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第7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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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
“哭哭哭,哭什么哭!”黄脸老僧睁开眼睛,一顿大骂:“哭丧呢你!”
“呜呜呜可是师父你”净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伤得好重”
这是一间破旧小庙,立在一座秃山上。
四下无甚遮拦,风放肆地吹来吹去。
庙里只有两间房,分为前后殿。
前殿是供奉之所,但也只有一尊木像,雕刻的竟不知是哪位佛陀,因为并无面目,不知是一开始就未刻上,还是在久远的岁月里模糊了。总归在那里供奉着。
这无面的佛陀自然香火寥落,佛像前的供盘里,早已空空如也。老鼠都啃不着一点面屑来。
后殿是僧人居所。
屋中也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苦觉,因而净礼只能坐在地上。
苦觉拼着受伤,强行冲撞天风,未及休养,又在长河之上,与气势正昂扬的庄高羡激烈交锋。
战时虽未落下风,脱离战斗后,伤势却也加剧了。
仅此倒也不算什么。
之后他装死诈姜望剃度,姜望铁了心不当和尚,死活不肯答应。他一怒之下起身暴打,怨气散尽后才潇洒离开。回返悬空寺,处理他自己焦头烂额的破事。
但不幸的是,恰好在回悬空寺的路上,遇到了老对头。
那老对头见他受伤,哪有不穷追猛打的道理。
这一战打得凄惨无比,也就是老和尚奸猾,又手段极多,才能觑得机会,逃归悬空寺地盘。
至此,伤势就十分严重了。
当然,从他中气十足的骂人姿态还是可以看出,他并无性命之忧。
他甚至抬起手来,给净礼的光头来了一下:“哭哭啼啼,没有出息!能不能向你净深师弟学习学习?他看到老子一身的血,眉头都不皱一下!”
说完他自己咂摸了一下:“不对。这是没有感情啊”
“个乌龟王八的,打轻了!”
“呜呜呜”净礼缩了一下头,但还是在哭:“师父你慢点,伤口都裂开了”
就在这时,庙外忽的一声震响,如雷鸣一般。
“死了没有!”
苦觉立刻躺下闭眼,气机衰败。
净礼和尚也住了嘴,无声抽噎。
瘦成皮包骨头的老和尚,几步跨进后殿来,面如病朽,声似洪钟。
“苦觉!你擅动我闻钟。其罪如何!?”
苦觉万里奔赴,去救姜望的时候,特地带了我闻钟,一路诸邪避退,群雄不阻。
但我闻钟是悬空寺镇寺之宝。只有殊行特事的佛事行走,才能佩戴出门。
特事即佛事。
苦觉当然不是佛事行走,悬空寺也不可能支持他救一个不肯剃度、毫无名分的“弟子”,更不可能为了姜望,许他带走我闻钟。
所以他是自己偷拿走的,不曾知会过任何人。
此时此刻,苦病前来问罪。
苦觉闭着眼睛,气若游丝,不作回应。
净礼哇地一下,哭出声来:“师叔莫要吼我师父,他伤得好重!”
这小和尚哭得实在太伤心了。
让饱经风霜如苦病,也禁不住有些恻隐:“师叔没有吼你师父,师叔就是声音大!”
他已在克制,仍然声如鼓雷。
“那师叔你别说话嘛。”净礼哭道:“让我师父休息一下。”
苦病一时窒住。
我不说话,怎么问罪你师父呢?
他有心绕过净礼,把苦觉揪起来。但他清楚,苦觉这次是的的确确受了重伤。恐他手重,一个不好再伤了苦觉哪里。
这时候他才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苦谛作为观世院首座,职责中的一部分,正在规矩体统,却主动的避让这件差事,让他来做。
恐怕苦谛非常明白,想要问责苦觉,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而他兴冲冲跑过来,想要趁机占占上风,给点教训,却一进门就给架住,进退两难。
堂堂降龙院首座,刚猛无俦的苦病大师,一时茫然!
