了,还怕一个苍空门?
老者面色一慌,没想到杨开居然玩真的,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好歹自己与他的修为相当,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必要闹成这样么。
他却不知,区区一个帝尊一层境,区区一个苍空门,根本就不被杨开放在眼中。
若他是个帝尊三层境,杨开说不定还要考虑一下。
老者一咬牙,目光忽然投向十三号房所在的方向,神念锁定那里的帝尊境,传音道“这位朋友,这小子疯了,你我不如一起联手将他拿下,否则以他的脾气对付完老夫之后势必也不会放过你,不如先下手为强,那几亿源晶我们二人添作五!”
十三号房中的帝尊境本也是一脸阴沉,因为杨开表现的太过气势凌人,他也知道老者说的没错,先前他所什么“吃屎三斤”不过是恶心杨开的罢了,还刻意隐藏了位置,哪知道却被杨开一下找出来了。
正担心杨开也要他来履行诺言,老者就传音过来了。
再被那几亿源晶一刺激,想都没想便点头回道“好!”
老者心中一喜,心想小子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了。
“三!”杨开喊完之后,冷冷地凝视着七号房,颔首道“很好,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本少就成全了你!”
说话间,只身扑向七号房,身在半空之中,狠狠一拳朝那包房捣去。
“轰……”地一声巨响,七号房周围忽然浮现出一股光幕禁制,禁制之上光芒闪烁不定,挡下了杨开这一拳的攻势。
拍卖会中的包房,都有禁制阵法守护,主要是保护客人的隐私和安全,那些顶级拍卖会场中包房里的禁制和阵法,足以防备住帝尊三层境强者的查探和攻击。
流影城虽然不算小城,但也不是什么大城,七曜商会这个分会的禁制阵法,能防备住一般的帝尊一层境乃至两层境的攻击。
若是帝尊三层境出手,是万万防备不住的。
不过这种级别的强者数量不多,等闲情况下见不到,就算出现了也都是一些身份高贵之人,也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
“哈哈哈!”七号房那苍空门的门主眼见杨开吃瘪,大笑一声道“小子,就凭你也想找老夫的麻烦,还是回家再修炼……啊!”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大叫一声,仿佛见到了什么让他震撼的事情。
而众人放眼望去,也都是眼皮跳动,一脸的不敢置信。
只见那挡在七号房前的禁制光幕,竟忽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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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内政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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