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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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用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角色,但他徐鸿儒更不会让人,这一次倒是要让教尊看看,究竟谁更高明一着,这山东这边的教务还是得他徐鸿儒说了算。
“那王朝佐那边……”青年男子显然对青衫儒生很尊重,点点头问道。
“不必挂怀,教尊恐怕此次也没有多少心思在上边,不过是李国用和大公子一番心思罢了。”青衫儒生冷笑,“只怕他们最终会自取其辱,倒是让教尊大失所望了,我倒是不担心这场事儿,只是有些可惜了李国用辛辛苦苦在这边的筹划准备,却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太可惜了。”
话虽如此说,徐鸿儒还是对李国用在这边的潜势力颇为忌惮。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兖州府那边的经营可谓根深蒂固了,但是没想到在东昌府,李国用的渗透不比他逊色多少,只是李国用此人过于狂妄自大,做事太过毛糙,向这一次为了讨好教尊大公子王好礼之举就显得太过放浪,只怕教尊大人未必会喜欢。
日后倒是需要向这边伸一伸手,东昌府这边的富庶程度委实要比曹州、兖州那边强不少,大户林立,富绅云集,而且有运河码头之利,可谓得天独厚,这其中可资利用之处太多了,若是被李国用这厮所用就太浪费了。
青年男子还有些听不明白,但他素来敬重对方,总掌经这个职务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下来的,这杆大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扛得起的。
“应臣,你在这边还算熟悉吧?”青衫儒生的突然发问让青年男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总掌经,我母舅便是东昌府人,幼年时候也曾经在母舅家住过一段时间,甚至也在这边寄寓读书,倒也认识一些人。”
“教尊大人不远千里从滦州过来,足见对我们山东这边教务的看重,曹州、兖州那边我倒是有些把握,但是东昌府这边,李国用虽然有些手段,但是我担心他性子过于粗疏,倒是需要人替他帮补一二。”
青年男子高应臣听出了青衫儒生的意思,讶然道:“总掌经,您的意思是让我跟随李国用传道?”
“倒也不必刻意追随,应臣,既然你对东昌府也熟悉,可以自行传教,若是那李国用找上门来,你亦可虚与委蛇,必要时便是跟随他传道也无妨,但却需要把持好自身,我等弘法传道非为自身,乃是秉承弥陀降世,缔造真空家乡,教尊亦言,内安九宫,内立八卦,此乃步入无极之乐的唯一途径,内立八卦,我等以曹兖为根,八卦要立,便不能局限于曹兖,东昌府只是我们的第一步,……”
“那教尊那边……”高应臣颇为心动,但是又有些疑虑。
“教尊不也是如此么?滦州石佛口为根,我等为八卦之一,但卦生万象,滋养万物,何须拘泥?”青衫儒生笑吟吟的道:“教尊那边不会多说什么,一切有我,我等只要秉承教义,秉承弥陀降世真义,创建真空家乡,便是最大的福缘。你不知那顺天府张师姐下边收得两个好徒弟,刘米氏公然自称米菩萨,真定府只听菩萨之称,不闻王师之名;张海量在霸州称孤道寡,甚至把手跨过了河间府伸到了我们山东,呵呵,我也不知道教尊在想什么。”
青衫儒生还是忍不住在自己心腹面前发了几句牢骚。
高应臣若有所思,都在谋发展扩大势力啊。
他还以为自己跟随总掌经大人在这山东之地算是经营得法了,曹兖二州皆入己手,可谓一呼百应,但未曾想到这边东昌府李国用亦有如此气象不说,那北直隶更是风起云涌,看来总掌经大人说得对,还真的要早日做准备,未雨绸缪了。
“呵呵,总掌经,我只是觉得临清这边这一次如果就此作罢,就太可惜了,……”高应臣道。
“看教尊的意思吧,我们倒是也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知晓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寻常简单,李国用怕是囿于他在这边的各种羁绊束缚,这有时候是助力,但有的时候就会成为绳索,这倒是我们需要好好琢磨的。”青衫儒生徐鸿儒目光里多了几分沉静。
===甲字卷
第三十节
野心叵测===
“前面就是东水门了。”王朝佐表面稳如狗,但是内心还是有些担心。
这一片已经是白莲教那边的控制区了,这一次进城之后白莲教和己方三拨人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但是仅仅是某些方面。
己方的想法很单纯,就是要一个示威行为,要求税监减轻过往税金,不能毫无标准的漫天要价,这样来往商家越来越少,商户生意也越来越清淡,临清城内城外这么多靠着来往客商吃饭的人就没法过了。
虽然知道这个行径是冒险,但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能如何?