===第十五章
乡人相逢于异乡===
在韩殷统治的漫长时间里,雍国不复雍明帝韩周时代的强盛,彻底退出了北域,但仍占有十三府,曰天命、靖安、南乡、泰宁、顺安、永怀、河昌、富春、澜安、抚明、宜阳、镇右、岭北。
比起三郡之地的庄国,足能称得上庞然。
若非荆国、景国的牵制,以及祁昌山脉这种天然屏障,数代庄君又都称得上雄才,雍国早就将庄国一口吞下。
但无论有多少原因,数百年过去了,庄国不仅没有败亡、反倒日渐成长,被很多人视为韩殷锐气尽失的明证。
尤其是在道历三九一九年,新年伊始,一场牵连甚广的战争在极短的时间里结束。
人们赫然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自庄承乾立国以来,庄国有被凌压过,有被欺辱过,但还未真正输过国战!
无论是对陌国,还是对雍国,又或者早已经被伐灭的许国。
庄承乾血战祁昌山脉,拦住韩殷兵锋且不说。庄高羡两起国战,第一次打疼雍国边军,赢得多年边境安宁,第二次更是险些将雍国攻灭!
庄国兵势之强,令人心惊。
庄雍国战之后,整个岭北府被庄国占据。
宜阳府以锁龙关为分界线,南面也归庄国所有,被一起划入庄国永昌郡。
锁龙关在宜阳府南面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因而从地形上看,宜阳府大部分的领土仍属于雍国。
但由于锁龙关的重要性,整个宜阳府都在锁龙关的俯视范围内,无一生地。
所以才有了拔地而起的殷歌城,将这种地缘劣势抹消。
值得姜望庆幸的是,青云亭的宗门驻地,在雍国西部的顺安府,而不是在庄雍大军对峙的宜阳府。
若是在宜阳府,大军镇压之下,他根本不必动心思,直接放弃便是。
而顺安府是之前国战中,少见的未被波及的地方。其南面毗邻的澜安府一度倒是被庄洛联军攻入,但很快就被驱逐。
南面庄国的兵锋始终未过锁龙关,北面荆国的赤马卫都未能攻入靖安府。
整个顺安府唯一与战争接近的瞬间,或许就是庄国国相杜如晦袭扰雍境、牵制雍国神临战力时,短暂降临过府治宁远城,轰了一拳,连护城大阵都未打破,便仓促离去。
因此相对于宜阳、澜安这些地方,顺安府的气氛明显宁和许多。
走在顺安府文溪县城的大街上,姜望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韩煦君臣对整个国家的把控。
人们对于变革的不安无法掩饰。
譬如雍国现在以墨学为正统,境内儒院、道院,乃至寺庙,都需要拆除或改建。原本围绕这些儒院、道院、寺庙建立起来的产业,自然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但这些人也是雍国人,也需要生活。这就是根源性的矛盾。
但眼中所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们有焦虑,但并无愤懑,也非麻木。在时代变革之中,对朝廷有信心,对未来有希望。
“希望”能够引领人们跨越所有困厄,它好像不需要成本,只发源于精神,但恰恰需要最多的努力。
不难想象以韩煦为首的雍国新庭,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有墨家的支持,这也不是不能做到。墨家机关术天下无双,仅各类机关造物,就足以让他们富甲天下。墨家倾泻一些资源下来,抚平变革中的阵痛想是不难。
但最让姜望意外的是,他想象中的墨家机关兽招摇过市的场景并未出现。甚至他用三天时间,踏遍了文溪县城的大部分街区,也未能见到几个墨家门人。
或者是墨家对于涉足国家体制一事仍有疑虑,扶持韩煦只是一次试行。或者是墨家内部亦有分歧,没有全力的投入。又或者韩煦君臣手段高妙,以墨学为国学,但并未让墨家的影响力渗入各行各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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