但白莲教这帮人卷进来就让王朝佐他们惊慌失措了。
他们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闯进来的,甚至之前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一直到进城前一刻,他们才从某些人那里获知这个消息,但他们已经没有了左右局面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白莲教徒如洪水一般漫卷入城。
现在局面已经被对方控制,而王朝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现在他心里居然有了几分主心骨,而这份主心骨竟然是身旁这个少年郎带来的,王朝佐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会相信这个家伙的大言。
“王传头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从侧面的小巷里传出来的声音让王朝佐竦然一惊。
火把下,几个身影从横巷里钻了出来,当先一人更是目光清冷,如毒蛇吐信一般寻找着什么。
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后的人身上,王朝佐只感觉一阵汗意从脊背上涌出,定了定神才漫声道:“原来是高传头,王某可未曾答应加入你们,怎么这么晚了高传头还没休息?”
“睡不着啊,出来走走,王传头还没回答高某的话呢。”高应臣睃了一眼王朝佐背后的三个小孩子,都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只是这么晚了这厮却带着几个小孩子来着东水门干什么?
“哦,我浑家又犯病了,这不让我侄儿来叫我。”王朝佐打起精神,这高应臣是曹州那边来的,还好一些,若是那李国用的人,就麻烦了。
“哦,怎么,高传头倒是个怜惜人啊,要回去一趟?今夜怕是不得清静啊。”高应臣目光如刺,始终不离他背后的冯紫英三人。
左良玉和王培安倒也罢了,那冯紫英明显不像是穷苦人家,虽然换了一身衣衫,但瞒不过久在江湖闯荡的高应臣的眼睛,这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莫不是这厮要做人情,想要放人出城?
“不敢,高某的确要回去看一看,也和李总传头打过招呼了。”王朝佐倒也不怕谎话被戳穿,他已经安排人在自己送冯紫英三人过来时去向李国用报备一声,等到李国用知晓,这边早已经出城,自己也假模假样回去一趟,倒也不惧。
这帮白莲教人不说自己是白莲教,却说自己是什么东大乘教,一会儿又说是罗教,什么传头总传头掌经总掌经,各色名号倒是纷繁复杂,那李国用已经几度撺掇自己入教,并隐约透露连济南府里和布政使司里都有人入了教,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呵呵,那高传头可要早去早归啊。”高应臣虽然起疑,但是却也找不出合适理由来刁难对方,存着某种心思,他也无意深究对方。
“谢谢高传头的记挂,某家知道。”王朝佐轻轻一甩手,径直而行。
冯紫英紧随其后,他已经感觉到了对面这个青年男子对自己几人起疑了,不过听口音对方倒不像是地道临清口音,更像是鲁南口音,而王朝臣似乎也并不太惧怕对方,所以他也只是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跟随在王朝佐身后。
“传头,咱们跟上?”高应臣站定,看着王朝佐带着三人消失在东水门旁的路边上,若有所思:“让人去问问,高传头家住哪里。”
“啊?”身后随从讶然,“不用跟上去么?”
“哼,这是人家地盘,我们何须操心?只是这位王传头有点儿意思。”高应臣目光渐冷。
这个王朝臣在临清城里倒也有些身份和威信,尤其是在那帮编户和左近织工中,自己下午间一称呼对方为传头,便引起对方激烈的反抗,断不肯接受这一称呼,但今晚虽然也反对,但却没有那么激烈了,这绝对不是几个时辰就能转了性子,而是对方不愿意和自己再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争执纠缠,对方是在担心些什么。
担心什么?当然就是他背后那几个小孩子了,看样子应该是要送那个小孩子出城躲难。
高应臣背负双手一直注视着前方,这倒是一个契机,日后倒是要好好摸摸对方的底。
王朝佐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露了破绽,此时他恨不能立即加快速度,但是却又不能不装出一副寻常模样,只是现在他不敢再直接让冯紫英和左良玉下水,还得要绕一圈回来,再在东水门旁找合适处。
“冯公子,记住你说的话。”王朝佐脸色复杂,看着对方,此时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了。
“王伯,冯某年龄虽小,但是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只要你按照冯某所言,届时自然有你等一条生路。”冯紫英也冷声道:“只是这几日里却莫要去同流合污,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便不可活。”
话毕,冯紫英便和左良玉换好戏水短衣,悄然入水,左良玉还专门寻来一块泡桐木板以备不时之需。
夏夜的运河水依然凉意十足,一下水便打了一个寒噤,但很快冯紫英便适应了。
前世中他便是游泳健将,甚至在被双规之前一个小时才从温水游泳馆里出来,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养成的良好习惯,烟酒茶,女人,过多的消耗了他的精力,所以即便是他很喜好游泳也没能帮助他摆脱三高的困境。
从东水门下水向东,水门上方有哨卡,但是这已经是下半夜了,只需要在城墙上和岸上布防,倒也不虞粮帮那几个人敢进来,所以防范并不算严密,而王朝佐也适时上了城墙头吸引了城墙上哨卡的注意力。
在听到城墙头上王朝佐的笑声时,一直潜伏在水边的冯紫英和左良玉便奋力潜游,连续几次扎猛子,一口气游出百十米开外,这才算是真正脱离了险境。
“你是说那王朝佐可疑?”灯下的青衫儒生徐鸿儒放下手中的那卷《叹世无为经》,挑眉问道。
“是的,总掌经,那王朝佐形色诡秘,跟随他的孩童中有一人不类常人,倒像是官宦士绅子弟,某怀疑其是要送那孩童去某处藏身或者出城。”高应臣躬身一礼道。“仅此而已?”
高应臣又说了自己另一点怀疑,青袍儒生徐鸿儒点点头。
“应臣,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这王朝佐怕是有了异心,在为自己找后路了。”青袍儒生徐鸿儒摩挲着下颌,一字一句的道只是李国用已经有些对我们有了防范,我等若是再要插言,只怕他就要怀疑我们是不是在其中想要做些什么了。”
“那是否需要禀告教尊?”
“教尊此时正是想要大用李国用之际,这等言辞若无确凿的依据,怕是最好不要再提,否则只会徒招是非。”徐鸿儒摇摇头,目光闪烁,“也罢,我找机会提醒一下李国用,至于说他肯不肯信,就不好说了。”
“那我们呢?”高应臣心中一紧。
“我们也得做些准备,别真的事到临头我等却没有任何准备,我本来就不看好这样一出,可教尊和大公子非要来这么一下子,又有李国用这蠢物一味逢迎,出点儿事儿也好,也让他们长长心,别以为朝廷就真的是一群禄蠡了,内里也还是有些人物的。”
徐鸿儒放下手,重新恢复先前的淡然,背负双手起身踱步一圈,“我们的人尽早准备离开,也算是见识了一番这边的动员之力,日后也好对照咱们那边逐一弥补。”
===甲字卷
第三十一节
借力===
刚来得及从水中爬上岸,就感觉到一点冰冷压在了自己颈项上,紧接着就是一个略感惊讶的声音:“是小孩子?咦,这不是琉璃井那边的左家二郎么?”
冯紫英没想到左良玉在临清城里还真有些名声,这在城外都能有人认识。
紧接着就是一阵吵闹对话,然后就是一个浑厚的声音:“怎么回事儿?”
“回东家,这二人刚从水里上岸,应该是从城里东水门游出来的。”冯紫英已经被人紧紧压住了肩部,他没有反抗,自己虽然习过几年刀棍拳脚,但那不过是强身健体之术,要么专门吃这碗饭的成年人来较劲儿,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哦?城里游出来的,这是左二郎?”那个浑厚声音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也认识左良玉,话语里似乎轻松了不少,“左二郎,为何深更半夜从城里潜水而出?莫不是你也加入了罗教?”
“哼,爷从不和那些妖言惑众之人为伍。”妖言惑众这个词儿还是冯紫英说的,立即就被左良玉记住了,现学现用。
“哟,挺傲气啊。”一个声音调侃道:“那你为何如此行迹鬼祟的出城?”
“小爷有大事儿。”左良玉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立即住口不说,任凭周围男子挑逗都不在言语,只是把目光放在冯紫英身上。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来得及观察周围情形。
几名劲装短衣的精悍男子各持刀剑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弧形包围圈,拿住自己的是一名矮壮汉子,而站在圈外那名男子一袭灰袍,面若冠玉,一枚玉簪挽住头发,背负双手冷然注视着自己。
这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东家。
左良玉带着的鱼皮包装着二人衣衫,这是水上讨生活的必备用具,二人一身短衣在这等情形下委实有些狼狈。
不过冯紫英倒不在意,这几个人明显不是白莲教的人,倒像是商贾人家和他们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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